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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春芳 第19节

  当相雪露回到宫中的时候,连太后都很惊讶,问她怎么才待了一日不到,便回来了。
  她笑着解释道,自己已经找到了心中所求,无需神佛再予以助益。
  此次之后,她意识到,有些心魔梦魇,求佛无用,求道无门,只能靠自己来解。
  若是内心一直困守其中,恐怕谁也不能帮她走出来。
  终归,半年之期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只要她能在这个期间守住本心,一切就可迎刃而解。
  与此同时,嘉朝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之一——花朝节,也即将拉开序幕。
  花朝节起源于建朝之初,因元显皇后喜爱鲜花,皇帝故在每年八月之始,初秋季节,于宫中及京城以百花装饰,举行盛大节庆。
  整个节庆要持续三天三夜,在此期间,不设宵禁,传闻在此时若登上皇宫中的高台,便可看见星河霄汉,万家灯火。
  全天下各地运过来的美丽花朵汇聚京城一地,争奇斗艳,繁花似锦,其热闹繁盛甚至不下于年节。
  今年,太后大感精力不如从前,又因相雪露此时陪伴在身侧,便直言让她多参与宫务,适时搭把手。
  花朝节期间,要在宫中设宴,彼时宴请群臣,还要利用各地的珍稀花朵,对宫廷各处加之以布置装饰,事项繁多,耗费精力甚大。
  纵使有女官加以协助,相雪露还是觉着,颇有些忙不过来。
  连带着这几日,也没有去教过燕王。
  慕容曜好似也被什么事务牵绊住了,最近一些时日,都未来过太后宫中请安。
  直到花朝节前一日的下午,慕容澈一个人跑来了宁寿宫。
  小孩子一天一个模样,蹿个子极快,相雪露半月不见,就感觉他好像快齐自己胸前。
  远远地看见她,慕容澈就奔了过来,到了近前才刹住,尔后用一种幽怨又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她:“皇嫂说好了教我丹青的,却好久都没来看我。”
  相雪露也颇觉歉意,半蹲下身,想摸摸他的头,但转念一想,慕容澈已经大了,便又收回了手,说道:“不是皇嫂不想来看你,是被诸多事务缠身,实在无暇。”
  “以后日子还长,总有机会教你的。”
  “皇嫂以后会都住在宫里吗?”慕容澈圆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忽然道,“我前几日听太后娘娘说,皇嫂以后会长伴她身侧,那是不是我以后也可以时常见到皇嫂了。”
  “这……皇嫂只是暂时住在宫中,陪伴太后,太久远的未来,现在是说不准的。”她思索了一下,只能这么回答。
  “为什么呢,住在宫里多好啊,不但可以经常看见太后娘娘和阿澈,还有吃不完的好吃的,为什么要离开呢?”慕容澈眼里满是困惑不解,他望着相雪露,一副一定要她给出一个答案的架势。
  见他用一副这种神情望着自己,就像被抛弃的小狗一样,非要从主人那里寻求到结果。
  相雪露也不忍心糊弄或者欺骗这个真诚的孩子。
  “因为,皇宫归根结底只是陛下的家呀,里面住着陛下的母后,妻妾和子女,其他人不过是里面的暂居者而已,迟早都是要离开的。”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看向这个在皇宫里仍显得有些过于单纯稚嫩的孩子。
  “陛下登基不久,后宫空置,成年的皇子公主已经出宫见府,如今宫里不过只有寥寥几位贵人而已,所以总给人一种宫中无人的感觉。”
  “但今年年末便是三年一次的大选,彼时后宫必定充盈不少新人,待到明年,或许就会有皇子皇女诞生,待到那时,宫中便不是现在这般安宁了。”
  “皇嫂一介亲王孀妇,平白住在宫中,已是容易遭人非议,届时若是陛下大婚,娶了皇后,我就更不好住在宫里了。如今也只是中宫空悬,我才能帮太后协理宫务。”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太后说过的一句有些奇怪的话。
  “雪露,如今让你帮哀家处理宫务,以后也会更加得心应手些。”
  当时她没有多想,只觉太后的意思是以后再协助她的时候,会更加地容易上手。
  但现在想来,未免有些不太合理。毕竟这六宫之中,可能最迟一年,便要迎来新的主人了。
  她心中暗忖,应只是太后一时说错了话吧。
  思绪回到现在,相雪露看到有些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慕容澈,不由得涌上些心疼,她安慰他道:“虽说燕王殿下,日后也要出宫开府,但如此一般,我们反倒能寻常相见了,福祸所依,大概便是如此。”
  这句话让原本怏怏的慕容澈重新焕发了活力,他在相雪露的身边转了好几圈,然后停下来摸着自己的小下巴,故作老成地说:“那我一定得住得离皇嫂近一些。”
  说完,便自己先笑了起来,相雪露的心情也被他所感染,跟着微笑。
  慕容澈这次来,除了缠着相雪露,说了好多天的话,再就是和她约在晚上于宫门口相见,说是要带她一同游览花朝节京城盛景。
  相雪露原本不同意带他一个孩子出宫,但慕容澈却说自己已经得到了太后和皇帝的许可,出宫有人保护,毋须她担心。
  她这才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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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膳过后,她换上便服,提着一盏小宫灯,来到了两人相约的地方。
  因着慕容澈说自己带了人,所以她并没有叫上什么护卫,只是一个人前来的。
  慕容澈提前来了,原本就站在原地张望,望到了她,便开始急切地挥手,示意她赶紧过来。
  他今晚虽然穿得也是便装,但装扮得很是规矩,看起来像王母座下的蟠桃童子一般可爱讨喜。
  只是,他身边空空荡荡的,看似不像是带了护卫的样子。
  相雪露小跑着过去,到了近前,微微蹙眉:“就我们两个人吗?”
  花朝节上人员繁杂,尤其到了晚上,更是人山人海,他们一对妇孺,很容易在人潮中被冲散。
  若是因此出了事,便得不偿失了。
  因着刚刚小跑了一段距离,说这话的时候,相雪露的额上沁出了一层细细密密,晶莹剔透的薄汗。
  如同雨后花枝上的嫩叶,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出闪烁着碎光的露珠。
  她正欲从袖中抽帕拭汗,旁侧便有人递过来一张干净雪白的帕子。
  相雪露下意识地接过,在额上轻沾细拭,擦到一半,才猛地顿住,想起这里除了她和慕容澈,并没有什么宫人。
  她半僵着脖子慢慢转首回去,不期然看到一个在此时最不愿意见到的身影。
  慕容曜一身深紫窄袖直裾锦袍,端的是极为修身,宽肩窄臀,挺拔如松,墨发仅以一银冠简单束之,少了些帝王的王霸之气,更多了些世家公子的贵气风流。
  不知道他是何时出现的,相雪露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在静静地凝视着她,这令她越发局促起来。
  所幸有慕容澈来活跃气氛,他笑嘻嘻地跳过来:“皇兄平日事务繁忙,这次他好不容易才应了我。皇嫂,这下你不用担心了吧。”
  相雪露无奈地想,这可真是安心,惊动天子本人陪他们出门,能不安心么。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国朝发生了什么大事。
  难怪太后能那么轻易放心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出宫。
  慕容澈贴在相雪露身侧,和她一同往前走着,悄悄地说:“若是我们二人出门,带上些护卫,必定张扬,恐怕玩乐都不能尽兴。”
  “若是皇兄在,那就不一般了,紫衣卫都会跟在暗处,经过的地方皆经过严密排查,有暗哨紧盯,既安然又没有危险。”
  看他还未长开的小脸上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相雪露:……感情您老还挺会算。
  三人坐上一辆马车,马车的外形经过修饰,去掉了一切能表明身份的纹饰,看起来甚是低调,路人见了,肯定以为至多是一户富贵人家出行。
  决计不会想到坐在里面之人的身份。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辆马车算不上宽敞。
  相雪露挨着慕容澈坐,慕容曜最后上来,便只能坐在她的正对面。
  她只要一抬头,就会对上他的视线,于是甫一上车,她便半侧着身子,隔着珠帘,看着马车窗外的风景。
  装得是若无其事,只有微红的耳珠泄露了她真实的心情。
  “皇嫂?”一道低醇的声音响起,显然不是慕容澈。
  声音在马车壁内回弹了几个周期,相雪露才温吞地扭过头:“……陛下您请说。”
  她以为慕容曜多半是要与她闲聊一些事情,路途无聊,十分正常,她也做好了准备,想好了一万种回复的话术,力求做到处变不惊。
  却听他只是幽幽地将目光移到她的袖口,道:“皇嫂用完以后,可方便将帕子还给朕。”
  相雪露呆怔了片刻,待到反应过来,脸颊在一瞬间染上了天边渲染千里的红霞。
  第18章 18 难怪能生出这样俊俏的小公子……
  若不是熟知慕容曜的秉性,相雪露简直以为他是在故意为难自己。
  但即便不是如此,她还是甚感羞窘。
  方才那方帕子,她没注意便接过,已经被她擦了又擦,沾上了自己的汗珠。
  后来随手塞回了袖子里,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还会被慕容曜要回去。
  她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有些忸怩地说:“方才那方帕子已被臣妇弄脏了,陛下若是紧着用,臣妇可以先将自己的帕子给您用。”
  “朕不急着用,只是那方帕子,是朕母后为朕所绣,所余只有几件,故而才格外上心。”他耐心地为她解释着原因。
  相雪露抽出帕子,看到帕子下方的角落里,果然以簪花小楷,绣着一个“曜”字,一时间,脸红得更加厉害,手拿着帕子,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慕容曜的生母,元贞皇后,在他幼年时便已去世,这张帕子,或许真是她留给他少许的念想之一,意义非凡。
  但……
  靠近那个字周围的一片布料,被少许的汗水洇湿,留下了明显不同于周边的色泽。
  这要她如何将之还给他。
  她脑中空白了片刻,才勉力找出一句话来:“陛下,不如臣妇先将您的帕子带回去,洗净晾干以后再送还给您,您看这样可好?”
  慕容曜今日很好说话,他略一点头,朝她温温一笑:“就按皇嫂说的来罢。”
  相雪露这才舒出一口气,将帕子塞回了袖子。
  只是再不能像之前那样坦然处之,只觉袖子那里很是有些发烫,整个人坐在铺了软绵绒垫的马车上,却如坐针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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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快靠近京城主街的地方,三人下了马车。
  这里的人已经是来往如织,马车再往里走,便是寸步难行。
  华灯初上,路边的商铺纷纷摆起,令人眼花缭乱的商品罗列其中。游人与亲朋们一同畅游街上,不时驻足停留。
  相比其他年节,花朝节的京城更加美丽,虽然还未到正日子里,但是各地已经预备好了节庆的气氛。
  放眼之处,无论是商铺酒楼还是路边小摊,都会以鲜花作饰,装点门面,讲究点的,一走进店内,便仿佛置身繁花盛景。
  路边更是花团锦簇,摆放着礼部从各地搜罗来的花植,将整个街道都铺陈成了一条花之路,浸润在淡淡的香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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