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69)
但此刻忽而悔意顿生。
他连堂堂正正面对公孙琢玉的勇气都没有。那道丑陋的残缺不仅成了旁人攻讦他的理由,亦成了自己的一块心病。
杜陵春无论做什么选择,都没有任何余地,他只不过从无数条后悔的路中,选了那么一条不后悔的。
公孙琢玉吻干净他眼角的泪水:司公什么样,我就喜欢什么样,别哭
人在身处黑暗中时,听力和触感会无限放大。公孙琢玉能感受到杜陵春温热的皮肤,还有急促的呼吸。他的吻如窗外雨丝般密密落在杜陵春身上,温柔缱绻。绯色的衣带系在脑后,有半截悄无声息滑落下来,丝丝痒痒。
公孙琢玉在杜陵春神智恍惚时,扣住了他身侧的手,而后俯身,缓缓吻住了他的伤口。
不!
杜陵春陡然受惊,触电般想起身,却被公孙琢玉按住双手动弹不得。他脖颈青筋浮现,竭力向后躲,慌的不成样子,拼命摇头:别别
滚烫的泪水顺着他眼角滑落,最后没入枕间。
公孙琢玉靠过来,紧贴着他的脸,像以前一样,猫似的蹭着他:司公,不难看,别怕
杜陵春浑身抖的厉害,他没想到公孙琢玉会这么做,狼狈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大脑一片空白。
公孙琢玉何曾遇过杜陵春这幅模样,轻拍着他后背,无声安抚着他颤抖的身躯,拉过被子盖住他,好声好气的道:司公若不想做,咱们便不做了。
一条细细的、艳红的衣带蒙在他眼睛上,看不清神情,但声音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不见丝毫不耐与厌恶。
杜陵春心头忽然酸的厉害,说不清是为什么。有那么片刻,忽然觉得老天待自己也不算太过凉薄。他抵着公孙琢玉的肩,死死攥紧他后背的衣裳,浑身绷紧,艰难低骂出声:你这个
混账
那两个字说不出口,纵说出来,也没有什么威慑力。
公孙琢玉仿佛猜到他会说什么,低头有些委屈:你又骂我
杜陵春没说话,隔着红艳的衣带,在他眼睛上落下一吻,然后是唇。仿佛做下什么重大决定般,抽空了力气似的瘫软下来,然后悄无声息拉开了横隔在二人间的被子。
早晚都要有这一遭的。
杜陵春闭着眼,如是告诉自己。
公孙琢玉明白了他的暗示,在黑暗中摸索着咬住了杜陵春的耳垂。不疼,却痒得人直发颤,一遍又一遍的低喊:司公司公
杜陵春无力仰头,像一条搁浅的鱼,急促喘息着。脆弱的喉结暴露在空气中,一点朱砂痣殷红似血,无声蛊惑人心。
公孙琢玉虽看不见,却准确无误找到了位置,啄吻着那颗朱砂痣,而后在黑暗中吻住了他的伤口。
杜陵春身形一颤,仍是想躲,却又忍住了。他五指在公孙琢玉发间缓缓穿梭,而后又缓缓收紧,神智涣散,唇间溢出低语:公孙琢玉
仿佛只有这四个字才能让他安心。
公孙琢玉扣住他的手腕,过了许久才重新起身。眼睛上蒙着的衣带悄然滑落下来,视线过了片刻才逐渐清晰。
他看见杜陵春双眼泛红,连鼻尖都是微红的,眼角沾着泪痕。不由得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而后将人拉起来抱入怀中,在耳畔温柔低语:司公不必怕,不疼的。
然后果真没什么疼痛。
杜陵春出了一身的汗,神智涣散,忽而知道了为什么世间人都绊于欢爱之事上。他闭眼紧贴着公孙琢玉,不知想起什么,心头邪性忽而冒出,偏头咬住了他的耳朵。
公孙琢玉落在他腰间的手骤然收紧:疼疼疼!
杜陵春闷哼了一声,又咬了他一下方才松开,去亲吻刚才被自己咬过的地方,哑声道:你想来没少去青楼楚馆厮混。
公孙琢玉心想技术太好也有错?他故意让杜陵春疼了两下,才无辜且纯良的道:司公不要冤枉我。
语罢将被子一掀,蒙住了二人的身躯。
窗外雨声淅沥,渐渐大了起来,顺着屋檐滴滴答答下落。一方荷池激起数圈涟漪,荷花也难经受这般狂风骤雨般的击打,掉落几片花瓣。
吴越守在门外,听见屋子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喘息声,然后是杜陵春难耐的、压抑着的哭声,似痛苦似欢愉。默默从衣角撕下一小块布,然后一左一右塞到了耳朵里。
但是作用好像不大。
后半夜的时候,偏房叫了一次水,丫鬟将浴池倒满了热水,方才鱼贯而出。
公孙琢玉将杜陵春抱到了池子里,身躯浸在温热的水中,方才有所和缓。四角的孔雀烛台燃着红烛,驱散了昏暗的光线,周遭的一切清晰却又朦胧。
方才二人亲密不过借着黑暗遮掩,如此明晃晃暴露在烛光下,杜陵春又忽的清醒过来,略有些狼狈的转过身,背对着公孙琢玉。
公孙琢玉从后面抱紧了他,现代人到底还是大胆一些:已至如此地步,司公还怕什么?
杜陵春本能抬手蒙住他的眼睛,在明灭不定的烛火中低声问道:你当真不后悔?
杜陵春这个人狠辣惯了,倘若公孙琢玉一直待他好,他自然倾心相付。可对方若有一日后悔了,那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只盼莫要闹到相怨相憎的地步。
公孙琢玉将他的手拉下来,在掌心亲了一下,拨开杜陵春湿漉漉的墨色长发,在雾气氤氲中,理所当然的说了五个字:自然不后悔。
杜陵春不说话,低头拥紧了他。
外面的雨渐渐停了。
吴越双手抱剑,面无表情守在暗处,忽觉一阵寒凉,心想大概是秋天快到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吴越:这世间的悲喜并不相通,他们在欢笑亲吻,我却只觉得吵闹。
第197章 大殿审案
翌日清早,空气还带着些许潮湿。昨夜雨疏风骤,击落一池清荷,珠露滴答,惊起栖息的飞鹭,翅膀扑棱一阵轻响。
卧房门窗紧闭,让人难窥春色。
杜陵春昨夜与公孙琢玉厮缠狠了,困意沉沉,不由得多睡了一会儿,巳时才醒。他迷糊糊睁开眼,结果就见公孙琢玉正支着头看自己,愣了一瞬才想起昨夜的事。
杜陵春用手背覆住眼睛,耳朵有些微微发热。
公孙琢玉见他醒了,笑眯了眼。将杜陵春拉入怀中,把脸埋在他颈间亲了亲:司公不再睡会儿了?
杜陵春没说话,只是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想起昨夜的事,仍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切感。但脑海中残留的欢愉却做不得假,身后某处仍有些难以启齿的疼痛,
公孙琢玉见他出神,喊了一声:司公?
杜陵春心中骂他傻。支着头,用指尖描摹着他俊挺的眉眼,阴柔的声音有些沙沙哑哑,带着某种事后的慵懒:傻子,怎么还唤我司公?
公孙琢玉捏住他指尖,轻咬了一下,自言自语的道:我就喜欢这么喊。
杜陵春心想喊就喊吧,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今日却难得在公孙琢玉怀中静静躺了会儿。一颗荒芜的心,曾经用多少金银权势都填不满,但在此刻却忽然变得满满涨涨。
杜陵春闭着眼低声问道:你昨日说的话可还作数?
公孙琢玉在研究杜陵春的头发,闻言疑惑的嗯了一声:什么话?
杜陵春倏的睁眼,不动声色打量着公孙琢玉,语气危险:你忘了?
公孙琢玉反应过来,随即像往常一样抱着他蹭了蹭:自然没忘,我对司公说过的话永远都作数。
杜陵春原本收紧的心微微一松,随即又抿了抿唇。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从前就算敏感多疑,也不至于到如今这个地步。
他见已经到了中午,干脆起床穿衣。只是脖颈间的红印怎么都遮不住,看着难免怪异,有些不自在。
公孙琢玉见状只能跟着起床。他则大大方方的多,直接把吻痕明晃晃的露在外面,见杜陵春一直在拉领子,将他的手拽了下来,笑着道:司公怕什么,让人瞧见,也只会以为咱们去青楼楚馆喝花酒了。
杜陵春睨着他:小混账,你去那种烟花之地便罢,我难道还去不成?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是宦官,谁去青楼杜陵春都不可能去的。
公孙琢玉亲了亲他的脖颈,红着脸低声道:那司公便只管对他们说,是我亲的好了。
害羞.jpg。
杜陵春推了他两下,结果发现跟年糕似的,推都推不开,捏住对方搁在自己肩上的下巴道:你怎的像个姑娘似的。
动不动就一个人瞎害羞。
杜陵春睫毛浓密似鸦羽,肤色净白,侧脸俊挺却阴柔,此刻侧目看过来,一身红衣衬出了几分浓稠的昳丽。公孙琢玉被他用指尖挑着下巴,脸控制不住的更红了,低着头不吭声。
超级害羞.jpg
杜陵春:
傻子
杜陵春缓缓松开他,怔然又想笑,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外间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扣门声:司公。
杜陵春下意识看向门口,微微皱眉:何事?
外间的人道:陛下派了侯公公来传信,说听闻公孙大人已经捉拿凶手归案,传召他即刻入宫。
皇帝虽身居宫中,但在外也有耳目。公孙琢玉去落花胡同那日,并未遮掩,不少人都看见他绑了个姑娘出来,说不得就被有心人看见,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公孙琢玉下意识看向杜陵春:司公,怎么办?
杜陵春替他理了理衣领,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急,漫不经心道:你既已查出真凶,怕什么,带着犯人入宫便是,我同你一起。
同时心中估摸着,公孙琢玉的京兆尹之位已经十拿九稳了。
公孙琢玉还没想好怎么把莫静娴从凶案里面摘出来:可是
杜陵春一看便知他在犹豫什么,意有所指的低声道:既已入了官场,那些烂好心还留着做什么。回头让姐姐在陛下面前进言几句,京兆尹的位置必然是你的,旁的就不要再多管了,嗯?
升官是好事,公孙琢玉最喜欢升官了,闻言乐的眉开眼笑:好。
杜陵春见他高兴,心中自然也高兴,笑了笑:走吧,用完午膳便进宫。
此案事关朝廷官员性命,皇帝远比公孙琢玉想象中要重视得多,当他踏入太极殿时,发现朝中心腹重臣皆在,跺跺脚京城都要震两下的那种。
皇帝高座于上,他平日虽甚少动怒,但依旧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公孙琢玉,有人说你昨日已擒得凶手,是否为真?
消息都已经传出去,不真也得真了。
公孙琢玉拱手道:回陛下,确已擒得凶手。
杜陵春与其余朝臣位列一旁,闻言不动声色挥了挥袖袍,便立刻有人将身负重伤的叶无痕与莫静娴押上了大殿,按跪于地。
一时间众臣的视线都聚了过去,望着这两张年轻且陌生的面孔,神色各异,有些难以相信四起凶杀案都是他们犯下的,低声议论纷纷。
皇帝皱了皱眉:怎么还有女子?
唐飞霜立于宰相严复身旁,也看了过来。他是得了陛下特许,过来听审的。
说话是一门艺术,这样说很可能挑起旁人的怒火,那样说又可能引起旁人的同情,全看说话的人如何把持。
公孙琢玉斟酌了一下词句才道:回陛下,此女名为莫静娴,乃龙骧将军莫炎武之女。当年先帝在位时,莫炎武曾奉命率兵出征,大雪严寒之日与敌军在镇江边苦战,董千里、郭寒等四人却贪污军饷,欺上瞒下,以至粮草迟迟不至
他陡然提起旧年往事,不由得令朝臣面面相觑,莫静娴身躯微微发颤,痛苦闭上了双眼。
公孙琢玉顿了顿,这才继续道:飞雪漫天,寒气袭骨,粮草殆尽,料想天神下凡也难在如此境地赢得胜仗,莫炎武战死沙场,此战败于敌军。先帝当初受小人蒙蔽,大怒之下便将莫家满门问斩,而莫静娴因为尚未成年,侥幸躲过一劫,谁曾想却被充入了教坊司。
皇帝不知为何,皱眉攥紧了扶手。围观朝臣看热闹者有之,无动于衷者有之,叹息者亦有之。
轮到他们二人犯下的罪行时,公孙琢玉则刻意一笔带过:凶手名叫叶无痕,乃是一江湖游侠,他曾受莫静娴一恩,为了偿还恩情,便助她假死逃出教坊司,并替她杀四个人。便是董千里、郭寒、楚连江、白丘。
公孙琢玉说着,取出了四张诗词纸:微臣查案时,发现他送给凶手的诗皆是从一本名叫《杂诗集》的文册中撕下来的,且纸张崭新,必为新书,便调查走访各大书肆,看看有哪几家掌柜近日进过此种书籍。最后发现他曾于其中一家书肆买过书,且被掌柜看见走进落花胡同,微臣顺藤摸瓜一路查下去,便将人擒住了。
公孙琢玉其实原本还想用一点夸张的修辞手法,体现自己多么不辞劳苦,多么兢兢业业才查到真凶的,但想想还是算了。
叶无痕与莫静娴从头至尾都跪于堂下,一言不发,安静得不像双手沾血的凶手。
皇帝大抵也没想到此案背后还有如此隐情,面色微变,看向公孙琢玉,声音微沉的问道:你如何得知董千里他们四人曾经贪污军饷,而不是凶手的狡辩之言?
这个公孙琢玉早就有准备,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册子,递给御前太监呈了上去:微臣取证之时,曾经搜查过这四人家中,最后发现俱有暗格,其中便藏着他们贪污往来的账本。
贪污军饷并非一人能成的事,必然有多人暗中操作,而分赃时为了保证公平可信,他们都会记下账目,确保不会多拿私昧。古代机关算不上高明,公孙琢玉在董千里等人的书房中随便转了转花瓶,敲了敲地砖就找到暗格了。
皇帝阴沉着脸接过那本账册,哗啦翻了几页便气得太阳穴直跳,哗啦一声将账册扔了出去,重重一拍桌子:混账!大军在前方爬冰卧雪,朕为了节省国库开支亦是缩减用度,这些蛀虫竟是欺上瞒下,贪污数十万两白银之多,简直该死!
朝臣见他发怒,齐刷刷下跪:陛下息怒
公孙琢玉左右看了一圈,只能跟着下跪:陛下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