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

  越想,越是怀念之前吃喝不愁的日子。
  他从小就没有想吃没有的时候,当然,他也不会去想太刁钻的食物。
  父母双亡那会儿,黎韩非还很小,跟哥哥两个人相依为命。日子虽清苦,可从来没得过饿肚子。哥哥就算是去捡废品卖钱,也会给他一顿饱饭。
  可他现在不是孩子了,身边更没有哥哥。
  黎韩非想着想着眼圈就红了,紧接着火光前出现了越城的一张大脸。
  越城长得好看,至少黎韩非没见过比他好看的。可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带着一张婴儿一般的干净的好奇,就感觉十分违和。
  黎韩非刚酝酿起来的感情一下子被冲散了,越城还问他:怎么了?
  黎韩非没回答,只是想一想,起身去明显化了很多的冰川将伞装满雪回来化雪。伞柄因为之前救越城,刨冰雪时候弄坏了,伞已经装不回去了。
  用伞装雪化掉,装进容器里。黎韩非本想将存够水以后就离开冰川,毕竟冰川会拖累船行驶的速度,不过存水的过程中看冰山又有些舍不得了,毕竟黎韩非从里面挖到越城。
  可惜,这里没有他的哥哥。
  说到底是有纪念意义的,而且跟这个冰川绑在一起一天,他们就一天不缺淡水。
  万一路上遇见其他船只,说不定还能用冰川上的冰雪换点有用的东西。
  黎韩非所有能装水的容器都存满水,同期越城也没闲着,用黎韩非的刀子,像黎韩非那样将所有的鱼都加工成了薄片,将渔网搭在鱼干上,又将一些树枝穿插在渔网中做支撑,将鱼片放进去晾晒。
  等太阳西落以后,二人又煮了鱼汤喝了,黎韩非病去如抽丝,此时已经疲倦得不行了。走去船边,回头见越城依旧守着已经熄灭的火堆。
  兔哥,睡觉吧。
  海上不是山上,夜里不需要守夜。如果真有危险,就算是守夜也解决不了。
  越城回头道:船太小。
  黎韩非道:挤一挤吧,咱俩颠倒蜷缩着能睡下。
  越城还是摇头:你先睡,睡醒了我再睡。
  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黎韩非在船里躺下。下面垫了晾干的塑料球,可还是算不上多舒服,身上只能盖宽大的衣服。从沉船里带出来的毯子并没有晒干。
  还好,明天,就可以盖着毯子睡个舒服觉了。
  黎韩非安慰着自己,合上了眼睛。他本身身体就不舒服,加上年纪轻,不会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所以睡眠质量一直很好,很快就睡过去了。
  不过这一觉并没有到天亮,他是被一阵雷声和风浪的声音吵醒的,黎韩非还没睁开眼睛,就感觉到又冷又湿的海风吹过打在身上,冷得厉害。天上残月给了黎韩非一点能见度,黎韩非坐起身,看见越城正在忙着什么。
  黎韩非摸出手电照过去,刚要开口问话,只听天上一声炸雷,黎韩非差点把手电扔出去。
  越城走过来,黎韩非第一次从他语气中听见了慌张:刮风了,风很大。
  黎韩非睡意全无,沉船那晚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黎韩非努力不去多想,从船里爬出来,看了看竹筏上的东西。再看看月光下黑漆漆的,却在起伏的海面。
  再抬头,看见乌云缓缓遮蔽了月亮,让海上失去了唯一的自然光。
  那闪电由远至近,死神一般追赶而来。
  暴风雨要来了。
  黎韩非立刻将船上塑料球抽了出来。这个塑料球很软,密封性也很好,之前将里面擦干,也翻过来晾过,很干燥,装进去的东西不用担心浸水的问题。
  黎韩非立刻招呼越城帮忙,将所有干燥怕水、怕丢的零碎东西都装了进去,包括已经控了水还很潮湿的蜂窝煤。然后将所有的绳子都用上,先将船和竹筏加固。再将生火和晒干的架子加固。将饭盒和烧火的破盆都装进塑料球里收好。
  天上暴雨倾盆而下的时候,二人工作已经进入了收尾。可所有东西都准备差不多了,只是两个人自己没有妥善安排,瞬间成了落汤鸡。
  所有东西都有地方安置,可他们两个却没有,塑料球放在船的一侧,二人坐在另一侧,用毯子包裹住两人,并抓住塑料球。
  一来怕塑料球吹走,二来也用塑料球尽可能地挡住一些风雨。塑料球里装上东西后,人已经钻不进去了,但还能为二人提供一点可怜的庇护空间。
  黎韩非指尖死死握住塑料球,忽然感觉腰间被一双手环住。
  回头瞧见越城,越城抱住黎韩非,只对他道:别怕。
  原来,黎韩非在抑制不住的发抖。
  如果是黎韩非一个人面临风雨,他一定会崩溃。
  好在他不是一个人。
  越城一手抱住黎韩非,黎韩非一手抓住塑料球,二人空的手一块抓住只有十几厘米伞柄的雨伞去遮挡上面落下来的暴雨。
  风浪越来越大,甚至有两米多的大浪高高掀起打在伞上。海上的一叶泛舟在风雨中渺小而脆弱,二人只能不停地努力把握船的平衡。
  海浪一浪接着一浪,暴风雨并没有给二人多少喘息的时间。
  很快,黎韩非便有了剧烈的眩晕感,胃里止不住地翻腾。身上冷得厉害,哪怕两个人相互依偎,依旧冷得难以忍受。
  很快船里的水就超过一半了,黎韩非松开抓伞的手。用小塑料桶往外面舀水。时不时地打开装在防水袋里的手电看看竹筏上的情况。
  幸亏还有这个小手电作为光源,让黎韩非多少有些安全感。
  这样的暴雨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黎韩非几次调整姿势,让自己在剧烈晃动里舒服一些,没有直接吐到船里。
  就在风雨开始小下去了以后,黎韩非忽然感觉船在海中好像挣脱了某个束缚。忙打开手电照了一下,才发现那个作为水源的冰川距离竹筏越来越远了。
  之前麻绳绑在冰川上,很快便跟冰雪冻在了一处,沾在了一起。所以才一直贴着。暴风雨中,也正因为有冰川的稳定,所以船和竹筏才没有摇晃得太夸张。
  一下子失去了冰川,让黎韩非心里一空,下了船顶着风雨往冰川方向走了几步,越城连忙跟上。
  你做什么?风雨中越城大声问道。
  那冰川上有东西!
  第11章
  越城顺着黎韩非手电的光芒看过去。
  绳子?越城道。
  黎韩非有些犹豫:是绳子,但是上面挂了很多东西。
  风雨中能见度本来就低,那冰山越来越远,或者说是竹筏被风浪带得远离了冰山。也正因这样,在不知道上面多了什么东西以后,黎韩非就更觉得遗憾。越是不知道就越想知道是什么,却也知道这样的天气下只怕永远没机会知道上面是什么了。
  黎韩非心底还在劝自己,想着那不会是什么好东西的时候,却听旁边咕咚一声,越城跳下海了。
  黎韩非魂儿差点吓飞了,扯着嗓子叫越城上来。越城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人拧,径直朝着冰山游过去。黎韩非又惊又怕,可喊破了嗓子也不见越城回头。
  看着海中沉浮的身影,黎韩非暗骂自己好好的下船做什么。风雨中不比风和丽日,这时候的大海是真的吃人的。越城失忆了,难道就真成了傻子不成?
  又急又气的黎韩非几次想要跳下海,却也明白不会游泳的他下海也是送人头。只能焦躁不安地站在远处努力往冰山处照,给越城一个明确的方向。
  时间仿佛一个世纪那样漫长,越城终于站在了冰山上,而且举起了那个奇怪的绳子对黎韩非挥手,黎韩非只能挥动手中的手电,示意越城赶快回来。
  此时冰山距离竹筏更远了。甚至看越城,也只能看见一个阴影。
  越城再次跳下水,黎韩非只能焦躁不安的继续等着。
  耳听着周围嘈杂的声音,仿佛这海天之间再次只剩下为他一个人。
  黎韩非被这种孤寂感逼的有些发疯,让他难以抑制的去胡思乱想。
  水里面会不会有水鬼,刚刚冰山上的越城还是越城吗?还只是幻影?
  如果真的是大洪水,会有多少尸骨葬身在这片大海之中?
  大海,真的仁慈吗?
  越想越多的黎韩非看着身下的海水,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想要一头栽下去一了百了,可就在他接近崩溃的一瞬间,一道身影从从水中钻了出来。
  黎韩非看着越城两秒,终于怒吼的喊出了一句脏话:我特么*你姥姥!
  越城被骂得一脸莫名其妙,往竹筏上爬,却被黎韩非一把拉上去扑在竹筏上。越城刚伸手抱住黎韩非,胸口却挨了黎韩非一拳。
  你特么再不跟我商量就擅自行动,我特么C死你信不信!
  越城感觉到了他的愤怒,相当委屈的将手中的绳子抬起来:我以为你想要。
  那特么是你以为的,至少也要经过我同意吧!而且这破绳子船上没有吗?用得着你不要命的去弄?
  越城不再说话,黎韩非抓住越城的脖领子却哭出了声。
  风雨还在继续,那冰川已经彻底没了踪影。
  二人的身体在竹筏上时不时地被海水覆盖。竹筏承受着暴风雨的摧残,发出近乎绝望的哀鸣。伴随着嘈杂之声,越城听见了黎韩非撕心裂肺的声音。
  别再扔下我一个人了。
  黎韩非有过被这个世界抛弃的感觉。他什么都没了,唯一的哥哥也没了。
  他好不容易得到越城,如果再失去,那他该怎么活下去?
  本就心思敏感的半大孩子,真的无法承受太多了。
  越城将黎韩非抱住,他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只是听着他的声音,冰封的内心忽然难以言喻的刺痛。
  黎韩非将最近几天的压抑一口气都哭出来了。借着风吹雨打,让他埋头痛哭的样子不至于太狼狈。
  等情绪都宣泄出来以后,黎韩非自己也觉得害臊,伏在越城的身上止住了哭声,身子还忍不住抽泣,却一时没有动作。
  越城知道他哭够了,嘴唇贴着黎韩非的耳朵问道:绳子上绑着东西,你不看看吗?
  黎韩非开口打了个嗝,身体止不住的抽泣。他从越城身上下来,看见他手里还握着绳子。从他手里接过绳子,将手电对准绳子往自己这边拉,这才看清了上面挂着什么。
  如果可以重来,黎韩非绝对不会让越城冒险。但越城这次冒险,确实带给他一个天大的惊喜。
  因为这绳子上,竟然琳琅挂满了大叶且肥厚的海带!
  手电的光不是很亮,灯光下海带有些发黑,可一点点往竹筏上拉,看着一连串的海带被拉上竹筏,黎韩非什么都忘了,乐得都找不到北了。
  将手电交给越城,让他打光,黎韩非手脚并用的一口气将绳子全部拉上竹筏,随即竹筏上边多了小海带山。将绳子堆起来,那海带甚至都到了人的。少说也有四五百斤。
  这么多的海带,黎韩非只觉得够吃几个月的了!
  这些海带绝对不是野生的,黎韩非在电视里见过,这绳子就是专门养海带的。
  这一场暴风雨,虽说让人崩溃,却送了黎韩非一个了不得的大礼。海带是绝对的超级蔬菜,营养丰富而且皮实好养活。只要后面养殖得当,可以说能够彻底解决海上蔬菜的问题。
  越城手里的手电就往黎韩非的脸上照。看着他脸上喜形于色的模样,越城就看的发呆移不开眼。
  黎韩非被晃得睁不开眼,加上天上还在下雨,眼睛实在睁不开。找到绑海带的绳子头,直接将两头都系在船上。二人重新上船躲回伞下。
  黎韩非冷静下来后,回想刚刚的作为只觉得自己已经社死了。好在只有越城一个人,而且他失忆了。
  其实就算没失忆,只有他知道的话也没什么。越城虽说嘴毒,却不是一个会让人太尴尬的人。
  只是一想到之前那样一个人,现在变得这样,黎韩非都替他觉得可惜和委屈。
  你刚才什么也没看见。黎韩非开口提醒道。
  什么?越城没听清。
  黎韩非没好意思再说一遍,只回头看一眼绑在船边的海带。
  虽说暴风雨还在,没有了冰山,小船和竹筏更如同海上浮萍一般。
  可人还在,又有了海带,生活就还有新的希望。
  这样真好。
  黎韩非的情绪很容易波动,但也很容易被满足。
  风雨渐渐消了下去,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勉强算是平静。
  船上还是摇晃得厉害。黎韩非的身体不适感依旧在,但当天开始亮的时候,好心情还是让他多了几分力气走下船。身上湿漉漉的冷的厉害。越城打开塑料球,黎韩非只说拿出干外套就行,木筏上水多,穿裤子很容易湿。
  翻找出最后一包薯片和一包果冻,两个人分着吃了算是早餐。昨晚一夜的暴风雨,仿佛要将大海搅个天翻地覆。
  太阳初升,天上的阴云散去,空气中带着咸味的空气都那般清新,只是那还在起伏的大海并不干净,时不时地能看见一些垃圾在其中翻腾。
  黎韩非还在蹲下来观察海带,这几百斤的海带堆放在竹筏上,还是有相当的视觉冲击的,黎韩非已经开始想做点什么吃的了。他最喜欢吃的是老醋海带根,船上有从沉船里带出来的醋,但没有辣椒油,也没有蒜。
  看来需要解决的不仅仅是主食,丰富的调味品也是一大问题。
  越城那边目光巡逻一般的扫视周围起伏的海水,忽然指了个方向对黎韩非道:柴火?
  黎韩非刚用小刀切下来一大片海带,听见越城这么说,抬头看见那边方向飘着一块泡沫。当海水起伏足够高的时候,黎韩非能清晰看见,那是一个十多厘米厚,一米长两米宽的大泡沫。
  黎韩非认得出,这是种海带一类的海田里,种植人员穿行海田的塑料。他曾经在美食纪录片里见过,这种东西轻便小巧,在海上用手划着都能走,不像木船那样笨重。
  当然,弊端就是没有船那么安全。
  这是有用的。
  越城作势就要跳下去,却恍然想起昨夜黎韩非哭成那个熊样,回头看一眼黎韩非。
  黎韩非相当默契的说到:不许去!
  越城还真听话,黎韩非不让他就不去。人就站在竹筏边,目光直直盯着那个泡沫,仿佛如一尊雕塑。
  黎韩非莫名有种带孩子的错觉。
  见他确实想要,黎韩非回头,将船上的鱼干摘了下来。昨晚风浪,他将鱼干上的东西都摘了。现在拿下来也方便。
  将鱼竿交给越城,指了指上面的鱼钩:泡沫很轻,你要是能把鱼钩甩到泡沫上就能勾过来。
  越城是相当拧的一个人,黎韩非就给他找个活。能勾过来当然好,勾不回来也比越城这样发呆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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