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

  途中他接到沈父的来电,便拐进盥洗室接听。
  原以为是关心自己什么时候回家,结果对方是来兴师问罪。
  沈父压低声音问:你妈今天在家病倒,是不是你给气的?
  沈秋羽懵然了一瞬,他离开时,那个继母活蹦乱跳的,哪有半点发病的征兆?
  很快他明白过来,这继母是想借沈父的手折腾他,以此达到要钱的目的,这对夫妻八成早就勾兑好说辞。
  都说有后妈就有后爸,这道理一点儿没错。
  沈秋羽嗓音温和的说:爸,你喝醉酒了吧,我妈在墓地躺着哪,怎么会被我气病。
  沈父被他呛了一句,登时噤声。
  沈秋羽说:没事就挂了,我还在忙。
  沈父喊住他道:家里没钱了,你转十万到卡里,再把你弟的医药费缴清,医院催好几天了。
  沈秋羽差点气笑,这是亲爹么?难怪原主铤而走险跑去借高利贷,身兼四职却依然穷得一比,甚至半夜去爬陌生人的床,原因居然在这儿。
  真是一家子吸血鬼。
  见沈秋羽迟迟不吭声,沈父音量拔高些:听到没有?
  沈秋羽反问:你考虑过原我身上没钱的情况么?
  沈父理所应当道:你每个月工资那么高,怎么可能没钱。
  沈秋羽抿直唇角,眉心渐渐拢紧。
  他穿过来时,原主身上真没什么钱,穷得不行,最后一百零两块皱巴巴挤在脱皮的钱夹里,边边角角被捋得很平整,看得出来这是原主仅存的余款。
  沉默间,沈父又说:家里最近来客人,住不下那么多人,你今晚别回来,在朋友那里将就住几天。
  沈秋羽没说话。
  沈父顾自说完后,在挂断通话前,再次叮嘱:你记得周末前,把钱转过来,你弟住院那边也等着用。
  嘟嘟嘟
  通话截止。
  全程对话没有关心原主一句。
  沈秋羽默然盯着黑屏手机,几次想口吐芬芳,但最终也没骂出声。
  这种家庭,原主能共同生活到二十三岁,也是难为他了。
  他从盥洗室隔间出来,想顺便整理自己脏兮兮的衣服,再去厨房。
  高档场所的盥洗室配备设施齐全,有吹风机等基础用具,他打算清理衣服和裤腿的污渍。
  出来时,洗手池那边正传出哗啦啦的水声,有人弓着腰在清洗脸颊,袖缘挽直手肘,露出原本的冷白皮,头盔搁在大理石台面,折射着冷光。
  对方黑绿相间的赛车服衬出他的宽肩窄臀,他额发湿漉漉的,水珠在俊美脸庞肆意滚动,眼睛半敛,显出几分疏冷。
  察觉动静,他偏头看来。
  两人视线相撞。
  沈秋羽心头猛地一跳,差点脱口而出卧槽。
  是那个机车酷哥。
  *
  休息室内。
  厉北野陷入皮质沙发,脚下随意踩着脚凳,整个人臭着一张俊脸,心情差到极点。
  姓顾的居然敢来。
  他居然敢来!
  想到对方那张极其讨人厌的脸,又想到赛场被对方碾压,厉北野就气得磨牙,浑身上下非常不爽,一脚把脚凳给踹飞出去,咚地撞上墙壁。
  他又捶了一拳沙发,奈何软绵绵的,没什么感觉,正要再捶几拳出气,衣兜里忽然滚出一颗分装马卡龙小蛋糕。
  是沈秋羽先前塞给他的。
  厉北野黑着脸捡起,脑海中倏然冒出一张笑脸,两颊的梨涡像藏着醇厚美酒,一眼看去,甚至有点醉人。
  最初找沈秋羽做替身,他怀揣报复羞辱的心思,两人原本相似度不大,但他看着那张漂亮脸蛋,莫名想起那个姓顾的。
  厉北野眉心慢慢拧紧,高举着手,想把小蛋糕扔进垃圾桶,行动前,突然又收回手。
  他盯着粉红色的马卡龙看了几秒,鬼使神差地拆开,咬了一口,甜腻瞬间席卷味蕾,齁得他两眼发直,险些吐出来。
  呸呸呸,这玩意儿哪里好吃了!
  第5章 05
  机车酷哥按停水龙头,慢慢直起身,手背随意擦去额角水珠,撩着眼皮看来,那双阗黑如墨的眼睛深得像一片黑海。
  沈秋羽扯着嘴角尬笑,好巧哦,哈哈。
  他笑声回响在空荡荡的盥洗室,最后归于平静。
  两人脸脸相觑,没人说话。
  机车酷哥面无表情看他,沈秋羽尴尬得脚趾扣地,恨不得原地消失。
  对方静静的问:你来训练场找人?
  沈秋羽搬出应付陆谦的借口,说:不是,我是来这里做兼职的。
  替身那种。
  对方睇过他脏兮兮的衣服,做什么工作,后勤?
  沈秋羽心虚道:四舍五入算厨师吧。
  对方问:你真的很缺钱?
  这问题真是该死的熟悉。
  沈秋羽停顿几秒,重重点头。
  他岂止缺钱,还倒欠高利贷几十万哪!
  对方哦了声,捞过旁边的头盔,夹在胳膊下,没再搭理他。
  沈秋羽不想跟他多接触,这人应该认识原主,他需要保持距离,否则说多错多,容易露出破绽。
  他趁对方没注意自己,迈动脚步,快速往门外走。
  站住。
  机车酷哥用纸巾擦了把脸,喊住他。
  沈秋羽苦着脸转头:有事?
  机车酷哥问:会做煎蛋面么?
  沈秋羽:
  我现在说不会还来得及么?
  十分钟后。
  训练场厨房。
  机车酷哥盯着面前看不出原貌的一坨黑炭,全程冷漠脸。
  沈秋羽脸颊微红,第一次做煎蛋面,卖相不太好。
  机车酷哥指着面碗,表情一言难尽,你说这是煎蛋面?它或许应该叫黑炭面糊。
  沈秋羽:
  沈秋羽瞄了眼桌面那碗鸡蛋黑乎乎的面条,理不直气也壮,它怎么不是煎蛋面了?我用鸡蛋煎出来的,面也是面条做的,鸡蛋和面只是火候过了一点点。
  为增加说服力,沈秋羽用手指头比划出一条缝。
  机车酷哥皮笑肉不笑:你这确实是亿点点。
  沈秋羽装作听不懂谐音的样子。
  对方倏然又问:红花油哪?
  沈秋羽不明所以道:你找这个做什么?
  机车酷哥摩拳擦掌:备用。
  沈秋羽:???
  对方抬手朝他伸来,沈秋羽暗自攥紧拳头。
  只要对方敢动他一根头发,他立刻把他打得跪地叫爸爸。
  正当沈秋羽以为要干架时,对方修长冷白的手越过他头顶,袖缘轻轻擦过他的额发,袭来冷淡的霜雪气息,清清冷冷,不浓烈,却很好闻。
  机车酷哥撤回的那只手,拿着围裙,不紧不慢地系上,然后熟练地点火热油。
  沈秋羽:欸?
  机车酷哥瞥他,欸什么欸,帮忙。
  沈秋羽点点头,把鸡蛋、蔬菜和面条备好,然后说:你先等我一下,我出去一趟。
  机车酷哥顾自忙碌,没理他。
  沈秋羽端着黑炭面糊直奔休息室,敲开门。
  厉北野倚着门,懒散地抓了抓头发,打了个哈欠,看看沈秋羽,又看看他手里盖着的面碗。
  他说:沈秋羽,如果下次你想饿死我就直说。
  沈秋羽把面碗朝他送了几分,嘻嘻笑着说:厉少,趁热吃。
  厉北野正饿着,随手接过,对沈秋羽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沈秋羽走前,特意补充一句:我第一次做这个,可能卖相不太好,但味道应该不错,我加了很多很多调料哪,希望你喜欢。
  他说着,又扬起笑脸。
  厉北野一愣,惺忪睡眼睁大了些,看清这张昳丽漂亮的脸,对方笑容似乎比从前更随和,少了拘谨与刻意,梨涡渐深几分,仿佛藏着鸩杀的酒意,危险与诱惑并行。
  如果不是他喜欢女人,真会被这个男人的脸迷住。
  厉北野失语瞬息,直至望着沈秋羽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转开视线,合上门,端着面碗走向餐桌。
  沈秋羽这人缺点颇多,但有一样让他很满意,厨艺不错,无论做什么食物,都能让人食指大动。
  美食让厉北野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唇角也上扬几分。
  他伸手揭开面碗的陶瓷盖,准备享受美味的晚餐,在看见碗内不明物体时,笑容渐渐凝固。
  这是黑炭面糊?
  *
  沈秋羽快步回到厨房,机车酷哥已经煎好一颗糖心蛋,佐以香葱芝麻,油花滚着佐料煎出缕缕香气,一滴生抽淋在嫩滑的蛋黄上,馋得令人口齿生津。
  沈秋羽疑惑问:兄弟,这一颗煎蛋怎么分?
  机车酷哥偏头睐他,一人份,有什么可分的。
  沈秋羽腼腆低头:原来你不吃啊,我一个人吃,会不好意思的。
  机车酷哥:
  机车酷哥呵笑:那你好意思跟我抢吃的?
  沈秋羽挠了挠眉尾,不说话了,但他肚子的咕咕声实力证明他好意思。
  机车酷哥再次了一下。
  煮熟的面条很快出锅,淋上特制的汤汁,再放一颗糖心煎蛋点缀,佐以煎得香脆的葱段和芝麻,一碗截然不同的煎蛋面完成。
  机车酷哥坐下准备吃面,握筷的手微微一顿,他抬起头,跟桌对面快要流口水的沈秋羽对视上。
  沈秋羽:(O﹃O)
  面碗往左,沈秋羽往左看,面碗往右,沈秋羽往右看。
  沈秋羽:(盯﹃盯)
  机车酷哥:
  机车酷哥把竹筷放下,不吃了。
  沈秋羽眼巴巴问:你怎么不吃了?
  机车酷哥客气的说:要不你替我吃?
  沈秋羽咧嘴嘻笑,好啊。
  机车酷哥被他磨得没脾气,把面碗朝他那方推去。
  沈秋羽接过,却没急着下筷,而是从旁边拿来干净的碗筷,认真从面碗里挑了一小份出来。
  他又把面碗推回去,笑着说:我们一起吃。
  机车酷哥神色微滞。
  他抬头,对面的青年面容姣好,咧嘴笑出两颗可爱的梨涡,正目光盈盈的望着他,笑得毫无城府,像一捧初雪化开的清泉,不含任何杂质。
  那晚在暗橘壁灯照映下,他那张脸也笑着,但似乎与现在不同,多了一分讨好与忐忑,没有现在真实。
  想到那晚对方摸黑爬上床的场景,他轻微压下唇角,眸色黑沉沉的,看上去心情很差。
  沈秋羽看他突然冷脸,心头猛地咯噔一下,暗道,他该不会发现我把煎蛋撬走,生气了吧?
  于是他十分心虚地把藏在面条下的煎蛋夹回去。
  机车酷哥:
  见他暗戳戳做完这项举动,机车酷哥唇角忽而轻轻扬了下,快得让人难以捕捉。
  沈秋羽没注意到对方的情绪变化,整天没吃主食,他早饿得不行,全神贯注的埋头干饭。
  厨房两人愉悦用餐,但远在休息室的厉某某就不太愉悦了。
  他额头青筋一跳,下颌线绷直,握紧拳头狠狠捶了餐桌一拳,惹得大理石桌面直颤动。
  沈秋羽这小子在耍老子么!
  阿辉和医生跟着桌面抖了抖,都不敢开腔,发脾气的厉北野就是一颗人形鱼雷,扔哪儿炸哪儿。
  阿辉余光偷瞄一眼厉北野,厉北野反应格外敏锐,立刻转头瞪他,表情凶得一批。
  医生也被他吓了一跳,手中的棉签没拿稳,啪叽落地,他飞快捡起扔进垃圾桶。
  厉北野气得脸要多黑有多黑,他愤然指向那碗黑暗料理,沈秋羽那小子不知道老子对辣椒过敏么!居然敢在面里放小米辣!!
  这就算了,还他妈放花椒粉!!他是把花椒粉打翻了么!!
  阿辉被他话里的感叹号糊一脸。
  厉北野手指摁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眼睛直冒火。
  他脾气本来就差,沈秋羽这碗黑暗料理如同往上淋了一盆油,烧得他噼里啪啦的。
  医生委婉提醒道:厉少,别动气,先坐下来抹药,不然可能会肿得更厉害。
  厉北野碰了碰自己红肿的嘴唇,疼得不停吸凉气,医生忙让他别乱动过敏的地方,他不禁更生气,双手一甩,大马金刀地落座,又发脾气地冲角落的脚凳踹了两脚。
  等医生帮他抹完药膏,他腾地起身,大步朝门外走去,一副气势汹汹要去算账的架势。
  阿辉屁颠屁颠跟去看热闹。
  见状,医生迅速联系训练场负责人,以免出现大事故,厉北野是个暴脾气,万一真动手打人,可不好收场。
  负责人那方得知这事,立马要安排人过去,正在办公室的陆谦闻言,则表示同去处理。
  于是负责人带着股东之一的陆总,一块儿前去训练场的厨房。
  身在厨房中的沈秋羽完全不知道有两波人正聚集而来,他吸溜完半碗面条不够,机车酷哥又给他煮了碗葱油面。
  他美滋滋的吃完,放下竹筷,满足地揉着圆鼓鼓的肚皮,打了个饱隔。
  机车酷哥:
  见对方瞅着自个儿,沈秋羽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颊,悄悄坐直身。
  他说:谢谢你煮的面条,特别特别好吃。
  机车酷哥看他一眼,提醒道:嘴角有汤汁。
  沈秋羽用餐巾纸胡乱擦擦嘴角,笑着说:下次我煮东西请你吃。
  机车酷哥大概对他那碗黑炭面有阴影,直言拒绝,大可不必,我想多活几年。
  沈秋羽大受打击,应该没有那么难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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