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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

  步子放缓,原本只需一分钟的路程, 沈朝渊硬生生拖延到了三分钟。
  因为恢复情绪需要时间。
  等沈朝渊站立在明笙面前的时候,她已经将一切重新伪装起来,又变回了平日里该有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明笙敛神问。
  沈朝渊坐在她身侧, 宽大的背同她一样,靠在冰凉的墙壁上。
  俩人坐着的动作出奇的相似。
  “我投资了那部剧,主演受伤了, 我是和导演一起过来的。”沈朝渊向她解释。
  虽然听起来撇脚又生硬,但它是他看起来能够合理出现在这里的唯一理由。
  “这部剧你也投了?”明笙稍显诧异。
  她以为像这种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起来, 前景都不太好的剧,像沈朝渊这样的投资商是看都不会看的。
  “商人的本质就是赚钱,它有前景, 我投它, 不是很正常吗?”沈朝渊淡淡道。
  俩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相撞。
  深邃的眉眼,情绪未明。
  明笙后知后觉地错开:“这部戏很不错,你会赚回去的。”
  话是这样说,可是沈朝渊为什么会突然投资影视项目, 大家心知肚明。
  沈朝渊默了默后解释:“我不是为了钱。”
  明笙闻言,纤长的睫毛,微不可查地颤了颤。
  沈朝渊未尽的话,她怎么可能听不懂。
  只是她早已经千疮百孔了,无论过去和未来,都不该招惹他的。
  现在的明笙对自己过去做的某个荒唐的决定, 除了后悔就是后悔。
  既然不爱,就不应该招惹的。
  在这瞬息变幻的人世间,很多事情都不是她想掌控就可以掌控的。
  明明连自己的心都掌控不了,却还妄图去制止沈朝渊不要喜欢自己。
  明笙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自私又无用。
  尤其是现在。
  她的沉默,并没有就此抵住沈朝渊的入侵。
  “是因为你。”沈朝渊淡淡道。
  或许停在这里冷静不是一个很好的决定,明笙想。
  走廊里没有阳光,白炽灯终究代替不了那原始的暖意。
  都这么久了,墙壁还是凉的。
  “对不起。”有些虚无的声音从明笙嗓子里发出来,带着无助和妥协。
  沈朝渊怨她是应该的,如果不是自己,他也不会如此。
  不管他是想让她愧疚也好,亦或只是为了让她时刻记着自己做过的坏事也罢。
  明笙统统都接下了,在说完那句‘对不起’之后。
  是不是人在生病的时候,都特别容易消极。
  以前的明笙在沈朝渊身边待久了,多少也染上了点他的行为处事。
  缥缈的假象,让她以为这些以后都是可以用钱解决的。
  可当这一切接踵而来时,她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没有用的她,除了一声声‘对不起’,她什么都弥补不了被自己伤害过的沈朝渊。
  沈朝渊眸光一动,闪过一丝不解,后很快又了然过来。
  在这无声的沉寂氛围里,他突然笑了一声。
  明笙听见了,她抬起头,不解和迷茫在她脸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为什么说对不起?”沈朝渊明知故问。
  明笙不想挑明,他们彼此都清楚,有些东西,反复摆在明面上,久了,会让人不适。
  她不知道,那就由沈朝渊替她解答。
  “你不用说对不起,反而是我应该和你说声谢谢。”
  此刻的沈朝渊,眉眼不再冷峻,嗓音被柔和了几分,明笙望着他,一闪而过的熟悉感,从她脑海里越过。
  她有片刻的恍惚,面前的这个沈朝渊,有没有可能是坏人假扮的。
  太不像明笙印象中的那个沈朝渊了。
  “谢谢?”明笙不确定地道,“和我?”
  “嗯,和你。”沈朝渊向她重复确认。
  “为什么?”明笙不解。
  她这样的人,有什么可谢的,不是应该被永远讨厌和远离吗?
  消极的明笙,脑海里又开始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想象。
  “谢谢你,让我爱上你。”
  话落,四周再次陷入无尽的沉寂中去。
  明笙发觉自己已经听不见四周嘈杂的声音,除了她那颗跳动的心脏。
  充满了活力和热血。
  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再一次活了过来,在这个蝉鸣声不绝的夏日。
  即便她并没有完全明白沈朝渊话里的含义。
  明笙张了张嘴,良久之后,她才低声喃喃:“为什么明明知道不可能,还要坚持?”
  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明笙自己都不知道是在问沈朝渊还是在问她自己。
  坚持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活着就一定比死了好?
  明笙不明白。
  沈朝渊笑了笑,缓缓开口,解开明笙的疑惑:“还记得你上次,也是在这家医院,你问过我,有没有爱过。”
  明笙记得,她静静点头。
  并没有急着继续,沈朝渊从位置上起身,站立。
  他走到离明笙有些距离的地方,背对着她。
  没有再让她看到自己的表情。
  沈朝渊开口:“我现在就告诉你答案,没有。”
  “我不仅没有爱过,更没有被爱过。”说到这里他停顿几秒才继续,“我从一出生,就被他们丢弃在了医院。”
  “我那个所谓的母亲生下我后,就要求转院,因为她不想和我待在一家医院里。”
  背对着光的沈朝渊开始娓娓道来,像是在诉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
  年幼时,沈朝渊经常会做梦,梦到那一日,他听到那两个人在书房吵架。
  幼小的沈朝渊贴在门边,听着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清晰又刺耳。
  女人尖锐带着厌恶的语气,直刺他的耳膜。
  他听到那个女人说:“我这辈子最恶心的时刻,就是怀那个野种的那十个月!沈长泽,你让我恶心!你的儿子更恶心!”
  那时的沈朝渊听到这段话,内心充满了震惊、不解,还有那鲜显于表面的无助和难过。
  他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的亲生母亲会称呼自己的孩子是野种。
  沈朝渊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或许不是沈家的人,比那再大一些的时候,他做过无数次和沈长泽与余雅兰的亲子鉴定。
  每一次的结果都一样,他是沈长泽和余雅兰的儿子。
  疑惑被解开,剩下的只有钝痛。
  不被父母喜爱的孩子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呢。
  沈朝渊想,或许就是他这样的吧。
  沈长泽说他冷血、自私。
  余雅兰骂他唯利、不孝。
  所有恶毒的字眼,沈朝渊从他们嘴里听到了太多、太多。
  时间久了,他甚至都分不清自己是已经麻木了,还是真的不在乎了。
  曾经有无数次,沈朝渊都在想,为什么自己真的是个野种呢。
  这样,他就能给那两个人对自己无端的不喜和厌恶找到了理由。
  即使沈朝渊再不想承认,可他就是沈长泽和余雅兰的儿子。
  千真万确。
  可是为什么他们不爱自己的呢?
  年幼的沈朝渊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后来,这个答案,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找到了。
  一个错误的决定,让两个互相讨厌的人结合到了一起。
  他们原本各自有着相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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