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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

  梁从深再次找到沉默娇,这一次,在咖啡厅,沉默娇觉得对面的男人满眼风暴。
  “你凭什么和谢佳菀说我见死不救。”
  正在搅动液体的手一顿,沉默娇微微怔住,随即坦荡一笑:“看来,梁教授知道了啊。不过,你不会觉得太晚了吗。”
  “你他妈最好解释清楚,说出个一二三来,你就算今天走出这个门,跪着舔来的荣华富贵也到头了。”
  他坐在那里,姿态懒散傲慢,但言语锋利,威慑力十足。
  沉默娇嘴角依旧勾着,但眼睛已经冷下来,“我可以认为您在威胁我吗?如果我录音了,放出去,人人都会知道医科大的一级教授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黑社会?”
  “你随意。”
  梁从深翘着脚,抬手打了个响指唤来侍者,这才开始不紧不慢地点单,尽在掌控的从容。
  沉默娇恨极男人这种傲慢的姿态,随手将勺子一扔,冷笑:“你敢说,当年你没有看到路轩文把人带走。”
  “你哪只狗眼目睹我看到他把人带走。”
  梁从深没有间隙接起她的话,原本淡淡含笑的眼尾迅速压低。
  沉默娇依旧不服输仰起下巴,将当年的场景一一细数。
  “阳惠勤走出会所大门上了一辆出租车,当时你就跟在她身后,你甚至在门口抽了两支烟,你敢说不是?”
  “你他妈放屁!”
  梁从深突然倾身,咬肌膨隆,脸色铁青,掷地有声的粗俗话语,撕裂了他的风度涵养。沉默娇下意识往后缩,大白天的,觉得他比那晚还要可怕。
  可很快,阴郁低沉的脸垮下去,连同他一身傲骨,凄惶如残败的枯尸。
  “说下去。”
  他抹了把脸,沉默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黑曜如钻尊贵的眼里,有泪光。
  “后来路轩文也出去了,上了那辆车,而你没有回会所,依旧在门口不是吗?”
  沉默娇说到这里,舌尖一颤,莫名的惶然涌上心头。
  她的确在阁楼二层的高台看到梁从深跟在阳惠勤后面目睹她上车,然后站在会所门口抽烟。但她之后继续往前走,从另一个角度又看到路轩文跟了出去,中间的时间差不到一分钟。
  但那个角度,只能看到路轩文上车和会所一楼的大厅。
  梁从深没有回来,大厅里空荡荡的,没有人。
  于是她认为,梁从深依旧站在门口的花圃,目睹了路轩文上车把人带走。
  会所地处偏僻郊外,除了主楼,在几百米的后山其实还有一栋装修奢华的房子。美其名曰是给来这儿寻欢的人过夜,但其实是更淫乱的地狱。
  被带走的姑娘,鲜少有能从那里完好走出来的。
  当晚,沉默娇也被带去那栋小楼。第二早颤颤巍巍走出来的时候,看到了被抬出来的阳惠勤。
  额头、脖子、手臂、大腿,全都是凌乱恐怖的青于。
  即便是经历惯这种事情的沉默娇心头也漫上巨大恐惧,胃翻江倒海,回到宿舍后,蒙头大睡一整天。
  后来被四周嘈杂议论声和各种鸣笛吵醒。
  难得有人主动过来和她分享八卦:隔壁宿舍的阳惠勤,在阳台跳楼,当场死亡。
  沉默娇知道自己是凶手之一,但她认为自己是情有可原,她不可能为了一个平时不熟的人拼掉这条苦苦存活的贱命。
  但人突然死了,以这么惨烈决绝的方式,她还是良心不安,夜夜噩梦。
  可后来,她突然想到一个人。
  梁从深。
  他是最有资格救走阳惠勤的人,可他不也没救不是吗?
  这样一想,沉默娇摇摇欲坠的心灵得到了极大抚慰,她甚至想迫不及待去告诉谢佳菀,你的男朋友没有救你最好的朋友。
  不都说梁从深对她深情如许,和别的公子哥不一样吗。
  但你看,其实是一样的。
  沉默娇就是这样的人,她不好过,没体验过人世间的幸福情爱,就乐于去破坏别人的美好,以获得变态的快感。
  但转念一想,她说出梁从深就等于暴露自己见死不救的事实。
  于是她熄火了。
  谢佳菀是整个学校还算愿意和她亲近的富家小姐,她不能失去这支浮漂。如果谢佳菀都疏远她,她在学校就真的是连狗都嫌弃的卖淫女。
  于是她对谢佳菀谎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传出谢佳菀和梁从深分手的消息,沉默娇甚至怀疑谢佳菀是不是得知了什么,惶恐不安了好一阵。但谢佳菀几乎转头就和公管的叶栩出入成双,沉默娇这才彻底放心。
  哦,乖乖女也水性杨花,玩出轨那套呢。还以为,她能和梁从深天长地久。这样的话,她和间接害死自己最好朋友的男人恩爱一辈子,也挺刺激的啊。
  可惜了。
  就这样,沉默娇自欺欺人,差点把自己都骗过去。
  直到去年重新在商场看到谢佳菀和梁从深,她歹念又起。贵妇日子过久了,乏味无趣,她想起当年那个冬夜——人心丑陋、世道无情。
  她决定搅起一场由她主宰看旁人卷入其中的风波。
  那种感觉,一定很痛快。
  侍者端来美式,正弯腰放下,却被从突然起身的梁从深打洒。
  精美的瓷杯落地成泥,溅碎一地,亮黑液体宛如毒液,死死攀附在洁白昂贵的衬衫上。
  沉默娇被一声巨响惊醒,捂住耳朵大叫,唇色苍白,瞳神呆滞。
  她自以为是编织的一场黑色默剧戛然而止,她被人识破不是专业的演员,披着的华丽演出服下是一片褴褛,台下的观众朝她砸水瓶、扔臭鸡蛋,让她滚下来。
  梁从深那句淡薄讥讽的低语让她失智。
  “见死不救的,只有你一个。”
  侍者不停地道歉,想要拿毛巾擦拭溅洒到梁从深身上的咖啡。但他置若罔闻,挺拔身姿漠然如斯走出去。
  擦掉得吗?染了色的白衬衣,废了。
  初夏的天说变就变,出门时还是艳阳高照,在清凉幽静的咖啡厅里,根本察觉不到外面天地的异动。乌云压低,雨势加急,电闪雷鸣中,整个城市陷入末日般的尘黑。
  没有带伞的行人形色匆匆就近跑到店铺屋檐下躲雨,因为暴雨街道开始拥堵,水泄不通,一排排车毫无章法挤成堆,延展到天桥尽头。
  梁从深脚步打漂,深一脚浅一脚走进雨里,瞬间变成落汤鸡。
  高大英俊的男人神色惘然地淋雨,引来不少异样的目光。
  狼狈失意,他全然不顾,头眼昏花中,五脏六腑都跟着因急遽冲刷下来的雨而动荡的城市倾倒。
  他没有见死不救。
  那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差,他在沉默娇提步往前走造成的视野盲区里离开了。
  他去车库开车,甚至忘记了自己喝了酒不能开车,出了会所后才颓然停在路边找代驾,心心念念,想去大学找谢佳菀。
  但司机开错了路,那晚,他没有见到她。
  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没有亲自送阳惠勤回学校。
  出租车在他的注视下启动了,可开出去不到二十米的距离就停下来,等而后上车的路轩文,送他们到后面的小楼。
  可那二十米的时间,梁从深调转方向,走去了车库。
  他以为,阳惠勤上了有保障的出租车,有同学同行,可以平安到校。
  但他低估也无心探查人性的丑态。
  那个和她同行的女学生或许本就不是单纯的女学生,车和司机也都不是单纯的。路轩文早有计划,把人毁于一旦。
  梁从深绝望的一丝一缕地品尝凿心钻骨的痛苦,命运齿轮的偏差,只在于那不到一分钟的时差、二十米车距和一个不怀好意的女人暗中的窥探。
  一念成错。
  但他要怎么和谢佳菀说明事情的真相。
  真相到底是否具有说服力。
  如果他能回头看看那辆车是否真的驶出了会所地界,如果他能亲自送阳惠勤回学校,如果他能在事后向谢佳菀确认阳惠勤是否平安回到了宿舍……
  如果没有沉默娇所谓的目睹,如果她没有在二楼平台往前走而是停在原地看到他离开看到他并没有看到路轩文走出来上了那辆车,如果没有她的存心玩弄……
  他把过错归于自己和他人,但都是无解的悲剧,无法改变一场已经酿造的惨祸。
  他强撑着,一路往南,驱车去新州。
  ————
  真相还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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