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醉酒 第51节
袁温孤有关的伏笔在18章和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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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重重 [v]
巳时一刻下朝后,头戴梁冠,身着仙鹤补子图案绯袍的官员,并未与散朝出宫的诸位大臣合流,而是步履生风,向御书房走去。
“臣,给皇上请安。”
“赐座。”
“谢皇上。” 低眉顺眼,却难藏锐气的中年人。并未推辞,不卑不亢。
“清远伯府一案,臣已按照皇上的意思,命刑部结案。新任刑部尚书刘基,已将清远伯府的罪状按照皇上所拟条陈示众,燕春楼旧址查封,涉案相关人员皆已下狱,等候发落。”
“清远伯呢?”
“臣,顾及着皇室和中宫的体统,已着清远伯畏罪自尽。” 他从绯袍的宽袖中拿出一纸文书,呈于圣前。“这是,臣按照皇上的意思,替清远伯写下的认罪书。” 这个黑锅,只能让清远伯府背。
“命刑部、街道司誊抄、张贴,公诸于众吧。” 皇上看过,首肯,又将这张薄薄的纸还回他手中。
“是。”他摩挲着自己官袍上的仙鹤图腾暗纹,喜怒不形于色,稳若泰山继续道:“沈宴川听闻慈徽长公主出嫁当日之变故,带领驻扎在津州府的北境军军中的沈家亲信,悖逆生事,已被刘达将军活捉。”
“朕知道。” 皇上不假辞色,沉声道:“乱臣贼子…”
“臣请皇上示下。”
“不急,发布十日后依军令斩首沈宴川的消息,让刘达在津洲府再停些天。”
“皇上是想,以此逼出沈庭秋?” 他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炯炯有神看向年轻的帝王,“若是,十日后,沈家不反呢?”
“沈宴川行为悖逆,扰乱军心,按军法,当斩!”
“臣明白了。”
“岚琛呢?”
“臣无能,未能找到岚家主和敖登的踪影。” 话虽如此,他却是仍然稳稳地在椅子上坐着,神色莫测。“想来…是去北境了。”
“悬赏,边境诸城,一城一城地,在通关要隘,给朕搜。”
“是。” 他起身,拱手一礼道:“臣,告退。”
他方才回府,踏入书房院门,抬眼,见清俊温和的年轻人站在不远处投壶,地上已经零零散散倒着十数支箭簇。
“裕王,久等了。” 闲庭信步,并未见礼。
“大人是皇兄骨肱,贵人事忙,本王等上一刻又何妨。” 裕王回身拿起两支羽箭,分给他一支。观他神色,云淡风轻笑道:“皇兄,焦头烂额了吧?”
“皇上心有沟壑,如今,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让沈家再苟延残喘几日罢了。” 绯红官服尚未换下的长者手持蓝色羽箭,大臂与肩膀平行,将箭矢的端首掷入二矢半远处的双耳龙纹铜壶内。
“岚琛,可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裕王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面无表情的长者,嗤笑一声,自顾自又道:“皇兄原本胜券在握的这局棋,自骆汉骞没能拦住岚琛出京的那一刻开始,变得结局莫测起来。”
“皇上之所以眼下不敢妄动沈家,还是顾及着西郊大营的这块不知去处的兵符。” ‘咣啷’第二支箭矢擦壶而过,未中。长者沉吟道:“只要裕王殿下不出手,便是岚琛前往北境搬兵,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皇上,不会输的。”
“华南军十万兵马,萧汇实际上只带回了三万,与东郊大营合流,加上禁军,皇兄于京畿可调动的兵马,林林总总加起来不到十万。津洲府刘达手里有三万,萧汇还藏了过半的华南军不知去向。” 狡兔死,走狗烹,萧汇那个老狐狸,是留着兵马自保呢。
裕王漫不经心一瞄,出手,箭矢稳稳当当落入铜壶当中。“西郊大营总共不过五万兵马,本王,从来就不是皇兄的对手。”
“既然如此,王爷今来目的,倒是令老夫不解了。” 长者又掷入一箭,呵呵笑道:“在京城这弯急流里,裕王殿下只要不出头,离沈家远远儿的,再看好您手里的兵符,任谁翻了船,也打不湿您的衣角。”
“是啊,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本王真的是沈家和先皇的血脉。而不是…燕春楼的贱子…”二人站在院子里,这处位处京都中心的宅子,正是夕市热闹的时段,却连商贩叫卖的声音都听不到,针落有声。“大人一路暗中扶持本王,十年辛苦,不就是…等着今日吗?”
裕王看着长者聚精会神,全神贯注于壶心,动作丝毫不乱。沉声道:“只是本王不懂,大人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何,要舍近求远,背叛皇兄,转投本王呢?”
“这,与王爷无关。” 长者亲力亲为上前,将被掷于壶外的三支箭矢捡起,回到原点重新瞄准投掷。“在下,从未勉强过王爷,不是吗?”
瞄了许久,投出,箭矢在壶边转了一圈落入壶内,不甚顺利。“这兵,出与不出,如何出,全在王爷心意。”
“若是本王不出兵,便是弃子,燕春楼的火药味,可是到现在还未散呢…”
“王爷英明。”
“若是沈家,知道本王不是淳贤皇贵妃的亲子呢?” 裕王双拳紧握,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松了拳,像是在狂风中被牵引拉扯了许久的风筝突然断了线。
“不打紧,沈家与在下一样,在意的,都是王爷手里的兵符罢了。”
最后一箭掷出,长者未看结果便转身进入书房。 “王爷若是想好了,便去永靖侯府‘认祖归宗’吧!”
留在外面的裕王看着长者离开,转头扫了一眼远处的铜壶,八投五中,胜算过半。一吐胸中压抑许久的浊气,若有所思道:“自该如此。”
……
“臣妾给老祖宗请安。” 皇贵妃的手脚利落,将慈徽长公主的一应祭礼事宜安排妥当。权当看不出太皇太后对此事的避讳,愈发恭谨勤快地往仁寿宫跑,事无巨细地禀报。
“又有何事?” 太皇太后蹙眉看向皇贵妃,又想到她以前的行事做派,竟一时间分不清她是无意还是安心来触自己的眉头。
“臣妾得了一样东西…” 袁自芳自打封了皇贵妃以后,一改往日的清冷孤高。如今更是笑模笑样地,礼数周全得很。
“哀家不缺什么,你带回去吧。” 太皇太后心里记着萧国公的警告,只看紧贤妃肚子里的孩子,不想再在这节骨眼上旁生事端。兴致缺缺地回了皇贵妃,起身便要向内室走去。
“这东西本就是老祖宗的,臣妾不过是来物归原主的。” 皇贵妃不急不躁,挥了挥手,身后的宫人呈上一支放在红锦托盘里面的金簪。
“这金簪是慈徽长公主出嫁前来仁寿宫拜别时,老祖宗亲手替长公主簪上的...生了那样的变故,这金簪竟掉落在了血污里…” 她不理会太皇太后陡然苍白的脸色,仍是殷切着自顾自道:“多亏了臣妾身边的宫人机灵,将东西捡了回来。”
“皇贵妃,您交给奴婢吧!” 郑姑姑上前,裕结果托盘。
“老祖宗仔细瞧瞧,这是不是您的那支?” 谁料皇贵妃竟将金簪从托盘里拾了起来,就这么明晃晃地用手握着,献宝似的拿到太皇太后眼前。面不改色道:“您瞧这里,还沾着长公主的血迹呢!”
“金簪见了血,不吉利,便毁了吧!” 太皇太后觉得心里恶寒,犯了忌讳。可到底手里也是经过人命的,兀自镇定道。
“可不能毁!” 皇贵妃大惊失色,一惊一乍地将太后惊了一个趔趄。喋喋不休道:“臣妾听做法事的大师说过,这金器见了血,是大忌讳…”
“何况,慈徽长公主可是穿着嫁衣薨的,喜煞相冲,是要化作厉鬼的!” 皇贵妃作势又抖了抖,装神弄鬼道:“说不定,这金簪上头,还沾着长公主的怨气呢!”
“息竹!” 太皇太后下意识地盘弄着自己手里的佛珠,打断了皇贵妃意犹未尽的鬼神之说。
“皇贵妃,您将这金簪送去徽元宫,与长公主的亡灵一并超度了吧。” 郑姑姑恭谨柔声道。
“臣妾遵命,” 皇贵妃见好就收,眼风扫过惊惶的太皇太后,意有所指道:“老祖宗莫忧,长公主活着的时候为人和善,想来如今去了也是个恩怨分明的,不会来寻老祖宗的!” 有些人越老,造的杀孽越多,越怕死后下地狱。
……
“主子,余迢迢露面了。” 永和宫,沈明娇一人坐在蒲团上,望着上首的两方牌位。观棋抬手续斟了一盏香气饱满的松酒,到她手中掐着的玉盏中。
“在哪?” 她在猎场那日,故意将皇后失势的消息透露给余迢迢,又放她离去,便是想看看,她和左相,还能生出什么惊喜来。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横冲直撞的乱子,能破了这困局也说不定。
“在…皇贵妃宫里。” 观棋有感酒盏里清冽的酒气味刺鼻,心道主子虽爱酒却鲜少碰此等烈酒。顾念着她的身体,想要一劝,话到嘴边复又咽下…罢了,在这只能笑不能哭的地方,总要想个法子将心里的悲恸压下去。
“有意思。” 沈明娇拎着圆底酒展,放在近旁的小灶上熏过升温,仰头一饮而尽,口感甘郁醇厚,将肺腑都捂热了,却是辣得她眼眶有些泛红。“我还以为,她会去德妃宫里。毕竟,皇后走败,是从丢了孩子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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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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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浮动 [v]
入夜,裕王府。
裕王从左相府回来,推开书房门见荣贵太妃端坐在书桌前,随意翻动着桌面上的公文书信,全然不作避讳。
“母亲久等了,可用过晚膳了?” 尉迟旭安之若素,全然不似于人前那般,与荣贵太妃疏离。而是恭敬孝顺,言辞神色之间更是颇多亲昵。
“旭儿回来了,一起用膳吧。” 荣贵太妃慈目温和,起身拿出几样小菜排在茶几上。问道:“去哪里了?”
“儿子去了左相府。” 尉迟旭起她素喜小菜到碗碟里。
“旭儿…” 荣贵太妃顿了顿玉著,抬目看向他。这个虽非亲生,却与她以母子相称近二十年,仁孝端纯的孩子。“你不该搅进来的…唉!”
“我知道,母亲是为了保护我,不欲将我牵扯其中。” 二人虽非血脉相连,可于他心里,养恩大过生恩,他早已视其为亲母。母亲为淳娘娘报仇之心,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但也能感觉到,母亲在此事上,对于他的刻意回避。
“我是母亲与淳娘娘护大的孩子,何况,淳娘娘以命相搏得来兵符,不就是为了让儿子今日能成为沈家的助力吗?”
“旭儿…为沈英庄报仇,是我的私心。沈家与你,亦非血亲。” 荣贵太妃长叹一声。
人心都是肉长的,二十年相伴的亲情,她早已将其视若亲生。这风波里步步惊心,她到底…是不忍心。甚至,她已为他铺好了退路,不论谁赢,旭儿,都能全身而退。谁想到,他竟然这般执拗。
“你原本便是局外人,只需将兵符交给沈家便可,无需…这般以身犯险。”
“母亲怎知,当年,淳娘娘在燕春楼里选中了我,不是天意呢?”
当年,淳贤皇贵妃产子时,尚并不知晓燕春楼便是皇室的情报暗桩。误打误撞地,将这小婴儿接进宫来。
九岁那年,尉迟旭被迁府出宫。左相暗中找上门,告知以真实身世,并以此为威胁,企图为他所用。
无情之人,往往会低估情意的份量,左相便是如此。
尉迟旭得知真实身世后,并未因惊惧而误入歧途,反而是将此事告知荣贵太妃与淳贤皇贵妃。商议之下,尉迟旭佯作惊慌,与左相假意亲近依靠。也是因此,淳贤皇贵妃抽丝剥茧,才查出清远伯府在利用燕春楼为皇室安插暗桩搜集消息的事。
“是啊!从瑶招山那事开始,直到今日,这三十几年里发生的桩桩件件,总归是逃不脱天意二字。” 荣贵太妃叹息道。
“从十年前左相找上我时,我就在这局中了不是吗?” 尉迟旭神情坚定。沈家与尉迟皇室的矛盾一触即发,而他,手里握着西郊大营的兵符,站到哪边,对哪方都是莫大的助力。
当年,淳贤皇贵妃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他被换入宫中。可到底是将他从腌臜之地救了出来,在宫中更是悉心照料护持,对他恩重如山。 “何况,若是没有母亲与淳贤皇贵妃,儿子如今飘零至何处都未知。”
“罢了!”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荣贵太妃甚至不知该为她二人养出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儿子而感到欣慰,还是忧心。问道:“你打算如何做?”
“左相想让我回沈家认祖归宗,依他就是。” 如果他猜得不错,清远伯府倒了,宫里的懿贵妃就要对左相出手了。
“左相岂是那么好骗的,何况,如今尚不知他的用心。” 荣贵太妃道。易殊与萧家、与皇室,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长袖善舞于其中,经年而不倒。旭儿与虎谋皮,如何不教她担忧。“皇上,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何况你这身世,终归是个隐忧。”
尉迟旭推开窗棂,看着饱满温和的月色。忽而想起,他出宫立府第一年的那个生辰,母妃、淳娘娘、慈儿,随父皇带到裕王府看他。他带着那时不过七岁的慈儿,在院子里荡秋千…淳娘娘亲手煮了一碗长寿面,父皇手把手教他舞剑…那夜的月色,一如今日。喃喃道:“快了,天就快亮了。”
……
人走茶凉,往日里热闹辉煌的正阳宫,自秋狝皇后被圈禁以后,萧条零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