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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宝儿 第71节

  第96章
  话说因元宝儿的到来,楚四这个寿星公这日格外开心,就跟得了个天外飞宝似的,一整日都言笑宴宴。
  白日,一行人在楚家听戏,长生亲自上场给诸位展示身段唱功。
  晚上赫三在天宝斋备下了一桌席面,宴请寿星公,饭后,伍天覃照例定了一艘三层画舫船,领着众人一道夜游护城河。
  一整日下来倒是十足充盈。
  伍天覃定下的那艘船只豪华又气派,只见它飞檐翘角,打造成四角凉亭形态,船身上头挂着彩画,雕刻着精美的浮雕,挂着玲珑满目的彩灯,共设有三层,是寻常普通船只五六倍大小,彩灯升起,照亮了整个护城河,在其他船只面前缓缓穿行,就跟庞然大物似的,一时引得旁边的小画舫和岸上的百姓纷纷指着驻足张望。
  元宝儿坐船坐的少,略有些晕船,虽不至于呕吐,可上久了也有些不得劲儿,尤其这日他围着楚四鞍前马后地伺候,忙活了一整日,脸都笑僵了,嘴巴都说麻了,浑身更是酸痛不已,这才发现原来这伺候人也真不是件轻松简单的活儿,此时,他倒是有些佩服起那常胜来了。
  早知道,就不该跟那大鳖怪赌气,白白累着自己个了。
  “累死老子了。”
  见外头惊现欢呼声,甚至有路过的小船对着他们所乘坐的这艘大画舫评头论足,元宝儿瘪着嘴嘟囔了一声后便捶打着胳膊,掀开帘子预备出去透透气。
  只见一眼望去外头水天一色,波光粼粼,随着画舫的游动,护城河两岸的人头和景色一点一点在眼前掠过,在璀璨河灯的映衬下,远远看过去金黄一片,美不胜收。
  这护城河到了晚上可真美啊!
  人可真多啊!
  河里的船只也多。
  不愧是富甲天下的元陵城,比当年他们那小小的草庙村可美多了。
  来了元陵城两年多,元宝儿还是头一遭有机会见到这样的景致,不想,竟还是他被送人的头一日,何其讽刺。
  元宝儿正欲踏上船甲好似痛快欣赏一遭,不想,头一抬,就瞅见到了甲板尽头那对身影。
  “晦气!”
  只见那姓伍的此时此刻正同那名名震江南的第一名妓凤芜姑娘正并肩立在船头观赏河景呢。
  男的高大威猛,威严贵气。
  女的身姿芊芊,迤逦婀娜。
  若是换做旁人,元宝儿定不吝啬赞一句壁人。
  然而眼下,元宝儿只将白眼一翻,骂骂咧咧一遭后,正要返回到画舫内,眼不见为净。
  不想这时,帘子一掀,长生恰好缓缓踏了出来,见元宝儿盯着前方那对壁人身姿,长生不由浅浅勾唇,看了元宝儿一眼,道:“凤芜姑娘很美,与伍二爷极配,是罢?”
  顿了顿,还不待元宝儿回答,又喃喃低语说了一句:“可惜,出身不行,不然定能成就一段佳话。”
  长生轻声说着,语气有些喂叹。
  元宝儿听了,却瞬间瘪了瘪嘴,心道,要我看,你们都被那姓伍的给蒙蔽了,他看上去翩翩公子,英俊贵气,实则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大坑货,依他看,若非出身,不然凭姓伍的那德行不一定能够配得上那才华美貌并存的江南第一名妓了。
  ,
  在元宝儿心目中,妓,女多是擦脂抹粉,抛着媚眼在街上拉客,一脸放,荡模样,可见了这位凤芜姑娘才知,原来妓,女也是有品格的。
  难怪那姓伍的不惜与老爷闹翻,也试图将人给纳进府来。
  心里这般吐槽着,一抬眼,见长生神色复杂,元宝儿心中一动,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你跟楚四公子?”
  元宝儿一脸八卦的问着。
  不想,长生看了元宝儿一眼,忽而笑了笑,道:“说来你或许不信,我跟四公子乃莫逆之交,楚四公子从不鄙夷我们这类人,他并也不像外头传言那般不堪。”
  长生浅浅笑着说着,顿了顿,忽而定定的看着元宝儿,道:“你能来到楚四公子身边,是你的造化,不过,不过——”
  长生道了两声不过,忽而笑着摇了摇头,止住了话题。
  “不过什么啊?”
  元宝儿这人最不喜说话说一半,就跟拉屎拉了半截似的。
  顿时提高了声音盘问着。
  他这高声一起,瞬间引得船头二人扭头缓缓看了过来。
  元宝儿目光不期然与暮色中那双漆黑如鹰般黑眸对视上了,下一刻,只见元宝儿张嘴骂骂咧咧道:“晦气。”
  话一落,将帘子一掀,龇牙咧嘴,翻着白眼进了屋。
  元宝儿这声虽不大,可这河心清幽安静,穿甲上三人自然都听到了,尤其那伍天覃耳力过人,闻言瞬间将唇角一抿,回过头望着漫漫河水,目光幽深又晦暗,却又一言不发,就跟没有听到似的。
  倒是他一旁的凤芜姑娘掩唇轻笑了笑,冲着身侧伍天覃道:“这么好玩的人,你怎舍得送人。”
  伍天覃闻言,似微怔了一下,片刻后,这才将视线从远处河心收了回来,淡淡道:“让你见笑了。”
  凤芜笑了笑,忽而偏头,目光认认真真在伍天覃脸上端详着,良久良久,只冷不丁开口道:“你今日好似忧思缠身,可是有心事?与方才那小孩儿有关?”
  凤芜的目光十分温柔,却仿佛透着一股奇异般的直视人心的能力,能够一眼看到人的内心深处。
  “你一向豁达淡漠,从不肯将世事放在眼里心头,认识这么久了,还是头一回见你如此……辗转迂回,倒是令我觉得有些好奇,只觉得就跟个为情所困的郎子似的。”
  凤芜双眼一动不动定定地看着伍天覃,娓娓说着,说到最后一句,忽而语气峰回路转,只半是打趣半是试探的说着。
  话一落,只见那伍天覃忽而眯着眼,嗖地一下,锐利的目光直直朝着凤芜脸上看来。
  两人四目相对——
  一个盈盈笑着。
  一个眸光深暗。
  良久良久,久到伍天覃原本淡泊的脸上忽而染起了半分淡淡的笑意,那笑容看得凤芜微微一怔,一时捏紧了手中的帕子,便见那伍天覃淡淡勾唇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凤儿,你是聪明人,别试图窥探男人,尤其是我。”
  说这话时,他脸上虽是笑着,可眼里却分明无半分笑意。
  凤芜只骤然觉得一股夜风掠过,浑身冒起了丝丝凉意。
  就在这时,船门口的长生忽而缓缓走了来,冲着伍天覃与凤芜二人作揖恭敬道:“二爷,凤芜姑娘,里头酒菜备好了,赫三爷兴起,想请凤芜姑娘以曲作陪,不知凤芜姑娘能否赏个薄面?”
  长生恭恭敬敬的问着。
  伍天覃闻言,默不作声。
  凤芜看了看伍天覃,又看了看长生,忽而脸色微白,却是朝着长生福了福身子道:“却之不恭。”
  话一落,三人一同入了画舫。
  进去时,只见那元宝儿依然正围着那楚四四下殷勤,又是忙着倒酒,又是布菜,跟个陀螺似的不停转悠,少顷,忽而端起一只酒杯冲那楚四道:“今日公子寿辰,宝儿没备什么礼,便用此酒敬公子一杯,祝公子生辰大吉,长命百岁,日进斗金,永远大富大贵。”
  元宝儿小嘴叭叭叭,一脸伶俐的说着,话一落,举起酒杯便一口闷了。
  第97章
  这酒,远比自己想象中更要温和许多。
  元宝儿幼时被元老根用筷子蘸着酒喂过,后来来了太守府,他师父老崔是个酒鬼,他那酒葫芦日日不离手,里头的酒多半都是他去打的,元宝儿偶尔会偷偷揭开酒盖抿上小口,崔老头吃的那酒,辣嗓子,相比之下,这些爷们的酒,才叫一个美味浓郁。
  也是,他爹,跟崔老头他们吃的酒,哪能跟这些富家子弟们吃的酒比,不过要依元宝儿说,他爹和崔老头吃的酒够辛辣,又冲嗓,那才叫好酒。
  眼下这酒,好喝是好喝,就是没得什么滋味。
  一杯酒一口闷下后,元宝儿砸巴了下嘴,一抬眼,见伍天覃他们进来了,元宝儿便翻着白眼抱起了酒壶,直接将脸嗖地一转,嘴里冷哼一声,提起手中的酒壶便上前依次给楚四,长生,赫三的座位上贴心的蓄满了酒杯,唯独漏了伍天覃一个。
  此时,他的这些小动作并未曾引起那些贵公子们的注意。
  赫三见他们进来立马起身相迎,冲着凤芜殷勤作了一揖道:“凤芜姑娘一曲琵琶名震江南,舍下曾几次下帖,却无缘得见姑娘一回,今日沾着四弟和二哥的光,不知能否得以一睹耳闻凤芜姑娘这指尖中的天上曲?”
  赫三抑制不住兴奋和激动的邀请着。
  凤芜闻言,朝着赫三笑了笑道:“赫三公子客气了。”顿了顿,又道:“望不辱命。”
  话一落,看了眼身侧的侍女,侍女立马恭恭敬敬的抱着琵琶奉上。
  话说这画舫极大,内里的空间更是宽阔豪华,只见里头光是屋子都有好几间,陈列更是应有尽有,若非画舫有细微晃动,耳边能够听到滋滋水浆滑动的声音,不然,定以为在哪座气派绚丽的的府上了。
  宽敞精美的八仙桌上,美丽温顺的侍女将各路美味佳肴一一奉上,许是在河中夜游,上的多是河里海里的海物,一个个肥美又硕大的大螃蟹,一个个比他拳头还大的胖头大虾一一摆放了上来。
  元宝儿生在中原地带,极少吃过这些海货,便是儿时,最多不过是吃过些往河里摸的小河虾小蟹罢了,可是来了这元陵城才知元陵城海运极为发达,这里的人爱吃海里的东西,尤其是老太太,每月得送上几回蟹肉鲜粥,一开始元宝儿吃不惯,可后来偷吃多了,便越发觉得鲜美浓郁。
  以往,给那老太太煲的海鲜粥里,有不少偷偷进了元宝儿的肚里。
  自打离开厨房去了那凌霄阁后,元宝儿已一个多月没有尝过这些好东西了。
  这会儿见上的菜一道道全是他爱吃的,元宝儿不免有些目光发直了起来。
  奇怪,如今才五月的天,螃蟹怎地这般肥美,往年不得到中秋前后才能见到这般肥硕的大螃蟹么?
  偏偏,桌子上的那几人这会儿目光却压根无心在席面上,一个个全都直直望着前头凤芜方向看着,白糟蹋了一桌的美食。
  只见这会儿那凤芜姑娘素手芊芊,侧坐在临窗的绣凳上,她低眉浅笑,十指轻轻拨动间,一道道优美空灵的旋律便在画舫里缓缓传响了起来。
  远远望去,只见那凤芜姑娘眼波流转,百般风情,举手投足有股妖而不魅,艳而不俗的妖娆风情,却又奇迹般的,她的曲子里并无讨好献媚之意,空灵,清幽,仿佛与窗外河端两侧的夜色融为一体,就连不懂音律的元宝儿也渐渐被她的曲子给吸引。
  真是人美,曲子更美,怪道一个个眼高于顶的贵公子们会将这么个身份低下的歌姬捧上了天,原来人分三六九等,就连妓,女,也是分三六九等了,有美貌和实力的人到了哪儿都会受人推崇。
  不过,生得再美,曲子弹唱得再好又如何,伍家绝计不会允许这般身份的女子进门的。
  元宝儿不免替那美人感到一丝可惜。
  一时,目光环视一圈,只见桌面上,楚四这日坐在正位上,左右两侧是伍天覃和长生,赫三坐在对面,楚四和长生二人听得专著和认真,楚四公子手指搭在桌面上,随着音律起伏渐渐敲打着桌面,对面赫三则较为夸张,直接将整个人身子背了过去,双手搭在楠木交椅的椅子背上,再将下巴枕在手背上,听得那叫一个晃头晃脑,如痴如醉。
  元宝儿视线又一转,落在了左侧那姓伍的身上,只见那姓伍的此刻端着个酒杯,神色淡淡,许是对于此等稀罕之景早已习以为常,并不像旁人那边惊艳或者痴迷。
  若元宝儿记得不错的话,那鳖孙子的酒杯里头根本没酒了。
  他端了个空酒杯。
  哼,竟还装模作样的。
  元宝儿再次在心头翻了个白眼,一边翻着白眼,一边下意识地将酒壶壶嘴送到嘴边,轻轻啜了一小口酒,在没人察觉的角落里,诸不知,一整日里头,这些贵公子们今晚喝的酒全部都是打元宝儿嘴里淌过的。
  不想正偷尝得正欢时,这时,许是察觉到他目光的探究,只见那举着空酒杯淡淡赏曲之人忽而嗖地一下将脸转了过来,那双更古无波的双眼如同深潭似的,瞬间落到了元宝儿眼中。
  两人毫无征兆的四目相对了个正着——
  元宝儿似没有料到这臭王八竟会偏头朝他看过来,毕竟,那臭王八打一早起就没给过他半个眼神,还直接将他给发卖送人了,以至于这突如其来的一对视,一时令元宝儿当场愣了一下。
  下一刻,待他反应过来后,只骤然冷不丁听到“噗”地一声,正在专心致志,如痴如醉听曲儿的众人煞时一个个惊得从坐席上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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