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7 我讨厌唱歌

  青青中学校庆开幕典礼。
  站在司令台旁的准备区，我的手心不断出汗，脑袋几乎一片空白。操场的跑道和草皮上挤满三个年级的学生、家长及各种贵宾，人数比想像中还要多，待校长致词结束后便轮到我上台。
  一个月前，音乐老师选了我和另一位同学进行练习，打算让我们在校庆开幕式上翻唱五月天的《如烟》。
  「苏冷，老师觉得你唱歌很棒。你愿意在校庆上表演吗？」
  我还记得自己回答了什么。
  「当然好啊！我最喜欢唱歌了！」
  那一个月里，每个早自习和午休我们都是在四楼的音乐教室度过的。反覆练习虽然枯燥，但一想到能够站在舞台上，我就再次充满动力。
  遗憾的是，谁都没想到在校庆前三天另一位同学因为交通意外只能待在医院进行治疗，据说连手指都缝了针。这消息对我来说犹如晴天霹靂，在我几乎放弃希望时，音乐老师表明希望能按计划进行演出。
  只不过两个人的部分皆由我一人独唱。
  「接下来让我们热烈欢迎，青青国中小歌后──苏冷同学！」司仪充满朝气地介绍，台下随之响起一片掌声。
  我接过麦克风，一步一步踏上台阶到司令台正中央。
  前奏响起，我握紧麦克风，不断润着喉。无数的眼睛正盯着我看，就算闭上眼也能感受到四面八方的视线。
  数好拍子，我缓缓低唱。
  开口唱出第一句后，整个人立刻进入状态。我陶醉在其中，双眼不自觉闔上。
  有没有那么一滴眼泪能洗掉后悔
  化成大雨降落在回不去的街
  再给我一次机会将故事改写
  还欠了他一生的一句抱歉
  一直到副歌结束后的间奏，我才睁开眼睛望着台下。我跟着伴奏摇晃身体，一颗心也舒适地摆动。稍不留心，一个不熟悉的旋律窜入耳中，我的脸瞬间垮下。这是那位同学的部分，现在必须由我来唱，站上台后我完全忘了这件事。
  钢琴伴奏尷尬地在空气中前行，我咬紧下唇，努力想听出现在该对上哪一句歌词。
  到处都是窃窃私语和紧皱的眉头，我努力站稳慌乱的脚。下一秒音乐毫无预警地被切断，我被带下舞台。
  那天失误后，我凑巧听见其他人的谈话。
  「所以我说干嘛让一个国中小孩在校庆上唱歌呢？现在弄得学校面子都快掛不住了。」
  「给喜欢表演的学生一个舞台，不是学校应该做的吗？」音乐老师积极地辩驳。
  「话不能这样说，舞台是留给有实力的人。你那个学生根本不适合。」
  我很清楚他口中的「那个学生」，指的就是我。
  「老头，你很行就上去唱啊，还是说你怕唱坏麦克风？」说话的男生大我不多，眉宇间的气势根本不像一个国高中生。
  「臭小子，你是哪间学校的？怎么可以这样对长辈说话！」
  「随便批评努力的学生，原来这就是一个长辈该有的样子。」男孩双手插进手袋里，脸上没有丝毫惧色。
  「我要通知你们校长，请他好好教教自己的学生。」
  「随你便。」待老师离去，他转向我说道：「你唱得很好，一定要坚持下去。我也喜欢唱歌，将来我们一定要在舞台相见。」
  「你真的喜欢？」我满佈水雾的眼里出现了光亮。
  「骗你又没钱拿。这样好了，我当你的粉丝，你也当我的粉丝。你不再是一个人。」
  「可是……」
  我很想答应，但我从未见过他，未来或许也不会再见。
  这样做真的有意义吗？
  他像是读懂我的担忧，咧开嘴灿烂地笑了。「我们一定会再见面，无论如何我都会找到你，我保证。」
  他的语调是那么强而有力，我不再犹疑，露出同样坚定的眼神。
  「不过，有一个前提。」
  我困惑地歪头，不晓得他想说什么。
  「你可不能先把我忘了。」他伸出食指，表情十分认真。
  原来是这么容易的事情，我松了一口气。
  「嗯！」我用力点头，「绝对不会忘记的！」
  校庆之后，我没有再见过那个替我说话的男生。他像光，凭空出现在黑暗里。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阴影太浓，某一天那道光消失了。
  ──耳际眼前此生重演是我来自漆黑而又回归漆黑
  那句我没唱出的词，预言了我的未来。
  在学校，嘲笑和数不尽的轻蔑眼神无所不在，特别是在音乐课时更加清晰可见。碰巧被抓到时，老师们会要求对方向我道歉。然而藏在「对不起」背后的恶意，我全部真切感受到了。
  时间流逝，大家逐渐淡忘那场失误，没有人会记得他们在十三岁女孩身上留下的伤痛。
  我不敢再唱歌了。
  我讨厌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