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95)

  修了脚指甲,又想修手指甲。可惜谢青鹤的手指甲修得圆润整齐,没有一点儿能动手的地方。伏传很遗憾地贴着谢青鹤的脸颊掠过:没有胡子。
  大师兄,你想不想松松筋骨?伏传突发奇想。
  要给我按按?谢青鹤已经认命了,反正今天都是小师弟的,随便他玩。
  试试么,是不是都躺累了?
  伏传兴奋地怂恿谢青鹤起来脱衣服,先把谢青鹤的外袍扯了,让他只着内衬趴在榻上,指掌顺着脊柱一路往下揉捏。谢青鹤锻体的功夫做得很认真,每天确认每块筋骨都练到位了,伏传这么一路按捏下来,谢青鹤的皮囊其实没什么疲劳紧张处需要外力放松。
  这里,没有,这里,这里也没有伏传越捏越惊奇,大师兄,你练得太细致了。
  谢青鹤也不跟他客气:胎里有弱症,不细致些活不久。给我些气,走督脉。
  伏传哦了一声,乖乖地给他灌注些真元,轻轻替他理顺经络。
  谢青鹤与伏传双修多年,很熟悉伏传的真元状态,且完全无防备地将身体交给了伏传,让伏传替他细细冲刷整理,伏传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奇妙的双循环,谢青鹤更是感觉到久违的舒畅,竟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伏传趴在谢青鹤背上,看着大师兄沉沉睡去的模样,没有停下替大师兄梳理经络的真元。
  他觉得自己很不上心。
  如果是他落入不修之体,大师兄只怕早就用真元替他梳理经络,帮他打通任督二脉了。
  可是,明明知道大师兄不会主动向他要求什么,他也没有想过大师兄是不是需要帮助他总觉得大师兄无所不能,根本不需要他帮忙。所以,在一起两年多了,他才第一次替大师兄梳理经络。
  正在内疚自责的时候,本该睡着的谢青鹤若有所觉,反手将他从背上揽进怀里,轻轻圈住。
  很舒服。谢青鹤捂住伏传的脸,不让他多想,睡会儿。
  伏传默默靠近他怀里:嗯。
  第208章 大争(20)
  随着新年逐渐临近,蠢货与别有用心的死间都悄不闻声地跳了出来。
  岳西方面在很长久之前就派了人手潜入相州,走的是伺机暗杀路线。谢青鹤窝在家里死活不出门,这几个藏起来的杀手都找不到可乘之机。不过,到新年正旦之时,谢青鹤总要去祖祠祭拜先人,这一股刺客的盘算就落在了陈家祖祠附近。
  不等他们动手,早就虎视眈眈的司徒囚察觉异动,马上派人夜里悄悄捉拿,好一番拷打审讯。
  原本以为就是个图谋不轨的小喽啰,严刑拷打之下,居然问出了三年前花春刺杀陈起之事,也是他们暗中控制安排。司徒囚既疑心他们是胡乱攀咬,试图捣乱岳西如今的平和,可他们将花春刺杀之前的行止来历说得头头是道,细节上分毫不差这就很使人深思了。
  此事司徒囚无法独自做主,只好请东楼共议。
  田安民从来不管这类事,写手令直接转给了詹玄机。东楼上下都知道田安民生气了。
  不管你詹玄机是真的撂挑子还是故意钓鱼,搞几个月就够了,再继续这么磨蹭下去,相州各方面还要戒严多久?三两个月勉强撑得住,你要搞到翻年开春,谁顶得住?春耕还做不做了?
  这和谢青鹤的判断也是一致的。
  我原本也打算过冬之后,去乡下请姑父回城。田先生抢先了一步。谢青鹤说。
  伏传颇为忧心:可从东街抄出来的几个粪夫又咬出了阿父遇刺之事。凡人被擒求的都是脱罪,那几个粪夫为什么会突然吐口,承认刺杀阿父的刺客是他们安排经营?这不是找死么?事极反常。
  垂死挣扎而已。不能杀人,也要诛心。谢青鹤也得承认这几个岳西来的死间用计辛辣无比。
  他们最好的谋划是在谢青鹤前往宗祠祭祖时,直接杀死谢青鹤,让陈起绝后。
  计划失败之后,他们自知必死,干脆就翻出了刺杀陈起的旧事,让陈起对他唯一的儿子心生嫌隙与猜忌花春作为刺客,为什么不咬陈起的咽喉,反去咬陈起的蛋蛋?陈起失去生育能力,获利最大的人是谁?花春是陈丛生母花氏的族妹,她们真的毫无联系吗?!
  时间过去两三年,陈起可能连细节都记不清了,能记住的都是那些没有细节的阴谋揣测。
  阿父会中计吗?伏传知道陈起不蠢,可是,陈起的器量也实在使人担忧。
  不必担心他。他心里清楚,无非是气恨不过,故意使脾气。接着他的脾气给他磕头作揖,他就不依不饶得寸进尺,不接他的茬儿,他忙着打仗呢,还能天天写信来摆布我?过上三五个月不搭理他,他只怕连相州还有个儿子的事都忘了。谢青鹤应付陈起已经有了一整套经验。
  见大师兄胸有成竹,伏传有些担心也放了下来,摇头说:大师兄还说咱们只管关门看戏,这戏动不动就引火烧身,我看得不大安稳。
  谢青鹤好笑地说:你如今是什么身份,你忘了么?风口浪尖,习惯就好。
  陈隽是陈起最喜欢的侄儿,常年养在身边,事事委以重任。
  史书记载,相城王陈隽出入宫禁就跟进自己家门一样,对皇帝称皇父,自谓子臣,待遇跟皇子一般无二。第一任相城王妃去世之后,皇帝亲自替相城王挑选继妃,并准许相城王与继妃在宫中举行婚礼那时候,全天下都以为相城王要当太子了。
  就因为陈起子息单薄,陈隽的身份使他天然就在权力中心,必然处在风口浪尖。
  伏传正要说话,突然对谢青鹤使了个眼色,迅速幼儿化,趴在席上玩自己的袜子。
  片刻之后,门廊外就传来匆促的脚步声,陈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郎君!三郎陈秀郎君带着家将、家僮,往纪郎府上去了!
  谢青鹤与伏传都很意外。
  陈秀是陈起的同母弟,是一个热衷上蹿下跳,但是完全碰不到权力的边缘人。
  他去纪父府上做什么?谢青鹤也不是很担心,陈纪再怂再蠢,也不至于被陈秀欺负。
  他从祖祠里捧了老家主的牌位,说要替老家主清理门户!陈利说。
  谢青鹤原本歪在凭几上跟伏传聊天,闻言坐直身子,突然想起什么,马上吩咐素姑:姑姑呢?素姑?!
  素姑早就听见这边的动静,守在隔壁门内,匆匆忙忙近前:仆在。
  快,去请阿母!谢青鹤吩咐一句,又怕来不及,不,隽弟,你去请。
  伏传顾不上穿鞋,裹着袜子就撒腿往外跑去。素姑的脚程确实不及他一半快。
  今日府卫谁当值?是乌存?叫乌存亲自去纪父府上,守住门户,绝对不许让秀父闯进去。你,你多带几个人给我套马。谢青鹤已经起身去找外袍更换,顾不上重新梳头,草草拿了一顶毡帽戴上,愣着做什么?!
  小郎君不宜出门。此事来得匆忙,未尝不是引小郎君出门的计谋?不管陈纪陈秀,陈利始终没忘记自己的本份,那就是保护小郎君的安危。
  我可以不出门,你能拦得住陈秀么?谢青鹤反问。
  陈利咬牙说:仆勉强拦得住片刻,姜夫人便能赶来?
  谢青鹤见陈利态度非常坚决,绝不可能让他出门,他想了片刻,说:务必拦下秀父。你不要怕他,有事我扛得住。今日绝不能让他去纪父府上他若张口胡说八道,堵了他的嘴,把他捆到阿母跟前,阿母自会处置。
  陈利匆匆忙忙离开。
  谢青鹤总有点心惊胆战的错觉,只是不知道这一点不祥,会应在何处?
  ※
  陈家祖祠时时刻刻都有人值守,多半是失怙无依的族内孤儿,负责洒扫上香。另外还有几位年纪大、辈分高、没了子女供养的老人,住在祖祠帮着维持秩序凭你多横,见了老老老伯祖父,不也得乖乖地施礼听吩咐?
  陈秀跑到祖祠去搬陈敷的牌位,守门的小儿当然不肯,争吵间就把老辈叔爷请了出来。
  叔爷是守祠的家老,家都没了,哪来的祠堂?这糟烂事我捂在心头这么多年,一直也没吭气,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不成想老实的宽容的遭了欺负,那为恶不孝的倒成了清清白白一段佳话。这口气我咽不下,我大兄也咽不下!陈秀把陈敷的牌位抱在怀里,气咻咻地说。
  几个被吵出来的叔爷家老都面面相觑,这事牵扯到陈起和陈纪,那就不是单纯的家务事了。
  族内同情陈纪的老辈并不少。说到底陈纪是正室嫡出,原本应该他来继承家业。他们也承认陈起很出息有本事,但是,你陈起都占了大便宜,夺走了属于陈纪的一切,不该对陈纪优待一些,把人好好补偿一番么?这些年,陈起对陈纪也是真的不冷不热,谈不上多好。
  现在陈秀跑来祖祠抱陈敷的牌位,又说陈纪为恶不孝,听起来这事还有内情。
  几个家老互相看了一眼,也搞不清楚陈秀此番做作,是他自己蠢病又犯了还是陈起背后授意。
  如果是陈起吩咐,这就不好表态了。
  谁愿意跟手握十万精兵、打下小半个天下的家主大人唱反调呢?
  就这么一点儿暧昧犹豫,陈秀就顺利从祖祠来抱走了陈敷的灵牌,雄赳赳气昂昂地冲向陈纪家。
  所幸陈纪家稍微有些偏僻,赶过去需要一些时间。也幸亏陈利得到的消息快,被谢青鹤驱赶出来的速度更快。不等陈秀冲到陈纪家中,陈利已经带着二十精骑,拦在了陈秀跟前。
  陈秀坐的是牛车,抱着牌位吱呀吱呀,猛地被拦在半路,牛车急停,他差点摔掉了头冠。
  什么事?陈秀扶了扶歪掉的头冠,从车厢里探头。
  陈利从马背上下来,上前施礼:仆
  陈利。陈秀认识兄长的心腹卫士,满脸狐疑,你来做什么?
  陈利张了张嘴,半晌才说:听说秀郎要往纪郎府上
  你也知道了?莫不是丛儿使你来看热闹?嗐,这热闹有什么好看的?都是家丑!他一个陈秀想了想,突然问,丛儿今年几岁了?
  陈利被他问得哑口无言:翻年十岁了。他说的是虚岁。
  那也是懂人事的时候了。行吧,这事他要知道了也未尝不可。你带着人跟在我的车后,待我痛骂老二的时候,你就一旁听着,只不要把粗俗的话都跟丛儿学了听。他这年纪也不好学骂人。陈秀挥挥手,满脸大度地说。
  陈利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这位自说自话的郎主,只好尴尬地笑一笑,依然站在车前。
  他站着不动,拦住陈秀队伍不让前行的其余二十精骑,也都冷着脸高踞马背之上,一动不动。
  陈秀终于品出点味儿了,皱眉道:丛儿使你来拦着我?
  你也终于搞明白了。陈利松了口气。
  他知道当年发生什么事么?就使人来拦着我?小儿无知!这都什么时候了?真以为那隔了肚皮的叔父能有多亲呢?陈秀掀起车帘,你让开。有事我与他说,不叫你为难!
  陈利拱手遮住双眼:仆实不敢抗命。求郎主开恩。
  你这刁奴好没计较!我是他的叔父,他是我的侄儿,父子之间,孰上孰下,你分不清楚么?就是他站在我的跟前,我叫他让开,他也得乖乖让开!愚不可及!陈秀将陈利骂了两句,见陈利始终站在车前一动不动,他也生气了,怒道,来人,用鞭子将他抽开!
  陈秀养出来的家将仆从也都是拎不清的货色,听郎主吼得严厉,便真的举起马鞭抽打陈利。
  陈利深深吸气,矗立不动。
  小郎君给了命令,必要时可以把陈秀捆了,送到姜夫人处。
  但是,那毕竟是小郎君的叔父。陈利不想给小郎君惹麻烦。不过是扛住一顿鞭打,还不到必须翻脸动手的时候。
  马鞭抽在陈利的软甲上,一时半会也抽不破,陈利忍着些微皮肉之疼,一言不发。
  让路,是绝不可能让的。
  就在此时,远远地传来女声呵斥:住手!
  陈利抬起头,只见足有四五十匹骏马从远处飞驰而来,马背上不是披甲穿铠的骑士,而是一个个宽袍大袖衣似流云的女郎,远远看着就像是一朵朵温柔的彩云,随着骑行飘至。
  一马当先的赫然是姜夫人,她纤细的脚踩在马镫上,衣裙迎风裹住身躯,露出结实的腰臀,说不出的爽健有力,待她控马停在车前,衣衫重新恢复了正常的垂感,却再没有人能把她与镇日坐在后宅、娇弱无比的形象联系起来。
  高门世家的千金小姐,与兄弟一样学习六艺,精通骑射,岂是普通闺阁妇人?
  姜夫人举起手中的马鞭,唰地抽在面前的家将脸上,怒道:你好大胆!我夫我儿的卫士,你也敢打?来人!拖下去杖毙了!
  第209章 大争(21)
  谁敢?!陈秀从车厢里爬了出来,怀里还抱着陈敷的牌位,怒瞪姜夫人。
  陈秀很少与姜夫人打交道,也不怎么把姜夫人看在眼里。
  在他心中,世间唯有他与陈起才是一家人,他和陈起才是一个妈肚子里爬出来的亲兄弟。俗话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可以换,手足不能断。何况,姜夫人膝下无儿无女,牵扯不到血脉亲缘,那就纯是个住在家里的外人,随时可以扫地出门。
  我大兄的卫士,我管教不得?倒是你,不下蛋的母鸡,不亲香的外姓人,倒要来我家耀武扬威,怕不是我大兄将你从姜家抢来的时候,只抢了个光溜溜的人,没把家教一并抢来?陈秀看着家将被抽花的脸,也憋不住胸口闷气,对姜夫人口吐芬芳。
  相州上下都知道姜夫人是陈起从姜家抢来的世家千金。兵临城下,围堵下聘,姜家不收聘礼绝不撤兵。姜家逼于无奈只得将姜夫人下嫁。三书六礼虽都齐备,还是不折不扣的抢亲。
  这事也不算很光彩,平时没人敢提。
  陈秀先骂姜夫人没孩子,又指点她是抢来的女人,暗示她在相州没有地位,姜夫人彻底怒了。
  捆了。姜夫人阴着脸,冷飕飕地盯着陈秀,谁敢反抗,有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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