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清官难断家务事,陈瑜能做的只有提醒他们:“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冬冬在什么地方遇害的,然后把他的身体找出来,这样才好报案。”
  “好,我们现在就去找!”
  常大娘拉着冬冬就要往外走,陈瑜拦下她说:“大娘,您在家里陪着冬冬和这位大嫂吧,让冬冬爸跟我们一起去找就行了。”
  一个老人,一个孕妇,还是不要去添乱了。让常山一起去带个路就够了,沿路她可以找阿飘打听一下。
  常山也跟着说:“娘,你们就在家里待着吧,我一定会把冬冬带回来的。”他的儿子被人害了,尸骨都不知道扔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有没有入土。
  上一段短暂的婚姻留给他的只有这个孩子,这些年一家三口相依为命,每次他只有在看到儿子的时候,才觉得生活有了点盼头。
  现在日子好了一点,他又娶了个好媳妇,结果儿子却被人害死了,让他怎么能接受?他背转身抹了一下泪,回屋拿了个手电筒就匆匆出门了。
  “就是这条路,冬冬给我送饭肯定要从这条路经过。半路上要经过几个小山包。我原来猜孩子可能是这这边走岔道了,围着这一块儿找了几遍,都没见到人影。”出了村子,常山指着一条延伸到远处的小路跟他们说道。
  雪松牵着陈瑜的手,跟着常山往他指的方向走去。走到那片山包附近,陈瑜停在了一个坟前,摸出一包洋火,划了一根火柴,点燃了两张黄纸,轻声念了几句。
  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从坟墓里飘出来,捏着手里的纸币懒洋洋的问:“小姑娘,给我送钱想干什么?”
  “大叔,请问您知道附近有新来的孩子吗?大约五六天前,那孩子被人砸伤脑袋,又挖了眼睛,您有没有印象?”有求于人,陈瑜问的时候十分礼貌。
  面前的中年大叔抖搂了一下手里的纸钱,痛快的说:“见过啊,就在西边第二个山包下面埋着呢。那孩子迷迷瞪瞪的,不管谁跟他说话,他都说要回家找他奶,找他爸。后来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看这个大叔知道的不少,陈瑜追问:“那您知道是谁把他害死的吗?”如果这个大叔指认了凶手,他们就能省了不少力气。
  “没看清,大白天我们又出不去。反正是个女人,四尺半的个头,头发不长,两个辫子刚到肩膀,不过看她那架势,干活也是一把好手,下手干脆利落。”大叔啧啧的说着,对那个女人的狠辣心有余悸。
  常山听了陈瑜的转述,脑海里已经开始搜罗附和条件的女人了。看他恨得眼冒凶光的样子,陈瑜谢过大叔之后,率先朝疑似冬冬埋尸的地方走去:“我们先去看看到底是不是冬冬,确定之后,再考虑凶手的问题吧。”
  他们走到山包下面就分散开来,围着这个小山包找了起来。陈瑜闻着夜风中传来的隐约的血腥味,直接走到了一处灌木丛边,扒开刚抽出枝叶的灌木,拿手电筒照了过去。
  “这一处土壤被翻过,应该就是这里了。”陈瑜转身叫上雪松和常山,示意他们去看。这一片灌木很茂盛,后面挨着山体的空隙土壤跟别处有些不同,用手一按,感觉松软得多。
  常山一把推开陈瑜,拿起铁锨就把挡在面前的灌木铲断了,然后丢下铁锨跨过灌木茬子,徒手在那片松软的地上扒了起来。他怕伤着冬冬的身体,不敢用铁锨直接去挖,只能用双手。
  凶手也许是比较匆忙,埋的不算太深。常山在扒得指头开始冒血之后,终于发现了一只带着青斑的苍白小手。
  “是冬冬,这是冬冬的手……”就算变得僵硬,还长出了尸斑,常山还是认出了这是冬冬的手。他小心翼翼的把周围的土清理干净,一具衣襟和脸上洒满暗红色血迹的小儿尸体就出现在几人面前。
  常山这次才真正意识到儿子遭受了多大的痛苦,先前看冬冬的灵魂就知道他的眼睛被人挖了,但是他们之前看到只是两个黑乎乎的空洞,并没有眼前的情景惨烈。
  他颤抖的抚摸着冬冬的脸颊,看着上面翻卷的血肉,牙齿深深陷进唇里,缓缓沁出一道血迹:“我一定要找到那个女人,杀了他给我儿子报仇!”
  陈瑜这时也在旁边找到了冬冬的眼睛,递给了常山,好歹让冬冬有了个全尸。
  找到了冬冬的尸体,常山连家都没有回,抱着儿子的身体连夜往乡派出所赶去,敲响了派出所的大门。
  被吵醒的值班民警一看常山怀里的尸体,赶紧去叫同事起床,一群人骑着自行车呼啦啦就往太平村赶去。
  常山把鬼大叔说的凶手特征跟带队的老民警说了一遍,握着他的手说:“警察同志,我儿子死得太惨了,你们一定要找出凶手,判她死刑!”
  “你们怎么知道凶手特征的?有目击证人吗?”老民警抓住了一个问题,如果有目击证人,这案子就好查多了。
  虽然现在破四旧的风头过去了,但是常山也知道这些警察不一定会相信神神鬼鬼的说法,也不想在未经对方许可的情况下暴露他们的能力,只能恳求的说:“你们别管我是怎么知道,先查查符合这些条件的女人,一定会找到凶手的。”
  然后不管民警怎么问,他都不说了。一个年轻气盛的小民警不高兴的说:“你要把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帮助我们查案,不要说一半藏一半。”
  “我说是我儿子托梦告诉我的,你信吗?”常山的火气也上来了,这民警不是天天喊着为人民服务吗,就是这个态度?
  要真能找出个目击证人,他还会不说吗?问题是目击这起凶杀案的根本不是“人”,而且也提供不了更多的信息。
  老民警训斥了一下小民警,跟常山说:“整个村子我们都要走访一遍,如果遇到具备这些特征的女人,我们会留意的。”
  不管常山是从哪里得到的线索,老民警是放在心里了,在走访的时候,对三十到五十之间的女人都多留意了一下。
  一天的走访并没有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晚上老民警带着几个下属在村委吃饭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匆忙找到生产队的记分员,问他今天有没有什么人突然请假不上工的。
  记分员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还是老实的说:“有三个没来上工的,两个都是提前打过招呼的,只有常兴的媳妇翠枝下午说她娘家娘病了,去探病去了。”
  “你们找人把这个翠枝带回来,我有话要问她。不管她有什么借口,一定要把人带回来!”老民警跟太平村的村支书强调。
  常冬冬被害明显是激情作案,毕竟谁也没法预料他那天会出现在那里。这样的凶手一般都缺乏反侦察能力,心理素质也比较差,所以发现有警察下来查案后,第一个反应肯定是躲开,以为不出现就没有问题了。
  晚上九点多,妇女主任就把一个齐耳短发,神情慌张的女人带到了民警面前。经过一夜的审讯,这个女人很快招供了,就是她害了冬冬。而翠枝害冬冬的理由,却十分可笑。
  十年前翠枝嫁给常兴,第二年就生了一个孩子。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时候吃了药,孩子生下来就先天失明。
  翠枝嘴快,看到什么就添油加醋的在村里宣扬。有一次她跟常大娘说她和常山不在家的时候,有男人去他们家,暗示冬冬妈偷人。
  冬冬妈也不是好惹的,指着鼻子骂她当妈的不积德,儿子才会瞎眼,都是她睁眼说瞎话的报应。
  因为冬冬妈的战斗力比较强,翠枝的证据也不充分,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谁知道她居然一直记在心里,就算东东妈另嫁,她还耿耿于怀。
  那天上午翠枝躺在床上装病,哼哼着不愿意上工,到中午被婆婆骂了一顿,才扛着锄头下地。走到半路上,她就遇到了一个人给常山送饭的冬冬。
  她看四下无人,恶向胆边生,就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一锄头砸在了冬冬头上。看到冬冬头上哗啦啦的流血,她弄了点土止住血,就把他拖到山包那边丢了。
  农村都是土路,翠枝直接拿锄头把沁了血的地皮锄去一层,在沟边把染血的土埋掉了。后来她又怕冬冬的尸体被人发现,就在灌木丛后边挖了一个坑,把他埋了进去。
  把冬冬放进坑里,翠枝突然想到冬冬妈骂她的那句话,伸手就朝冬冬的眼睛挖去……
  冬冬不见的这几天,她还若无其事的跟村里的妇女议论,说冬冬不是被拐子拐走了,就是被野兽叼走了,怕是找不回来了。
  她还假模假样的安慰常大娘,说反正她儿媳妇都怀孕了,还怕没有孙子吗?又说后娘毕竟不是亲娘,说不定冬冬被好人家收养了,比家里过得还好呢?
  常大娘就是在她有意无意的暗示之下,怀疑上了儿媳妇。谁知道凶手就是她自己呢?常大娘哭着跟民警要求,一定要判翠枝死刑,给冬冬偿命。
  翠枝对自己的罪行招认不讳,然而,最终却只判了死缓。
  因为她怀孕了。
  法院的人从人道主义的角度出发,考虑到孕妇腹中无辜的婴儿,只判了她死缓,哺乳期结束之前在家里监视居住。
  第57章
  因为陈瑜的符纸,冬冬现在能够让家里人看到他的样子, 所以常大娘就天天把他抱在怀里, 不舍得放开。
  鬼魂的阴气比较重, 这样长期下来, 对生人的身体是有很大的影响的。目前的情形,陈瑜也不能强硬的分开他们, 只能盼着判决结果尽快下来, 然后超度冬冬去投胎。
  只是没想到, 所有人都以为翠枝这次是死刑无疑了, 她居然在这个时候怀孕了, 让人不得不怀疑天道不公。
  翠枝怀孕的事情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还是收监前进行例行体检的时候被检查出来的, 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对她来说,这是天大的幸事, 觉得她是有大福气的人,没看连法律都奈何不了她吗?
  其实如果搁在一年前,说不定翠枝就活不下来了。现在因为那场运动的余波,上面很多人怕被清算, 做事都十分谨慎,不敢轻易判一个孕妇死刑, 生怕别人觉得他们和前些年的那些疯子一样没人性。
  然而翠枝的死里逃生,对常山家来说, 就是一个噩耗了。
  因为冬冬的状态,陈瑜时不时的要去一趟常家, 帮他贴上显形的符纸,还要帮常大娘针灸拔除阴气。
  这天她刚一进门,常大娘就拉着她愤恨的说:“老天不长眼啊,这样的恶人还不收她!凭啥我们家的孩子被她害死了,她这样天打雷劈的人还能活着生孩子?”
  常大娘的儿媳妇淑慧也在一旁不满的说:“说是判了缓刑,还以为等她生了孩子就能枪毙了,谁知道那啥院的人说,只要不犯事就不会枪毙了。”
  听说翠枝过两天就该回来了,说是因为她怀孕了,可以不用坐牢,在家里让大队派人蹲点守着,派出所也会不定时抽查。
  但是有什么用呢,她还不是在家里好吃好喝的待着?本来他们这些山村里的人就没几个往外跑的,不能随意外出对翠枝并没有太大的影响。这让他们怎么甘心呢,难不成冬冬就白死了?
  陈瑜帮常大娘把针□□,安慰她说:“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话说得多么苍白无力,只有她自己知道。
  有些人做了坏事,会受到现世报,然而有些人只能等到死后或者来世才能得到报应。但是受害者的家属却看不到这些,只能在有生之年看着害人的逍遥世间,让人如何能接受?
  如果每个人做下的孽,现世就能得到报应就好了。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总会到的……”常大娘低声说了一句,面上恢复了平静,跟陈瑜说:“这段时间麻烦陈医生了,天天让你往我们家跑。给你钱你也不要,刚好我们院子里的小菠菜差不多了,我去薅一把,你等会儿带回去。”
  因为陈瑜不肯收她的钱,常大娘每次都能找点东西吃的用的让她带回去。自家院子里的菜也不值什么钱,陈瑜就没有推辞。然而走的时候,常大娘还是又塞了两个鸡蛋给她,让她回去做个汤。
  陈瑜一手拎着一捆菠菜,一手揣着两个鸡蛋回家了。刚一进院子,就看到一个大爷抱着一个大葫芦跟雪松在说着什么。
  不用说,这也是来送“诊费”的。因为赤脚医生有生产队的工分补助,相当于两个人是被生产队供养的,所以队里社员来看病的时候是不收钱的,就连那些成分不好的村民,他们也是尽量少收费。
  如今不搞成分那一套了,之前的“坏分子”日子也好过多了,这隔三差五就有人给他们送点自家种的瓜果蔬菜,还有人攒点白面精米舍不得吃,也统统给他们送过来。
  陈瑜觉得,就算没有队里的工分补贴,她和雪松也饿不着了。果然,不一会儿老大爷就成功的让雪松收下了葫芦,喜笑颜开的出来了。
  看到陈瑜手里的菠菜和鸡蛋,大爷高兴的说:“中午炒个葫芦,打个汤,这就全活了!”得,临走还给他们安排了中午饭。
  最后陈瑜还是按大爷说的做了午饭,毕竟菜还是新鲜的好吃,放着干嘛。
  晚上,陈瑜靠在雪松怀里,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突然想要个孩子了。
  小和尚也不知道怎么了,自打新婚那一天晚上,再也没跟她亲近过,顶多是浅尝辄止,弄得她不上不下就撒手不管了。
  陈瑜觉得雪松对她并不是无动于衷,但是为什么要忍着不碰她呢。她翻过身趴在雪松胸前,不怀好意的说:“小和尚,你是不是不行了?”
  “当心肚子。”雪松把陈瑜从身上抱下来,让她侧身躺在自己胳膊上,认真的说:“万一你有了身孕,动作大了会伤着你的。”
  陈瑜愕然,难道这就是他不敢亲近自己的原因:“你是不是看好多鬼都抢着做咱们的孩子,就觉得我已经揣上了小豆芽?没有这么快吧!就算真的有了,十天八天能有什么影响?”
  雪松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让陈瑜看不出他的想法。然而下一秒,他就翻身把陈瑜拥进怀里,深深的吻了下去。
  怀孕的乌龙过去之后,陈瑜就跟雪松说起给冬冬超度的事情。这么小的孩子,让他外面飘着也不好,在常家一直待着更不行。
  常大娘理智上也知道让冬冬早点投胎比较好,但是感情上她却舍不得,最后只能央求陈瑜:“再让他陪我三天吧,到时候你们再过来接他。”
  三天就够了。
  三天后,陈瑜还没去太平村就听说了一件大事。
  因为怀孕在村子监视居住的翠枝,昨天夜里被人杀了。队里消息灵通的人很快就结伴去常家看热闹了,陈瑜和雪松也匆匆忙忙赶往常家,
  常家大门紧闭,只有白天不能出门的冬冬在家里。陈瑜问冬冬:“你家里人呢?”
  “都出去了。我奶昨天晚上让我去陪爸爸,我听到她后半夜出门了。没多久她就回来了,把我爸叫起来,不知道说了什么,我妈突然就喊肚子疼。我爸和奶奶就送她去诊所了,现在还没回来。”
  冬冬看不见身边的情况,只能把自己听到的事情说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恐慌,他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也没听到大人说了什么,但是那种凝重的气氛还是让他感觉到了不安。
  雪松闻了闻空气中隐隐的血腥味,低头看地上,然后就看到了几滴干涸的血迹,从外面一直延伸到屋里,隔几米有几滴,他们进来的时候太急,竟然没有留意到。
  “我们去诊所。”雪松跟陈瑜说。常大娘还在不在诊所不确定,她儿媳妇淑慧一定是在的。
  陈瑜把冬冬收进养魂珠里,坐上雪松的自行车就往大队的诊所赶去。
  他们到的时候,诊所里只有淑慧和刘医生的爱人余梅在。
  翠枝被人杀了,大家第一时间就怀疑到常山家了,偷偷摸摸跑到他们家看热闹,看到家里没人,就更是确定了。
  大家还以为常山一家逃跑了,不过很快就有人说见到他们去了诊所。有人追到诊所问淑慧情况,都被村支书和刘医生一家拦下了。
  淑慧本来就动了胎气,要是流产了算谁的责任?这就是陈瑜他们来了没看到别人的原因,那些看热闹的都去翠枝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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