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无论佩雯怎么说,她就是不去通传,也不让佩雯进去,把门守得牢牢的。
  佩雯拿油盐不进的于婆子毫无办法,只能回去如实回禀夫人。
  于婆子看佩雯走远了,立刻就进了景明院,找到秋夕把事情说。
  “佩雯没说夫人叫咱们姑娘过去是为何事吗?”秋夕皱眉问。
  “没有。”于婆子摇头,“我问了佩雯姑娘,她就骂我不守规矩,连夫人的事都敢打听。”
  秋夕沉吟,这佩雯颇有点儿来者不善。
  “行,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秋夕对于婆子笑道:“这白日里日头还大着,你守着院门也辛苦,姑娘让我备了些蜜水,你去喝一碗吧。”
  于婆子顿时笑得一脸福气:“谢姑娘,谢秋夕姑娘。”
  喝了蜜水的于婆子又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在阴凉处的墩子上刚坐下,就远远看见聂氏快步走来,四姑娘扶着她,身后还跟了一大群侍女婆子。
  于婆子吓得飞快弹了起来,急急迎上前去道了万福。
  聂氏扫了她一眼,继续疾步走,推开院门进去。
  于婆子拦不住也不敢拦,焦急的想跟上,又被彤弓院伺候的仆妇拦住。
  “于婆子,跟了新主子发达了?都忘了这府里是谁做主了?”一仆妇推了于婆子一下,不让她进景明院。
  “老姐姐,这是做什么哦?!”于婆子低喊。
  “谁是你老姐姐。”仆妇冷哼一声,又推了于婆子一下,“老实点儿,夫人要跟姑娘说话,有你一个奴仆什么事儿,给我在这门口站着。”
  于婆子踮脚看院子里,秋夕带着一群侍女给夫人请安,无端端就被夫人呵斥,苦着脸毫无办法。
  “让你们伺候姑娘,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教唆姑娘不孝不悌,忤逆母亲!”聂氏被秋夕等人迎进景明院正房,进去就是一个黑锅扣到景明院仆役的头上。
  景明院众仆役立刻跪下,秋夕申诉道:“夫人所言婢子们万死都不敢为之。五姑娘一直在院中养病,至今尚不能走出院门,请夫人明察。”
  聂氏冷笑:“你倒是个忠仆,处处维护林福,怎么,你以为你是老太太那儿出来的,我就不敢罚你?”
  秋夕低头道:“婢子万不敢有这等想法,五姑娘也万不会忤逆母亲,请夫人明察。”
  景明院众仆役齐声道:“请夫人明察。”
  “好好好,胆敢教唆姑娘不孝不悌、忤逆母亲,胆子果然大,倒是我小看你们了。”聂氏凶狠地盯着秋夕。
  秋夕垂头:“婢子不敢,请夫人明察。”
  一旁林嘉蕙轻声道:“秋夕姐姐,福妹妹抢夺姐妹之物,母亲呼、也不应,咱们体谅她在乡下被愚昧的田舍奴教了十几年不懂规矩,难道秋夕姐姐也不懂规矩吗?”
  秋夕沉默不语。
  “我看她是仗着是老太太的人,根本就不把我这个夫人放在眼里,胆大妄为得很!”聂氏重重一拍案几,喝道:“张妈妈,给我掌这个贱婢的嘴!”
  “喏。”
  一名眼角嘴角俱下垂的仆妇应声,在秋夕惊惧的眼神中走到她面前,举起手掌就要打下……
  忽然!
  有破风之声响起,一团青影闪过,众人还没看清楚是什么,却听张妈妈一声“啊”惨叫,然后是瓷器碎裂之声。
  “啪……啪……啪……啪……”
  缓慢规律的拍掌声由远及近传来,众人转头看去,林福拍着手缓缓走来,小脸犹似冰封,双眸黑沉如墨。
  “啪……啪……啪……啪……”
  林福走到近前,放下手,缓缓说:“侯府夫人,果然威风。”声音毫无起伏,却满满都是讽刺。
  聂氏勃然变色,喝道:“林福,谁教你这样跟母亲说话的?!”
  “还能是谁,”林福目光扫过林嘉蕙,“乡下愚昧的田舍奴呗。”
  林嘉蕙脸煞白,嗫嚅:“福妹妹,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关我屁事,不过林嘉蕙你可真行,自己的亲生父母说骂就骂,为了讨好养母无所不用其极,厉害厉害。”林福边说边“啪啪啪”拍掌。
  “我、我不是,福妹妹,你不能这样冤枉我。”林嘉蕙不住摇头,轻轻拉住聂氏的衣袖,哭着说:“阿娘,不是这样的,不是福妹妹说的这样的。”
  聂氏拍拍林嘉蕙的手,柔声安慰她:“阿娘知道,阿娘知道,别哭啊,你是阿娘从小养大的,你是什么样的人阿娘难道不知道么。”
  “阿娘……世上只有阿娘对我好。”林嘉蕙娇娇地依偎进聂氏怀里。
  “你是阿娘的女儿,阿娘不对你好,还对谁好。”聂氏轻拍林嘉蕙的背。
  这边在上演母女情深,那头,林福用凶狠的眼神和随手抄起来的花瓶逼退了张妈妈,把秋夕、朱槿等人一个个拉起来,教育道:“别动不动就跪,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儿膝上金镶玉,知道么。”
  秋夕道:“姑娘,你怎么又穿着中衣就出来了,当心着凉。”
  “没事儿,这天还热得很。”林福不在意地摆摆手。
  林福不在意,秋夕却不能不在意,当即让个小丫鬟去里间拿件褙子出来。
  因此,等聂氏母女情深完,回头一看,跪在地上的景明院仆役全都起了身,林福坐在一张圈椅上把玩一只瓷瓶,好整以暇看着她。
  “你……”
  “别‘你’了,”林福不耐烦地打断聂氏,“直说你们故意来闹得鸡飞狗跳的目的吧。”
  聂氏差点儿气了个仰倒,怒斥道:“你竟敢用这种态度跟母亲说话!”
  林福:“呵呵。”
  聂氏气得头晕眼花,林嘉蕙立刻扶住聂氏给她顺气,看向林福,张嘴……
  “闭嘴!”林福指着林嘉蕙,“就你有嘴是吧,一天到晚叭叭叭。”
  “林、福!”聂氏怒吼:“不孝不悌你还有理了!”
  林福摊手:“毕竟我是乡下愚昧的田舍奴教出来的,天生不懂规矩。林嘉蕙,你说是吧。”
  林嘉蕙泫然欲泣,可把聂氏心疼坏了,骂林福:“不懂规矩你还有理了,说话故意刺人,这是你四姐姐!”
  林福:“呵呵。”
  又是一个“呵呵”,聂氏快被“呵呵”气吐血了。
  她以前只是嫌林福行为粗鄙不上台面罢了,现在是极讨厌这个病了一场变得浑身是刺的亲生女儿了。
  就因为她,她被老太太训了多少次,尤其还当着庶子女、仆役的面被训斥,当众让她没脸!
  还因为她,与她恩爱多年的夫君也朝她大发雷霆,至今没回过正院!
  都是因为她!
  这个亲生女儿是来讨债的吗?!!!
  聂氏深吸一口气,懒得多缠磨,说道:“你这规矩我是教不好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有你祖母操心。我今日来只为一事,你把抢了蕙娘的东西还给她。”
  林福挑眉:“我抢了她的东西?我抢她什么了?”
  聂氏道:“大郎早先就在信中答应要给蕙娘带一副东珠头面,不想却被你拿了去,你把它拿出来还给蕙娘。”
  “我有什么东珠头面?”林福问身旁的秋夕。
  秋夕点点头,朗声道:“是先前亲自大郎君送来给姑娘的。”
  林嘉蕙面色一变,轻声道:“阿娘,算了,既然福妹妹喜欢的话,就给了她吧。”
  聂氏就对林福说:“你看看你四姐姐,多大度。你多跟你四姐姐学学,非要抢你四姐姐的东西,搅得家中不安生,你才高兴?!”
  “你们脸可真够大的。”林福嗤笑:“林嘉蕙,你说那是你的就是你的?你叫一声那副东珠头面,你看它答应不答应你。”
  “你……”林嘉蕙脸上闪过怒气,却生生忍住了没有发火,端着小白莲的模样,哀声道:“福妹妹,我都说给你了,不要了,你何必这样说话故意嘲讽我呢,你才是阿娘的亲生女儿,我是万不敢和你相争的。”
  尼玛!
  林福有一种被强迫吞了一百只苍蝇的恶心感。
  要说不愧是书里人人喊打的恶毒女配,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就能把心机小白莲玩得这么溜,假以时日,她还不得上天?!
  没有丰富的撕逼经验,林福感觉自己要输。
  早知有今日,当初该跟堂妹那个追星女孩儿多学学,说不定就炼成撕圈大佬了。
  聂氏一锤定音:“你把东珠头面拿来给你四姐姐,那不是你的东西。”
  “我倒是要瞧瞧,是个什么样儿的东西能不是我嫡亲孙女儿的。”
  苍老又威严的声音响起,众人转头,老夫人由秋露扶着缓缓走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侯府嫡长孙林昉。
  聂氏的脸白了白,难堪又尴尬。
  林嘉蕙看到老夫人,下意识抖了抖。
  林福也不再坐着,把手里把玩的瓷瓶递给秋夕,看着满满当当一屋子人,脑壳痛。
  哈喽,请问你们还有谁记得老子是个病人,老子需要静养?
  静养!
  静!
  懂不懂啊?!
  第10章
  景明院从建成以来就没有这么热闹过。
  正心轩正房,老夫人坐上首;聂氏坐左下,旁边是林嘉蕙;林昉坐右下,旁边是林福。
  伺候的侍女仆妇站了一圈,挤得那叫一个满满当当。
  老夫人环视屋内,神色淡淡,最后扫视聂氏一眼,收回目光。
  这景明院先头是给老侯爷的三个庶子住的,里头分为正心轩、诚意轩、致知轩,每一轩都有正房、卧房、书房、耳房等,地方就那么大,得分出这么多功能,还有仆役住的地方、以及溷藩,可想而知,每一轩的面积都有多小了。
  这么一大群人挤在正心轩正房里,正好能把屋子占满,再多一个人进来就得肉贴肉了。
  老夫人在知道聂氏将林福安排在景明院时,就表达过不满。
  说她对刚找回来的孙女有多深的感情、有多爱护,那都是假话。
  她对聂氏的安排不满,无非是不想家中传出苛待子女的闲话。虽然是隔了三重门的内院,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届时东平侯府的脸面可就丢尽了。就算没有传出什么闲话,可谁知道府中有没有察事听子,将他们府里这些事都汇报给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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