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3节

  杜兰璋抿了抿唇。
  那可是韩川啊。
  她说:“如果你这么想的话,可以报今天那个项目的。”
  刘春阳就不说话了。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缩着肩膀,小声说:“好,我也和你们一样。”
  杜兰璋无语,想:那你刚刚是想表达什么?
  玩家们把结果报给导游。
  导游像是一个影子,听了玩家们的话,什么也没说,就往外晃去。杜兰璋反倒愣了愣,犯嘀咕。为了让“今天没有一个人参与自选项目”更正当一点,她原本打算扯出早晨耽误的时间,表达自己给导游解约的美好愿景。不过现在看,备好的台词落空。
  她有点诡异的遗憾。
  ……
  ……
  主题公园没什么好说,平常地买票入园,平常地转了一圈。王诗韵和唐婉就路边某种野花叫什么名字进行一番讨论,季寒川则叫住杜兰璋,和她走到一边,商量起什么。
  杜兰璋听到的时候,很意外,问:“会有用吗?”
  季寒川随意地说:“试试。”
  杜兰璋深呼吸,“韩川,我们不能……之前瞒下来,就算了。但如果直接这么做,其他人丧失警惕心的话,这不是杀人吗?”
  季寒川看着她,见杜兰璋眼睛瞪大,和自己对视。
  季寒川说:“你是个好人。”
  杜兰璋一愣。
  季寒川说:“但你可能不太敢赌。也对,这毕竟是其他人的命。”
  杜兰璋沉默。
  季寒川:“你选择‘明天’去,我还以为……”
  杜兰璋开始烦躁。
  对,“今天”和“明天”,两个项目没有太大差别!她心里很清楚,两边区别,更大程度上,在于有无韩川加入。她明明就是以这点来做出决定的,为什么到这会儿,面对韩川的判断,反而开始不确信了呢?
  杜兰璋抓了抓头发,说:“可之前我都那么说了,一本正经地分析那个庄园有什么问题,现在你又要告诉他们,有问题的是边境线那个项目,他们能信吗?”
  也不能把人当傻子吧?
  季寒川笑了下,说:“这个啊,有办法。”
  杜兰璋狐疑。
  “如果你能说服他们的话,ok。”她最终说,“我不拆你台。”
  季寒川闻言,礼貌地:“好的,谢谢。”
  所以这天下午,玩家们看到,韩川耳朵上始终挂着耳机,不知道在听什么。离得近了,还挺听到一点低声细语。仔细辨别,似乎是本地语言。他们听不懂,但这些日子听了太多,有几个特殊的发音,还是可以辨别。
  又到夜间。这一晚,导游与司机紧赶慢赶,甚至不让玩家们下车上厕所。最后,竟然在下午四五点时,就抵达落脚的小镇。
  此地的建筑很有特色,所有房屋都是原木搭成,呈现出一种漂亮、原始的颜色。晚饭之后,玩家们聚在一起,聊聊天、散散步,心中到底还是紧张。
  等到更晚,他们再度被拖入梦境。乌云巨人不见了,战神设宴,邀请众人。
  这场盛会上,季寒川对战神低语几句。战神诧异,问他要做什么。季寒川只是笑,不多言。但之后,宴会结束,战神把几个玩家叫过来,告诉他们:“韩川方才问我,这段话,是什么意思……”
  第587章 金刀
  虽说设宴, 但这时候,战神还是穿着他那身数十斤重的战甲。哪怕只是坐在案后,都仿若一座小山。
  他嗓音低沉、浑厚, 与前一日和乌云巨人对战时不同, 这会儿的战神, 是个颇从容、冷静的男人。玩家们被他看着, 就下意识觉得,此人的话一定可信。
  再说了, 他似乎也没有必要欺骗自己。
  战神念了一串语调古怪的东西,而后解释:“这句话的意思是,‘我赐予你祝福, 希望你在见到‘下坠之草’时平安’。”
  玩家们面面相觑。
  他们心中意识到什么, 而战神继续说:“……一共五句话,意思都差不多, 只有‘祝福’的内容不同。”骑马、夜游、表演……最后, 则是,“边境线。”
  玩家们睁大了眼睛。
  季寒川作为“功臣”之一, 坐在战神旁边。他手上还有马奶酒, 不过若仔细观察, 会发现这杯酒始终没有减少,只是被他端着,偶尔轻轻抿一下。
  玩家们被战神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震晕, 心中思绪涌动。庆幸、后怕……这些交织在一起。只有杜兰璋, 这会儿低头, 接着喝酒的动作掩盖表情。她心情复杂,觉得韩川是不是疯了,他竟然真的做到,让战神配合他撒谎。不过这么说来,战神对韩川的确不同。杜兰璋扪心自问,觉得自己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追根究底,她压根不敢和一个铁板钉钉的鬼交往过密。
  玩家们开始讨论。
  “这么说来,明天的‘景点项目’其实是边境线?”
  “可为什么?边境线不是自选项目啊!”
  “其实有可能的,”王诗韵想了想,说:“因为我们之前都……嗯,也不对啊。”
  她困惑,蹙眉。原先想说,“因为我们之前遇到的景点项目都是自选,所以可能会出现猝不及防的意外”。但仔细一想,所有人都要参加边境线项目,这项目又排在最后。无论怎样想,都很古怪。
  王诗韵看看韩川,再看杜兰璋,想要找人讨论自己的困惑,但韩川的位置离他很远,杜兰璋则一直抿着嘴巴、闭口不言,看这沉默的样子,恐怕也在思索什么。想到这里,王诗韵闭上嘴巴。她考虑起其他事:或许“游戏”另有目的,只是在不知不觉间,这目的,被玩家们错过了。
  至于战神话中真假?
  玩家们没有怀疑。
  是,战神毕竟是个游戏生物,可能害人。但在玩家们看来,战神只出现在“梦里”,换言之,他是一个单另存在,与白天情景毫不相关。没道理知道玩家们前面的选择,而后在这里骗人、把他们拖进坑里。
  他们的思考方向完全跑偏。
  这晚没有再出现更多意外。宴会之后,又是篝火晚会,所有人都被npc们拉着唱歌、跳舞。玩家们分散开,也就没有人留意到,已经有人消失不见。
  季寒川和战神单独坐在一个营帐中,而战神考虑片刻,从腰上拿下一把金刀。
  他淡淡说:“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刀,大概也算是‘重要的东西’。”
  季寒川笑一笑,说:“好。”
  战神看他,浓眉稍稍拢起,似乎也在好奇,想知道自己接下来会见到什么。
  至于刚刚抢回来的妻子,反倒没有那么重要了。他是可汗,未来会统一整个草原,会有无数女人——真正的战神,在二十岁时,与第一个妻子感情甚笃。等到后面,有了新的美丽俘虏,娶了第二个、第三个妻子时,还会犹豫,担心妻子生气。但在“游戏”里,可汗已经知晓了自己的命运,他重复地征战、重复地被敌兵困住。这一切,让战神有了更大的野望。
  他想要把征战的目标,放到更远的地方。
  战神:“我要怎么做?”
  季寒川温和地说:“把这把刀,送给我的女儿。她叫宁宁,还是个小姑娘呢。”
  战神应一声,左右看看,“可她在哪里?”
  季寒川:“就在这里。”
  他看着战神面前。
  宁宁的确在哪里。她把电脑放在一边,悬浮在空中,自己低头,看着战神手上的刀。这把刀看起来有些陈旧,却很漂亮,上面镶嵌了许多宝石。宁宁心想:我要拿去给小娟看——小娟也会觉得很好看的。
  战神反倒愣住了。他不确信地看看季寒川,再顺着对方视线,去望向自己“面前”。那里分明只有一片……不,不能说是“空白”,只是营帐中的寻常布置。地毯,皮子,还有放在一边的酒壶。他心中一沉,想说“你是否在戏弄我”。但转念一想,自己之于玩家,是这样的存在。而在这个诡谲的世界里,他是能感受到更高一重的东西。
  既然如此——
  战神缓缓说:“这把刀,我要送给宁宁姑娘。”
  随着这句话,战神错愕地睁大眼睛。他面前竟然真的浮现出一道身影,那是个和旁边男人一样的中原人,有着娇美的五官,正笑吟吟看着自己。大约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那女孩儿眼睛弯起来,礼貌地:“你好呀。”
  战神安静片刻。
  他想到“自己”从前有过的心思:往中原去。
  那里有肥沃的土地,有精致的瓷器,有华美的丝绸。那里的女人,皮肤娇软,身上没有牛羊的味道,而是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奇异香气……
  大抵是他的眼神变化太明显,宁宁一本正经,说:“叔叔,你这把刀真好看啊。”
  她其实有点心烦。
  第一反应,竟然是:如果把这个人和陶安安放在一个群里,陶安安肯定又要闹了。
  战神意识到自己失态。他借着喝酒的动作,掩饰性地挪开视线。宁宁倒是迅速调节,很理直气壮,想:陶安安怎么想,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很轻松、愉快地把战神拉进群聊……好吧,几百年前的古人,虽然曾在前天夜里,被季寒川拉到那辆大巴上,但实际来说,战神对现代科技一窍不通。他被宁宁递过来的一个新电脑搞得头大,之后,还要听宁宁……不,恐怕是披着这女孩儿皮囊的另一个人,对方和他说了许多,他往后应如何,要怎样积蓄能量、让世界扩张,成为这场游戏、以及之后所有在同一根“主干”上长出的枝丫上的主宰者。战神尽量跟上思路,其他心思,便慢慢淡了下来。
  终于到天亮。
  玩家们知道,这就是最后一天了。昨夜舞会,到最后,其实大部分人都假装醉酒,歪在一边,在梦里补觉。那些npc还笑话他们,说可汗亲口夸赞的勇士竟然不会喝酒。不过玩家们不吃这种激将法,坚决闭眼。慢慢地,那些喧嚣声,倒不再是一种打扰,他们真正睡去了。
  而到今天,离一切结束近在咫尺。玩家们拿出最好的状态,连刘春阳,都对着镜子,仔细剃了胡须。这会儿只剩下两个男玩家,当然是他和季寒川住一间。在刘春阳缩在浴室,磨磨唧唧的时候,季寒川在窗台边的小沙发坐着,和宁宁沟通。
  宁宁的群里多了人,语言不是问题,“游戏”可以自行转换。但键盘使用,还是让战神颇为头痛,完全是一指禅。
  陶安安似乎认命,知道自己不能摆脱这个名字,也就不多说什么。但在发觉这会儿有人新加入后,他第一个冒出来,以“过来人”的姿态,想要“指点”战神。同时拐弯抹角,想知道战神和宁宁之间有多少交流。
  宁宁:“……”
  季寒川看了会儿,发觉他们的话题完全跑偏。他忍俊不禁,宁宁叹口气,问:“爸爸,我应该怎么处理?”
  季寒川:“你那句‘叔叔’就不错。”
  直接把战神提了一个辈分。
  宁宁考虑了下,说:“他那个眼神,让我有点恶心——对了,这也是我第一次感觉‘恶心’。”
  季寒川客观地:“那也算是他有点用处。”
  宁宁撑着下巴,小脸上露出一点忧虑,“爸爸,有时候我会想,是我的情感太匮乏,还是‘他们’的感情太丰富。”历数过往,这些变成“祂”的伙伴,每个人都有自己惦念着的、最重要的人。最先的时候,宁宁觉得,方婶之于小娟,就好像是两个爸爸之于自己。但或许,还是不同的。
  他们天然有更多、更复杂的情绪,会爱会恨,只是展露在宁宁面前的,是其中一部分更加丰富的感情。但对宁宁来说,她的所有“情绪”都是由“爱”而始,其他的,都是慢慢“学习”。连陶安安,都和她有很大差别。
  宁宁心想:对我来说,“快乐”、“悲伤”……这些都很像是垃圾程序,只是我选择将它们保留下来。
  过了会儿,刘春阳从浴室里出来。宁宁耸耸肩,身影消失在房间中。
  换季寒川去洗漱。
  他经过刘春阳时,留意到刘春阳若有所思的目光。等神清气爽地出来,刘春阳犹豫一下,问:“韩川,我刚刚好像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
  季寒川半蹲着,把昨夜用过的东西装回行李箱。闻言,他动作不停,笑一下,说:“是吗,可能是隔壁吧,这里隔音不好。”
  刘春阳看着他,过了半晌,才说:“是吗,隔音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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