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7)
这次木慈真的笑了起来,他甚至忍不住大笑,在床上颤抖着滚了小半圈才重新开始对话。
所以,你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吗?说这句话的时候,木慈还在拼命咳嗽假装自己没有笑,老实说,这的确有点奇怪,他通常会出现,说几句,提醒我那些记忆相关的之类,可是昨天我请他喝酒,他都没出现。
左弦喃喃:你请他喝酒?
怎么了?
正常人不会这么做。左弦指出这一点,考虑到我们跟他们很可能处在你死我活的情况下。
木慈戏谑道:现在又是我们了?
左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太像生气,更像是倏然断电了。
我不明白。左弦花了三秒才让大脑重新上线,歪了歪头,困惑地看着木慈,你说你信任我,可是你现在又在表现你的情绪,你到底是?
木慈噘着嘴思考了下:我相信你,跟我还在生气并不冲突,你不能要求我跟圣人一样,什么情绪都没有吧。
噢。左弦轻声道,你把这件事,当成我的一个小错误。这很慷慨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轻轻揭过去的。
他咬住了下唇,试图用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以这么说吧。木慈犹豫了下,点点头,我不是特别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他看上去甚至还有点抱歉。
我明白。左弦急促地打断他,我能理解,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
他这么真实地站在这里,跟记忆里,幻觉里,那个英勇冷静的男人截然不同,他更纯真,更锋利,更气盛。
可木慈是真实的,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大多数人会被自己的好心扯到一团又一团的麻烦当中去,他们很善良,却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左弦不讨厌这类人,也不欣赏,麻烦是可预见的,任由本能跟道德驾驭自己的行为,只不过是这类人的选择。
就像人们不会在天黑后走小巷子一样,犯罪总是发生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如果非有人要走,他们选择让自己步入了可预见的麻烦。
左弦从来都没有欣赏过这种做法,可他凝视着眼前的木慈,倏然意识到,黑暗也曾期盼被光明笼罩,被善意眷顾的感觉足以叫人重获新生。
原来你也会道歉啊。木慈调侃着,坦荡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不过我们还是说正事吧,他没有出现,然后呢?
木慈看着左弦,充满疑惑跟好奇,等待着解惑,就好像左弦嘴巴一张,就能把宇宙里所有的答案都吐出来。
可实际上是,左弦也不能确定。
我不知道,我只能推测出这么多。左弦很不忍心让木慈失望,如果可以,他愿意为现在的木慈做很多事来补偿对方所展现出来的好心,可是做不到的就是做不到,我甚至怀疑,之前的那件事就是为了激起你的求生欲,它是个彻头彻尾的圈套。
等等,我没懂?木慈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要激起我的求生欲?
左弦轻声道:我怀疑也许是必须有人要上车,去顶替另一个的位置。他显得有点敏感,很快又补充道,这只是一个猜测,我并不是在暗示什么。
木慈想到了那些记忆里,放在桌子上的两张车票,像是一瞬间回过神来一样,紧绷着下巴:两张车票。
什么?
我在记忆里看到过两张一模一样的车票。木慈说,都印着我的名字,现在看来并不完全是我,一张是火车上的我,一张就是我自己。你说得是对的,这辆火车要一个乘客,如果他没声了,显然上车的人只能是我了,或者说我们三个。
左弦倏然拿起桌上的烟灰缸,开窗点了根烟:这才是他想要的,他知道那个木慈不会同意,他根本不需要对方同意,他借我的手开枪,我以为打偏了,实际上,正中红心。他没办法行动,所以激发我的战斗反应,让我一步步把事情变成他想要的那样。
什么?木慈问,战斗反应,那是什么?
本能的一种心理效应,受到威胁时,狮子会因愤怒而发起进攻,羊会因恐惧选择逃跑,这两者都是为了让危险远离自己。而对人来讲,恐惧会引起愤怒,我恐惧失去,于是充满攻击性,也就导致了之前那件事的发生。左弦吐了口烟雾,又一个不同,他经历得太多了,完全能克服甚至是控制本能,对恐惧跟愤怒习以为常,身处劣势也不为所动。
木慈沉默了一会儿:听起来就像我们被卷入了一个很可怕的游戏副本,然后大反派是另一个身经百战的你,我们还主动把唯一能用的外挂封掉了。
每个故事都要一个反派。左弦被逗乐了,他想了会儿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于是点头:看起来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木慈笑不出来了。
本来我们昨天就该团灭了。左弦的声音有点抽烟过后的微微沙哑感,不过你藏了一枚复活币,总之,我们现在还有翻盘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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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第六站:巴别(15)
温如水在五点钟之后才赶过来。
她总是看起来很忙,忙得就好像世界缺了这个会计师就没有人会算账一样,连世界末日都得往后稍稍。
很高兴看到你们都平安无事。温如水自带了一杯咖啡,大概是在酒店附近买的,还烫得难以入口,她把垂下来的头发别在耳后,架起腿,特别看了一眼木慈,有些歉意,你还好吧?
还可以。木慈想了想说,毕竟只是杀人未遂,所以还能谈。
左弦把自己缩在沙发角落里,像个巨大的包裹,然后他们花了些时间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温如水听得很入神,以至于喝咖啡时被烫着了,她忍住没有惨叫出声,而是把杯子放下去,严肃地看着他们俩,准确是木慈:你认为他说的是真的?
没理由怀疑。木慈叹气。
他大前天还跑来跟我说,我们都是杀人犯。温如水轻哼了一声,朝令夕改,我倒是觉得他很可疑。
左弦对她翻白眼。
不过温如水并没有打算纠缠着这一点不放,在这件事发生之前,最了解他们感受的未必是彼此,可当这些记忆渗透进来的,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能互相理解。
一开始,温如水还想丢掉那些感情,可现在她已经完全接受它变成自己的一部分了。
我们只剩下两天了。木慈掰着手指说,加上现在,还有五十多个小时,用来解决这件事。
左弦扶着自己的额头,脸笼罩在阴影之下,漫不经心道:之后末日将会降临在我们头上。
我在想会是什么方式?温如水说,按照你们说的,火车带来了另一个世界的我,我们是相融而不是交换,那他们的身体在哪里?
在三维生物看不到的地方。左弦眨了眨眼,重新坐起来,举个例子,有两个大饼,当它们重叠起来的时候,我们通过三维图上的z轴能够确定它们有两个,可在二维图里,一旦它们重叠,我们只能看到一张大饼。
温如水若有所思:你认为,我们也重叠在一起,只是以我们的维度,无法观测到重叠的部分。等到五十多个小时之后,通过某种手段,我们会被再度分离,可到那时候,我们会被交换到那辆火车上,而那些从火车上下来的人,则会占据我们的人生跟世界。
没错。
听起来很有帮助。温如水干巴巴道,如果你不是在逗我开心的话,你现在的意思是让我们作为低维生物去反抗高维生物吗?那种能轻易跨越维度跑到别的世界的生物?这已经比特工电影还离谱了,我宁愿去拆炸弹拯救世界,起码运气有时候还能有点用。
当我要撕掉一张二次元人物卡的时候,它是没办法反抗的,这叫做降维打击。温如水皱起眉头,你能不能说点实际的。
这次左弦摇了摇头:我认为他们并不是高维生物,考虑到我们是同一个人,他们也没有立刻夺走我们的身体,属于三维生物的可能性很大,应该是火车有问题。
火车?木慈探头问道。
没错,火车,我认为这辆火车才是重点,它很可能只是外形像我们认知当中的火车,实际上是一个高维空间,它才是负责传送的存在。左弦比划了一下,好像能把脑海里的影像揪出来似的,他们通过这个高维空间,被传送到不同的维度当中去。
木慈皱眉道:你的意思是,另一个宇宙的他们创造出了火车,用来跑路?
我不能确定是不是他们创造了火车。左弦摇摇头道,不过他们显然想抛下火车,因此流亡的可能性最大,而原因又实在是太多了,意外、地球毁灭、主动探索等等。
木慈还是有些费解:意外是指什么?
左弦动也不动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从沙发上跳下去,找到纸笔,他在纸上画了许多分散的黑点,倏然一把将纸张撕扯开来,拎着边缘一角,平静道:这就是意外,这些黑点意味着人类,那么部分人被一种施加而来的外力忽然带走了,他们连发生什么都不知道,更不可能看到我。
他摊手道:简单来讲,就是他们也不知道火车意味着什么,只是被火车带着前往不同的维度,这也就不难解释我们的记忆里为什么有那么多杀戮跟死亡了。
噢。木慈恍然大悟,而这次他们正好来到一个相似的世界。
温如水不带感情地评价道:如果是我,我就会留下来。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逻辑都得为生存让道,人类花费数万年建立起来的道德跟理性会为本能的存活需求而让步,真有意思,人们难得进入高维空间,却没有丝毫进步,反而倒退到了最原始的状态。左弦似乎开始感觉到揣测这件事的乐趣,他兴致勃勃地说道,假如说真的有一位仍然保持理性跟道德的人,我想也只有另一位木慈了。
木慈冷不防道:可是他现在不见了。
左弦一下子噎住了,说不出话来。
而温如水只是静静地听着,她没有责怪任何人,对特工片忽然变成科幻片也没有任何想法,她思考片刻后,提出一个看法:左弦,我很敬佩你的大脑跟想象力,不过这对现在的情况一点都帮不上忙。虽然这么说听起来有点伤人,但被选中的人是他们,后果不该我们来承担,我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怎么把他们送回去,而不是追本溯源,找出一切起因。
三个人突然陷入了沉默,因为他们意识到,唯一有可能告诉他们更多细节的人,已经在废弃车站之后彻底消失了。
左弦下意识看向木慈:你能?
木慈面无表情:我不能,我做不到。我可以想笑立刻笑,但是我不能想哭立刻就哭出来,同理,我也没办法告诉身体,我现在的求生欲其实并不是很强烈,请让我身体里另一位先生出来跟我们聊聊天吧。
这让左弦多少有点焦虑起来,他弓着身,双肘靠在膝盖上,显得有些烦躁:我有个办法,可我不太确定我得想一想。
他忽然大幅度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就像有人在后面赶他似的,然后往门口走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给我二十四个小时,我明天给你们答复。
说完,左弦立刻离开房间,简直像落荒而逃。
温如水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的背影:真是莫名其妙!你就这么跑了?!
木慈却陷入深思,他觉得自己大概摸到了左弦的思路,可那太快了,一闪而过,来不及捕捉,只能犹犹豫豫地说道:也许,左弦想到一些办法了?
最好是。温如水气呼呼地抱住手臂,她实际上也非常焦躁不安,只是没有表现出来,那杯咖啡已经冷了,她端起来喝了一口,半晌后又道,我也得走了,有事情就联系我好吗?我如果有想法,也会给你们发消息的。
木慈点头说好,可温如水并没有走,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该把对方从黑名单里拉出来,等这件事做完了,她才点点头离开了。
左弦在酒店里洗了个澡,换上自己最好的一套正装,穿戴齐整后才退了房,拎着箱子离开。
大厅的前台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才刚毕业,脸上稚气还没完全脱去,她跟左弦搭过话,办理退房时冲他咯咯笑道:今晚有约会吗?
确实有一个。左弦带着笑意,我得赶紧赶过去。
离开酒店后,左弦打了车,坐在车上编辑短信,存入草稿箱,设置好时间,确保在固定的时间能让木慈跟温如水接收到。
越开地方越偏僻,司机精神紧绷,声音压低,装作闲侃:这儿可看不到什么风景,要我说,还是江南大道那条路人多,热闹。
我是个音乐家。左弦拍拍身边的箱子,笑纹在眼角微微展现,看上去不像个寻死或作恶的人,来这些地方找找灵感,就是要找僻静的地方。
司机轻而易举被蒙过去,他虽然没有检查箱子里的东西,但对方的神态足以说明一切,顿时松了口气,将人放在路边,这儿离外滩的繁华区,没有人,只有涌动的流水声跟昏暗的月光,这儿不好拉客,路途又远,于是左弦下车时还给了些小费当做补偿。
车子轰鸣,倏然远去,左弦提着箱子走过石子滩,水波粼粼地映照着他的面容,如此平静、安宁、又隐约带着一丝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