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5)

  药汤耗费几个时辰辛辛苦苦熬制出来,却一口都没有喝就砸碎掉,这又是为哪般呢?
  你这是作甚?祝久辞又气又恼,但是面前的人一副虚弱不堪的病美人模样,他又不敢加重语气说话。
  小......公爷?
  梁昭歌仍是这一句虚弱的问话,眸子中满是不相信。
  祝久辞叹口气,小心翼翼拉着人从碎瓷片密布的陷阱里七绕八绕走出来。
  唤我作甚?
  梁昭歌抓着祝久辞的手,紧紧不放。
  祝久辞道:你拉着我郎中怎么给你看病?
  梁昭歌满眼疑惑抬起头,这时他才看见那个早已在房间中央站了许久的郎中。
  祝久辞难得见到梁昭歌眼中有些失神。
  小公爷不走了?梁昭歌眼中噙着泪水。
  我能去哪儿?
  祝久辞总算明白这个疯子在想什么了,竟以为他要撇下他不管吗,心中又气又想笑,我不出门谁给你请郎中来。
  梁昭歌闻声点点头,又偷偷瞥向郎中,再次确定眼前所见到的是事实。
  接下来的事情便顺利多了,梁昭歌难得柔顺又安静,乖乖被祝久辞拉着坐在床沿让郎中看病。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到了诊脉这一步,梁昭歌见郎中的手伸过来,厉色躲闪开。
  郎中有些为难,向祝久辞求助。
  昭歌听话,伸手。
  梁昭歌摇头,直往他身后躲。
  祝久辞好说歹说劝了一通,梁昭歌仍是不愿把手腕伸出来。
  祝久辞有些焦急,难不成梁昭歌是不愿让大夫诊治?
  他一点点哄着:不诊脉又如何知道病症呢?很快就好了。
  梁昭歌垂眸看着他,终是嘟囔道:不能碰。
  祝久辞:
  折腾了半晌,原来这人是不愿意外人触碰他,祝久辞还以为梁昭歌是藏了什么隐疾,不愿告知出来。
  郎中也有些哑然,熟练地从药箱取出薄纱和金丝线,将丝线附在脉上,总算是问诊了。
  郎中不由叹道:也是比宫中的妃嫔还娇贵。
  金线丝丝颤动。
  郎中眉头越来越皱,却始终没说出个一二来,刚有一点起色,紧接着又摇摇头,在纸上写下半个字,转而又划去。
  祝久辞见郎中左右游移不定,连忙问:可诊断出什么了?
  郎中收了金线,仍皱眉摇摇头,怪就怪在老身行医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症状。
  郎中拿起画得一团糟的纸,捋胡子道:说他是绝症,却又绝缝之中存有生机,说他是轻症,但是这脉络险峻,若换一个人怕是早死了十回八回了。
  听到死这个字眼,祝久辞眉头一跳,忽而手上一凉,祝久辞低头看过去,梁昭歌轻轻牵着他晃。
  小公爷恕罪,老身着实判断不出这是何等疾病啊。
  终了,郎中以失败告终,只留下几剂养息方子。
  祝久辞送完郎中回到屋里,梁昭歌正跪在地上赤手捡着碎瓷片。
  祝久辞连忙跑过去把人拉起来,碎瓷片锋利,一不小心就要将手划破。
  梁昭歌看他一眼,又要俯身去捡,祝久辞不得不拉着他往屋外走。
  梁昭歌一边走一边仍回头望着,我把屋子弄乱了。
  祝久辞这回真的气笑了。
  这人!
  *
  梁昭歌的病来势汹汹,前几个月如春雨润物细无声,不见一点症状,轻而易举瞒过了所有人,忽然暴雨倾倒,整个人就病倒了。
  晚间,祝久辞留在西苑小心翼翼照顾那人。
  将榻铺收拾妥当,安稳地扶着梁昭歌躺下,祝久辞挨着那人在榻沿坐下。
  他伸手把那人的墨发捋至耳后,轻声道:昭歌病了为何不说呢?
  梁昭歌躲开眼神,轻轻闭上眼,眼睫微微颤动。
  帘帐轻晃,一室幽香。
  祝久辞以为自己等不到答案了,只听得那人道:
  昭歌病了,小公爷还要昭歌吗?
  祝久辞惊诧,俯身按住他肩膀,你一直在担忧这个?
  梁昭歌仍闭着眼睛,沉默已是肯定。
  祝久辞一时无言,哪有人会这样想。
  琴先生真笨,为什么要这样想?怎么会因为病了就不要你呢?
  梁昭歌睁开眼,一双凤眸在烛火下闪着光亮。
  他从衾被中伸出手,轻轻搭在肩上按住祝久辞的手。
  世间大都如此。
  祝久辞俯身抱住他,昭歌不要胡想。
  梁昭歌环住他,轻轻埋在颈间吸气,是昭歌错了。
  小公爷与他们不同的。
  寂静降临,祝久辞总算哄着那人入睡了。
  梁昭歌睡着后依旧不安稳,蹙着眉毛,紧紧拉着他手,时不时还有要惊醒的症状。
  祝久辞只得时时牵着他,还要时不时轻轻晃一晃肩膀、摸一摸额头,让那人继续沉沉睡去。
  当真,没有一点安全感。
  手中牵紧那人,祝久辞靠着床柱陷入沉思,梁昭歌此病来得蹊跷。
  细细回忆原书,祝久辞十分肯定原剧情中梁昭歌没有生病。
  若硬要说出个病来,那也只是爱恨嗔痴的疯病。
  脑子有病。
  而如今,梁昭歌说这身病自儿时便有,绵延许久,如此考虑下来,原著中不可能不提这样重要的情节。
  难道祝久辞心脏一揪。
  他的到来终究是改变了这个世界。
  蝴蝶轻轻扇动翅膀,不知世界尽头的哪个人因此遭殃。
  是因为我吗
  祝久辞目光渐渐暗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人借病撒娇预警。
  亲亲抱抱举高高!
  第50章 撒娇
  神明向山川大地洒下一把光, 苍茫世间遍布星星点点,无数生命诞生。
  从天上望去,星光璀璨, 众生平等。
  若有人说, 为了这抹光需要掐灭那抹光,似乎是极为不妥的。
  还有人说, 若是这抹光的出现,势必要灭去另一抹光亮,又该如何选择呢?
  祝久辞顽强地亮着自己身上的光芒, 努力将家人护佑在自己小小的炽热之中, 世界如他所愿, 家人平安喜乐。
  可他忽然发现,身边的一抹微光似乎要灭了。
  星星慌了, 歌谣是骗人的。一闪一闪没有亮晶晶, 满天没有小星星。
  星光太过炽热, 一出现就能抹煞对方, 身边微茫的光亮岌岌可危。
  牵着的手轻轻动了动,祝久辞低头看去, 梁昭歌亮着一双凤眸静静看着他。
  也不知看了多久。
  祝久辞蹙眉, 怎么醒了?明明才睡着。
  梁昭歌躲闪开眼神, 身子往衾被里藏, 被小公爷发现了。
  祝久辞哑然, 这人生病了怎么越发孩子气。
  他伸手把衾被拉下去, 昭歌本来就咳嗽, 若是再被衾被盖住口鼻,岂不又是要加重病情。
  刚才没睡着吗?
  梁昭歌侧过身,双手揪住祝久辞衣袖, 脸埋进去,睡着了,又醒了。
  祝久辞把那人不安分的手放回衾被,盖好绸单拍拍那人瘦肩,时辰不早了,快睡吧。是烛火太亮了吗?
  祝久辞起身去吹烛,又被梁昭歌猛然拉住。
  小公爷别走。
  我去熄烛。
  不要,不亮。
  祝久辞无奈,只好坐下。
  梁昭歌牵住他的手灵巧地捧到怀里,衾被一翻盖得严严实实,连祝久辞本人也拉不出来。
  手臂触到温热,逐渐变得滚烫,抓着手的指尖却依旧冰凉。
  昭歌冷吗?
  梁昭歌摇头。
  祝久辞微微俯下身,被那人抱着手臂着实难以坐直身子,听话,睡觉。
  梁昭歌点点头,乖乖闭上眼。不过数一二三的功夫,又悄悄睁开,被祝久辞当场抓包。
  睡不着吗?
  看看小公爷还在不在?
  祝久辞笑出声,轻轻晃一晃被那人紧紧抱住的手臂,我又不是壁虎。
  黑夜笼罩,京城沉睡。
  时间一点一点流淌,手臂触到的温热却渐渐灭下去,愈来愈凉。
  祝久辞有些担忧,想给他再加一床锦被,那人忽然道:小公爷,我想沐浴。
  半夜三更沐浴确非常人之举,但毕竟这里是国公府,美人有这个意愿,自然能轻而易举满足。
  仆从们井然有序地扛着浴桶进屋,一担担烫水也接连搬进屋中。
  虽是半夜,仆从们的手脚却十分利落,毕竟中途加班赏银是不会少的。
  慢悠悠等着热气浸满房间,祝久辞才允许梁昭歌起身。
  轻轻环着那人绕过屏风,扶着他靠近浴桶,祝久辞只觉怀中人与上次比似乎又瘦了。
  赤足入水,烫水击打桶壁,激起不小水花,梁昭歌坐下去,慢慢闭上眼,水面又恢复平静。
  许是热气氤氲的缘故,梁昭歌苍白的脸上总算又有了一些血色。
  祝久辞搬来高度适当的矮凳坐在浴桶旁,双手趴在桶沿,盯着梁昭歌的容貌看。
  美人眼睫轻闭,星星点点的水珠挂在眼睫边缘,轻轻一晃便要落出去。
  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看去,唇珠点降,惊艳如宫廷画。
  那人轻轻靠着桶壁,瘦削的肩膀半掩在水面之下,薄水轻晃,有水妖故意勾引那人似的。
  被勾引者无动于衷,静静坐于水中,唯独胸膛微微起伏,水面渐渐平静。
  美人睁眼了。
  看着祝久辞不说话。
  祝久辞知道这是要提无理要求的眼神,他起身唤来仆从。
  加水。
  美人满足,美人闭眼。
  美人再睁眼,再加水。
  几个回合,祝久辞忍不住叫停。
  昭歌烫不烫?
  梁昭歌抬眸,眼中酝酿出委屈,不烫。
  祝久辞:
  伸手入水,嘶!吾的爪子!
  美人盯着他跳脚,眼神说,看,不烫吧。
  罢了,水温之事随他去吧。
  世界寂静,祝久辞被热气熏得昏昏沉沉,困意四涌。
  水声轻响,祝久辞睁开眼,浴中美人从水中抬起手,盯着自己白皙的手腕发呆。
  祝久辞眼中闪过画面,心中一紧。
  细弱的手腕落水,又激起一阵水花。浴水平静下去,祝久辞仍盯着清澈的水面看,水下隐隐约约,身姿妖娆,纤腰易折。
  常人哪有这般纤腰,还不是病痛折磨!
  祝久辞忽然惊觉,自他认识梁昭歌以来,这人小病大病就从来没有断过。上巳节脚伤半月,前些日子又从榕树跌落,如今发现身子还有几十年旧病。
  祝久辞觉得对某人的健康安全意识教育需要提上日程了。
  月色朦胧,水汽氤氲,美人浴水,软弱可欺,正是大肆教育的好时机。
  昭歌。
  美人抬眸看向他,小公爷?
  祝久辞面容严肃,伸手入水,抓住那人手腕,白日里昭歌要做什么?
  祝久辞几乎不敢回想那个画面,梁昭歌跪在一地碎瓷片上,手中的锋利距离手腕不过寸尺之间。
  没有美人垂眸。
  祝久辞握紧手中的细腻,滚烫的热水冲撞在手背,手心触摸的地方却仍是冰凉。
  小公爷误会了。
  祝久辞一怔,手上松了劲,那人灵巧地翻腕出去,反手一抓,轻松夺取了主动权。
  梁昭歌探身向前,湿气喷到祝久辞面上。
  加水。美人说。
  祝久辞恼怒,不加昭歌先说清楚。
  哗啦一声响,美人忽然欺身上前,祝久辞只觉双肩被滚烫的双手制住,忽而眼前天旋地转,失了重心,扑通一声落进桶中。
  滚烫的热水瞬间裹挟全身一直奔涌到脖颈,疯狂地淹向口鼻,腰间忽然被一双手托起,他远离了令人窒息的水面。
  他跪在美人身上。
  昭歌!
  美人闻声环住他,小公爷暖和,那便不加水了。
  祝久辞气结。
  浴桶甚大,祝久辞被那人凌空托在水中踩不到实处,几次尝试,莫不是踩到那人脚背小腿,又跪到他大腿上。
  美人抬手,胡噜脑袋。
  小公爷安静。
  祝久辞炸毛,激起一阵水花。
  美人摸背,继续顺毛。
  昭歌与小公爷说实话。
  祝久辞安静了。
  梁昭歌单手环住他,另一只手仍稳稳托在腰间。温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昭歌并非伤身,只是有老方子言放血可临时救急。我见小公爷匆忙跑出去,还以为只好临时放血,想出去追小公爷。
  祝久辞讶异看向他,梁昭歌眼神清明,真诚无比。
  这人,真是。
  难以想象当时虚弱得一步都不能走的人,是如何一步步挪到茶案旁,将滚烫的药灌摔得粉碎。
  只为,跑出去追他。
  祝久辞:我还能撇下你不管?
  昭歌不敢赌。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人:抱住!软乎乎!不想放手。
  2000 years later
  某化石:抱住!软乎乎!我就不放!
  第51章 大梦
  梁昭歌做了一场梦。
  梦回那年踏入京城, 懵懂无知的孩童尚不知自己落入龙潭虎穴。
  风雨飘摇,这是梁昭歌对京城的第一印象。
  十多年前京城确实如此,刚刚经历南北大战, 国库空虚, 百废待兴。
  但纵使朝野上下钱袋中取不出来半两银子,歌舞酒色之事也断不会少。
  当年的红坊只有玲珑未有琉璃, 不过是一座孤零零的阁楼,在四周一片低矮平房中,煞是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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