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7)
因为,楼云看着对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他是我师尊啊。
对方正欲移动的嘴唇忽然停滞,楼云似乎毫无所觉,继续道:
他是我师尊,我是他徒弟,徒弟在意师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空气突然死一般沉寂,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瞬间冷下来。他听见对方冷冷问道:
只是师徒?
楼云疑惑地回看对方,顺畅地答道:对啊。好像这是什么再简单不过的事,天下人都明白,他甚至奇怪为什么有人会问。
下一瞬,那双眸子变得极为可怕,好像在压抑着什么。四周起了一片细密的风声,以摧枯拉朽之势卷席附近的树木,所经之处全是断枝残叶。
楼云一愣神,对方搂住他的手收紧,肩膀被抓得生疼,不由痛呼出声。
嘶痛!
对方像是猛然回神般,双手松开他。楼云终于脱离桎梏,趁机后退两步,跟那人保持一段距离。
气氛又冷下来,楼云看了看月色,已经深夜了,便对那人随口道:已经很晚啦,酒也喝完了,我要回去睡了
说着迈开步子,不料脚下一软,浑身力气像被抽离似的,直落落就要倒下去。
腰瞬间又被人搂住,楼云贴着这人微凉的体温,方才察觉自己体温似乎有些不正常的高。
怎么会这样?
这种灼热感似曾相识,好像之前也有过一次,但是是在哪儿呢,记不清了。
面前那人冷冷看他一会儿,缓缓道:就这么喜欢喝酒?也不长长记性。
记性?
什么记性?
楼云困惑地望过去,意识逐渐混乱,眸子也变得不甚清明。
一只手抚过嘴唇,清冷的月光下,那双嘴唇柔软而红润,因为喝了酒而泛着水光,比说话的时候顺眼多了。
那人盯着看一会儿,像被蛊惑般,轻声道:这次就换个方法
什么方法?
对方没有回答。
楼云感到一只手遮住了自己双眼,随即那只手又拿开,一张冰冷坚硬的面具反扣上来,刚好挡住视线。
下颌被捏紧,灼热的气息缠绕上来,细密的战栗沿着神经末梢爬起,电流一般贯通全身。
唇上一片微凉的触感,温柔地磨蹭着。一个柔软的物体试探性地舔过唇缝,随即撬开唇缝探进去。
楼云背脊像有电流闪过,头皮发麻,他条件反射伸手想推开身前这人,手腕被猛地扣紧,唇上亲吻更甚。
你楼云想开口说什么,对方好像不想听他说话,断掉的字句被尽数吞进嘴里。
楼云不禁后退半步,身后已抵到石桌,退无可退。他重心不稳,膝盖一弯被顺势压在石桌上,耳边一道酒坛落地的碎裂声。
手指被扣紧,十指交叉压在头顶。唇舌相交间,一股磅礴的灵力汹涌而来,瞬间卷席了全部神志。
楼云被迫承受,那道灵力蛮横地游走过四肢八脉,与体内灼热的灵力交融,周身的温度渐渐降低,回到正常的水平。
灵力渐渐平息下来,抽离躯体。嘴唇分离,两人气息都有些不稳。
楼云双眼掩盖在面具下,眼角浸满水光,有些失神。
眨眼间,眼角生理性泪水滑落,钻过面具和脸的缝隙,落到侧脸。一片柔软凑上来,温柔地吻去了那滴泪。
他听见头顶那人轻声道:行了,好好休息吧。
额角一点微凉的触感,随即困意袭来,楼云抵抗不能,两秒后闭上眼,沉沉睡去。
.
睁眼醒来时,是躺在房里的床上。身上衣服已经换成了自己的,但他不记得是不是自己换的了。
那套银白色的衣服被人折叠好,放在桌上,放在一抬眼便能看到的位置。
楼云稍稍安心,翻身坐起,头一阵痛,估计是昨晚酒喝多了的原因。窗外天光已大亮,屋子里通透明亮。
他手一伸,一个冷硬的东西从枕边滑落。连忙眼明手快接住,竟然是一张银色的面具。
这个是
几个混乱的片段闪过脑海,楼云伸手撑住额头,眉头紧皱。
昨晚的记忆有些混乱,一段一段的,但他仍然记得这张面具是怎么来的
这个很明显是魔尊的,不过,为什么还在自己这里?
是他忘记带走了吗?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楼云顺手将面具塞进纳戒里,回道:谁啊?
纪清文的声音传进来:楼师弟,还不起吗?今天要回仙门了。
楼云答道:知道了,我就下来。
门外脚步声渐远。
楼云一个翻身起床,两三下整理好衣物和头发,便出门了。他站在走廊上想了想,转身朝魔尊的房间走去。
他立在房门前,敲了敲木质雕花的门。门里很安静,好像并没有人。
楼云迟疑一瞬,伸手推开门走进去。房间里果然很干净,一个人也没有。
虽然还没到一楼大厅确认,但楼云大概猜测到魔尊已经离开了。
既然如此,下次见到他,再把面具还给他吧。
楼云转身出房门,到楼下跟纪清文汇合。
大厅里倒是很热闹,各类人士络绎不绝。看来纪清文把房退了之后,客栈已经开始正常营业了。
楼云环视一圈,很容易便找到了他们。纪清文一身明黄色锦衣,神色淡淡,望着半空中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身旁坐着一位青衣女子,正百无聊赖地伸手拨弄面前的点心。
楼云走上前去,纪清文抬眼,看见是他,便笑道:楼师弟先用些早饭吧,待会儿我们就要赶路了。
楼云跟秦心月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今天这四方桌上,不仅少了魔尊,还少了另一个人。
看着纪清文又盯着半空中出神的样子,楼云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用完早饭,三人便出发了。一路无话。两日后便到达仙门脚下。
回到仙门后,纪清文便跟他们分别。留楼云和秦心月两人。
楼云转身,忍住心底的不适,对秦心月笑道:走吧,小月姑娘。我带你去见我师尊。
秦心月朝他一颔首,笑道:有劳楼仙上了。
两人顺着蜿蜒的小路,不一会儿便走到凌云峰山腰。
越是临近峰顶,楼云心情越是复杂。
他迫切地想见到那个人,却并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
正当他这样纠结着,前方远远传来两道稚嫩的声音,十分耳熟。
楼云,是你回来了吗?我想死你了!
我也想死你了!
不待他反应过来,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瞬间扑上来,把他砸得倒退半步。
楼云低头,正是锦白和鹤白两人。
他眼神不禁温柔下来,笑道:我也很想你们。
顿了顿,又问道:师尊呢,在山顶闭关吗?
锦白鹤白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仙上让我们转达你,回来之后让人过去就好,平时无要事就不用过去了。
无要事就不用过去?
楼云愣了下,心里细密地泛起酸涩。
这是不想见他吗?这都还没见到秦心月呢,就因为他离开一段时日,这份师徒情就已经淡成这样了?
若是他见到秦心月之后
楼云心低不禁一阵抽痛,连忙止住思维,不敢再想。
他愣愣地点头道:好的,我知道了。我不过去就是了。
又转头对秦心月道:小月姑娘,你就跟着他们走吧,他们会带你到我师尊面前的。
秦心月点头,跟着锦白鹤白两人走远。楼云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后,一个人默默地走向自己的屋子。
竹屋还是那个样子,连房屋里的摆设都跟他走的时候一模一样。好像他昨天还在这里一样。
但祁朝对他冷淡的态度提醒着他,并不是这样,他已经离开很久了。
去东琴城一趟,身边一直有人陪,现在独自一人坐在这空荡荡的竹屋里。这落差还着实让人有些不习惯。
楼云吐出一口气,坐在桌前,翻开那本《凌云初级心法》,尝试静下心来读。
满目满页的文字图样,盯了很久,却一个字都没进入脑袋里。一晃眼,从中午到下午,书仍是最初翻开的那一页,神思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这个点了,秦心月应该已经跟祁朝见面了吧。
不,只是见一面的话,早就见完了。这么长的时间,恐怕聊了不少话吧。
那现在呢?再过一会儿天色就该暗了吧。看秦心月的样子,不像是修为高深之人,恐怕还没辟谷。
祁朝会陪她吃晚饭吗?
晚饭之后呢?
楼云盯着书页,敛下眼眸,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卷出一个弧度。
半晌,他摸出那枚纳戒,放在眼前看一会儿。
暮色西垂,薄薄的日光将目之所及染上一层橘金色。楼云映着光线,在黄昏中表情有些模糊不清。
片刻后,仿佛下定决心般。将灵力探入纳戒的开口处。
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看了。
仿佛这样便说服了自己,正当他打开时,门外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渐渐靠近。
楼云心头一跳,呼吸停了一瞬。随即手忙脚乱想将纳戒收起来。慌忙间,纳戒掉落在地,一样东西从未完全关闭的空间开口处抖落出来。
身后的脚步声已临近门口,楼云想也不想,俯身将那样东西快速塞进怀里。同一瞬间,一袭冷峻清幽的白衣地从门口晃进来。
楼云心跳加快,慌忙转身。只堪堪用袖口遮住那样东西。他抬眼,面前就是他想了很久的人。
那人双眸狭长,周身气质冷冷,一如之前那样。他看得呆了一瞬,随即呐呐道:师尊。
祁朝垂眸,一眼扫过他袖口。面具在这人慌忙间没有完全遮住,露出一点银色的角。
他收回目光,看向楼云,淡淡道:你回峰后,为何没来找我?
楼云一愣,答道:不是你说,没有要事不要来找你吗?
祁朝一时没说话,半晌,才道:徒弟完成任务回到师门,理应向师尊汇报。这是徒弟应尽的义务,也是要事。
楼云闻言一喜,嘴角止不住地悄悄往上扬。随即又强行掩盖下去,垂首正色道:师尊对不起,徒儿知错了。
祁朝看着眼前这人,垂眸认错的样子莫名乖巧,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他侧开目光,随口道:你下午没来找我,在做什么?
楼云下意识将手中的面具往里收了收,道:徒儿在看《凌云初级心法》,这次东琴城之行,对凌云心法有了新的感知。
祁朝走近书桌,伸手拿起《凌云初级心法》,眉毛轻挑,道:对第一章第一节有新的感知?
楼云:
楼云从耳根红到了脖子,半晌说不出话。
祁朝瞥他一眼,入目是莹润苍白的皮肤,因为不好意思而泛起一层薄薄的粉红,很是好看。
祁朝喉结上下动了动,别开目光,放下手中的书,转而说道:此次下山可有遇见什么有趣的人?
楼云不知怎么,眼前突然浮现出,那个一身黑衣的身影。
仔细算来,那个人一路也帮了不少忙,但那都是在想让他还利息的基础上。自己最后那天晚上也还过了。
况且,祁朝是仙门剑尊,自己身为他的亲传弟子,冒冒然跟魔尊有牵扯着实不好。于是,楼云便略过魔尊,三言两语,简单讲述下发生在东琴城的事。
待他讲完,祁朝沉默一会儿,突然说道:你给我寄过两封信。
楼云心里一动,抬眼,祁朝那双狭长冰冷的眸子正看着他。
这两封信间隔的时日并不长,但字迹大不相同。这是为何?
楼云愣一瞬,电光火石间反应过来,自己忘掉了这处细节。当时只满心满意,想着让自己的字变得好看一点,如此一来祁朝看了会高兴,却忽略了这点。
字迹变化这么大,不可能是自己短时间内练成的,必定有旁人的辅助。魔尊这个人物的存在,看来是忽略不了了,但楼云并不打算说出他的身份。
徒儿此次下山,确实遇到一个人。他写得一手好字,徒儿第二次寄信时,便向他请教了一番。
哦?祁朝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是什么人?
楼云心里一跳,面不改色道: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不过像是对书法颇有研究。
祁朝沉默看着他,没说话。
楼云没敢抬眼,心里突突直跳,不由想:
怎么,难道听出他在撒谎?要坦白吗?
可若是将魔尊的身份说出来,不知道祁朝会怎么看他。
幸而祁朝没看他多久,就移开目光。似乎对此不感兴趣了。
夕阳已经沉下山,天色变得暗起来。祁朝似乎要走了,楼云这才想起一件事,好奇心作祟,忍了忍实在没忍住。
师尊,小月姑娘她他咬咬牙,将接下来的话一鼓作气说出来,师尊觉得她怎么样?
祁朝闻言淡淡一笑,停住脚步,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撑起一只手,斜眼看他。
你觉得呢?
你觉得呢?
当然是觉得不好了。
心里这么想着,楼云嘴上却说道:小月姑娘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挺好的。
祁朝伸手点燃了桌上的蜡烛,顿时,室内的光线明亮起来。烛光摇摇晃晃,映照在他脸上,打下一片薄薄的阴影。光影交错间,分辨不出情绪。
挺好的。
楼云一惊,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祁朝并不是在说她好,而是在重复他的话。
你觉得她哪里好?
楼云一下噎住了,他哪儿知道她哪里好,只是顺着设定这么说而已。况且他对秦心月并不了解,哪里说得出个一二三。
楼云吱吱唔唔,绞尽脑汁拼命想要找几个优点出来,偏偏一筹莫展。最终,祁朝像是看不下去他这个样子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