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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青金楞了一下,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小节,翻了下手里的情报,也呆了一下,道:“闺名林萱……”
  沈霆霍然站了起来!林萱!入宫被封为昭仪!
  这一切都说得通了,她说她是妾,却身无卑微之态,落落大方,那是因为她乃是皇家的嫔妃,和一般的妾室不同,正妻已逝,那是皇后城破之时殉了国……夫君弃城而逃……沈瀚,乃是先帝昭平帝!他还活着!不是遇刺身亡了?为何隐姓埋名在此不回京?那京中的那个大定帝,是他的儿子?摄政王在此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他脑中隆隆回响,不错,京中高门查不到,谁料到乃是九五之尊,天潢贵胄?祖父……乃是高祖?三个叔伯,一个是前太子,一个是德寿帝,最后一叔父,正是前阵子谋反的永平王!难怪他大规模调取票号资金,全不顾今后周转,谋反如何不要钱?
  他疾步来回走,再料不到他查了这么多年的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惊天,自己的堂弟,乃是一国之君,如今却沦落在民间,弟妹曾是宫妃,城破之时带着儿女从京城借着父亲的旧徒一路逃到江南,那时候她还大着肚子,带着女儿,不对,那女儿的年纪不对,他想起那天林萱说的:“福哥儿是我亲生……”曦娘,他问道:“可知道皇后所出的大公主叫什么名字?”
  青金虽不如沈霆明白,也已是猜出了一鳞半爪,汗水涟涟,听到此翻了翻道:“是昭平二年生的,听说生于日之初起,昭平帝赐名陈曦,封号初阳公主。”
  沈霆绝世聪明,已是想通了前后,林萱带着前皇后所出的公主,一路奔逃出宫,远赴江南,纤纤弱女,身怀六甲,也不知道这之间吃了多少苦,昭平帝弃了京城和有身孕的她,逃往南京,却遇刺流落在民间,最后大概发现京城政权已被太后和摄政王扶着幼帝把持,他没有办法回京,一路流落到唐栖,却又遇上了林萱,于是隐居在民间,他之前一直没有动用印章,而是遇到了林萱才动用,只怕是因为那印章,是在林萱身上,想到此节他痛彻心扉,那女子,一路颠沛流离至此,替他精心抚育儿女,即使那女儿不是她所亲出!又精心筹谋,在外开店补贴经济,在内抚育子女,一力扶持于他,昭平帝居然负她如此!难怪她那日心如死灰,只怕早已知道这帝王之爱,不能长久!
  他如何配得上她,这样的女子,善良而不柔弱,通文理,善理财,会教孩子,又忠义两全,至情至性,沈霆心中冒出了这样的念头,犹如种子发芽蔓延,枝枝蔓蔓,无法遏制,连乡野俗子,也看得出这女子犹如匣中之宝珠,而昭平帝居然视若不见,懵懵懂懂,轻贱于她,这样的女子,值得更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前文79章有修改,因此把这章提前发了省得大家说伪更,今晚8点就不必等了。
  另外感谢边边投的雷,谢谢。
  沈霆自幼从商,商场上的手段不免会用,性格上有不肯轻信于人的一面,看人看事喜欢多方衡量考察,更有狠绝的一面,可能大家不会喜欢他的心机手段,不过,作者也不是人民币,真的写不出人人爱的人,就算是女主,也有矫情清高以及圣母不讨喜的一面,说实在的这文写到这里,我自己也觉得很是累人,很想早点结束了然后写我那甜而爽的新文去……预计国庆开坑……这文应该也在10月会完结,谢谢大家的一路支持。
  ☆、83山盟虽在
  韶华迅速,不觉过去了两年,京城摄政王府,朱允炆已经脱孝除服。
  朱允炆的生母吕氏却已是病了几日,她已得了二品夫人的诰命,却极少出外应酬,虽然如今朱允炆已是权势煊赫,她仍深居简出。
  这段日子,她犯了咳疾,日日夜夜的咳嗽,睡不安宁,徐若璠亲到床前侍奉汤药,十分恭敬,并无一丝嫌弃或害怕病气传染的样子。连续服侍了十多天,咳得厉害的时候她甚至亲自值夜,天凉,吕氏方便不易,她甚至手持便壶服侍吕氏便溺毫不改色,朱允炆知她体贴如此,也对她和颜悦色起来。
  这日徐若璠又在替吕氏尝了尝药,方递给吕氏服药。吕氏吃了药,看她连日来不辞辛劳的服侍,和声道:“你也坐下吧,不过是小病,自有仆妇服侍,何需你如此辛劳。”
  徐若璠恭声道:“母亲贵体有恙,王爷又政事繁忙,不能侍亲于床前,儿媳代劳服侍母亲,如何敢取巧偷懒呢,唯愿母亲早日病愈,我和王爷才能心安呢。”
  吕氏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只见她青布衫,墨绿裙子,面上脂粉不施,清减许多,有些憔悴,叹了口气道:“你本是贵女出身,我又非嫡母,如何忍心让你这般委屈,我知道你一片心便是了,你明日切莫再来服侍了,我病已经好了许多。”
  徐若璠只得恭声应了,吕氏又叹气道:“你性至柔婉,嫁来朱家,一直克尽妇道,奉侍翁姑,和睦亲族,工容言德皆全备,却为何不得允炆欢心,你可知道?”
  徐若璠听吕氏说到心中痛处,不觉面上一白,忍耻道:“愿母亲教我。”
  吕氏道:“天下男子,都是一样的,对已到手的不珍惜,对妻妾的百依百顺的付出,视为理所当然,你付出再多,他只会敬重你,却不会依恋于你,却会对那些求而不得,对他弃如敝屣的人念念不忘,正所谓人情重难而轻易,纵而饱之,则珍错亦厌,如今允炆父孝已过,他如今身居高位,只怕很快便会有人送妾而来,届时你又如何处之,你还当把握机会,多在允炆身上多用些心,修饰容貌,早早孕育孩儿为佳,。”
  徐若璠听吕氏一番推心置腹之语,长期积累下来的委屈不禁泪下,哽咽道:“是媳妇年幼不知事,未能讨王爷欢心,还请母亲助我。”
  吕氏想了想,道:“你可有一技之长?”
  徐若璠道:“妾在闺中颇解音律,能调丝竹。”
  吕氏道:“你明天傍晚吃玩饭后,提前一些,着新裙艳妆,带琴到我这里来。”
  徐若璠感激拜谢。
  第二日傍晚,徐若璠果然重勾粉面,再点朱唇,穿了件新制的十二幅的石榴红曳地簇花望仙裙,上穿银红纱衣,隐隐透过纱衣能看到鲜红抹胸,香风拂拂,光彩照人,吕氏笑道:“果然孺子可教。”
  又亲手替她点了胭脂和腮红,头发却改成松松堕马髻,一支步摇斜斜插上。又看了看,笑道:“红花怎能不要绿叶来称。”又吩咐了一番,让身边的丫鬟及徐若璠的丫鬟均妆扮了一番,又命几个小丫鬟穿着葱绿、鹅黄的衣裙,也拿着笛子、尺八、檀板的进来,便在吕氏院子侧厢房里布置了一番,诸女围着中间大桌子,摇骰子饮酒取乐起来。
  朱允炆晚上回来,按习惯要到吕氏房中问安,入了房间,便远远听到欢声笑语,他在仆妇导引走到西厢房一看,只见里头明晃晃点着高烛,七八个妙龄女子,衣香髻影,楚楚动人,簇拥着吕氏和徐若璠,环坐在八仙桌旁,他这数日看到徐若璠都是毫不修饰的在吕氏床边照顾,今夜却是明妆冶服,拥襟欹坐,笑吟吟地在里头看人拇战,神采飞扬,灯下一袭红衣,衬得她艳色绝伦,一时看到朱允炆进来,众人都息了笑声,站起来服侍,朱允炆进来向吕氏施礼道:“母亲今日倒开心,想是身体大好了?”
  吕氏笑道:“病中枯坐有些闷,倒是教你媳妇和年轻丫头来一起热闹些,心里欢喜,身上也松快些,只你来了她们就不敢唱了,却是轮到你媳妇唱歌了。”
  朱允炆赶紧道:“既如此母亲继续玩吧,儿子先下去准备些朝事。”
  吕氏笑道:“日日见你如此辛苦,知你不肯陪我老太婆了,只是你媳妇儿正是年轻轻的,你如何也不肯留着略坐一坐,这样下去我哪日才有孙儿抱呢。”
  朱允炆不得已,只得恭敬道:“儿子怎敢,那儿子便陪母亲坐一坐。”
  左右便赶紧在吕氏旁边设了一座请朱允炆坐下,却正与徐若璠相对。
  只见徐若璠调丝竹,轻挑慢捻,慢慢唱了一支《玉女摇仙佩》来,居然琴弹得极好,只看她灯下红妆艳绝,肌肤隐隐若有莹润之光,朱唇吐就唱词柔婉。
  唱到“拟把名花比。恐旁人笑我,谈何容易。细思算、奇葩艳卉,惟是深红浅白而已。争如这多情,占得人间,千娇百媚”时,顾盼流波,百媚俱生,唱到下阕“且恁相偎依。未消得、怜我多才多艺”时,却又声转哽咽,眸光轻轻扫过朱允炆,却一触朱允炆目光又转回,盈盈眼中似有泪盈于睫。
  朱允炆心中一动,愧疚之心忽起,看到身旁有一支玉笛,也拿了起来,呜呜咽咽地和了半阙,却是看到徐若璠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居然错了两个音,面色飞红,朱允炆心下不觉有些有趣,便继续吹着,徐若璠终于找到了音,又继续弹了下去,只是面上的绯红一直退不下去。
  散了以后,在吕氏的要求下,朱允炆将徐若璠送回屋内,顺理成章的宿在了那里,床笫之间,徐若璠婉转相就,曲尽奉承之意,倒让朱允炆极为舒心,之后在吕氏的调和下,夫妻倒是时常绮窗唱和,歌笑管弦,棋局参详,赏玩图书,感情日见浓厚。
  远在他乡江湖流浪数年的刘明舒,却是长期愁绪无聊,郁成一病,朝凉暮热,茶饭不沾,在客栈里生了病,寂寥院宇无人,外头万籁凄清,床上衾寒被冷,一个人孤零零的发着高烧,心中如何不凄苦,想到自己自负美貌,目空一切,轻托了身子,负了先帝,做了国之罪人,万事成空,终身无托,自己身着素服,遍走江湖扶贫济困,只望能减轻自己的罪过,略减轻自己心中的负罪感,然而如今病中孤苦,只觉得万念成灰,竟是在被子里头蒙头哭泣起来。
  却听到房门吱呀打开,一高大魁梧的身影走了进来,刘明舒只恐是歹人,手已是从枕下抽出雪亮柳叶刀,却听到那人长叹一声:“阿纤。”
  刘明舒听出是自己哥哥的声音,顿时放松下来,病中得见亲人,满腔委屈涌上心头,扑在刘廌怀中呜呜咽咽的大哭起来。刘廌抱着她,无可奈何,只得轻轻安慰于她。
  房里有人点起灯来,虽然身材小巧,眉目灵活,却自有一股倜傥脱洒之气,正是那江南一枝梅懒龙,刘明舒抬起头看到他,抹了抹泪水,赌气道:“定是你引了我大哥来。”
  懒龙微微一笑,道:“这却是冤枉哥哥我了,你发高烧,我出去给你找大夫,却被你的好大哥纠集了十数人,布下天罗地网,差点我的小命就交代了,幸好哥哥我手段高强,随机应变,没有着了道。”
  刘明舒撇嘴道:“你定是又耍戏我大哥了,还不给我大哥道歉。”
  懒龙懒懒笑道:“你既有亲亲的好大哥了,自然不需要我这野路子的哥哥了,我且先去了,将来有缘再会了。”说罢便穿窗而过,捷若飞鸟,矫似游龙,须臾已是登屋跳梁而去。
  刘明舒看他离开,却是有些怅然若失,刘廌也叹道:“此人着实轻功卓越,胆气壮猛,又兼心机灵便,度量慷慨,若是能收为朝廷所用,如此奇巧智谋,定能疆场立功。”
  刘明舒嫣然一笑道:“人各有志,哥哥你何必勉强。”
  刘廌转过头来,看她面容消瘦,不禁心疼道:“我已请了大夫,待过几日你病好后,定要随我回京了,你不知爹娘在家有多担心你。”
  刘明舒寥落道:“却又找我做什么,只当我死了好了。”
  刘廌只当她病中灰心,也不管她,只打发人看病煎药,服侍她睡下不提。
  过了几日,刘明舒好了许多,刘廌便一路车船,将她带回京城,在京郊的一座庄子里头安定了下来。庄子依山傍水,又有温泉,风景秀丽,倒是个休养的好地方。
  刘明舒才回京,朱允炆便已收到了消息,心潮澎湃,当即便想悄悄地出城去见她,然而到底还是绊住了。
  京城那日潭柘寺召开大法会,道衍高僧主持,不少高门贵族女眷都去祈福,毕竟京城历劫不久,尚有创痛。摄政王妃在与高门其他女眷一起听高僧讲法时,晕倒了过去,吓坏了一干人等,好在潭柘寺方丈略通些医术,把脉后才知道原来摄政王妃徐氏有喜了,当下不少人向同去的吕氏恭喜不迭,吕氏也是眉开眼笑,摄政王妃有喜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京城。
  回家来吕氏赶忙遣人去告朱允炆,又遣人去请太医,又从大厨房分拨人手到他们夫妻主院安排小厨房,只管着徐若璠的饮食,又派了了个老成妈妈去替她把关,只恐他们年轻不经事,不晓得禁忌,一番忙碌,太医来了把脉只说要要静养不可动气。吕氏忙又嗔着让朱允炆多陪陪徐若璠,不许下了朝到处乱走。朱允炆看自己生母如此喜悦,徐若璠又一片娇羞,想到自己要有孩子了,心中也颇有些奇妙的感觉,少不得在家陪了徐若璠几天。
  徐若璠却是将自己的大丫鬟名唤妙蕙的与他开了脸,做了通房,那妙蕙乃是个床帏之处颇有些妙处的,与一般大家闺秀不同,却是肯做小伏低,卑辞曲膝,主动做些想不到的式样,却是风情万种,别有乐趣。朱允炆虽已娶妻数年,却是个有大志的,未曾在床帏上十分尽兴过,如今妻子首肯,妙蕙解语,一时倒把刘明舒的事暂缓了缓,下了朝便回家陪着妻子吃饭后便由妙蕙服侍着休息了。
  ☆、84缘尽缘起
  江南,林萱与陈翊已是分居两年。
  陈翊原有意和好,带着些好吃的好玩的,与沈霆一同前去唐栖,林萱却直接避而不见,只让下人带着福哥儿与曦娘去见他,福哥儿不过两岁,却是学话颇晚,与曦娘一岁多就会说话不同,他只是笑呵呵的,却是一直只会一个词一个词的往外蹦,见了陈翊也只会憨憨地笑,曦娘却已有些懂事,只是恭敬而沉默,眼睛里满是疏离。
  陈翊本就不善于与孩子相处,渐渐的也觉得无趣,去唐栖的次数越来越少,沈茂一直在忙着教他,他面对这巨大的商业王国,又重新提起了征服的兴趣,似乎是弥补自己曾经的失败,他更为投入而勤奋,事事亲力亲为,又勤于请教,又兼毕竟算学上有天分,倒让沈茂教得十分高兴,去哪里都喜欢带着他,自己那早就不爱请教自己的儿子倒退了一射之地。
  沈茂也想曾以长辈身份想劝劝林萱,林萱却只是恭敬而有礼的微笑,最后却仍置若罔闻,沈茂到底是个男子,家里却一个女眷都无,只得长叹罢手由着他们分居不相往来。
  沈霆却一直常常去唐栖,即使陈翊没去,他每次去总是带着些新奇玩意,对曦娘和福哥儿耐心细致得不得了,但有所求,下一次必带来,从无落空,又极喜教曦娘辨别玉器,两年来林林总总送了曦娘无数的玉玩,都不是十分珍贵却都小巧玲珑有特别之处的小把件,小摆件,曦娘看到陈翊没来,渐渐也放松了许多,对这个总是笑微微的伯伯印象倒是极好。
  一日林萱从童乐坊回来,就看到沈霆正捏着个玉环在耐心之极地和曦娘、福哥儿在说话:“这君子比德于玉,孔子说过,玉有十德:温润而泽,仁也;廉而不刿,义也;垂而如坠,礼也;叩之其声清越,以专其终,诎然东也;瑕不掩瑜,玉不掩瑕,忠也;孚尹旁达,信也;气如回虹,天也;精神贯于山川,地也;圭璋特达,德也;天下不贵者,道也。”
  林萱看他满口文绉绉的,忍不住笑了起来,沈霆看她一身简单的蓝裙白衫,鬓边插着两支银簪,气色极好,长了两岁,那属于女子独有的韵味更为迷人,倒似一朵花渐渐的盛开了。他不禁也傻笑了下,林萱只是礼貌的福了福,便自进屋了,曦娘和福哥儿看到娘回来,也都一路黏着母亲进去了,沈霆仍有些惆怅的站着,一旁香附看他被冷落了,有些不过意,便替他倒茶道:“大爷请喝茶。”
  沈霆却只是好脾气的笑笑道:“前边有带了些上好的松江布来,给弟妹和孩子们做几件衣服,还有些橘子,还请香附姐姐收拾了。”
  香附只得笑着领了,沈霆便自告辞了。
  沈霆自回去后,寻思了一通,倒是自去找了沈茂,将调查来的结果给沈茂一一说了。
  沈茂听了却是惊的唇白面青,沈霆道:“如今摄政王已是羽翼丰满,御座上那小皇帝只怕也撑不了多久,只怕摄政王也是在找时机取而代之了,二弟……在我们这里,抛头露面,虽是多在商贾之间,迟早总会露相,这两年我也有意无意地在遮掩,如今想来终究不妥,朱允炆雄才伟略,将来无论是真是假,只要有一丝风声透露,我们就是族灭的下场。”
  沈茂虽是从商多年,如今却也失了主意,神魂不定道:“如今且该如何?”
  沈霆道:“不如父亲带二弟去海外走走。先走个几年,待国内局势稳定些,他出外数年,体貌有变,兴许就难以被人认出,最好是在海外能找房妻室,安居海外,只要远离国中,倒还安全些。”
  沈茂徘徊一番,沉思未决。
  沈霆道:“接下来便到三月了,春暖花开,我已安排了一支船队出海,爹爹需得尽早拿定主意,须知沈家是祖宗精心谋算留下来的退路,却不是复国的工具,若是留着二弟时间长了,事泄,沈家虽然富可敌国,依然能被碾为齑粉!”
  沈茂皱着眉头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儿子提出的方法是最稳妥的,叹气道:“也只能如此了,只是你弟弟那边,须得缓缓去说,他从一国之君沦落如此,切不可伤了他的心。”
  沈霆道:“交给我吧,我去和他说。”
  一时果然过来与陈翊商量,只谈论海外风光如何如何,诸国风情,又道如今沈家正有支船队,父亲正要出去,果然陈翊听了也有些心动,他如今藏着身份,只看国中渐渐安定,自己回京却是无望,心中已是有些明白自己再难恢复皇帝的身份了,也有些看开了,而藏身于民间,他又十分怕遇到认识的人,而且从前认识自己的玉婠,若是将来说漏嘴,发现自己还活着,只怕腥风血雨又起,倒连累了沈家,只是想过些平淡日子,听到海外风光如此,不禁也想起小时高祖说过的大地是圆的,外头还有广大天地的故事,也有些跃跃欲试,问了时间,欣然答应,便开始收拾行李,商量置办出海的货物不提。
  沈霆看他答应了,却又寻了个时机道:“若是出海,恐怕数年方归,依我说,不若与弟妹的事情了了算了。”
  陈翊道:“如何了结?她只不肯见我,孩子又都只认她。”
  沈霆叹气道:“我冷眼观来,其实二弟你并不十分爱慕于她吧,不过是敬她护了你子女出来罢了。”
  陈翊迷茫道:“爱慕么?”
  沈霆笑道:“二弟,爱慕一个人,应当如诗经上说的,辗转反侧,寤寐思之,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这般,你可曾对弟妹有过这样的感觉?那种只想日日夜夜在她身边,一刻不离,她想要什么,你便给她什么,只想满足她,让她微笑,让她幸福,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般的感觉。”
  陈翊皱着眉头想了想道:“她毕竟是我儿子的生母……”
  沈霆笑道:“你出海几年,海外女子多的是,将来只怕遇到合适的,到时候你说你家里有妻室,哪个肯嫁你?何必误了她?以后倒是成了怨偶一对,不若与她和离了,你潇潇洒洒出去,若是遇到合适的女子,便可让我爹做主,纳为妻室,国内有我在,自然是护你一双儿女周全便是了,若是她改嫁了,我便有理由将一双儿女以沈家子嗣为由收回,好好照顾,你看好不好?”
  陈翊叹口气道:“再说吧,她性格一向柔婉,料不到这次生这样大的气。”
  沈霆暗自撇了撇嘴,也深知点到为止,顺其自然,没继续劝说,下去自安排不提。
  京郊,刘明舒正在庄子里百无聊赖,有些想从前和懒龙在江湖上肆无忌惮,张扬的日子,她本就是个跳脱活泼的性子,拘在庄子里如何耐得。只是父亲和大哥调了许多女卫来,也时常过来陪她说话,母亲甚至对外说养病,直接来了庄子调养,日日陪她,她看着母亲老了许多的样子,也心酸,不敢再离开。
  这日着实无聊,她自拿了弓箭,到庄子后射靶子玩耍,春寒料峭,她纵马在林子里头跑了一圈,只有些嫌林子太小了些,舒展不开,便又回了来,却出了身薄汗,便自去温泉里洗浴,却是屏退了大半丫鬟,自去泡着。
  这温泉池子建在山洞深处,十分宽大,据说从前高祖也常来和青田先生一同泡澡的,因此石床、石凳、石阶等一应设施极为齐全。
  水里有淡淡的硫磺味,刘明舒闭着眼睛泡了一会儿,却倏然有感,睁开眼睛,果然看到朱允炆一身黑袍,站在岸上,惆怅地望着她,旁边的丫鬟却是已经晕倒在地。
  刘明舒吃了一惊,转念又想起他妻子已有孕的传闻,上次母亲亲和自己说的,不禁心中一阵酸涩,淡淡道:“原来是摄政王驾到。”
  朱允炆看她如此生疏,心下酸楚,两年没见,她玉容稍减,面上那股傲气却一点未削,他涩然道:“阿纤,你知我的心,不要这般生疏。”
  刘明舒缓缓地自水里石阶走上去,毫不介意自己的裸背全露于外,拉起旁边的石床上的浴衣,慢条斯理的穿上,道:“听闻摄政王妃已经有孕,摄政王大业稳固,不知还念着昔日微时那一点点露水情缘做什么呢。”
  朱允炆想到府里的徐若璠,也不由的语塞,心下有些惭愧,又道:“阿纤,不管你信不信,我心中一直有着你……”
  刘明舒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刚披上的雪白皮裘衬得她浴后的皮肤粉红致致,她笑道:“摄政王你骗谁呢?我在江湖上两年,你一次也未来见过我,只在忙着你们男人的大业,现在又来做这一番故剑情深给谁看呢?我刘明舒在你的心目中,低于你那权谋大业,现在又低于你那已经有孕的王妃,不过是因为一直得不到,所以心中留恋罢了,还是回去好好做你的摄政王吧。”
  朱允炆数年心中的思念,却被她一语全数掩过,不禁有些羞恼,看她清减后的脸拥在雪白狐裘里,却又心中一软,只当她在吃醋,忍不住踏了几步上前,想要拥抱于她,不料刘明舒却一翻腕,从氅下翻出一把雪亮的柳叶尖刀,刀尖对着自己冷冷道:“你若上来,我就只好死掉给你看了。”
  朱允炆呆住。
  刘明舒冷冷道:“我罪孽满身,无脸苟活于世间,如今不过是父母之恩未报,苟延残喘于这世间,摄政王还是忘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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