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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明 第3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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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东庄的方位和内部情况:参考沈周绘制的《东庄图册》
  第293章
  张灵宣布完了也没把朱笔给别人,而是转头对文哥儿说道:“我是很看好你的,算下来我们也认识两年多了,说是看着你长大也不为过。作为朋友我当然希望你能通过这次岁试!”张灵语毕干脆利落地提笔在心愿清单上打了个叉“但是为了喝到三白酒,我只能对不住你了!”
  文哥儿是京师有名的小神童没错可文哥儿才八岁又是回到浙江参加岁试,别人哪里知道他是谁啊?
  张灵觉得吧,这岁试过不了!
  要不然别人还要十年二十年的寒窗苦读做什么?
  文哥儿:“…………”
  这到底是什么人哟!
  直接打叉又不会有什么还要先煽情一通做什么?
  张灵把叉叉给打上了,唐寅也跟着打了个叉他倒不是为了他的福贞酒,纯粹是看不惯文哥儿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文哥儿见唐寅表示不看好自己,哼哼两声,眼巴巴地转头看向祝允明和文徵明两人。
  你们苏州人不能合伙欺负我这个余姚崽!
  岁试通不通过不要紧要紧的是必须要有人支持我!
  文徵明是最心软的想想文哥儿一个小孩儿过来苏州玩他们可不能真把小孩欺负哭。
  他拿过朱笔在自己的心愿后头打了个圈。
  祝允明本来就在劝唐寅振作起来准备科举这次也没有站在唐寅那边,而是打个圈表示自己觉得文哥儿可以通过。
  张灵见状说道:“你们两个心软的家伙就赶早把酒准备好吧!”
  文哥儿不甘示弱地给自己打了个圈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一定能通过。
  俨然忘了自己一开始是准备去积累考试经验的。
  有几个好友作陪唐寅精神好了不少提出让文徵明他们带文哥儿去虎丘逛逛。
  本来他是不准备去的因为他还在孝期,出去许多东西不能吃也不能喝,甚至连玩都不能玩尽兴。但文哥儿力邀他一起去,说是早就听闻虎丘云岩寺的斋饭很好吃,他很想去吃吃看!
  还可以去看看很有名的虎丘塔!
  唐寅瞅了他一眼,说道:“没想到你连这个都打听清楚了。”
  文哥儿道:“那当然,我早就跟先生问得明明白白!”
  既然文哥儿都这么说了,一行人便又从阊门那边的码头出发,乘着小船晃晃悠悠地到了虎丘一带。
  都说“先见虎丘塔,后见苏州城”,这话果然不假,文哥儿才登船就远远瞧见了那立在虎丘上的高塔。
  从阊门到虎丘,有一段据传是由白居易修浚的山塘河,乘船在山塘街间穿行,只见两岸酒幌店帜迎风招展,瞧着繁华又热闹。由于沿岸的“白公堤”长达七里,故这段河道又有“七里山塘”之说。
  文哥儿听着祝允明他们介绍起“白公堤”,乐滋滋地说道:“据传苏轼曾因为心慕乐天而取号‘东坡’,后来杭州竟也有了苏公堤。可见我们若是见贤思齐,将来也会有祝公堤、文公堤、唐公堤、张公堤、王公堤!”
  张灵摇着头道:“别带我,我可不参加科举,你们自己修去。”
  唐寅却是对自己很有自信的,根本没有否决文哥儿的想法,而是调侃道:“你这个王公堤听着就有点大逆不道了,不如还是叫神童堤吧!”
  文哥儿道:“我可是至少要活到八十八的,世上哪有八十八岁的神童?!”
  唐寅道:“一朝为神童,一辈子都是神童,你就认命吧。”
  有友人在侧天南海北地闲扯,莫说七里水路,便是百里千里也不算什么,一行人很快抵达虎丘。
  下了船,剩下的就全靠腿了。文哥儿年纪虽小,走起路来却一点都不输人,一口气就跑到了剑池旁的千人石上。
  千人石,顾名思义,就是一块可以坐上千人的大石头,据传晋代那会儿就有高僧曾在此处讲法。
  可见这么一个大石坪不仅可以容纳许多观众,传音效果还很不错!
  要不然高僧讲经难道扯着嗓子讲吗?不可能的,那多影响高僧形象!
  所以,这是个天然的演唱会场地啊!
  文哥儿拉着张灵说道:“这个地方好,你说要教我唱《莲花落》的,就在这里教我。”
  他还掏出自己随身带着的竹笛,表示自己可以贡献乐器给他先把曲子演示一遍。
  张灵道:“哪里是用竹笛的,得用竹板。”
  文哥儿道:“将就将就!”
  张灵拿他没办法,也就接过笛子给他吹了个节拍,吹完了,又给他编唱词。
  这是用来街头卖唱的歌儿,特点就是很好唱,且唱词随便编,只要你给钱,我可以现编一段词儿夸你人美心善,只要最后用回“莲花落,落莲花”之类的结尾就好。
  文哥儿一听就懂了,街头说唱艺术!
  两人一个教一个学,相当地旁若无人。随行的文徵明几人已经离得远远的,唐寅是因为守孝期间不能碰这些吹拉弹唱的玩意,文徵明他们则是丢不起这个脸。
  正是春日好光景,来虎丘游玩的人不算少,众人行至千人石听见《莲花落》,还以为是哪个乞儿在卖唱,定睛一看,却是个衣衫落拓的年轻人在教一个俊秀小娃娃学唱。
  不少人驻足听完一曲,忍不住笑着问文哥儿:“你可知道这曲儿是乞儿唱的?”
  文哥儿浑不在意地辩驳道:“乞儿唱得,我唱不得?乞儿吃饭用碗,我吃饭不能用碗?”
  众人笑道:“好伶牙俐齿一小人!”
  这小人在吴语之中延续古意,乃是小孩子的意思。
  文哥儿也跟着王老爷子他们学过余姚话,混在吴语堆里听和说都是没问题的,见有这么多人围过来,他还兴致勃勃地给众人献唱一曲,问他们自己唱得对不对。
  当地人对吴语辨识度是非常高的,连苏州不同县的口音都能听出来,更别说文哥儿这个从出生起就没回过南边的小子了。
  他们闻言纷纷笑道:“你不是在江南长大的吧,说话唱曲都带着京师的口音。”有懂唱《莲花落》的,还当场给文哥儿揪了几个错处。
  文哥儿虚心受教,跟着热心群众学了好一会的苏州话。等人群散去后,他才瞧见唐寅他们似乎在跟什么人聊上了。
  文哥儿立刻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一问,才知道这位是个画师,叫周臣,也是苏州人,师从同乡陈季昭(主要是两家住得近,他又提着学费上门,人不好意思不收,就教他了)。
  周臣初时跟着陈季昭学山水画,如今陈季昭年事已高,他便自己日夜揣摩。
  近来他对画市井人物很有兴趣,便游走于苏州街巷之间物色感兴趣的绘画对象。
  说起来他最近喜欢画乞儿,还是远远听到有人唱《莲花落》才循声而来,没想到居然会见到唐寅等人。
  都是经常参加苏州前辈组织的各种聚会的人,彼此间哪有不认识的道理?
  周臣知晓唐寅家有丧,先是宽慰了几句,接着便问起文哥儿的来历。
  既然文哥儿跟张灵杵在一起,两边自然是认识的。
  祝允明便把小神童的光辉往事给周臣讲了一通。
  周臣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出身十分寻常,读书远不如唐寅几人多,平日里把心思都放在钻研画技上。
  听到文哥儿这出身、这学问、这名气,他心里颇有些羡慕。
  好在他是个挺知足的人,旁人累死累活不一定能养家糊口,他能凭画技养活全家已经很不错了,何况他本身也极喜欢作画。
  文哥儿对于出现在唐寅他们身边的新面孔也很感兴趣,两边一聊才知道这是个“行家”。
  按照文艺界的分法,职业选手可以称为“行家”,不靠这个为生、跨行过来玩耍的就叫“利家”。
  像苏轼他们这种纯画着玩的文人跨行作画,一般就被称为“利家”。
  只不过“利家”这称呼一开始是用来嘲讽苏轼他们“全是文人意趣,毫无绘画技巧”而已,到后来元朝文人大多没啥出头机会,只能寄情山水、作画写曲,文人画大量涌入画坛,才演变出“行家匠气不雅,利家士气能高”的说法。
  你技巧高,你匠气!
  我们文人画才是最牛逼的!
  像文徵明这样本业是科举出仕,副业才学学书画的,就属于传说中的“利家”了。
  大概是由于他和沈周师徒俩都很有天赋,且都非常长寿(活到区区八十好几),平日里有的是时间琢磨绘画技巧,所以哪怕他们不是靠卖画为生的职业画手,画技也达到了行家水平!
  看看人家,画着玩都能远超无数职业选手,在绘画史上留下自己的姓名!
  所以,不管想干哪一行,都必须要活久点!
  文哥儿对周臣这位职业画手还是很感兴趣的,见周臣是背着个书篓上山的,凑到边上探头探脑:“你随身带着笔墨纸砚吗?是不是还有你画好的画?”
  周臣道:“有时候有想法了,怕回去后会忘记,一般会就近找个地方画个草样。”
  他打开书篓把自己今天的草稿拿给文哥儿看,里头是好几张乞儿图,有老有少,神态各异,只是一个两个都衣衫褴褛、神色木然,隔着纸张都能看出他们过着什么日子。偶有还能卖艺讨钱的,眉目间也难掩凄苦。
  哪怕只是草稿,文哥儿也备受震动。
  因为周臣把他们每个人都画得瘦骨嶙峋、情态可怜。
  文哥儿肃然起敬:“旁人都爱画仕女图,像您这样的倒是少见。”
  周臣道:“我也是偶然生出这么个念头来,才特意出来走走看看。”他一个没什么名气的普通画师,把这些人画下来也不过是锻炼一下画技而已。
  文哥儿道:“若是您手头有画好的,可否卖我几幅,我带回去给太子殿下瞧瞧!”
  周臣一听是给太子殿下带的,忙说道:“不过是闲暇习作罢了,哪里要你掏钱买?你住哪儿?我回头让人给你送去。”
  文哥儿不是拘泥之人,见周臣生活不像太困窘的,便也没有非要给钱。他爽快说道:“我老师是匏庵先生,刚归家守制。我是随老师回来的,目前暂住在长州东庄。”
  周臣一听是吴宽的学生,更庆幸自己没收钱,吴宽可是和他老师陈季昭颇有交情的前辈,他真收了这钱哪还好意思到东庄去?
  周臣立刻道:“匏庵先生与我老师也算旧交,我到时亲自给你送去,顺便拜访一下匏庵先生。”
  两边就这么说好了,又约好一起登虎丘看塔吃斋饭去。
  待到吃好玩好下山时,一行人便分开了,唐寅、张灵、周臣他们走阊门方向,文哥儿和文徵明他们则走长州方向。
  作者有话说:
  文哥儿:虎丘一日游结束,新朋友√
  老丘:那小子在干嘛
  小猪:小先生在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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