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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美人 第38节

  苏皎皎柔弱地敛眸,不敢与皇后和宓贤妃直视,只规矩地向人行了礼,落座在了姝嫔的右侧。
  她刚坐好,便见姝嫔微微俯身过来,低声说着:“我瞧宓贤妃对你虽冷淡,却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厌恶,兴许她也知道,最终想害她的人是王淑妃,不是你。”
  苏皎皎假意喝茶,实则轻声说着:“陛下当众处罚王淑妃,宫中人人都认定了她的罪名,宓贤妃醒后自然也会知道。从前宫里是王淑妃风头劲,如今却是宓贤妃稳压一头,你且瞧着,有了这样的深仇大恨,宫中又要进新人,往后她们还有得要斗。”
  姝嫔深感同意,却担忧隔墙有耳,淡淡坐直了些,不再和苏皎皎说话。
  不出很久,阖宫家宴的人渐渐到齐,偌大的两仪殿内坐得满满当当,一眼望去美人如云。
  门前传来高声唱礼:“陛下驾到——!”
  诸人纷纷起身恭候圣驾,就见陛下神色淡淡迈步进来,朗声开口:“中秋家宴,无须多礼。”
  他纵目环视四周,一眼就看到了落座在下方的苏皎皎。她与陛下隔空对视,但只一瞬,陛下便不动声色地挪了目光,转向了皇室中人那处,随意问了句:“玄王今日未到?”
  皇后在一侧温声开了口:“陛下,玄王身子不适告假了,今日不能陪陛下小酌,倒是遗憾。”
  沈淮淡嗯了声,说着:“他一贯随心所欲惯了,若真身子不适,不来也罢。”
  他举起金杯,清冷发沉的嗓音回响在殿内:“今日阖宫家宴,朕与你们共赴中秋。大家不必拘泥,只当是寻常人家团圆即可。”
  话音落,蔡山瞧着陛下神色,掸了下手中拂尘。
  殿内伶人适时奏起宫乐,舞姬从两侧入场,随乐起舞,中秋宴席才算正式开场。
  皇后举起桌案上的酒杯,温柔笑道:“陛下,臣妾敬您一杯。”
  今日家宴,沈淮自然会给皇后面子,蔡山将酒杯斟满奉上,他方淡声说着:“皇后操持后宫辛苦,朕心甚慰。”
  得到陛下夸奖,皇后唇边的笑意也更深了些,优雅地将酒杯放下,转而看向了场中的舞乐。
  不多时,大公主沈岚英和大皇子沈南舟被乳娘抱过来向沈淮请安,恭贺中秋,沈淮眼中才带上丝笑意,率先接过大公主,说着:“岚英倒是沉了,皇后照顾的精心。”
  他抱着大公主看向跟前站着六神无主的大皇子,不禁想起他的生母王淑妃,心中有些不悦。
  但稚子无辜,孩子毕竟是一张白纸,他无论如何也不该同孩子计较母妃的过失,便将大公主放下,也抱了抱沈南舟,放轻声音哄了句:“舟儿乖,跟着温娘娘可要听话。”
  沈南舟却突然闹起来,稚嫩的声音大哭大喊着:“啊不要……啊父皇……呜哇!”
  沈淮微不可查地皱了眉,将他放在地上:“让温贵嫔将孩子带回去。”
  见大皇子惹了陛下不悦,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满意,随即才缓下声音说着:“将大皇子带回去好生照料,温贵嫔不曾抚养过孩子,若有任何不妥,便先送到凤仪宫去,本宫亲自照看。”
  皇后这话想的周全,沈淮自然也没什么不满,嗯了一声便由得人去了,转而看向场内歌舞,却有些心不在焉。
  观察到陛下神色,皇后适时开了口:“陛下,算算时间,清妩马上也要入宫了,臣妾提前将人安排在了永安宫主殿,您瞧如何?若是您怕委屈了她,臣妾再叫内侍省更换。”
  沈淮敲了敲扶手,垂眸说着:“永安宫离太后的永寿宫最近,又新修葺过,让她住不算委屈,皇后有心了。”
  皇后展颜一笑,温声道:“清妩入宫后若住得惯,那臣妾也就放心了。”
  身为皇后,她十分清楚这位马上要入宫的人在陛下心中是什么分量。
  算起来,她甚至比皇后自己认识陛下的时间还要早,在陛下还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微末皇子时便相熟的情分,自然不是宫中其他人可以比拟的。
  一曲歌舞毕后,两仪殿门前再度传来高声唱礼的声音:“开国候嫡次女许清妩——携太后懿旨——叩见陛下——”
  第36章 毓贵嫔
  “表哥,清妩有话要对你说。”
  听到声音, 殿内所有人皆情不自禁往殿门那处看去,想要一观这位惹人忌惮的太后侄女是何等的丽色。
  宫门开启,走在最前的女子穿着一袭绯色宫裙, 愈发衬得她肤色白皙,云鬓娇容, 顾盼生姿,是个难得的美人。
  便是在这样美人如云的中秋宴里, 她也是数一数二的出挑。
  难怪宫中主位们提起她都讳莫如深。
  苏皎皎打量了一番,自如地收回神色, 转而看向了正前方的陛下。
  他看着许清妩逐渐走近,脸上虽带着笑, 却称不上惊喜。甚至深究下去, 根本没有一丝看到心悦之人的喜悦,而是带些她看不分明的复杂神色。
  苏皎皎倒生了些好奇,她和陛下究竟是什么关系。
  姝嫔扫过去一眼,见苏皎皎有些出神, 以为是她感觉到了些许危机, 低声说着:“长得是不错,但我觉得没你好看。”
  苏皎皎微怔, 不禁低眉浅笑:“姝嫔姐姐惯会哄我开心的。”
  她本就生的清冷柔媚, 不可方物,再加之她今日打扮的清丽不落俗, 在灯下展颜一笑, 甚美。
  这一幕, 恰好被沈淮纳入眼底。
  在沈淮眼中, 苏皎皎素来恭谨乖顺, 在人前柔弱怕生, 人后亦是惹人娇怜。
  偏生这会儿众人都因许清妩而神色各异的时候,她却似乎毫不在意般露出这样的笑容,叫沈淮莫名的有些不高兴。
  但他又说不清这不悦从何而来。
  眼下许清妩已经走到了跟前,朝陛下和皇后行大礼,他才漫不经心地掀眸看过去,说着:“免礼。”
  蔡山亲自下去从许清妩手中接过太后懿旨,双手承上,奉至沈淮跟前。
  这懿旨是一早就定好的,沈淮自己也知道,如今不过是走个过场,将许清妩送入宫里罢了。
  他点点头,嗓音清淡:“蔡山,宣旨。”
  随即,蔡山捧出一册明黄圣旨,于殿前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开国候嫡次女许清妩,淑慎性成,柔嘉维则,承太后恩泽,特礼聘入宫,着册封为从三品贵嫔,赐封号为“毓”,钦此——!”
  殿下,许清妩微不可查地蹙了眉。
  虽心有疑惑,但此时人多眼杂,许清妩自不可能当众询问表哥为何只给她一个从三品的位份,仍然十分妥帖地行了大礼,接过圣旨,鹂音曼曼:“臣妾谢陛下隆恩。”
  形式走完,宴内才逐渐热闹起来。皇后笑着开了口:“雨荷,还不带毓贵嫔入座。”
  她眉眼温和:“你便坐在温贵嫔左侧。”
  毓贵嫔点点头,先是看向了坐在正中的陛下一眼,这才挺直脊背,落座在了宴席上。
  宓贤妃冷冷看着坐在下方的毓贵嫔和一侧温柔贤惠的皇后,牵唇讥笑。
  当初陛下刚被先帝指给太后抚养时还未被立为太子时,太后便为了稳固这段脆弱的母子情分,亲自给他挑选了如今的皇后做皇子妃。
  如今,又早早从自己的母族里将刚及笄的侄女礼聘入宫,生怕陛下会记不得惠及太后的母族开国候府。
  就算入了宫又如何?
  孩童时稚嫩的情分,陛下是如何看待的,而今又能记得几分?
  皇后如此热心的拉拢毓贵嫔,为她处处打点,也不知毓贵嫔领不领她的情。
  宓贤妃举起一杯酒仰头喝下,美眸冷然。
  不论是谁,都别想挡在她的前头。
  场内歌舞环绕,沈淮同诸位喝酒闲谈,气氛倒也算融洽。
  不多时,两仪殿的宫娥端着各例佳肴从两侧一水儿地上来给诸人布菜,桌案摆的满满当当,饕餮仙宴一般。
  一轮敬酒后,几杯薄酒下肚,连不怎么爱喝酒的苏皎皎都有些脸颊发红。
  她眸色发亮,遥遥隔着距离盯着陛下看了会儿,但陛下一直同身侧的王爷说话,也不曾向她看过来,便有些失落地收回了目光,低头乖乖捧着一杯茶,出了神。
  沈淮饮下一杯温酒,余光恰好看到苏皎皎从他身上挪开转而低落的眉眼。
  她似乎是喝了酒,白皙的肤色带了些粉,从双颊到耳根,粉红的一片。也不同人说话,也不抬头,就极乖巧地捧着瓷杯坐在那,不知想着什么。
  模样可怜又可爱,像被主人忽视的猫。
  喝醉了?
  沈淮沉吟片刻,似随口一提般,淡声吩咐了句:“去给怜贵仪送醒酒茶。”
  一侧听到声音的皇后微微一怔,随即温柔的笑着:“陛下心疼怜贵仪,当真是她的福分。”
  “幸好如今宓贤妃身子大好了,怜贵仪在避暑山庄时祈福那一个月也算将功抵罪,如今才能再得陛下怜惜。”
  话音甫落,一侧的宓贤妃却生了恼。
  “皇后娘娘舌灿莲花,什么好听话都被您说去了,竟这般会慷他人之慨。”宓贤妃的声音自一侧凉凉传来,只见她眼里带霜,怒道:“不知道的,还当小产时险些丢了命是皇后,而非是我。”
  宓贤妃心中郁结,冲着皇后说话的时候也毫不留情。
  她特意加重了最后的“我”字,冷冷看向怔住的皇后,愈发觉得这中秋家宴可笑至极,干脆起身说着:“陛下,诗槐身子不适,先回宫歇息了。”
  她将这话一撂,只向陛下行了礼,旁若无人地带人离了两仪殿。
  皇后当众被宓贤妃使脸色,一时脸色发青。
  但陛下就在身侧,且并未责难于宓贤妃,她只得忍了又忍,主动向沈淮说着:“臣妾不曾想过贤妃妹妹仍这般在意,倒是臣妾的不是了。”
  沈淮神色淡淡地喝下一杯酒:“贤妃失子不久,心中悲痛,难免会情绪急躁些,皇后素来宽宏,也不必跟她计较了。”
  他毕竟宠了宓贤妃这么几年,她又一向把他的话都记在心里。何况第一个孩子没了,任谁都会悲痛万分,她本就骄纵,再多些小性子也无伤大雅。
  宴席中,御前的宫女将醒酒汤悄悄送到苏皎皎案上时,周边好几个妃嫔都眼尖地瞧见了。
  她怔怔抬头,小声问:“陛下赏我的?”
  姝嫔看她似乎是喝多了,生怕她酒后失言,急忙开口道:“你放下即可,怜贵仪怕是喝多了酒,本主替她谢恩便是。”
  那送汤的宫女诶了声,将汤端起放在苏皎皎面前,这才屈膝离去。
  苏皎皎拿银匙尝了一口,明明是入了药口感不佳的醒酒汤,她也喝出了滋味般,弯眸笑道:“我没喝醉。”
  姝嫔狐疑地看着她,觉得苏皎皎这会儿不大正常,但又觉得以她的心智,总不可能在这样的场所喝醉,狐疑道:“真的?”
  苏皎皎轻轻应声,敛下眸说:“陛下看着我呢。”
  这句话一出,姝嫔登时僵了半边身子,怔了一瞬,才状若自然地举箸去夹菜。
  果然,如苏皎皎这样精明的女人又怎么可能会在家宴上喝多,恐怕醉酒是假,引了陛下的怜爱才是真。
  当真是连她都防不胜防的手腕。
  不远处的萧才人见陛下独独赏赐苏皎皎醒酒汤,心中更加觉得忿忿不平,刚想再喝一杯酒来消愁,又不禁想起自己如今恩宠平庸,贤妃表姐也不多同她来往,愤然扬声道:“喝了酒的岂止她一个,怎么偏生就她会这幅做派!”
  殿内如今歌舞喧哗,萧才人的声音虽大,却只有周遭几桌听得到,并不惹眼,因此听到声音看过去的人也只寥寥几个。
  萧才人跋扈,仗着自己的家世和宓贤妃的关系在后宫中趾高气扬,人缘并不好。
  她虽有心挑起大家对苏皎皎的不满,却没有人应和她,白白落了个愚不可及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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