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节

  太子詹事擦擦额头上急出来的汗,第一次感谢慕容承徽这大事小情都来找太子的性子。
  慕容静的寝殿里,东宫药藏郎与女侍医正在全力为慕容静保胎,太子妃与一干东宫妃在正殿等着结果。
  秦峥大步走进来,太子妃赶忙迎上前去,说道:“殿下怎么来了?”
  “孤的孩儿恐难保,孤还不能来看一眼?”秦峥火气大得吓人。
  那头老师出事,这头真爱与未出世的孩子出事,他烦得想杀人。
  “孤听闻是林良娣推了静娘。”秦峥目光如电射向林嘉蕙,后者惨白着脸,连连说:“不是我,是慕容静自己摔倒的,我没有推她,是她陷害我,殿下,我没有推她!”
  秦峥恨声道:“静娘怀着身孕,你说她故意摔倒陷害你?滑天下之大稽!”
  瞿良娣走到秦峥身旁,福了一福,说:“殿下,妾可以作证,的确是林良娣推倒的慕容承徽,妾正巧从那边经过,看得真真的。”
  “瞿顺,你这贱人,竟敢如此害我!”林嘉蕙指着瞿良娣尖声叱骂,又转向秦峥,哀哀说:“殿下,真的是慕容静自己摔倒的,我没有推她,殿下您信我!”
  秦峥甩开林嘉蕙,对太子妃说:“叫司闺司则来,将林氏降为奉仪,好生学学规矩。”
  太子妃低声应:“妾遵命。”
  旋即就有嬷嬷来将哭喊挣扎的林嘉蕙拖走。
  没一会儿,药藏郎出来,秦峥急忙问:“如何了?”
  “殿下,好在慕容承徽母体强健,胎儿有惊无险保住了,慕容承徽卧床静养一段时间为最好。”药藏郎说。
  秦峥悬着的心放下了,让人赏了药藏郎和女侍医,急急进去看慕容静。
  太子妃见此处没她什么事情了,便叮嘱了此处伺候的宫人,然后带着其他东宫妃离开。
  寝殿里,慕容静精神尚好,握着秦峥的手,关切说道:“听闻殿下这几日都在为家祖之事烦恼,瞧着才几日就瘦了许多,妾瞧着心疼。”
  “你才是。”秦峥说:“我们的孩子差点儿又没有保住。”
  慕容静苦笑:“是妾不小心,为祖父之事烦心,没看路,好在孩子无事。”
  “什么你不小心,是林嘉蕙那贱人推了你。”秦峥恨声说。
  慕容静惊呼:“怎么会!林妹妹虽然不喜妾,但她怎么敢谋害殿下的孩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孤已经罚了她,降为奉仪,她不敢再害你了。”秦峥拍了拍慕容静的手,“你呀,就是太善良了。老师的事自有孤来为他伸冤,你好生照顾好自己,平平安安生下我们的孩儿才是。”
  慕容静摇头,说:“殿下,我已经听说了,祖父窃文之事已经影响了殿下的威望。祖父为臣者不能为君分忧,还连累殿下名声,是祖父的失职。”
  秦峥说:“那都是别人陷害老师!孤定会让人查清,还老师清白。”
  “殿下,妾也信祖父清白,可是殿下,这种事情查不清的,那人又去了。”慕容静柔声道:“殿下,如今祖父怎样都是他的造化,您是储君,您的名声是断不能被祖父所累。祖父也定不会愿意看到殿下为他所累的。”
  “可是……”秦峥犹豫不决。
  “殿下,您是储君,您才是最要紧的。您听妾一句劝,此事您万不能插手,自有圣人决断。”慕容静说:“您就算现在叫祖父来,祖父也定是这个意思。若您名声受累,不说旁的,吴王定会乘势而起的。”
  秦峥脸上表情变了几变,挣扎了几息,点头道:“静娘,你说得对。不愧是孤的女诸葛。”
  慕容静轻轻柔柔地笑,把头靠在了秦峥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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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里,慕容毫窃文案越传越广,引得天下士林震动,各类传言甚嚣尘上,却一直没有盖棺定论。
  各方势力互相盯梢,东宫、吴王府更是被盯得死死的。
  不少人等着太子出手救慕容毫,然而他们等了又等,东宫却一直没有动静,仿佛已经同慕容毫割裂了一般,着实让人看不懂。
  临近元日,封疆大吏、番邦使臣等陆续抵京,将长安城里的热闹更推上一个台阶。
  扬州刺史须永寿与一中年文士约在玲珑珍器里碰面,称:“尧山先生,多年不见,风采依旧。”
  中年文士道:“须刺史风采更胜往昔。”
  “哈哈哈,”须永寿开怀大笑,“尧山先生还是那么会说话。”顿了一下,问:“只是今日怎不见荆山长公主前来?”
  中年文士说:“长公主身体抱恙,不便前来。”
  须永寿的笑容顿时敛了几分。
  第142章
  临近元日,扬州城里家家户户都在扫尘, 备下屠苏酒、五辛盘、假花果, 胶牙饧等等食物, 城中廛市卖桃符的小贩刚把桃符摆上不一会儿就能卖空, 州府的傩公傩婆也在操演准备着除夕日的傩仪。
  “往年皆是须刺史主持傩仪,今次须刺史去了京城朝贡, 就请林长史您来主持除夕的傩仪。”州府衙门主簿向林福汇报元日前后的安排。
  扬州现在最大的官就是林福这个长史,一州政务皆向她汇报。
  须永寿刚启程去京城那几日,有几人不知是自己自作主张还是被授意, 将大量的闲杂事务上报给林福,不得不让人怀疑他们是想累死她。
  林福也的确是手忙脚乱了一阵, 之后找到一个由头把这几人发作了一番, 给他们的考课评了个下下——明年的。
  “今年的考课已经结束了。”那几人还特别不服。
  林福看了几个傻逼一眼,话都懒得说。
  扬州司马庞子友在一旁抱着手炉笑呵呵:“今年的考课的确已经结束了,但是还有明年,难道诸位打算辞官不做了?那的确是管不到你们明年的考课了。”
  几人表情大变,惶然不已。
  这考课评了下下, 罚俸贬谪是没跑了,贬到穷山恶水之地这辈子怕是也没出头之日。
  此等惩罚简直是杀人诛心,不当场罚了,却又告诉你,你的年终考核完蛋了要被贬谪了,还要整整煎熬一年。
  这几人不仅埋怨起撺掇他们的冉旭,要不是他, 他们也不会故意为难林长史,以致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你几位若是接下来一年好好表现,这个‘下下’也不是不能改,若是表现优异,上上也不是难事。你们好生掂量吧。”林福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看几人面上表情缓和了,又说:“诸位身为朝廷官员为圣人办事,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该你们做好的事情做不好,那有的是人能做得好。谁让你们来做这种蠢事,目的为何,自己好生想想,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几人面上表情变了几变,极为丰富,最后向林福恭敬叉手行了一礼。
  这之后,衙门里暂时消停了,年岁末除了元日这件大事也没有其他重要的事情,林福代行一州之长权还是比较轻松的。
  出头的那几人后来去找冉旭,双方说着说着就撕破脸皮吵起来,若不是须府家丁拦着,他们就要把冉旭揍一顿。这些后续都是晏陈和应凤岐告诉林福。
  啊,对了。冉旭撺掇几人找林福麻烦这件事,就是“嬴风”“言东”两人给出的主意。
  “有一件事,我们觉得心中没底。”晏陈应凤岐让察事听子传话,将林福请来酒垆说话,“我们这次去须永寿的私宅,好巧不巧遇上了庞子友,他在京城见过我们的。不过他看到我们,似乎惊讶了一下,但是假装不认识我们。”
  “你们说,他这是什么意思?”晏陈眉头皱得死紧,对林福说:“当初税粮案,他还在户部,咱们还在屯田司,他可是恨不得把咱们摁死,搞得咱们跟他杀父仇人一样。现在看到我居然装作不认识。”
  林福说:“难道他喊你一声‘晏御史’,你还敢答应不成?”
  晏陈:“……”
  “你们之前和冉旭混了那么久,之前怎么没遇上过庞子友?”林福问。
  应凤岐说:“我们先头都是和冉旭约在外面,这次去须永寿的私宅还不是因为冉旭在养伤。”
  庞子友的态度着实暧昧,林福冷眼旁观着,他点卯上值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做事不与同僚相交,对扬州官员的示好视而不见,三不五时出门访友,喝醉了放浪形骸大冬天去小淮河里冬泳,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奇奇怪怪的。
  当初税粮案发,秦崧就让人查过庞子友,出乎意料,庞子友不是太.子.党,且还挺看不上慕容毫的慕容理学,又与扬州、益州没有关系,与吴王、楚王的人也不亲近,也不是皇党。
  他在京城也没有相交过密的同僚,不附党不结派,娶的妻子亦是普通庄户人家的女儿,他游走在户部这个权力场,凭一己之力在不过而立的年纪就坐上了四品户部右侍郎,却又像是从没有走进去过一样,太奇怪了。
  “既然他装作不认识你们,你们就也当做不认识他吧。”林福决定暂时不在庞子友这儿纠结,须永寿不在扬州,此地现在是她说了算,焉能不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之前你们说的粮草方面的异动,我这边已经在安排人查,等明年春种之后我这边查起来会更方便一些。追杀你们的人还没查出来,你们就暂且在冉旭身边蛰伏,顺便探听一下扬州盐务。扬州白氏的白五郎在广陵盐仓当差,听说是个虚荣浮夸之人,冉旭应该与他有些来往,你们想办法结识一下他……”
  林福将事情一连串吩咐下来,嘱咐他们小心谨慎些,正要悄悄离开,忽然又想起一事,停下脚步,说道:“我瞧你们身边连个能打的护卫都没有,这样,我去找几个身手好的,正月后你们假装去牙行买人,把他们带回去。”
  应凤岐与晏陈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那就多谢林长史了。”
  林福秀眉微挑:“你们挺有默契啊。”
  应、晏:“同榜之谊,患难之交,自然默契。”
  林福点点头。
  晏陈说:“说起来,我们三人皆是同榜。”
  应凤岐看看晏陈,又看看林福,嘿,可不是么。
  林福:“对,我是那一榜制科状元。”
  应、晏:“……”
  应、晏:“林长史,好走不送!”
  林福摇头叹息:“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应、晏:“……”
  从酒垆出来,跟来的护卫们往拉货的马车上一坛坛搬屠苏酒,林福站在一旁动口不动手:“这几坛大的运回去,咱们元日里喝,这几坛小的单独放,我待会儿要去拜访长平县主,这是送她的。”
  “林长史,好巧。”
  林福循声看过去,打招呼的竟是胡尤启,一个人牵着一头毛驴。
  她不动声色地扫了四周一圈,没有形迹可疑之人。
  “红山先生,真巧啊,怎么一个人出门了?”
  “友人相邀。”胡尤启瞧见马车上的酒坛,再往酒垆看去,“林长史在此处沽酒?怎么不去城东蒋氏酒垆,他们的酒才是扬州城里最好的。”
  林福笑了一下:“本官初来乍到扬州,人生地不熟,也没人同我说蒋氏酒垆的酒最好,本官感到很失望。”
  胡尤启笑道:“林长史话里有话哪。”
  林福说:“怎么会呢。你们这些文人就是容易想太多。”
  胡尤启说:“林长史这是对文人有意见哪。”
  “不敢。”林福表情变得似笑非笑,“本官在京城就好生领教了你们文人的那张嘴那杆笔,颠倒黑白、指鹿为马,骂起人来几句话就更将人气死,惹不起惹不起。”
  胡尤启哈哈一笑:“林长史说笑了,一样米养百样人,总会有害群之马。”
  “红山先生这句话倒是说得对。”林福深以为然地点头:“连太子少师都敢窃文害人,处处都有害群之马。”
  胡尤启脸上笑容淡下来,没接林福的话。
  林福不以为忤,自顾自道:“红山先生应友人相邀,想必就是去说太子少师窃文之事吧。这些时日扬州城里的文人士子闹哄哄的,各酒家食肆里皆是高谈阔论。所以说,人不能行差踏错,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还不是几十年后被翻了出来,以致晚节不保。”
  胡尤启淡淡道:“林长史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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