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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

  吴家上下悲彻占了三分,颜面尽失却是主要。
  吴越的尸首在衙门里无疑,吴家已经派人去认过尸了,但子孙根却是下落不明。吴家也派了人出去找,就连几条猎犬也用上了,也是寻无踪迹,怎叫一个诗礼之家不为之丢脸?!
  吴家私底下认为,和楚棠脱不了干系,吴越再怎么不济,也是吴家的子孙。吴老太爷一气就病下来,给了吴氏最后的期限,要是她查不出是谁对吴越下手,就跟她断绝父女关系。吴家人哪里不知道此次吴越欲对楚棠图谋不轨,其实就是吴氏首肯的!
  楚居盛忙于政务,从户部衙门回来,已是半夜,吴氏横在了他面前,逼问:“大爷,妾身且问您,吴越那件事,是不是就是楚云慕和楚湛干出来的好事?除了他们两个,还能有谁?”言下之意,这天底下关心楚棠的人也只有楚湛和楚云慕了。
  楚居盛无暇顾及这些,太子之事已经是焦头烂额,他现在看着早就容颜逝去的妻子,甚是不耐烦,“你少来污蔑旁人!你那个侄儿又是个什么好东西!他欺压过的人何止是棠姐儿?你以为你背着我做过的那些龌龊事,我会不知道!让开!”楚居盛一臂抬起,狠狠将吴氏拂开。一句敷衍都懒的给她了。
  吴氏十几岁嫁入楚家,她与楚居盛虽谈不上夫妻情深,但也从未当面给她难堪过,这算是头一次动手。
  吴氏追上去又要问,楚居盛却突然止步,转过身,言辞狠戾:“我告诉你,眼下时局正当不稳,你最好别给我捅出什么篓子出来!否则……休怪我抬了阿媌为平妻!”这算是最为严厉的警告了。
  张媌有三个儿子,她又是楚居盛的青梅竹马,她的筹码更大。而身为嫡长子的楚宏,已经不止一次落榜了,有没有天赋一目了然。楚居盛的重心已经不在长子身上。相反的,楚云慕更为谨慎谦虚,与他又长得相像,他更为器重。
  吴氏待在了回廊下,夜风带着冰寒一次次让她清醒,却也让她跌入深渊。
  明明是一步好棋,为什么会做到今天这一步?怎么会?现如今吴家那里交代不了,她又彻底在楚居盛面前失了宠,似乎一下子就变得屡步为艰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今夜天变异象,九儿再次掐指一算,霍四的婚事估计要提前……
  中午还有一更。
  第85章 我娶你(中)
  夜半孤月如钩,墙角的几簇多头菊在清风里针扎着摇曳,已经开到靡荼,再过几日就该凋零了。
  秋后,天气凉的格外迅速,白天与黑夜之间的差距很大。
  楚棠醒来时,透过微开的幔帐,可见烧成橘黄色炭火,幻如梦境。
  说来也怪,她此刻通体舒畅,一夜好觉,再无诡谲的梦境,意识是在醒来后的一刻才开始清晰。
  及笄,楚家大房,吴氏,吴越……这些事一一在她脑中呈现。
  这就要嫁给那个登徒子了?还不如绞了发当姑子,余生还能落个安稳。
  “小姐,您醒了?奴婢给您炖了红枣小米露,里面还添了百合,您现在可要用些?”墨巧儿小心翼翼撩开幔帐,问道。
  楚棠揉了揉眼,的确是饿了。
  墨随儿等人伺候楚棠净面,看着她吃完一整碗养胃的小粥,方将她所不知道的事情说了一遍,以防她受不住,会吐出来。
  自然,那命根子之类的污秽之处,也用了可替代的说辞,这真是难为了识字不多的墨巧儿和墨随儿,恨不能打哑语了。
  楚棠诧异,注意力却在别的地方:“我睡了一天一夜了?怎么无人叫我起来?吴家二公子死了?衙门里找到凶手了么?”睡了一觉而已,怎么好像外面翻天覆地了。
  墨巧儿并没有将她找过霍重华的事说了出来,说实话,她现在一想到霍重华,手脚都不住的发颤,大抵已经断定吴越的死就是霍重华所为,她丝毫也不同情吴越,只是霍重华的手段让她不能以常人的态度去看待。而且此人是朝廷官员,却做出来这等事出来,这将来位居权臣,还不得……墨巧儿牙关发寒。
  “我睡着这段时间,二房如何?可还安稳?”楚棠最担心的莫过于此,至于她的闺中名声,还真是不怎么在意,嫁不出去更好。上辈子体会过为人妇的苦楚,实在没什么可期盼的。
  墨随儿口无遮拦:“二公子在府上呢,有什么事有他出面。奴婢就是看不惯童妈妈,她一门心思想让您早早嫁出去,吴越一死,她还在抹泪了呢,说您今后就是……”墨随儿止住了话。
  一碗小米粥下腹,楚棠胃里温热,人又慵懒起来了,靠在滚金边大引枕,低叹了一句:“湛哥儿如今也大了,身边不需要老妈子,明日找个信得过的小厮送童妈妈去庄子里荣养吧,她若不愿,就让她回金陵。”
  楚棠对童妈妈的愚钝,已经彻底失语了,她是觉得吴越一死,连娶她的人也没有了吧。
  那岂不更好!
  她想起了回府之前,二哥哥一直在她身边宽慰,还说将来有他在,再也无人欺她。她不想承认自己的懦弱,但昨日那种情况下,楚云慕的存在给了她极大的安慰,总算是有人可依了。
  吴越虽惨死,墨巧儿等人犹是不甘心,“这事还得怪大夫人!她敢说,不是她的主意!万一再有下次呢!?”墨巧儿说着就红了眼眶。
  吴氏是楚家的宗妇,楚棠一个孤女,拿什么与她抗衡,她完全有那个资格和手段给楚棠指一户人家。
  楚棠却笑道:“放心吧,不会有下次了。”楚家覆灭之后,楚居盛被砍头,楚宏流徒三千里,若非是楚贵妃和吴家的缘故,吴氏和未出阁的楚莺二人恐怕要进教坊司,这一世……她在想,要不要落井下石一次?
  不过,为何二哥哥没有被牵连?
  楚棠上辈子没有看透,现如今还是想不通。楚云慕已经是入了族谱的嗣子,按理说不该赦免的。
  疑心归疑心,但她知道楚云慕最后安然无恙,倒也放下了心。
  三日后的一早,天际刚露出鱼肚白,旭日却迟迟没有露面,整个苍穹灰暗云卷,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窒息。
  楚家的覆灭来的比预期的要早了几年。
  上门抓人的竟不是刑部,而是北镇府司的人,可见是帝王亲自授意,而且基本上是没有机会在翻案的,帝王让臣子去死,臣子没有能活下去的。
  一日之间,京城之内闻风散胆,素来与楚家大房有私交的朝廷官员更是殚精竭虑,唯恐锦衣卫下一次登门就轮到他们了。
  楚居盛是因为贪墨朝廷赈灾银两,污蔑朝廷命官的罪被当场抓捕。东宫顿时哗然,楚居盛于太子而言,是一颗有力的棋子,无异于是谋反策划的钱袋子,楚家的覆灭,会大大减缓太子和萧家背后的动作。
  然,这只是一个开始。
  楚居盛是朝廷三品大员,涉及贪墨数量惊人,且去路不明,锦衣卫在楚家并没有搜罗到大量金银财务。此案波及甚广,会有都察院,大理寺和刑部三司共审,另有锦衣卫监查,虽说判决一时半会下不来,但结局已经注定。
  吴氏领着大房楚莺和长媳萧媛登门时,楚棠正在晒着菊花瓣。她还真没想到吴氏会这么快又找上门。
  “棠姐儿!快拿银子出来,你大伯父现在极需银子打点,咱们楚家能不能熬过这一关,就在这两个月了!”吴氏往正厅一座,当即劈头盖脸就道。几日不见,她再无半分美人迟暮之态,已经惨老的面容枯槁。
  楚棠觉得好笑,咱们楚家?
  现在想起来她也是楚家人了?
  “银子?真是不巧了,前阵子刚在大兴购了几处果园子,现如今手头还真是没有银子。”楚棠笑吟吟的,神情看起来心情大悦。
  为此,吴氏更是看不惯她,又见她身着粉红折枝花卉褙子,胸口只是用针线缝了一块麻孝上去,似四月的花蝴蝶,忽闪着美丽的翅膀,正在向她示威。
  吴氏腾的站了起来,“棠姐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大伯父出了事,你难道想袖手旁观,我可告诉你,没有大房,你一个姑娘家什么都不是,今后嫁人都难!老太太当初给你的东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有多少数目,沈家不是富甲一方么?现在楚家正是用的着你的时候,我给你一日时间,你给我凑一万两出来!否则……别怪我今后不护着你!”
  吴氏以为她能镇住楚棠。
  楚棠不知为何突然做了一个耸肩摊手的‘委屈’姿势,似乎很面熟……
  “大伯母,棠儿已经说了银子都花出去了,棠儿不仅购置了果园子,还在沈家的商号里参了股。至于沈家……你也知道的,我娘舅因为我母亲的死,恨透了楚家人,恐怕不会拿银子出来。”她眨了眨眼,品着一壶新茶,漫不经心的说道。
  楚莺已经忍不下去了,楚棠一副孤芳自赏,清高傲世的样子让她极为反感,女子就是对比自己好看的人存了天生的敌意。她上前就道:“楚棠!你到底拿不拿银子出来!我可告诉你,楚家大房才是说话算话了,你以为你不拿就行了?”
  楚棠又笑:“怎么?你以为我这里的人会听大伯母的话?我差点忘了说了,府上的老人已经被遣送出府,恐怕再无大伯母安插的人手了。”楚棠如此直接挑衅的话,让吴氏一口气堵在嗓子口,抬手指着楚棠:“你……你这个白养狼!”
  “棠儿妹妹,你先别急,这件事既然是楚家的人,那自然要共渡难关才是。大房出了事,二房恐怕也难以独善其身吧?”萧媛这时候插了话,口吻要平缓的多,不愧是出自高门大户的嫡女,点中了要点去说。
  要是换做前世,楚棠可能会忧心。但事实证明,二房并没有收到任何牵连,她也不知道是何故。
  莫来和莫去步入了厅堂,二人一左一右立在了楚棠身后。在吴氏眼中,这又是无比的荒唐行径,一个姑娘家随身携带护院算个什么事!不过当莫来和莫去亮出刀子时,吴氏堪堪止了话。
  “堂姐儿,你就不怕遭报应!那可是你的亲伯父!”吴氏咬牙,双目赤红,纯粹是被楚棠给气的。
  楚云慕闻讯而来,他已经不能放心吴氏靠经楚棠了。直言,“大夫人还是回府吧,方才大房那边传了消息过来,大公子刚刚也被抓了。”
  吴氏险些昏厥了过去,上前揪着楚云慕的衣领道:“是你!书房里的账本是不是你偷的?你们娘儿几个都不是好东西,要害得楚家家破人亡才高兴是吧?!”
  楚云慕任由她拉扯,淡淡道:“如若问心无愧,又怎会怕人陷害。”
  楚莺哭了出来,父亲被抓,现在长兄也出了事,她自幼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这等打击无法承受。
  楚棠这时才想明白为何楚云慕为何没有受牵连的缘故,他是大义灭亲了?
  吴氏等人被驱逐出府邸时,哪里还有什么高门贵女的做派,对着府门破口大骂。什么楚棠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不要名声,贞洁也无,将来定是无人会娶……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恨不能让左右邻里都出来看个热闹。
  一阵马蹄嘶鸣在巷子里回荡,霍重华夹了马腹,如烈突然腾起双蹄,看架势就要冲着吴氏等人而来。这几人当即吓住了。霍重华只是户部主事的官职,论官位,他如今还谈不上权势,但那眼底流露出来的狠意,着实叫人心惊,“楚夫人,这里是民宅,你这般吼叫作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吴家世代诗礼,养出的都是些无节无操之人!”
  吴越的事已经传遍满京城,吴家的确颜面大损,就连吴老的得意学生也觉得颇为丢脸,不欲再与吴家往来。霍重华此言暗指吴氏也是没有教养之辈。一个半百的妇人被人指桑骂槐,她要是有点自尊,就该主动去沉塘了。
  霍重华一心放在掌心护着的人,被人这般辱骂,他实不能忍,若非面前几人是女子,他怕是又忍不住内心的暴戾,干出什么事出来了。这些人应该庆幸,他霍重华从不欺女子!
  楚莺看着心心念念的状元郎,却发现他一个眼神都懒的奢侈给她,咬着唇想要辩解时,霍重华已经下马,直接登入了楚家二房的朱门。
  “我就知道!又是楚棠那个贱蹄子,她就是妲己在世,长了一张妖孽的脸,专门害人的!”
  莫来和莫去腰上跨着刀,吴氏一行人迟迟不走,还在外面破坏小姐的名声,这当然不行。他二人是金陵武馆出生,是家生子,又是沈氏的娘家养大了,故此对沈家忠心耿耿。现如今他二人的卖身契在楚棠手上,自然已经将她视作主人。小主子名誉岂能由她人损害?
  “楚夫人还不走么?”莫来上前,右手已经搭在了刀柄上。
  吴氏在内宅凶悍惯了,可到底是妇人,眼下大房被锦衣卫搜罗,钱财已空,可用之人也少,不过是纸老虎了。她也只敢对楚棠咆哮。只得暂且作罢。
  霍重华是冲入楚宅的,二房的下人对他这张脸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他直接走到楚棠面前,将墨随儿和墨巧儿吓了半死,还嫌小姐的名声不够坏,状元郎也想添油加醋?
  楚棠因着他的突然出现,被一口热茶给烫着了,粉唇艳红了起来,半张着嘴,方才的伶牙俐齿消失得不着踪迹:“你……你要干什么?”一看到他,心就发慌,头疼的毛病又开始隐隐犯了。
  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这份紧张。
  墨随儿和墨巧儿忙让下人退开,这种事见到的人越少越好。她二人正要过来制止霍重华,却在一下刻,定住了。
  霍重华眉目森严,神色极为肃重且认真,“小楚棠,我给你两个选择,是你嫁我?还是我娶你?”
  作者有话要说:  在0.001秒的时候,九儿按下了发表键,希望没有迟……
  第86章 我娶你(下)
  且不说楚棠是何等心绪,墨随儿和墨巧儿二人,脸皆红成了落了霜的柿子。时下民风并不开化,胆大的闺中小姐也只敢在桥洞底下,亦或是盛大节日里头才敢偷偷摸摸的与情郎见上一面,说了几句小情话,就能羞上一整天了。
  霍重华倒好,这个求娶的方式还是闻所未闻。楚棠已是孤女,大房如今就是泥菩萨,她的婚事的确成了一个问题,甚至这个节骨眼上,是不会有人想与楚家搭上任何关系的。这人却主动寻上门来了,是不怕事大么?
  楚棠心跳如鹿,脑子里几个场景在交替转换:王若婉的短命,霍重华的狠绝,还有上辈子偶见他状元游街时那鲜衣怒马的姿态……
  她到底在想什么?错综复杂,理不清辨不明。
  唇间还残留花茶的清甜,方才的灼烫感已经消散,只是仍旧略显麻木。
  霍重华盯着她的一双水眸,那里面清透晶亮,还有他的影子。这之后,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饱满诱人的唇上,那里他曾细细尝过,好过天底下最美味的鲜果儿。
  霍重华觉得自己很委屈,只有他一人知道这感受,百般煎熬,却如罂粟上瘾,只一次,就戒不掉。她倒好,一幅懵懵懂懂,根本没有不知他的心思。
  现在好了,他说出来,也早该说出口。
  带着埋怨的口吻,霍重华低低道:“你看你,喝茶也能烫到!不早早嫁人,将来如何自处?”他的手以旁人不可查的动作递了过来。
  楚棠内心已经如搅拌过的浆糊:太迷糊,太突然了!
  霍重华说要娶她?她肯定是没睡醒。
  他这般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她面前,开口就求娶……是觉得她的名声还不够糟糕么?
  他大概还不知道楚家已是大厦将倾。
  唇角传来温热的触感,有些痒,楚棠猛然警觉,当即后退了一步,双眸瞪大了,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明知他这人举止一向风流无度,她还是无法想像这件事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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