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真相

  我不再过去bar了。
  前一阵子的我还是每天报到。
  但，却不再坐在吧台边那个我专属的座位，而是转移到店里的阴暗角落观察着。
  到底哪个人会是他？
  往来频繁的人潮，让我完全无法臆测。每个人都像是他，每个人又都不是他。
  我不再与任何人谈笑，也不再接受任何人的邀约。除了怕他会生气，也是真的无法再对任何人產生兴趣。
  随着时间流逝，我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几个不识相的都被我狠狠打趴在地上。
  每个人都在讶异我的转变，说我从原先任性骄纵的猫变成负了伤的狼，谁都无法轻易靠近。
  说我是狼还算是恭维的了……我觉得自己根本是隻丧家之犬，傻傻地坐在这里等着那个人出现。
  甚至故意喝醉的夜晚，他也都没有再出现过……
  现在我不再过去店里了！
  有点像是赌气，气他的狠心拋弃；又有点害怕，怕他真的只是想玩弄我而已。但……更大的原因是我无法再承受那不断累积的期盼与失落。
  我把全部的精力转移到工作上，藉此想再肯定自己什么，遗忘什么……
  紧盯着电脑萤幕上的报表，我要在那乍看之下完美无误中其中抓出什么破绽。如果没有，就可以顺利提交出去——连我都找不到，政府单位那些公务人员就更不可能找到任何破绽。
  检查完报表后，我就坐在电脑桌前发呆。最近总是这样，脑袋里空空的、乱乱的……常常故意把自己用的很累，但是却睡不着。最常就是像这样一路发呆到天亮，在半睡半醒间补充体力，继续进行下一份的工作。
  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失恋症候群……毕竟，我没有恋爱过。
  自从离家后我不再轻易信任他人。年仅十八岁的少年要在社会讨饭吃是不容易的，而天真与信任往往会是害死自己的最佳工具。
  凭藉自己的所学，我开始在这个世界中打滚。刚开始的几年只能在人家手下做事，吃了几次闷亏，为人作嫁。但不否认也从中学习到不少东西。后来在老闆的建议与资助下才自己跳出来做，慢慢也做的风生水起，近几年光接老客户的案子就足够我开销了。
  当真日子安逸久了就会使人松懈吗？
  一向坚决只与人交流肉体绝不交心的我，竟然就这样傻傻地把自己的心给丢了，还丢在一个身份不明的傢伙身上。
  这对我而言太危险了。
  但人性似乎就是这样，越是不可行就陷得越深、越快。
  决定不再让自己沉浸在这样的氛围中，我开啟社群网站的帐号——玩乐用的。我的交友圈很简单也很复杂，分成工作用与玩乐用，唯有老闆两个帐号都有。
  刚登录进去就跳出不少私讯视窗，『cat，好久不见，最近都没看到你。』这是交情颇好的一个零号所留。
  我们常在线上聊天，也上过几次床。他从事的是设计方面的工作，常常忙到天昏地暗、废寝忘食，而我有空时会提醒他正常生活作息的时间，像是吃饭、睡觉与做爱。
  『没事吧？前一阵子看你脸色不太好？』
  我苦笑了一下，这话问的还真是婉转。记得他前一阵子为了赶案子忙到没根本时间去店里，想来应该是从其他人口中得知我的异常。
  另一个零号专用的群组视窗里则是：
  『cat最近是失恋了吗？！』
  接着就下面出现一连串回应：
  『cat最近是有点异常。』
  『看了就觉得很心疼。』
  『cat，不要伤心！』
  『cat耶！怎么可能？』
  『cat，我陪你买醉！』
  『阿娘喂……』
  『cat，你还有我们！』
  『下一个会更好！』
  『对方是哪个没眼光的？』
  『cat，我会等你。』
  『我想哭了。』
  『扯……对方是眼瞎了吗？』
  『cat，你还有我们后宫群……
  我微笑的看着这些累积的讯息。这就是我会加入他们这群的原因。群组内不论谁出了什么事，他们不会探听什么，也不会讽刺什么，只会想办法安慰、陪伴。
  突然，我收到一个新的私讯要求，是个没见过的帐号。
  wakanda：『你想知道对方是谁吗？马上到店里来就能看到！』
  看着电脑萤幕上的字，我的脑袋霎时完全无法运转。
  这会是他吗？
  我连忙按下同意讯息键并马上回讯：『是你吗？』、『你在店里？』
  但是对方却完全未读未回。
  顾不得其他了，我抓了一件外套就衝出门。室外依旧下着大雨，到达楼下时我才发现手机、钱包、钥匙全忘了带。
  不管身上有没有钱，叫部计程车到店里阿杰或老闆都可以帮我先付款，但偏偏现在路上连台计程车都没有。没有迟疑太久，我一咬牙直接往大雨里衝。我不想浪费时间在这里等车，打算边跑边找车，能早一秒到店里都是好的！
  不意外，当淋成落汤鸡的我推开店面走进去时瞬间成了注目焦点。
  「cat你这是怎么了？」阿杰的眼中满是担忧。
  「有人找我吗？」那人会叫我来店里，一定也在等我吧？
  「没，你约了人？」不知道为什么阿杰的口气有点奇怪。
  我没回答他，自顾自的巡视内场一圈。
  没有，没有人上前来相认……
  我这身模样的确吓坏不少人，也引起了不少耳语，见状我不禁自嘲的笑了笑。
  这里谁曾经看我这么狼狈的过。
  「逸轩？」阿杰有点担忧的看着我。
  「没、没事。」我摇了摇头，突然抬头向阿杰询问：「老闆在吗？」
  那个人的事只有老闆与我知道，那他一定知道传讯息的人是谁！
  「他在楼上，但……」
  不等阿杰说完，我急忙衝上楼，急到连楼梯都不爬，伸手拉住上层阶梯扶手，一跃翻了上去。好在楼梯间没有人，否则一定会被我吓坏。
  「老闆！」又是连门都没敲，直接开门衝了进去。
  但这时不只老闆一人在室内，他的情人也在……两人正吻的难分难捨。
  「搞什么！」如果眼光可以杀人，只怕我已经被老闆碎尸万段了吧！
  我无视老闆的怒气，直接衝向办公桌劈头就问：「wakanda是谁？」
  「嗯？」老闆一挑眉，瞄了眼他的情人，而对方显得有点不安，「你怎么知道这个帐号？」
  「那是他吗？」我又问。
  「不是。」老闆当然知道我问的是谁，「这是你浑身湿透的原因？」
  老闆皱眉看向我脚下的长毛地毯，地毯上有一大块已经被我身上的水给淋湿了。
  但是我没办法再顾及这些，顿时觉得双腿酸软，瞬间跌坐在地毯上。
  「cat？!」老闆的情人急忙过来查看。
  「你真的陷下去了？」老闆倒是不急不徐的在我面前蹲下，彷彿是不认同般的一脸严肃。
  「我、我没办法……」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两行清水从眼眶簌簌流下，我无助地望向老闆，「我真的很想见他……可是我找不到……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怎样他才愿意出现……愿意爱我……」
  自从出柜离家后，哪怕再怎么苦，再怎么委屈，我也不曾落下一滴男儿泪。我不愿用眼泪来示弱，更不愿让人发现我的脆弱。谁人想欺辱我只会被我用更激烈的手段报復回去。只怕是连与我相识已久，一路看着我的老闆也不曾看过我落泪的模样。
  但这次不一样，我是真的是承受不住了，眼泪控制不住的宣洩而下，哭得像是被拋弃的孩子一般。
  我真的很害怕自己对他產生的眷恋，也害怕那个人不再出现，更怕他不愿意接受我的曾经……自从相遇后的忐忑每天累积在我心上，压的我无法喘息，连想放弃都没办法。
  突然一条大浴巾从我头上盖下来，阻断我所有视线，随即一个温热的身躯贴上我的背……
  那莫名熟悉的气息让我惊讶到忘了呼吸。
  『所以以后你不会再让别人碰你？也会好好珍惜自己？』
  再次听到这个冰冷的声音，我的泪水又不受控制的再次落下，浑身忍不住的颤抖起来，声线完全不受控制，我只能机械式的点了点头。
  『逸轩，我要听到你的回答，你会吗？会好好珍惜自己吗？』男子从后方靠近我的耳朵，就算隔着毛巾我也能感受那吞吐出来的热气。
  「会！」他的催促给了我开口的力量，像是宣誓般坚定的诉说着：「我会好好珍惜自己，也不会在和别人发生关係，只要你不再拋下我……」
  『傻瓜，我不是不要你。』男子鼓励的吻了吻我，『我只是想让你自由……』
  「我不要！没有你什么自由都没意义！」深怕男子又会再次消失，我急忙澄清他的想法。
  『你确定？』男子的语气里也带有着期盼。
  「确定，我只想要你。」
  男子满足的轻笑一声，『那你还想知道我是谁吗？』
  「想。」
  『那你现在可以掀开毛巾。』他将拥抱着我的手臂松开，温暖的胸膛也离开了我的背。
  霎时我突然觉得好冷，也失去了转身的勇气。
  这会是真的吗？瞬间得到朝思暮想的幸福？这……有可能吗？
  『逸轩？』男子的口吻有着明显的疑惑，『如果你后悔了也……』
  「不！我没有后悔！」闻言，我急忙掀起头上的浴巾转身。
  但入目的却让我不能置信，那张脸竟然是我熟悉到到不能再熟的……
  「阿、阿杰？！」
  「是，是我。」阿杰笑笑的拿下喉头的变音器。
  「怎、怎么会……」我真的没想到那个男人竟然会是眼前这个自己完全没考虑过的人。
  「为什么不会？」阿杰往我靠近，温热的手抚上我的脸庞。
  「你、你不是异性恋吗？」自从相识起，我就无数次亲眼见识过他拒绝所有的示好，每次都是以他对男人没兴趣为理由。
  「我从没这样说过，我只说我对他们没有兴趣……」阿杰轻轻吻了一下我的脸颊，「因为，我只对一个人动心而已。」
  「骗、骗人，你明明就拒绝我好多次！」
  阿杰向后退了退，眼神暗了下来，严正的说：「你自己想想，每次你都怎么和我说的？」
  「我、我……」我自知理亏的低下了头。
  「哼，不记得了？」阿杰没放过我的追问。
  我当然记得，每次我都是间着无聊时才会问阿杰要不要和我上床玩玩……
  「那、那你也可以和我说啊！」不甘一直处于弱势，我抗议的道。
  「说了会有用吗？」阿杰反问。
  这下我又无言了。是不会有用，之前的我只想游着戏人间，压根就没想过自己会有定下来的一天。
  「逸轩，看着我！」阿杰抬起我的脸，让我与他对看，那眼中的严肃显而易见，「我和那些人不一样，我不是只想和你玩玩而已。
  「那夜，如果不是你被下了药，我不会碰你。我一直在等，等你愿意定下心来的那一天，哪怕对象不是我都无所谓。
  「那天之后虽然知道你在找我，但我一直不敢相信，你会因为那一夜就爱上我，也很生气你依旧的来者不拒。后来见你那么失落又喝的醉醺醺，我才想再试探看看。
  「这一阵子你的转变我都看在眼里，但我很胆小，我怕你还是那隻嚮往自由的猫，找寻我只是一时兴起而已。」
  「不！不是的！」我紧紧抓着阿杰胸前的衣物否认。
  「我知道。」阿杰的手覆上我的，「今天当你出现我就知道了。
  「当你一身狼狈出现在店里，我就知道自己错了。我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把你逼成这样，看到你竟然为此落泪，我巴不得狠狠揍自己一拳。」
  阿杰皱着眉，一脸心疼的亲吻着我的手，「委屈你了，愿意原谅我吗？」
  我觉得自己的脸好像要烧起来一样的不好意思，「不怪你，是我自己做不好。」
  阿杰看着我笑了笑，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虽然觉得有点傻，但我还是忍不住笑得合不拢嘴。
  原来专属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