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凤华 第546节
士兵们身披盔甲,手持利刃,如潮水般涌向皇陵。三米高的围墙,以木梯架之,很快便能攀爬上墙头,跳入皇陵内。
皇陵里的“逆贼们”,看似一体,实则隐隐分了三派。也各有统领之人。日夜皆有人警惕戒备,一旦发现情形有异,立刻便会有人以哨声示警。
尖锐的哨声划破夜空。
原本熟睡中的“逆贼”士兵,其实在哨声之前就已被惊醒。一开始倒也没怎么惊慌。
一个月之内,这样的进攻发起过三回。每一次扔出一具官员尸首,对面就会很快鸣金收兵草草收场。
这一回进攻的时候挑在了黎明前人最困乏无力之时,令人始料不及。不过,自己这方早商量好对策。设在皇陵最醒目处的瞭望高楼里,早已安置着几个朝廷官员。杀一个扔出去,足以震慑住对方。根本不用动手,就能将朝廷的军队逼退。
这一次,肯定也不例外。
也因此,从睡梦中被惊醒的“逆贼”们并不如何慌乱,动作极快,片刻间穿衣拿起兵器,冲了出去。
皇陵占地数千亩,极为宽广。大齐的先帝们都葬于此,另有大片的空地,留给盛家后来的子孙。
因皇陵极为宽阔,围墙便有百里,万余“逆贼”根本无力守住这么长的战线。在朝廷精兵举着火把如潮水般涌进围墙内时,“逆贼”们只余苦苦抵挡的份。
守在瞭望高楼里的“逆贼”见势不妙,立刻斩杀了一个朝中官员,像往常一样,将尸首扔下高楼,血淋淋的头颅悬挂在高楼处。
数名逆贼齐声高呼:“立刻退兵!”
然而,对面军鼓丝毫不息,朝廷大军还在源源不断涌入。在暗夜中如潮水般涌来,简直令人绝望。
一方万余人,另一方却有十万士兵,兵力足足是逆贼一方的十倍。兵力相差巨大。而且,这十万士兵,皆称得上精兵。一交手,“逆贼”一方便节节溃败。
就如当日埋伏围剿三千御林侍卫一样,一面倒地收割人头。
约莫七八米的高楼里,十余个负责瞭望戒备的“逆贼”终于感觉到大事不妙。
“不妙!他们根本没有退兵!”
“他们这是要在今夜彻底攻下皇陵!”
不知是谁骂了句粗话:“他们竟连朝廷命官的生死也不顾了。真他妈的狠辣无情!惹毛了老子,索性将那几十个官员都拉过来杀了!”
“没错!不如拼个鱼死网破……”
一个身着黑衣脸孔有刀疤的男子怒喝一声:“都闭嘴!”
十余个“逆贼”心中一凛,不约而同地住了嘴。心里却都浮上了浓厚的阴云。现在,他们该怎么办?
时间紧急,不容犹豫。
刀疤脸男子先令众人守住高楼,又命人击鼓,自己则迅疾下了高楼。
……
喊杀声,刀剑交击声,响彻皇陵内外。火把燃起的火光处处皆是,一眼看去,令人心惊胆寒。
被关押了一月有余的朝廷官员们,纷纷被惊醒。
他们在皇陵里没受太多苛待,每三个人住一间屋子,一日三餐也勉强能填饱肚子。只是,每日都有凶神恶煞满脸冷笑的“逆贼”进来转上几回,目光在他们的脖子处来回打转。仿佛在找最方便的下刀之处。
这等无形的威胁和悬在头顶的长刀随时会落下的惊惧,才是最大的折磨。
一个月下来,官员们都瘦了一大圈,一个个面色颓唐神色不振。
皇室宗亲们的待遇稍好一些,如临江王这样的亲王,独居一间卧室。不过,在门外看守的逆贼也颇多,足有五六个。
几位藩王也是独居一间屋子,屋外看守的逆贼多达十余人。
至于建安帝……在皇陵遇袭的第一日身受重伤,身上中了数箭,满身鲜血。之后便被抬走,再无人见过。是死是活,无人知晓。
“朝廷又发兵了!”
方阁老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努力听着外面的动静,目中闪过一丝希冀,声音却渐渐低沉:“希望这一回,能顺利铲除逆贼!”
赵阁老有气无力地叹道:“他们顾虑着皇上的安危,岂敢全力出兵!这些逆贼也着实心狠手辣,几个武将都被杀了,又杀了三个文官。今晚朝廷一出兵,又要有人身首异处了。”
颜阁老也是悲从中来,低声喃喃:“或许,很快就轮到你我了。”
方阁老赵阁老对视一眼,俱都看到彼此眼底的惊恐和不安。
只是,他们到底为官多年,俱是阁老重臣。心里再惊惧,面上也得做出镇定的样子来。彼此安慰“被斩杀于此也算为大齐尽忠”,心里各自怒骂不已。
这些藩王,没一个老实安分的。这一场滔天之祸,皆因皇位而起。他们都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只是,这等话,他们不敢说破也不能说破。
……
皇陵里的密室中,烛火通明,亮如白昼。
鲁王闽王宁夏王各自面沉如水,目中燃着不甘又愤怒的火光。
密室位于地下,能阻隔许多声音。然而,此时外面正在进行规模宏大的惨烈的厮杀。凄厉的嘶喊声透过密实的地面,传进密室中。
第一个出声的,是鲁王:“现在,该、怎么办?”
这些时日,对鲁王来说,亦是油煎火烤一般的煎熬。此时,鲁王面色暗淡,声音嘶哑难听。
闽王右手握拳,用力击打桌面,发出咚地一声闷响:“一定是老七回来了!”
谁有胆量这般不管不顾领兵攻击皇陵?
唯有蜀王盛鸿。
闽王越想越是恼火,低声怒道:“我们谋划这么久,联手出击,费尽心思才有今日的局势。这个盛鸿,倒是狡诈阴险得很,一回京就迫不及待地动手。这是想将我们兄弟一网打尽啊!”
宁夏王冷冷说道:“现在说这些废话还有何用。当日我就说过,现在动手太过仓促。是你坚持要提早动手!”
第774章 兄弟(一)
若李湘如在此地,一定会被自己夫婿此时的模样惊得说不出话来。
宁夏王瘦得脱了形迹,英俊的脸孔也因过分瘦削显得分外阴沉。一双冰冷的眼睛里,满是戾气。
哪里还有昔日冷峻尊贵优雅的风采。
闽王冷笑一声,看向宁夏王:“真正心急要动手之人,是你才对!你被关在皇陵里,已经两年有余。被一个区区校尉折腾得生不如死。再不思办法解开困境,你就要被生生磨搓至死。”
“拼了还有一线生机,不拼就要任人宰割鱼肉。”
“所以,我命人给你送信时,你毫不犹豫就应了下来。现在反倒来怪我冲动鲁莽,这可不太厚道吧!”
宁夏王被当面揭短,竟未暴跳如雷,只冷冷地扯起嘴角:“我母妃被赐死,胞弟被逼自尽。我不造反,就没活路。”
“那你呢?为何这般迫不及待地要建安帝的命?”
“该不是建安帝觊觎你的媳妇,才令你恨之入骨吧!”
闽王面色骤变,眼中闪过骇人的冰冷。
兄弟三个联手谋害建安帝的性命,自然有各自的理由。如宁夏王,被逼至绝境,不反根本没活路。
闽王却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宁夏王冷笑一声,又说了下去:“当日我们说好,要先留着建安帝的性命,留作人质,以备不测。你却暗中示意自己麾下的暗卫,乱箭将建安帝射死。”
“就算事后将他的尸首藏在密室里,那些官员又岂会猜不出来?宫中的俞太后,朝中的陆阁老李阁老,哪一个是省油的灯?受你胁迫一时也就罢了,难道还能被你蒙一世?”
“今日的情形,从一开始我就有所预料!”
闽王冷笑着回击:“预料个屁!亏你有脸怨我杀了建安帝!你命人以箭射书,要令俞太后进皇陵!这才是最大的破绽!”
“你要为已逝的丽太妃和平王报仇,要一雪多年被嫡母欺压的愤恨。自作主张,命人送了那么一封信出去!”
“以俞太后的精明城府,一看就能猜到你是幕后主谋!”
宁夏王狠狠瞪了过去。
闽王冷笑着回视。
鲁王看看宁夏王,又看看闽王,忽地苦笑了起来:“到这等、境地了,你们两个、不思对策,反倒、吵起来了。”
“也罢,今日、我们兄弟、一并认输,到了黄泉,正好、和三弟团聚。”
宁夏王和闽王目中俱闪过憎恨厌恶之色,不约而同地呸了一声:“我就是死,也绝不和他死在一处。”
……
连说出口的话,都惊人的一致。
可见是何等地憎恶建安帝。
鲁王自嘲地苦笑。
也别说他们两个了,自己又何尝不是满心怨怼不甘?
他明明是最年长的皇子,只因天生的口疾,就失了圣心。眼睁睁地看着三弟四弟争夺储位,便是年少的五弟七弟,也比自己强了一筹。
待三弟坐了龙椅后,不遗余力地打压磨搓,他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就藩的时日遥遥无期,被弹压得无力动弹的滋味也着实难受。闽王私下流露出联手之意时,他曾踌躇犹豫过许久。到后来,到底还是狠心应下了。
他没有坐龙椅的野心,只想去自己的鲁地,做数十年的逍遥藩王。
闽王承诺过,坐上龙椅后,会将鲁地以北的部分都给他。
现在看来,他果然是被巨大的利益诱昏了头!
“现在,到底、该怎么办?”鲁王重新打破沉默:“我们的、人手,怕是撑不了、太久。”
十倍于己方的兵力,碾压式的优势。哪怕领兵之人是傻瓜,这一仗也不会输!更不用说,盛鸿身手出众谋略胆色过人,是天生的领军之才。
闽王面色难看之极,半晌才说道:“兵败在所难免了。好在我们三人都未在众官员面前露出行迹。为今之计,只有弃车保帅了。”
鲁王反应迅捷:“你的、意思是,我们假做、被俘?”
闽王点了点头:“没错!我们本来也是‘逆贼’俘虏,被人严加看守。和官员们一样,什么都不知情。七弟率兵来救我们这几个兄长,我们既觉羞愧,又是感激……”
宁夏王嗤笑一声,打断了滔滔不绝的闽王:“你当盛鸿是傻瓜?还是以为天底下所有人都是傻瓜,任凭你几句话就能糊弄过去?”
“一万多‘逆贼’,从而来?”
“只要抓住几个活口,严刑审问,便能审出来路身份。到时候,你要如何解释自己暗中豢养的暗卫竟变成了‘逆贼’之事?”
闽王被噎了一回,面色愈发难看。
他手中有五千暗卫,鲁王有三千暗卫,宁夏王手中人手最多,共有七千。合起来共有一万五千之数。
任凭他们其中一个,都无力围杀三千御林侍卫。唯有共谋合力,聚集暗卫兵力,才能杀建安帝一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