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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执太子是我前夫(重生) 第101节

  顾长晋的手从腰间缓缓垂落,定定望着院子里的姑娘。
  她瘦了许多,面色也憔悴了,只眉眼间的神色依旧坚韧而沉着。
  顾长晋目光扫过立在月门处的宫嬷,吩咐常吉与横平送她离去,她却轻轻拽住他的衣袖,问他:“顾长晋,你就没旁的话同我说么?”
  顾长晋脚下一顿,低眸望着她攥得发白的指尖。
  他有许多话想同她说。
  只眼下让她去四时苑才是当务之急,常吉会将他的信给她,她看了信,自会明白一切。
  袖摆从她指尖滑落,他继续往前行去,眉间忽然一阵凉意,那暗沉的天幕竟又开始落起雨来。
  他脚步微微一滞,眼角余光里,那姑娘正愣怔怔地站在雨里。
  “殿下。”朱嬷嬷上前一步,笑吟吟地为他撑起伞,“您养母既不在,不若先回宫罢?”
  顾长晋“嗯”了声,提步离开了松思院。
  三日后,他亲自去大理寺狱调查承安侯府通敌一案,之后他去了扬州,也去了宛平县,甚至已经隐隐摸清了承安侯府里真正与沈治勾结的人。
  常吉与横平与他两日一信,九月初八那日,他已经三日不曾收到四时苑的来信。
  顾长晋身边这几位长随与他出生入死多年,他很清楚,唯有他们二人出事了,这信才会没来。
  而他们出事,说明她也出事了。
  顾长晋抛下手中一切,策马往四时苑去,行至半路,大雨磅礴而至,豆大的雨点子砸在面上,将他兜头淋湿。
  他到四时苑时,里头静得令人心惊。
  常吉不在,横平不在,连张妈妈她们都不在。轰轰的雷鸣声中,雕花灯笼在檐下疯狂打着转。
  顾长晋大步穿过游廊,用力推开正屋的木门。
  推门的瞬间,他对自己说,最坏的打算不过是她被人抓走了,要拿她来要挟他,他会找到那些人,找到她的。
  只他不曾想,那姑娘没有被人抓走。
  她就在那。
  安安静静地坐在临窗的榻上,双目涣散,虚虚地盯着半空中的一点。
  她穿了件极好看的遍地金绣红梅百褶裙,此时那裙子已然染了一大团乌黑的血,血珠子一滴一滴地从她脸颊滑落。
  “啪嗒”“啪嗒”——
  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远去。
  雷声,风声,雨声,还有廊下灯笼撞击木檐的“哐哐”声,一下子消失无踪。
  顾长晋只听见她在喊“疼”。
  第七十五章
  偌大的屋子空空荡荡, 她孑然伶仃的身影被昏暗的天光拉得细长。
  “容昭昭……”
  顾长晋喃了声,疾步上前,从腰间取出一颗丸药, 边抬手擦走她脸上的血, 边颤着手捏开那颗药。
  “别怕, 我来了。”他将捏碎的药喂进去那姑娘嘴里,急声催促:“咽下去,快咽下去。”
  那姑娘恍若未闻, 越来越多的血从她下颌滴落,忽然“哇”地一声,她嘴里涌出一大团乌黑的血,将将喂进嘴里的药, 原封不动地吐了出来。
  顾长晋又取出一颗药。
  “没关系, 还有一颗,别怕,你嚼不动,我来喂你。”
  他捏开封蜡, 将药塞入嘴里, 只他的喉咙太干,分泌不出半点口涎。
  他毫不迟疑地用腰间短匕划开手腕, 借着鲜血嚼碎那颗药,随即掰开容舒的下颌,将混着血的药液喂了进去。
  药味和血腥味夹杂在一起, 充斥在口鼻间。
  顾长晋舌尖抵住她的舌根, 双手掐住她下颌, 低沉的声嗓里带了丝焦灼的祈求。
  “咽下去, 容昭昭, 快咽下去!”
  怀里的姑娘半阖着眼,身子轻轻抽搐,药液掺着鲜红的血从她唇间逸出,“嘀嗒”“嘀嗒”没入衣襟。
  她吞咽不了了。
  这是“三更天”,是老太医也要束手无策的“三更天”。
  顾长晋粗糙的指腹不停擦着她唇角的血,泪水逐渐模糊了视线。
  “不可以。”他摇着头,“容昭昭,不可以这样。”
  朦胧的视野里,她的唇缓缓蠕动了下,顾长晋将耳朵贴向她唇边。
  “娘,昭昭好疼啊。”
  一句话,叫他痛入心扉,如千刀万剐。
  顾长晋紧紧贴着她的脸,泪水从眼角滑落。
  怎么办,顾长晋,她在喊疼。
  恍惚间,他好似又看见了阿追。
  它被喂了药,躺在地上轻轻抽搐着,口吐白沫,双目发直。
  它望着他,从来骄矜不驯的眸子,头一回起了哀求之意。
  这只自他出生后便一直陪伴着他长大,便是面对头狼也不曾示弱过的獒犬,正哀哀地求着他,杀了它,让它解脱。
  短匕刺入它心脏之时,它喉头轻轻呜咽一声,清澈的眸子滚出一滴泪。
  这是阿追在与他告别。
  而现在,她在喊疼。
  她在喊疼,顾长晋。
  顾长晋狠狠闭上眼,无法自已的呜咽声在绷紧的牙关里一声一声溢出。
  他抬起冰凉的指,沾血的唇眷恋地摩挲着她的发,旋即轻轻按住她耳下微弱的脉搏,在她耳边缓缓道:“我们昭昭,不疼了。”
  怀中的姑娘慢慢闭上眼。
  顾长晋松了手,将头埋入她颈间。
  ——“顾允直,我若是大尾巴扫尾子,你,你就是,大尾巴狼。”
  ——“四时有令,顾允直,我要你终此一生,皆逃不脱我。”
  ——“你知道一个人的喜欢都是有时限的吗?顾允直,我会不喜欢你,总有一日,我会不再喜欢你。”
  ——“顾长晋,你就没有话要与我说么?”
  他那样喜欢她,那样喜欢。
  可那些难以启齿的情深,那些深埋心底难以诉诸于口的爱意,再也没有机会说与她听了。
  顾长晋一动不动地抱着容舒,犹如一尊塑像。
  雷声滚滚而过,木门敞着,雨水从廊下泼入。
  椎云跨过门槛,静静立在顾长晋身后,良久,他哑声道:“主子,常吉死了。”
  ……
  雨停了,层云散去,曦光从东边亮起。
  顾长晋在剧痛中睁开眼。
  他盯着屋顶上的房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忽然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从唇角话落。
  篝火里的木炭“噼啪”响了声,木屋里除了他,便再无旁的人。
  顾长晋浑身滚烫,脑袋昏昏沉沉,她死在怀里的记忆与她为他疗伤的记忆错杂在一块儿,太阳穴突突直跳。
  半晌,男人缓缓侧过头,望着那扇木门,忍着后背撕裂般的疼痛,起身下榻。
  也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那姑娘沾了一身晨露,端着个粗糙的缺了口的木头盆子走了进来。
  小娘子一头绸缎似的乌发披散在肩侧,白玉般的小脸还残留着圆滚滚的水珠,像是刚苏醒的山精水魄,亭亭立在晨曦里,雪肤花貌,顾盼神飞。
  见他醒来,她讶异地扬了下眉,正欲问一句“好些没”,忽听前头的男人轻轻地唤了一声:“容昭昭。”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双眸通红,眼眶仿佛生了一层红锈。
  容舒被他这一声叫唤给叫愣了。
  瞥见他苍白的脸、通红的眼眶以及唇角的血迹,她更懵了,迟疑道:“顾长……”
  “我去了四时苑。”
  容舒一怔。
  顾长晋凝视着她,喉头苦涩,心脏仿佛被人紧紧攥着。
  “你在喊疼,我听到了。”
  容舒捏紧了手里的木盆。
  “将你送去四时苑后,我去了扬州。你出事时,我正在宛平县。嘉佑二十三年的九月八日,我没收到常吉递来的信,赶到四时苑时,你已经被喂下‘三更天’。”
  顾长晋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是我来晚了,我没护住你。”
  他说的是四时苑,说的是嘉佑二十三年的九月八日。
  容舒捧着木盆的手指微微颤着,“顾长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顾长晋失了血色的唇缓缓勾起, “我常常会梦见你,梦里我与你不曾和离过,你一直住在松思院,直到嘉佑二十三年的七月初七,我将你送去了四时苑。我初时以为那是梦,可那梦太真实了,真实到我以为那是另一个顾长晋的回忆。而现在,我知晓那不是另一个顾长晋的回忆,而是我的。”
  那些与她有过的所有或快活的或痛苦的记忆,都是他的。
  “你喜欢吃松子糖,喜欢捡落英作画,也喜欢吃甜酒。醉酒后的你,喜欢唤我顾允直。我原想着,去四时苑接你时,要亲自为你再做一碗长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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