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长顺也算在宫里待了些日子了,为人机灵,又省吃俭用攒了些钱笼络过年长的太监,人脉也比较广了。趁着惜华宫终于清静了,便出去打听打听了这批宫女太监的底细。不为别的,就怕其中混有其他主子派来的奸细,他日害了自家主子,这就得不偿失了。
  次日清晨,容真起了个大早,新分来的负责梳妆的宫女汀兰按照她的吩咐,将她打理得大方得体又不显娇媚,碍着面上有伤,她连脂粉都懒得抹,就这样素面朝天地往皇后的景尚宫去了。
  晋位是件麻烦事,不光意味着从今以后要每日早起去皇后那里晨省请安,还要准备充分,有足够的精力去应付即将到来的口舌之争。
  毕竟这后宫里那么多女人,成日也见不着皇上,唯一的乐趣亦或刺激就是趁着晨省的时候勾个心、斗个角什么的,若是能刺激到对手,那当然就畅快一整天了;若是运气不好,落了下风,反被奚落,那估计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都会用来琢磨着日后怎么报复回来。
  容真目前只是个从五品的嫔,坐轿子自然没有坐车辇快了,因此起得比高位妃嫔稍微早一些。
  轿子行至荷花池畔,忽然慢了下来,容真撩起帘子看了看,从旁边那条路出来了一辆车辇,车帘是掀起的,从她的角度可以看清对方的面目。
  车辇上的女子容颜娇媚,纵然不笑,唇角眉梢也自然上扬,看上去别有风情,特别是那微微上挑的眼角,为她平添几分妩媚动人。
  容真上一次陪同淑仪去参加太后的宴会时曾经见到过这个女子,只是因为当时她并没怎么说话,所以容真也不记得她究竟是谁了。
  闲云与珠玉都站在轿子左侧,闲云在后,见状微微侧身到车帘边,低声道,“这是如贵嫔,按宫中规矩,主子需放缓速度,在道旁让贵嫔先过。”
  容真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那辆车辇很快就来到主道之上,如贵嫔也注意到了这个轿子,而此时容真已经放下了车帘,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假装没看见也是好的。
  却不料如贵嫔并不是什么温和忍让的主,看见这个轿子顶新的,并非平日里见着的那几顶,而轿旁的宫女太监也面生的很,立马就猜到了轿中所乘何人。
  皇上已有大半个月未曾去过她的彩云阁,这些日子又听说了这个宫女在皇上面前怎么怎么得宠,如贵嫔早就想见识见识容真的本事,如今一大清早就碰上,真真是天赐良机。
  容真尚在轿中,便听见外面传来一个娇媚动听的声音,“红映,昨个儿不是有个御前宫女晋为嫔了么?你说本宫今日在景尚宫可会见到她?”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她听个清楚,容真笑了笑,不为所动。
  被称作红映的宫女答道,“娘娘,被册封的妃嫔第二日都要去向皇后娘娘请安的,娘娘自然会见到她。”
  如贵嫔笑了笑,连笑声也如树上莺啼似的,悦耳动听,“本宫真是糊涂,光想着六品以下的妃嫔没资格去给皇后请安,却忘了凡是被册封的,都要在第二日去叩谢皇后恩眷。”
  那宫女也跟着笑起来,“娘娘您又错了,人家是容嫔,堂堂从五品的嫔,哪里是六品以下呢?”
  那个声音继续如唱歌似的传进耳里,“呀,可不是么,瞧本宫这记性,竟然连嫔是从五品都给忘了。”
  红映宽慰她,“娘娘初次受封时也是从五品,只是接连又晋了分位,身处高位,自然忘了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两人一唱一和,无非是在说给轿中人听,区区从五品他们压根不放在眼里。
  珠玉的脸色不太好看,闲云也还算镇定地站在那儿,长顺却是有些不服气,但碍于身份,也不敢说什么。
  容真坐在轿子里一言不发,帘子也不拉开,外人无从窥见她的表情。
  如贵嫔本想奚落她一番,却不料对方压根面都不露,安安静静地等在那儿。她料定这个容嫔不过是个逆来顺受的奴才命,从前是奴才,如今虽说当了主子,骨子里的奴性仍旧没变。
  皇上也不过是心血来潮喜欢上这种柔弱的路边野花,过些日子也就乏了。
  想到这儿,她轻蔑地看了眼那**候在路边的奴才和他们的主子,“快些走吧,人家坐的可是轿子,不是咱们的车辇,若是第一天晨省就迟了,那不是叫人笑话宫女出身没礼数了么?”
  车辇很快就越过了轿子,朝着前方驶去。
  长顺忍不住朝着路边啐了口,“狐假虎威!”
  他说的不仅是红映,也是如贵嫔。红映出口伤人,凭的是自家主子分位比容真高;而如贵嫔凭的是从前是皇后身边的人,如今受了宠,又有皇后的面子在那儿摆着,自然是恃宠而骄了。
  “长顺,不得胡言乱语。”容真的声音从轿子里传出,淡淡的却自带几分威严,“如今咱们身份不同以往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也该有点分寸了。”
  长顺一愣,低下头去应了声,“是,长顺失言了。”
  闲云却是侧目看了眼,虽说看不见轿中人的表情,但听声音也是从容冷静的。
  方才面对如贵嫔的挑衅,自家主子一句话也没有说,旁人都会认为是容嫔惹不起对方,所以忍气吞声,就当吃了个哑巴亏。
  可无论是谁听见此刻容嫔的声音,都不会认为她是在忍气吞声,因为她根本就没把那些话听进去,权当如贵嫔在放屁。
  闲云低下头去轻轻弯了弯唇角——宠辱不惊,顾全大局,没准儿自己这是跟了个厉害的主子——
  一路穿行了好长路程,轿子终于停在了景尚宫外。
  如贵嫔的车辇早就不见影子了,谁叫人家坐的是四个轱辘的,而给容真抬轿子的却是四条腿呢?
  轿子落地的一刻,另一辆车辇也同时停在了台阶之下,车辇的主人踏着太监的背走了下来,却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停在原地看着容真的轿子。
  长顺拉开了轿帘,首先出来的是一只纤细的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后,然后轻轻搭在了长顺手上。
  接着,轿中的女子扶着长顺慢慢地走了出来,身姿轻盈,动作优雅,举手投足间带着几分从容,甚是好看。
  她极为自然地抬起头来,发饰极为朴素,身上一袭淡粉色石榴裙也十分简洁大方,似是枝头小花,不与红杏牡丹争妍斗艳。
  只是她的右脸还裹着纱布,看不大真切全貌,只除了两只乌黑明亮的眼眸灿若星辰露在外面,安静之中又带着点意蕴深长的灵气。
  容真的视线亦定格在了车辇前静静地望着自己的女人身上。
  湖蓝色的长裙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发髻是端庄大气的朝云髻,妆容精致好看,难掩姣好的面容下流露出的那份贵气。
  在这后宫之中容真认识的人极为有限,但眼前这一个却绝对是过目不忘,只因她便是当今后宫地位仅次于皇后的沐贵妃。
  “嫔妾见过贵妃娘娘。”容真恭恭敬敬地行礼请安,眉眼里俱是温顺。
  沐贵妃勾起唇角,笑得十分美丽,“你就是容嫔吧,前些日子在窦太后那儿瞧见过,今日换了身装扮,险些叫本宫认不出了。”
  她说话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笑容无害美丽,叫人看不出喜恶。
  容真从容应对,“难为贵妃娘娘还记得嫔妾,嫔妾深感荣幸。”
  “容嫔说的哪里的话,连皇上也将你放在心上,本宫记得也不是什么难事啊。”沐贵妃一边笑,一边扶着宫女朝台阶上走去,“还是快些进去吧,相信大家都等着一睹容嫔芳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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