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分手的第32天

  关一禾发完微博没有直接睡觉。她的身体因为激动和恼怒微微发颤，大脑被酒精还有亢奋的情绪搅成一团浆糊，这样的状态下就算她想丢开手机闷头大睡也做不到。
  她翻来覆去弄了半个多小时，暗骂一声后又拿起了手机。她没去看微博，也没有心思刷其他社交平台，踌躇片刻还是点开了微信。
  微信不出所料又有一堆人给她发消息，她皱着眉再次将不熟的人一个个划成已读。
  手指机械地动着，忽然她停住，看着屏幕眨了眨眼。
  已经不再是置顶的某位前男友出现在聊天列表里，消息显示他给她转账。
  关一禾闭眼又睁开，发现自己只是喝上头，不是喝成傻逼，她的大脑缓缓出现一个巨大的问号。
  而手指轻轻点开他的消息。
  「陈慕江 向 您 转账 200000 元」
  「关一禾：？」
  「陈慕江：版权费。」
  关一禾气笑了。
  她发了个语音过去，“陈慕江，你脑子有病吧？”
  片刻后，对方回复了。
  「陈慕江：确实得给你版权费。」
  「关一禾：我开玩笑的你不知道？」
  “正在输入中”闪了一下又消失。
  关一禾拿着手机，半个小时过去了，聊天框始终没有动静。正当她骂了一句准备再尝试入睡时，手机终于震动。
  她立刻解锁。
  「陈慕江：知道。」
  简单的两个字，让关一禾有些恼怒的情绪瞬间平静下来。
  她看了良久。
  “知道”——我知道你是开玩笑的，而我正好能找机会跟你说说话。
  谈过这么多次恋爱的关一禾再清楚不过，两个分手没多久又互相没放下的人，想要快速解脱的最佳方式其实是忍住内心的思念彻底断开联系，这样很痛苦，但也是往前看的捷径。
  她以往在分手的痛苦高峰期都能忍得住，但这次她觉得她似乎做不到了。也或许是跟从前那些前任分手时，她并没有这么煎熬。
  她咬住下唇，屏幕上的手指几番动作，每次都是快要碰到键盘时又缩回。
  最终她按了下去。
  「关一禾：怎么还没睡？」
  *
  关一禾觉得自己最近的状态很像药物上瘾。明知道这样做不对，但她就是没办法停下来。
  她和陈慕江在分手一个月后恢复了联系。
  联系的不多，但基本每天都会互相问候一下。有时是他主动，忽然给她发张在片场的照片，她便顺着话题跟他聊几句。有时是她看着安静了一天的对话框，犹豫片刻，装作若无其事地跟他说“帮我听听这段怎么样”。
  没有人提复合，因为他们并不像从前还是情侣那样温馨又腻歪。他们感觉得出双方都是克制的状态，都在努力让他们更像朋友，而不是情侣。
  即便他们是最了解对方的人。
  但有时候事态还是会失控。
  某天关一禾在家独自喝酒，情绪上头后一个冲动给陈慕江打去了电话，刚接通她就想挂断，可听筒里传来的声音让她欲罢不能。
  陈慕江温声问她怎么了。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于是电话安静了好一会儿。
  最后是陈慕江再次开了口，他轻笑，说，“喝多了？”
  她不情不愿地，小声嗯了一下。
  “你少喝点。”
  “你说我干嘛？你喝的也不少。”
  “那倒也是。”他笑了笑，“最近没喝了。”
  “怎么没喝了？”
  “怕出事啊。”
  关一禾咬唇不说话，陈慕江也没说话，两个人都听着听筒里细微的电流声。
  还有缓慢的、熟悉的呼吸声。
  她的大脑里全是“怕出事”几个字绕来绕去，不知怎的忽然有些生气。
  怎么，你怕出事了？我就像个傻逼似的给你打电话。
  她再次开口，声音冷了不少，“我挂了。”
  对面立刻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他出声阻止，“暴…关…”
  她停住，听他似乎是有点嘴瓢，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她。
  她撇嘴，“你可以叫我小姑。”
  那头愣了愣，笑出了声，笑完又微叹口气。
  关一禾听到陈慕江叹气，神智恢复了些许，内心的酸涩一阵阵的。她定定神，再次开口声音清醒了不少，“我先挂了，你早点休息。”
  “嗯，”陈慕江回答得很快，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我是怕出事，不是不想出事。”
  她眼眶微红，“别说了。”
  “好。你少喝点。”
  “不喝了，怕出事。”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再次出声有些无奈，“暴暴，你别逗我。我一向禁不住你逗。”
  她垂眼，飞快地道了晚安，主动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她却始终没锁屏。
  十分钟后，聊天框出现了新消息，她像是预料到了一般，嘴唇上扬。
  「陈慕江 拍了拍 关一禾 说早点睡觉」
  「关一禾：干嘛。」
  「陈慕江：早点睡觉。」
  「关一禾：你拍我我怎么睡？」
  「陈慕江：你睡了不就看不到了吗？」
  「关一禾：那你说早点睡觉的意义何在。」
  「陈慕江：你说呢？」
  两个人明知不对却没人叫停，聊了一个通宵。最后是关一禾实在撑不住了，眼皮拼命往下耷拉，手指还在不停地动，她用最后的意识点了九宫格上“我睡了晚安”的拼音，按下发送键倒头就睡。
  第二天醒来，她看到自己发出的消息，怔了一会儿。
  她点完字母就按了回车，所以系统自动选了她最常用的缩写。
  「关一禾：我睡了我爱你爱你。」
  「陈慕江：wanan。」
  她脑子里第一反应是：我操，这么俗套吗。
  33岁的女人一边身上起鸡皮疙瘩，一边心中涌现无尽的失落。
  跟陈慕江藕断丝连的这段时间里，关一禾不是没想过要不复合算了，别互相折磨了。可她一想到后续有可能接踵而至的一切事情，复合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万一呢？万一结婚生子的问题在某一天、某一个错误的时间再次出现，那他们还能这样平和地说再见吗？这一次不狠心断掉，到了第二次分手的时候，他们只会更加痛苦。
  她不想看到两个人痛不欲生的样子。
  或许，陈慕江也是这么想的。他从头到尾，也没有提过一句“我们复合吧”。关一禾甚至觉得，他比她想得更明白一点，因为这段关系不清不楚的日子最后是他率先叫了停。
  他和她的交流，一向是你来我往，他们没有刻意说好，全凭默契。而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本该陈慕江出现的日子，他安静得可怕。
  关一禾那一整天都心不在焉，时不时拿起手机就要看一下，无线网络和蜂窝网络轮着开关，她还打开支付宝检查了下自己是不是欠费。
  最后过了零点，又过了第二个零点，她想收到的信息依旧没出现，她就明白他什么意思了。
  关一禾看天，眨了眨眼，有些鼻酸。
  但她丝毫不埋怨他，她知道他不是不爱了。
  ——两个心软的人，总要有人狠心做黑脸。
  于是默默藏在暗处的时间又再一次出现，拖着关一禾往新的人生道路上走去。这次她不再把一切丢给时间，自己也努力消化逝去的感情。
  日子慢慢步入正轨，在偶尔看到与他们共同回忆有关的事物时，心里的酸涩还会不自觉涌现，但她已经能够慢慢一笑而过。
  又是某个早晨，某个很平凡的早晨，她睁开眼，第一反应不再是枕边人去了哪时，她知道自己好多了。
  她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走进了阳光中。
  *
  一个月后。
  关一禾陪准新娘唐璟雯试婚纱，一群人说说笑笑。然而工作人员转身出试衣间时，端庄大方的唐璟雯瞬间叉起了腰，对着关一禾呲牙咧嘴，口型在说：好丑，怎么办。
  关一禾轻笑起来，无奈地冲她耸肩，她也做不了主。
  唐璟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气得吹胡子瞪眼，她一个国民一线女明星，品牌特别定制的婚纱设计得这么丑，太丢脸了。
  关一禾在她耳边说：“你找你们团队的人跟他们周旋周旋，实在不行，就拍婚纱照穿这个，完了要他们在多设计几套，你给钱就是，他们要是不乐意你就正好再找别的牌子合作下。”
  唐璟雯摆摆手。她团队里其实多的是比关一禾更懂的人，但她此刻非常需要一个能吐槽又不会背后刺她一刀的朋友。
  关一禾一脸好笑地看她不断用嘴型骂着脏话。
  出了品牌公司，唐璟雯拉着关一禾去看她的婚房。海都最好的地段，一线江景，私密性极高的小区，她的富豪准老公送给她的婚前礼物。
  她比了一个手指，说花了这个数。
  关一禾啧啧两声，问她就只送了这个？
  唐璟雯立刻瞪大了眼，理所当然地摇摇头，说怎么可能。
  她笑着附和。
  两个女人在可以赛跑的阳台上吹着微风，看着高耸入云的钢铁森林，唐璟雯忽然指着不远处一栋同样看上去也很高档的楼盘说道，“听销售说，陈慕江最近在那看房。”
  关一禾点头，平静道：“挺好的。”
  唐璟雯斜眼看她，“你听到这几天的传闻了吧？”
  关一禾又点点头，不再说话。
  明星之间也爱传八卦，比起吃瓜群众有过之而无不及。关一禾和陈慕江分手快三个月，不知道从哪传出一段话，关于她在背后吐槽前男友陈慕江的一些话，传得有鼻子有眼的。那语气还真像是她以前吐槽前任时一般，要不是她发自内心的对陈慕江一丁点怨言都没有，她自己都要觉得可能是哪天喝多了说漏了嘴。
  唐璟雯哼笑，“我问了下，反正么，这个说那个传的，那个又说另外一个讲的，问不出到底是谁先起了头。”
  关一禾托着腮，淡淡道：“随他们去说呗。真相是什么，又不是他们一张嘴能改变的。”
  “你不怕陈慕江知道啊？他肯定现在也听说了。”
  “知道就知道呗，我能怎么办。”
  “你好歹解释一下啊。”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不自觉上扬，片刻又放下，“我跟他谈了这么久，他什么性格我清楚，我什么性格他也知道。他不会相信的。”
  “万一呢？”唐璟雯的表情很认真，“爱有时会让人盲目，再冷静的人也会变得容易猜测一些不好的事。”
  关一禾不接话，唐璟雯也像是陷入了回忆。两个女人沉默了一会儿，默契地转移了话题。
  风吹的有点冷，她俩回到客厅，东倒西歪地躺在快七位数的沙发上嗑起了瓜子。
  唐璟雯劈着腿，脚尖不停抖动，手里动作麻利还不忘噼里啪啦说话，“哎，任几把现在那个女朋友，你有微信吗？”
  “有啊，怎么了？”
  “快给我看看。”她一脸兴奋凑过来，“那小丫头片子应该给我分组了。”
  关一禾把手机解锁递给她，问道：“她难道不知道你们当初是协议的？”
  “知道啊，”唐璟雯全神贯注地刷着手机，“但她好像还是挺介意的，可能我跟任几把认识太久了吧。”
  “任高卓对你还有那意思么？”
  “没了吧。”唐璟雯一脸不在意，“我没问，看他那样子估计没事了。反正他也一直一阵阵的。”
  “婚礼他来吧？”
  “他怎么可能不来？昨天还问我呢。”
  “什么时候弄？”
  “那还早得很，起码半年后，他家要算日子的。”
  “嗯。”
  唐璟雯把手机递回给关一禾，自顾自磕了几个瓜子。她的目光像是涣散了一会儿，重新望向关一禾时，眼中的无所谓消失，多了些认真。她问：“你真的不打算跟陈慕江解释一下吗？”
  关一禾笑了，“姐姐，你CP粉头子啊。”
  她把瓜子皮吐到手里，轻笑一声，“不会复合啦，都往前看了。”
  “说不定这是一个契机呢？”
  关一禾翻了个白眼，重新抓了一把瓜子，看上去一脸随意地吐槽道：“拜托，你以为这是什么电视剧吗，误会解除后两个人又在一起。”
  唐璟雯爬到她身边，神情认真，“你们分手其实也才三个月，他肯定没放下啊，我觉得他对你上头得不行，你要是跟他解释一下，他心里怎么着也好受一点吧。”
  关一禾顿了顿，脸上依旧是轻松模样，“那既然他没放下，我跟他解释了，他不一定会好过啊。”
  “为什么？”
  “他说不定会多想。”她耸肩，“想着什么‘啊，其实可以不用解释的，她还跑过来特意跟我解释一下，这是不是在散发信号’之类的…”
  唐璟雯满脸困惑，“那你就让他想呗？做他的白月光不好嘛？那可是陈慕江哎。”
  关一禾脸上的微笑消失了一些，她抿抿嘴，说：“不了吧，没必要，我们都往前看挺好的。”
  “哟，现在这么为男人着想了？”
  关一禾白了神色调侃的唐璟雯一眼，脸上再度挂上随意的笑，只是语调听不出什么感情。
  “哈哈哈，给他一个特例吧。”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声音小了点，“因为他还爱我，我不想让他多想。”
  唐璟雯已经刷起了自己的手机，她翘着脚，心不在焉地回答她，“关姐在乎这个干什么。”
  关一禾的动作忽然停下。
  她的沉默太过于突兀，惹得唐璟雯不自觉再度看了过来，随后她也一愣。
  关一禾脸上再没有了笑容，她怔怔地看着地板某处，半晌后才喃喃开口。
  “因为我也还爱他。”
  “因为我也没放下。”-
  “怕出事”，并不是指上一章里深夜找朋友喝酒被拍误会出轨，而是陈慕江怕喝多了忍不住要给关一禾打电话。
  所以他说“怕出事，不是不想出事”。他很想联系她，但他知道两个人已经分手了，必须要快刀斩乱麻（虽然没那么快）。
  另外：关姐是经历过九宫格键盘手机年代的人:)
  用过九宫格的就知道，有时候真的会自动提取最常用词汇。
  我觉得冷战真的很爽哎。你们喜欢吗，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