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2)
不自觉抓紧麻绳,正欲用力, 梁昭歌顺着细绳扶住他双手, 登时细腻肌肤如牛乳一般包裹, 慌乱推出去, 美人指尖拂过他手背。
气力又大了,梁昭歌踩风至天空, 墨发在身后扬起, 华丽衣袖翻飞, 一时似是敦煌飞仙画壁成真, 菩萨踏着莲花降世。
秋千扬至最高处, 几乎快超过水亭, 美人墨发拂了亭檐积雪, 一时雾霭茫茫散落。
祝久辞看得心惊,焦急等美人落回来。
谁知梁昭歌忽而朝外一探身子,凌空从丈尺高的秋千上跃了出去。
一时纤纤丽影, 天外飞仙,似梁上飞檐彩绘乍然冲破桎梏,画影成真。
昭歌!
梁昭歌翩跹落下来,脚尖踮地站稳,祝久辞冲上前扶住他腰身:没事吧!
从亭檐那般高度落下来,还能不摔疼!
梁昭歌俯身与他平齐视线,好看吗?
祝久辞瞪他,好看。
再给小公爷看一次?
胡闹!祝久辞转身离开,他若再陪这人玩危险游戏就自己去祠堂抄经书领罚。
进了屋子,银骨炭的暖意裹挟周身,祝久辞一时冷静。低头瞧见地毯,总觉得有些不一样。
这几日他一直被梁昭歌盛颜搅得心神紊乱,都没甚在意西苑变化,如今细细看这地毯,哪里还是当初他从大月氏买下的!
这一方地毯千金难求,差不多小半金库都用在这上面,平日里能放纵梁昭歌奢侈,但也不是这般浪费。转头瞧见梁昭歌盈盈跟在身后,一把拽上前询问。
梁昭歌看着地毯登时红了脸,侧身挡住老榆木圈椅支吾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来的呢?祝久辞忍着怒气问。
丢了。美人低着脑袋如实回答。
祝久辞差点跳起来,一方地毯都快赶上普通百姓一年的花销了,这人说丢就丢。
为何?祝久辞揉揉太阳穴,总归那人不会无缘无故这般浪费。
因为梁昭歌说不出来,水灵灵的眸子一转,牵住他衣袖晃身子,小公爷别问了。
撒娇没用。祝久辞没好气道。
梁昭歌慌了神,眼眸乱颤,看向地毯又连忙道:这也是大月氏的地毯
祝久辞挑眉,哪来的?
买的。
祝久辞点头,总算正规途径。不过即刻意识到什么连忙把逃走的人揪回来,哪来的银两?
梁昭歌脚尖扭地,声音蚊子大小:小金库。
祝久辞气结,还能说什么。
梁昭歌得了自由旋身跑出屋外藏进秋千里面,晃着身形悄悄看他,当真以为那细柳的纤绳能挡住他身影似的。
祝久辞从雕花木窗收回目光,罢了,谁让他当初头脑发热把西苑大小家产都交给梁昭歌,某人花钱买地毯还真的一点错都没有。
转眼小年将至,府上一片红火。
琉璃灯盏从内里覆上大红纸,一时喜庆。祝久辞看得崩溃,本是人间仙境西苑,一夜之间成了大红庙门。
梁昭歌倒是看得欣喜,抱着红纸篮子跟在仆从后面帮着递纸,惹得一众小侍女红了脸。
琉璃灯盏装饰完,西苑已然红火一片,然而浩大的队伍仍没有停下脚步,水亭秋千、老槐树、石桌石凳一样没放过,四处贴了红福字,垂了国公爷亲笔写的对联,生怕别人不知道喜庆二字怎么写。
梁昭歌流连红海之间,白皙脸颊映得粉面桃花。抬手捏了红穗,俯身捡起一只红结,转身再将红福字贴好。不过独独绕开腊梅,分毫不往那里去,看来着实是被梅魂苦药吓怕了,先前还将那株腊梅宝贝得紧,如今如见瘟神,当真怂包。
祝久辞前几日故意拿腊月初一梁昭歌送他的梅枝去逗他,美人吓得花容失色,一下午没理他。
思及此扑哧笑出来,走过去将红福字贴在枝杈,梅树不能落下,都是西苑物什,万不能厚此薄彼。
刚一离手,被人拽着后退几步,堪堪稳住身形转过去,梁昭歌已然坐在半空秋千晃着腿看他。
好看吗?
祝久辞看着红彤彤的秋千一时之间心无挂碍。
大红福字,软红坐垫,梁昭歌卧在福字里面当真福娃娃一个,哪还有前些日子飘飘欲仙的仙人模样。
嗯。祝久辞照例敷衍。
梁昭歌被骗过去,高兴晃荡。
腊月二十三,小年至。
京城家家户户阖家团圆,街巷炊烟袅袅,但闻鸡犬之声,桀骜的北虢国都城骤然放下高贵的身段熏起人间烟火,享受天伦之乐,藏匿在背后的尔虞我诈与人心算计被暂时遗忘,年节之下的皇城根无有鱼龙混杂卧虎藏龙,唯独抱一碗长寿面的阿公阿婆和欢声笑语的孩童。
满京城喜庆祥和,国公府却闹得鸡犬不宁。
起因很简单,梁昭歌非要与祝久辞争论小年是腊月二十四。
祝久辞也是执拗脾性,过了二十年的腊月二十三,平白被人说不对,哪里会退让。
梁昭歌平日里被那人宠惯了,一时之间没被让着登时泪眼汪汪,结果发现眼泪不管用了,即刻真的伤心哭泣。
国公爷瞧见自家娃惹了琴先生伤心,一时怒火冲天把人罚去祠堂。
国公夫人不许,提了双刀与国公爷对战。二人在榕树底下打得火热,满院仆从惊慌逃窜,一片鸡飞狗跳中梁昭歌独自一人跑到祠堂替祝久辞罚跪去了。
国公爷战斗失败,认命去西苑收回成命,结果看见乐呵呵坐在梅树底下吃软糕的祝久辞,又恍然发现琴先生在祠堂领罚,登时怒火三丈高,险些烧了矜贵西苑。
国公夫人见状理亏,也不能再蛮力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国公爷拎小鸡崽一样把祝久辞丢进祠堂。
不过小半天时间,西苑空空荡荡,祠堂人满为患。
国公夫人牵着火爆脾气的将军离开,使眼色给祝久辞让他好生听话。
后者乖乖从门檐上爬下来,一转身,瞧见跪在蒲团里的美人,冲上前,你何时跑来了?
他以为梁昭歌是回屋生闷气去,自己便安然坐在梅树下吃糕点等美人气消,谁晓得那人竟然替他来跪祠堂,闹出这般乌龙。
梁昭歌扭身不理他。
好昭歌,还生气呐?祝久辞挪过去,如今晓得美人替他跪祠堂,心软得一滩水,哪里还会计较小年在哪天。
梁昭歌又一扭身子,背着他。
腊月二十四就二十四,昭歌不生气了。祝久辞拍胸脯发誓。
梁昭歌红眼睛,心里委屈不行,咬着下唇不说话,怕一说话眼泪就跟着出来。
祝久辞绕着他转圈,哪里晓得面前的人根本不在意小年是哪天,满心委屈的是小公爷不在意他眼泪,梁昭歌那九转小心思登时就拐到了冷落冰室狠心抛弃,整个人诚惶诚恐生怕红火的日子被丢到府外去。
明天,带昭歌去见我那帮兄弟可好?祝久辞学着梁昭歌往日那般拿腰肢撞他肩膀。
梁昭歌低头,吓得神游天外。
祝久辞踢来一个蒲团跪下,认真道:从今年起,咱家小年只过二十四可好?
梁昭歌抬眼,咱家?
昭歌好,好昭歌祝久辞亮着眸子看他。
梁昭歌心尖一颤,翩然笑起来,一时忘了压着心绪,眼泪扑出来,吓得祝久辞跌坐地上。
别哭啊!伸脏爪子去擦美人秀脸。
梁昭歌高兴笑着说:我没哭啊!
祝久辞更惊恐了,这一番还得了,小小争执竟把美人气傻了!
还说没哭!脏爪子按上去,美人眼尾多了黑漆漆梅花印。
梁昭歌将脸上的小手扯下来放进手心里包住,腊月廿三也行的
祝久辞哪敢让他退让,廿四!昭歌说得都对。
景裕十七年,国公府在京城划出一小片天地,似是与满京城人作对,在一片红火中独独过那廿四小年。
此事定得轻巧。国公夫人这边极好说话,总归乖孩儿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天上星星也得摘下来。国公爷那边本以为要费点气力,没成想也极容易就答应了,竟还破天荒夸赞祝久辞尊师重道,不过转眼又拎着他耳朵臭骂一顿,原因是竟因为廿四廿三这点小事惹得琴先生不快,着实祝家小儿缺乏教养,国公爷愧对列祖列宗云云。
祝久辞郑重向国公府百十仆从宣布完毕,转眼被娘亲拽去了膳房,二人贼兮兮站在灶台前,一人望风一人偷糖。
小年讲究吃灶糖,嘴上摸了蜜一年都甜美。然而国公府规矩森严,过了饭点是绝然没有食物的,再加上厨娘武功出神入化,哪怕是一家之主国公夫人也只能拎来同样胆肥的祝久辞教唆他一同犯险。
被迫上了贼船的祝久辞极其崩溃,一是担忧时不时要重回膳房的厨娘,二是自己的娘亲堂堂北虢国一品女将军猫着身子在灶台后面一通乱找,面容染了黑煤,哪里有半点将军模样。若是当真被人发现,到时倒霉的铁定只有祝久辞一人。
娘亲,可寻到了?祝久辞不安询问。
快了快了!国公夫人叮呤哐啷翻找,这蜜罐搁哪去了!
祝久辞看一眼漆黑院落趁着间隙连忙回头,灶台前没了人影,国公夫人已然埋在煤灰里面了!
娘亲!
国公夫人探出身子,小声点,怎的了?
祝久辞欲哭无泪,再怎么找也不必去那灶台底下啊,虽说怕硕鼠偷了蜜酿去,厨娘总不至于把蜜罐子埋进煤灰堆里。
娘亲不若去架子上寻寻?
国公夫人呛着煤灰爬起来,转身到红木货架前一看,惊喜呀一声,抱起糖罐子就溜。
祝久辞被遗忘原地,隐约又瞧见厨娘扛着菜刀回来,浑身吓得炸毛拼命追赶娘亲脚步。
国公夫人武功高强,见了矮墙随手一撑便翻过去,祝久辞还得从旁边寻小门绕路。
一路跑出后院,国公夫人终于想起落下了宝贝乖孩儿,一转身,小人呼哧带喘跟在后面,满头乱草。
不愧是我娃。国公夫人极满意,这般体力在校场训练也不在话下。
祝久辞累得弯腰撑膝喘气,月光下厨娘那明晃晃的刀面仍在心头盘踞。忽而肩头被人一拍,抬起头,嘴上抹了蜜。
甜吗!月光下娘亲探着指尖笑眯眯问他。
祝久辞怔愣,甜意顺着唇齿淌过喉咙,一时分外真实。他站在半黑的院落中央,面前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娘亲,身后一道垂花门,梅花幽香自旁苑飘来,一时明月照入小院,恍然惊觉,原来他早已融入这世间,岂说庄周梦蝶,蝶梦庄周,蝴蝶自己又如何分清谁是那蝴蝶,不过是梦里不知身是客。
转眼京城明媚少年闯入记忆,吟诗作对谈古论今,泡酒肆逛赌坊,挑笑风雅高傲不可一世,一颦一笑悉皆触手可及有血有肉之人,那一纸薄书反而远在天边,几乎已被遗忘。
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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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灶糖
祝久辞抱了蜜罐回去, 刚一推开雕花木门氤氲水气扑面而来,满室雾气迷蒙,他拨开白雾走过去, 美人裸背若隐若现。
皙白脊背瘦削无肉, 蝴蝶骨分明,三两丝墨发沾染几珠水露旖旎沾在背脊, 似那精细工笔画的流转线条勾边萦绕其上,轰然一声耳鸣,脑海纷繁思绪炸开, 祝久辞瞬间抱着蜜罐蹿出屋外, 头脑中嗡然一片空白, 唯独知晓自己冲撞了美人沐浴。
猫着身子在雕花窗外探出头,只见屋内梁昭歌身影一动, 露出绝美侧颜, 怎么不进来?
祝久辞慌乱蹲下去抱着冰冰瓷罐埋头。冬日凉风顺廊拂来, 发丝在面前飘动。他在窗下蹲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既然都被里屋那人发现了,自己傻蹲在这里岂不是掩耳盗铃, 连忙站起身, 二话没说直接翻窗进去。
一室水雾, 佳人在浴, 他翻窗进来的举动当真登徒浪子。
抱着蜜罐上前, 瞧见了桶中漆黑药汁晃荡, 原来梁昭歌在做药浴。祝久辞放下心来, 既是治病救人,那便没了那份美人浴水的旖旎。
梁昭歌探身望地下蜜罐,指尖捏着桶沿, 水珠落下去,疑惑道:那是何物?
祝久辞贼兮兮往美人丹唇上一抹,后者惊慌愣住,还未等红意攀上脸颊,舔了舔红唇尝到甜意,眼眸亮起来。
糖?
祝久辞点头,小年吃灶糖,昭歌还要么?
小公爷吃了?
嗯。
梁昭歌仍探着身子够那糖罐,祝久辞只好弯身抱起来递给他。后者揪开红塞子丢到一旁,祝久辞在一旁看得心惊,生怕他手一抖就把宝贵蜜糖全倒进苦涩药汁里面。
佳人怀抱琉璃瓶身,周身仙气蒸腾,美眸流转,丹唇皓齿,纤纤指尖扶着瓶口,一点红意,当真美卷。
祝久辞看痴了,迷茫中隐约听见有人唤他,还未应声,柔嫩指尖擦过薄唇,甜蜜顿时涌入。
甜吗?梁昭歌笑着问他,指尖晶莹剔透,染了一点糖浆。
祝久辞瞬间羞得通红,浑身滚烫直直从脚底烧到头顶,僵直站在原地,唯独唇齿间的甜腻丝丝流转。
不甜吗?梁昭歌久久没等到他答话,歪头盯着自己指尖疑惑,忽而含到嘴里。
祝久辞的头脑顿时炸成一片白茫,视野中唯独那丹红唇齿藏了半截皙白纤指,一点莹莹糖浆顺着指尖淌下。
美人咬着食指抬头,极甜的。
祝久辞踉跄几步,后背撞到仙鹤红木椸架,满是美人熏香的衣裳落到他头上,幽幽冷香不由分说笼罩全身,强势钻进鼻间,冲撞血肉。
惊慌之下胡乱掀扯衣物,可那层层叠覆的华贵衣裳真好似天罗地网一般,他挣扎半晌无论如何探不出头去。
小公爷!
祝久辞听出梁昭歌有点生气,一时更加手忙脚乱,美人如此爱干净,他的脏手却按在美人熏香衣物上闹得一团糟,这还得了!
终于从层层蒙布间寻到光亮,探出头呼吸到新鲜空气,祝久辞连忙抱着衣物上前,上好绸缎已然皱皱巴巴,边角染了一点糖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