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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差的一届魔教教主 第21节

  北风怒号, 扬雪漫天。
  金麟儿留心观察一阵,看孙擎风没有反应,便学着他的神情调笑道:“长大了,手都不让牵了哦?”
  孙擎风对金麟儿怒目而视, 冷哼一声, 移开视线。
  他总不能同金麟儿分辨, 说“老子早已长得不能再大了”,这话怎么说都不对劲。
  金麟儿得意地笑出声来,比孙擎风走快一步,先行提灯驱开黑暗。
  时辰太早,路上几无行人。
  因是头次入山,加上天光晦暗难辨方向, 两人不时行错折返,走走停停,在路上费了些功夫。
  不多时,云海翻滚,月落日升,金乌如一粒鲜红鸡子,破云而出时,万丈辉光如练。
  金麟儿目睹壮丽景象,不知不觉间忘了赶路,牵着孙擎风跑到一处峭壁上观日出,只觉身在浮云上。
  两人极目远眺,俯观日出美景,见群山为云海淹没,唯有山尖刺出云层,尽如竹笋林立。
  景象奇特新鲜,霎是可爱。
  俄而日光大盛,浮云流散、薄如细纱,在群山见缠绵飘荡,云层被光芒穿透,仿如天门洞开,有仙子于云海畔浣纱捣衣。
  天地间金红一片,岁月光阴都凝固了。
  及至红日升至半空,金麟儿才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已离魂出体,遨游了天地宇宙。
  这短短片刻,好似千年万年,而当他转身凝眸,孙擎风依旧在侧,同样看着他。
  如此一路行来,直到午前,两人才找到华山派的大门。
  巍峨山门前,周行云临风伫立。
  华山弟子,虽均修道,但并非全为道士。
  弟子们同在一派,皆身着乌色道袍、头戴太极巾,仅以道号区别入道与否,以道袍双肩处所绣纹样区分内外门,外门弟子看肩头绣松纹,内门弟子绣云纹。
  但是,周行云双肩上所绣的跟旁人都不相同,是与掌门薛正阳相同的云鹤纹样,代表着掌门亲传弟子的身份。鹤乃仙禽,由银线暗绣于肩头,随着穿着者的动作起伏,仿若振翅欲飞,别有一番出尘气质。
  金麟儿生怕迟到,急匆匆地奔向周行云,隔着老远就开始喊:“师兄久等!刚才日出,没想到山上竟又下起大雪,你冷不冷?实在抱歉。”
  华山乃修道之地,常年静谧幽寂,这一声喊清脆响亮,惊飞枝头群鸟,振翅洒出漫天雪沫。
  周行云振衣抖雪,笑道:“练武之人并不畏寒。山中路径隐蔽,寻常人很难寻到,我本想下山为你带路,但师尊命我只可在此处接应,原就是我的不是。”
  孙擎风听到“你冷不冷”,不由侧脸移开视线。
  金麟儿发现孙擎风的动作,牵起他的手,用双手焐着,笑道:“大哥一直催我,可山中景色太美,我没忍住驻足观赏。”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寄情山水亦是修行。走吧,此时出发,上到西山峰顶,师尊刚好做完早课。”周行云微笑颔首,等金麟儿喘匀了气,便带着他们走入山门。
  华山奇峰险峻,雪天行路尤为困难。
  金麟儿并不觉得辛苦,兴奋地对着周行云问东问西。
  周行云耐心介绍:“我派世代居于华山。早些年,师祖们多在洞府中隐居修行。其后门派壮大,弟子们陆续修筑了四十九个道观。掌门居于西山峰顶沐灵观,其余六位长老分别居于清虚、无尘等六观。”
  金麟儿:“华山可真大!这些道观分散山间,大家平日不串门么?”
  周行云失笑,道:“我派主清修,弟子间少有来往。方才提到的七间道观里,均有黄钟,若有大事商议,则敲钟以示。弟子听到钟声,自会聚于东麓玉泉观。”
  金麟儿啧啧称奇。
  周行云看向孙擎风,似乎对他很感兴趣,问:“还未请教大哥名姓。”
  孙擎风目不斜视:“薛风。”
  周行云:“在下总觉得,与你们似曾相识。”
  幻生符虽能改换人的全部形容,但须灵气维持,一张符咒最多可用两年。未免灵气耗费过多,金麟儿与孙擎风都只变易了容貌,身材体态均是原本模样。
  金麟儿摸摸鼻子,道:“我大哥……英俊不凡,师兄若曾在长安府住过,咱们或许在人群中擦肩而过,你留意过他。”
  孙擎风的易容没有金麟儿的难看,但仅仅只是眉眼端正,不难看而已。
  周行云看着相貌平平无奇的薛风,虽不解金麟儿为何说他英俊不凡,但并不多言,只道:“我是爱剑之人,薛大哥的佩剑并非凡品,我在客店投宿时见过。”
  这该如何解释?
  金麟儿犯难了,暗中向孙擎风投去求助的眼神。
  孙擎风一脸淡然:“非我佩剑,只是意外拾得,听闻乃是仿造古剑‘灭魂’所制。灭魂、却邪两把宝剑,世间绝无仅有,市面上仿品很多。”
  “我派镇派之宝意外遗失,实在遗憾。你的剑虽为仿品,但做工精巧,想来是与华山有缘。”周行云说话做事极有分寸,闻言只是点头,不再多问,将两人带到沐灵观外等候。
  正午过后,大雪仍未消止。
  薛正阳独居沐灵观,无人通报,一行三人便站在观门前等候。
  “你冷不冷?”金麟儿怕孙擎风冷,像平常一样双手抱住他,旁若无人地对他嘘寒问暖。
  孙擎风被周行云看着,似乎觉得很不自在,将金麟儿的手扒开,低声道:“注意些。”
  正午时分,薛正阳终于打开观门。
  他见三人在观门外直挺挺地站着,直是莫名其妙,没好气道:“在外杵着做甚?若我不来开门,你们是要造化自然、冻成冰棍?都是些榆木脑袋!”
  周行云赔笑:“师尊,今日行拜师礼,还是讲究些的好。”
  薛正阳摆摆手:“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我沐灵观内,没有贵贱之分,你们往后放机灵些。”
  金麟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薛正阳,见他全不复昨夜的怅然,大抵是境界高远,不囿于人间悲欢的缘故,心中的担忧渐渐释出,胆子大了一些,问:“那我可以常常来找你玩么?”
  周行云闻言望向金麟儿,目露惊异神色。
  薛正阳原本神色冷峻,闻言认真思量一番,目光由复杂犹疑转为清明释然,像是放弃了什么,又重新拿起了什么,笑道:“我明日就闭关了,你若找得到我,自然可以。”
  金麟儿一本正经道:“那真是太遗憾了。”
  沐灵观主殿内,三清神像栩栩如生,香火燃着,轻烟袅袅。
  金麟儿同孙擎风并排站在大殿中央,薛正阳沉默地面对三清神像。
  周行云从偏殿取来一套乌色道袍,将放着道袍的托盘摆在金麟儿面前,随即立于薛正阳身侧。
  薛正阳拜过三清真神,并不回头,态度随意地说:“华山派为以道立派,道统始自太上老君,成于东华帝君,为全真北宗。我全真道,以识心见性、除情去欲、忍耻含垢、苦己利人为宗。不过以我看,除情去欲、忍耻含垢,都是可做可不做。”
  他说到此处,转身回首,看向金麟儿,道:“你不入道,无须知晓太多,亦不须守清规戒律,只谨记:识心见性,苦己利人。”
  金麟儿此刻才知道,薛正阳不仅识破了自己的身份,竟连自己修习《金相神功》的事亦是略知一二,甚至知道自己必要饮血练功。
  他跪地磕头,道:“念郎谨记师尊教诲!”
  薛正阳话不多,行事并不过分庄严,亲手为金麟儿束发,戴上太极巾,再让金麟儿穿上道袍,拜过三清真神,再对自己行过拜师礼,取出一块玉雕的腰牌给他,收徒的仪式就算完了。
  金麟儿只觉做梦一般,觉得一切都轻飘飘的如同云烟。
  他心底有种隐约的感觉,自己在山上待不长久。
  但他仍抱着最虔诚的心,在薛正阳面前磕了三个响头。
  昨日磕头,为的是替母亲传递思念与悔恨。今日磕头,则是将薛正阳认作师父,决定此后将他当作是除父母、孙擎风以外,最尊敬的长辈。
  薛正阳让周行云负责教导金麟儿,送他至弟子房,独独留下孙擎风。
  .
  周行云领命,将金麟儿带离,在路上告诉他:“师尊共有二十名入室弟子,其中亲传者五,现在你来了,便排在第六,是小师弟。”
  金麟儿一步三回头,心不在焉:“师兄,你说师尊把我大哥单独留下,是要做什么?”
  周行云:“师尊行事不拘一格,我不敢妄加猜测。”
  金麟儿:“虽然你武功肯定很好,但我是师尊的徒儿,他为何让你教导我,他自己不想教我?”
  周行云失笑摇头:“我派武学,分为剑、气两宗,少有人能两宗同练,师尊就是其一。武功修行如同登山,越往上行,道路越狭窄陡峭。近几年,师尊一直在闭关修炼,今次门派招徒才暂时出关。”
  金麟儿:“练武就不见人了,练得再好又有什么意思?”
  周行云:“这世上,有人心怀天下,有人情爱痴缠。有人怜香惜玉,有人焚琴煮鹤。有人饫甘餍肥,有人箪食瓢饮。说不上谁好谁坏,人各有志罢了。”
  金麟儿:“是我狭隘了。不过,我确实狭隘,只想跟大哥在一起,随便做些什么都好。”
  “你兄弟二人感情甚笃,令人羡慕。”周行云像是想起来什么不太快乐的事情,摇摇头继续说,“师父闭关,教导师弟的事,都是亲传弟子在做。大师兄、二师兄已过而立,正外出云游,四师弟、五师弟都是入道之人,在洞府闭关。唯有我是个闲人,代为教授。”
  金麟儿:“师兄是剑宗?”
  周行云:“我跟师尊一样。”
  “你真厉害。”金麟儿语气平平,心中的担忧显露无疑。
  周行云为人大方随和,对金麟儿知无不言。
  金麟儿为阻止自己担心孙擎风,一路上都在与周行云攀谈。
  他从周行云处得知,初入山的弟子,都须先在玉泉观问道阁学习经典,以及一些练气、修身的基本功,等到得了师父认可,才能开始跟从自己的师父或师兄,学习华山武学。
  周行云见金麟儿仍忧心忡忡,便想办法安慰他:“我给你说个事,你不要让师尊知道,行么?”
  金麟儿来了兴致,捣头如蒜:“我嘴可严了!”
  “腰牌上刻着你的名字,一个字有两道痕,因为,师尊的剑锋有两条刃。”周行云罕见地露出一点少年人的青春朝气,附在金麟儿耳边小声说,“昨夜,我远远看着,见沐灵观内灯火不熄。晨起做早课前,我跑去偷偷看了一眼,见师尊趴在你的道袍上睡着了。”
  这话终于令金麟儿感到欣喜,从而暂时忘却忧愁。
  金麟儿是掌门亲传弟子,被安排在单独的弟子房。
  其实,这住处并不能算是房间,而是一处洞府,名唤“积云”。
  石洞位于西山侧峰上,为前人开辟。
  洞外有一方泉水,再向东行百余步,有一条从石缝间溅出的瀑布。
  山脚竹林片片,山峰上草木葱茏,青松成群,积雪如云,冰凌似玉,纵是不懂道法的人见了,亦要叹一声“真乃洞天福地”。
  金麟儿送走周行云,便披上披风,从洞府里搬出一张小马扎,坐在洞门外。
  他全无观景的闲心,只望着通往峰顶的小径,等待孙擎风归来。
  这一等,就是大半日。
  傍晚风雪消停,落日余晖遍洒。
  日光融融暖暖,照在孙擎风身上。
  他拨开道旁荒草,掸开指尖雪尘,沾着碎雪粉的剑似的眉,落了日光的星似的眸,还有他脚下冰雪封冻的小径,都不时闪烁出耀目的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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