第21节
阮绵绵一怔,下意识就看着他。
男人面色寻常地把玩着手上的扳指,仿佛刚刚那句话只是随口而出。
四小姐面色一僵,哪有当着主人的面儿,就把东西转送旁人的?这分明就是打她的脸。
“顾老弟可是不喜欢这些小玩意儿?苏州的碧螺春茶是出了名的,我闻着味道挺好,你拿回去泡一杯尝尝?”阮富面色也不好,猜不准他什么意思,以为木刻年画是碰了财神爷的忌讳,立刻帮忙补救。
“六小姐喜欢喝茶吗?”顾瑾言不答话,反而继续追问阮绵绵。
阮绵绵一脸发懵,她要是再察觉不到这位财神爷是故意的,那她真是个傻子了。
“爹在问顾叔叔呢,你可别想推给我。”她轻声挡回去。
顾瑾言点头:“看样子六小姐不喜欢,那阮兄还是留着自己喝吧。”
在场的几人脸色各异,阮富的视线一直在阮绵绵和顾瑾言的身上来回扫着,似乎他们俩已经背着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
阮绵绵的脸色青白交加,这个老男人什么意思!
气氛诡异到让人窒息,阮绵绵最后是被气走的。
她跟顾财神爷一丁点儿都不熟悉好吗,这男人却总是一副跟她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让她气得呕血,却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六妹妹。”四小姐紧跟着她出来。
“四姐姐。”她停下脚步,等四小姐追上来才一起往前走。
“六妹妹与顾爷是旧识吗?”
瞧,方才不寻常的互动,落在四小姐的眼里那就是认定了他们俩之间有猫腻了。
“只在前几日偶然碰过一次,这是第二面。财神爷脾气大的名声在外,四姐姐不用介怀,像他们这种天之骄子,总认为比寻常人高出许多,爱耍些小性子,四姐姐不搭理便是。”阮绵绵有意抹黑他,什么东西!
四小姐沉默了片刻,才道:“姐姐可能多想了,但还是要劝你一句,你年纪小,莫要被人骗了。财神爷手里不缺钱,送东西也就是个小玩意儿,他长你几岁,或许就是逗着玩儿。”
说到这里,她又凑近了阮绵绵几分,压低了声音道:“这些爷们儿的家里定是姨太太不少的,我还听说他们这些纨绔子弟,就喜欢玩儿年纪不大的女学生,说是嫩草好吃。”
从四小姐开口,阮绵绵就有些心情不顺,等她凑近了说这几句话,阮绵绵更是脸色阴沉难看。
“你说得这是什么糊涂话!我身子不好,没上过什么学,倒是四姐姐学识渊博,恰好应了那句年纪不大的女学生。况且四姐姐既知道纨绔子弟不好惹,你又偏挑外人在的时候送礼,我也是不知道你究竟要干什么,难不成还要玩儿上一出欲拒还迎?你知道的,北平来的爷们儿都喜欢这个!”阮绵绵当场就拿话堵她。
什么脏的臭的话都敢往她面前说,既要撕破脸,阮绵绵就没有嘴软的道理。
☆、第24章 024 财神钓鱼
“小姐, 您慢点儿。”春杏跟在她后头, 不由快跑了几步,但是六小姐那两条小短腿就跟小马达似的,一个劲儿地往前冲。
阮绵绵轻吸了一口气, 降下心头的怒火。
家里的姐妹们年纪都大了,心思也变得面目全非, 以前的四小姐虽然的确势利眼了一些,但是小时候性子就温和, 八面玲珑的样子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阮绵绵当初刚病倒的时候,四小姐往往都会从苏州带一些小玩意儿送到她的床头, 美人扇, 兔子灯, 甚至是小孩子看的画本。
往年四小姐也都会说,等她病好了, 一定带着她去苏州玩一玩, 但是今年再说, 味道却不一样了。
“六小姐, 财神爷给的见面礼, 老奴就放桌上了,您收好。”
因为顾瑾言给的东西太重, 春杏一小丫头也没那么大力气, 还是找了个干粗活的婆子捧着送来了。
踏雪连忙套了几块钱给她当赏钱, 婆子喜得眉开眼笑, 说了几句吉利话才离开。
她回去之后, 少不得要炫耀一番,人人都道顾家出了位财神爷,但是在他们阮家,六小姐才是真真正正的财神爷呢,不过替她碰个盒子,就有几块钱拿,不愧是托生在太太肚子里的,出手就是大方,与那些小妇养的不一样。
因着阮绵绵心情不好,两个丫头也不敢打扰她,伺候她睡了晌觉。
“前院可有话传过来?”一觉睡醒,她的情绪逐渐平复了些。
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还是春杏忍不住先开口了:“老爷陪着顾爷说了会儿话就出门了,阮总管也跟上了,听小总管说,财神爷要出动了,上海滩必定要大动静,老爷跟着跑前跑后,就想看看财神爷如何往兜里捞钱呢!”
阮绵绵轻笑了一声,她对阮富这种状态也是瞧不上:“爹永远都是这样,说好听点的就是爱凑热闹,不好听的就是他把财神爷当货物估量了,北平来的高级瓷器,待价而沽。若是此瓷器精美异常,举世皆惊,他就跟在后头捞一笔,若是徒有虚名,他就当刽子手之一,把这玩意儿砸碎了抢几个碎片,总之不肯吃亏。殊不知人家顾财神爷看他跟逗猫似的,高兴时候拍两巴掌,他还沾沾自喜呢!”
春杏不知想起了什么捂着嘴笑,没过脑子就开口道:“小姐这话说的,顾财神爷把老爷当猫逗,那把您当——”
她这话还没说完,阮绵绵一个眼神扫过来,她当场就把话咽进了肚子里。
“奴婢该死。”春杏极其利索地给了自己两巴掌。
前后见过两次面,顾财神爷好像的确把六小姐当猫逗了,还是个只会嘴上喵喵喵乱叫的小奶猫。
“小姐您别生气,你跟老爷不一样,您觉得没有沾沾自喜——”
这回连踏雪都忍不住了,低声呵斥道:“你还是闭嘴吧,吃你的白菜包子去!”
阮绵绵气闷,今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往日俩讨喜的丫头,今天都发挥失常,每一句话都让她怀疑人生。
“那四姐姐送的东西呢?”她岔开话题。
这回是踏雪答的:“回小姐的话,那幅木刻年画和茶叶被老爷一同退给了四小姐,说是贵客不要。四小姐一句话都没说,也没敢问为何这茶叶也被退回来,这会子听说躲在屋子里哭呢。”
阮绵绵轻笑,这个家里是没有秘密的,四小姐若是单独送礼被退回来也便罢了,偏偏她耍小聪明挑着好几人在场的时候去,结果送了礼,非但客人不要,连阮富这个亲爹都不给面子,这分明就是对她的警告。
当时在场三个人收到的礼物,贵重程度不在于礼物的价值,而是送礼人的用心程度,明显是外客顾瑾言得了头一份。
阮富心里要是没意见才叫怪事儿,所以当顾瑾言不要木刻年画之后,他也立刻把茶叶退回来了。
在阮家吃他的用他的,还没怎么着呢,只不过来了个财神爷,就把亲爹一脚踢开。
呵呵,这四闺女养大了也是白眼狼。
“要奴婢说,四小姐就是活该。家里几位懂事儿的小姐,哪一个不是聪明的。四小姐又是四姨太带大的,这里头的道理她懂得比谁都多。这回肯定是听说财神爷请了我们小姐去,怕给什么好东西,自己立刻凑上来,俗话说见者有份。却不知道财神爷不仅不搭理她,还打了她的脸。财神爷的见面礼岂是那么好拿的,人家有钱那也是送给顺眼的人,哪是什么东西凑上去都给的。”
春杏这丫头憋了好半天,终究还是没忍住,又嘀嘀咕咕地开口了。
“顺眼的人?”阮绵绵冷笑着看向她。
春杏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立刻改口道:“小姐,奴婢嘴快说错了,是有缘人。府上好几位小姐,财神爷可不就与您偶遇了,念着您上回送的礼物,这回是还礼呢,多懂礼数。”
阮绵绵的嘴角抽了抽,春杏明显是被财神爷的大手笔给收买了,要知道上回顾瑾言的随从让阮绵绵摔了个大马趴,没回提到财神爷,春杏可都是阴阳怪气的,如今只剩下满满的夸奖。
果然,这世上钱是王道。
*
四姨太她们回府之后,很是热闹了一番,四小姐又出了这种事儿,听说大姨太都被老爷责怪了。
“小姐,大姨太那边派人来请您,说是几位小姐都过去了,就等着您了。”踏雪进来通传了一声,眼神里闪烁着几分不安。
要知道大姨太和六小姐虽然没什么正面冲突,但是家里人都知道这二位不待见彼此。
她们二人以前就很疏远,后来在六小姐病倒之后,两人关系曾经缓和过一阵子,大姨太还送过小猫咪给她当玩伴儿,病中的阮绵绵很喜欢那猫,纯白无杂毛,眼睛长得像琉璃一样,给了她带去无数的希望和贴心。
可是后来不知怎么的,那猫不见了,六小姐和大姨太的关系直接降到了冰点,这其中究竟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连当时贴身伺候的踏雪都不太清楚。
这么多年,哪怕大姨太掌握着这个家,六小姐那里她也插不上手。
如今请六小姐过去,又是为何。
“告诉她,我不去。”阮绵绵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这个回答是意料之中的,六小姐这辈子都不可能主动去大姨太那里的,要她一个太太生的小姐,踏足大姨太那里,谁给大姨太的脸。
踏雪斟酌着地道:“那奴婢就时候您累了,现在躺着没法子过去。”
阮绵绵挥挥手,漫不经心地道:“随你吧,你要愿意这么说也成。”
踏雪默默地退下了,候在一旁的春杏不由得伸手摸了摸鼻子,要么说阮家人都误解六小姐了,她们小姐脾气其实一点儿都不好。
就比如现在,六小姐明确表明了,她没有任何理由就是不去大姨太那里,不过踏雪要是想给大姨太脸面不闹的那么僵,她也没什么意见。
传话的丫头很快又回来了,这次踏雪直接把她带到了阮绵绵的面前。
“六小姐,大姨太说了,这是老爷的意思。还请您受累起床换件衣裳过来。”
屋子里一片寂静,没人说话,六小姐埋头认真地研究着桌上的小玩意儿,像是没听见一般,丝毫不搭理她。
那丫头心里发怵,她从进这屋子开始,脸上的表情就是惊愕满满。
任谁对着一桌子金光闪闪的十二生肖,那都招架不住,光看那么大的个头就知道这些玩意儿绝对贵重至极,她早听说财神爷送了六小姐一件见面礼,大家都传说贵重的很,但是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没想到她今日来传个话,就有幸见到了,这么大的手笔,她都怀疑财神爷是来下聘礼的!
阮绵绵发现财神爷真是个心机婊,送个礼还要嘲笑她一番,那只羊的底座翻过来有四个小字:白菜包子。
气得她又想砸东西,偏生这玩意儿那双翠玉做的羊眼,脆的很,要是不小心摔碎了,她爹知道了肯定抽她个败家玩意儿。
“六小姐……”传话的小丫头回过神,才察觉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顿时心头一急,又把话说了一遍。
“我爹在府里?”阮绵绵没答她的话,反而对着春杏问了一句。
“老爷在的,就在前院——”她停顿了一下,才吐出两个字:“钓鱼。”
阮绵绵眉头一挑,阮富可是个大俗人,他才没那闲心思做这种事儿,有时间都去想着赚钱了。
“走吧。”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觉得挺适合见人的,伸手理了理就站起身。
传话的丫头见她肯走,立刻松了一口气,兴高采烈地跟上了。
不过六小姐的方向却是直奔前院,根本没有去大姨太那里的意思。
“六小姐,是去大姨太那里,您——”
“不是说是爹的意思吗?怎么又去大姨太那里?有什么话我直接问爹好了,你去跟大姨太说一声,不用她当传声筒了,免得大姨太说一堆车轱辘话,歪曲了意思,到时候弄出误会来,大姨太又不肯认,我只有当了那冤大头。”阮绵绵冷笑了两声,不软不硬地刺了一句,当下那个丫头面色惨白。
她在阮家当差有几年了,从不曾听谁如此直白地责怪过大姨太,六小姐是头一个,而且六小姐根本就不怕大姨太报复,态度是那么漫不经心,甚至还有一种放马过来的状态。
春杏见这丫头听了话就楞在当场,不由得问了一句:“小姐,这丫头莫不是个傻子吧?”
阮绵绵笑了一声:“大姨太身边最擅长教出傻子来,丫头是个好丫头,主子就不一定了。”
小丫头回过神来,面色复杂不已,她耳听着六小姐逐渐远去的娇笑声,顿时心跳如雷。
她知道,六小姐果然如大家所说,和其他小姐不一样,而且还是天差地别,她不怕大姨太,更是比大姨太高贵。
阮绵绵还没找到阮富,先看到了阮行带着几个小厮,手里拿着鱼篓。
“小行哥,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阮行停下指挥的动作,立刻转身回她的话:“六小姐站远些,这些鱼活蹦乱跳的,免得溅了您一身的水。”
“放鲫鱼进水池里做什么?”阮绵绵问了一句。
阮富这一片水池很大,里面种满了荷花,夏天到的时候,就是一片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美景,里面养得鱼也都是锦鲤这种观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