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6)
闹剧够多了。
出手吧。路加冷淡地说。
这是一场激烈、却胜负已定的交战。
宫相的项上人头被路加亲手斩下,所有亲卫无一生还。
王后与大王子被捕,教皇落败于兰斯手中,将在数日后秘密处以死刑。
深夜。
路加处理完了残局,铠甲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溅满了斑驳的污迹。
他走过灯火长明的王宫走廊,走进了一间重兵把守的卧室。
老国王正躺在床上,因为体内剧毒发作而呻吟不止。
看好门。没有我的准许,任何人都不允许入内,包括我的契约骑士。路加对侍卫说。
他吩咐兰斯去亲自看守教皇,兰斯恐怕无法时时刻刻都盯着他。
是,殿下。侍卫们齐声道。
门紧紧在路加身后闭合。
年轻的王子手染鲜血,静静站在月光下的毛毯上。
他惩罚性地迫使自己倾听生父痛苦的闷哼,听着听着,却逐渐走了神,去听窗外的雨声。
又下雨了。
这场大雨将对这血腥的一天做一个洗礼,今夜之后,王宫仍旧是金碧辉煌的王宫。
好疼女人,女人在哪里医生呻吟声不断。
路加在月光下默然转身。
老国王剧烈抽喘着气,脸上时而涨红时而青白。宫相给他下的毒很奇诡,这种情况下死亡,不像是毒死的,更像是意外房事猝死。
为了充分吻合老国王的性格,宫相在下毒这方面倒是用了心。
路加从心口的铠甲下取出母亲的画像。
你还记得这个女人吗?
老国王忽地就怔住了。
我的伊丽莎白
路加眼神一暗。
老国王像打了兴奋剂一般,猛地向他手中的画像扑来。路加藏了画像,却被拽住了手腕,拖到了床上。
磕了药的老疯子。
不过路加比他更疯。
路加没有闪躲,反而拽起老国王的衣领,卡住他的脖子,近距离逼问。
兰斯真正的生母葬在哪里?
老国王也没想到他气势汹汹地逼过来,却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想不起来
是想不起来,而不是不知道,这说明老国王认识兰斯的母亲。
说!路加低吼。
去问王后!老国王挣扎着后退,我所有的女人都由她处理,她知道!
路加放过了他。
他和兰斯的母亲,都是国王的情人。
他忽然觉得好笑,颓唐地顺着床边滑落,坐在地毯上。
你明知我和兰斯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却想让我们交好,幻想我们亲兄弟之间产生肮脏的肉体关系。
路加难看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让我有时不确定我的父亲是人还是兽。
你知道了?老国王粗粗喘气,你不喜欢吗?那样不是更刺激吗?
路加将额头抵在膝盖前,嗤嗤地笑了。
笑着,他浑身的铠甲都在颤抖,好像有窗外的雨水落进来,咸涩的,在膝弯内侧的铠甲上洗出了两道银亮的水痕。
或许他的父王是把他当成了小伊丽莎白,又把偷吃公爵夫人的欲望寄托在了兰斯身上
无所谓了。
他没必要弄懂一个变态的想法。
路加枯坐了整个夜晚,听生父垂死挣扎,然后呼吸渐弱,最后连那微弱的呼吸都停止了。
只剩下了沉闷的雨声。
天空阴沉,不辨黑夜白昼。路加以为自己所处的时空是永夜,直到兰斯推开了门。
什么时候了?他红着眼眶问。
早晨,殿下。兰斯缓步走来,很抱歉违反了您的命令,房间里一直没有声音,我很担心。
嗯。路加没说什么。
兰斯扫过了老国王的尸体,单膝蹲跪在路加面前。
你多看看他,路加说,记住他。
记住你父亲死去的样子。
兰斯莫名,不明白殿下为什么让他关注老国王,但还是照做了。
尸身没有异常。
殿下?兰斯询问。
路加摇头。
他不能告诉兰斯,他们都是王子。
王室血脉,尤其是上一任国王的亲血肉,意味着很多东西。它意味着,兰斯也拥有王位的继承权,以及教皇之位的选举权。
兄弟阋墙、同室操戈,每一代的国王手中几乎都要染上兄弟姐妹的鲜血,最后只剩孤身一人。
教皇与老国王,他和大王子,还有他和兰斯
路加不会让兰斯有机会长出丰满的羽毛,对他的王位产生任何威胁。
更何况,还有前世的命运在不断向他发出警告。
他垂着眼睫,望着兰斯一点点为他卸下铠甲,按揉勒出青痕的皮肤,然后拥他在怀中。
殿下,不要难过。兰斯轻声安抚他,无论任何事情发生,我都会永远忠心地陪在您身边。
路加知道自己是个自私又多疑的人,不值得任何信任与爱。
他宁愿折断自己的一边翅膀,也不会让兰斯这只翅膀有独立飞翔、将他抛弃的可能。
该准备葬礼了。路加贪婪地嗅闻着兰斯颈间的气息。
殿下,我想为您加冕。兰斯揽着他说。
不。路加却说。
他推开兰斯,按着他的肩,眼眶已经干涩。
他所说的不,不仅指加冕礼,还指在修道院的那个早晨,他们隔着一地碎瓷片,兰斯脉脉向他倾诉的情意。
兰斯说,会一直等他给出答案。
不。
路加平静地说。
这就是你一直等待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作话皮不起来了,作者也很难过,在哭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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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想念滋味
不。这就是你一直等待的答案。
信任被蹂躏, 爱意被屠戮。
路加听着这句话从自己口中吐出,心脏仿佛被扎得鲜血淋漓。
他万般恐惧着兰斯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却还是逼迫自己睁大双眼, 直视兰斯, 直面自己带给兰斯的痛苦。
这是他的罪与罚。
愤怒、悲伤、失望都没有。
兰斯失去了表情, 空白地与他对视, 清浅的眼珠有些无措,仿佛乍闻噩耗的人, 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现实。
殿下,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他慢慢挂起一个微笑,我还可以再等
不必等了, 我意已决。路加冰冷地打断他, 即便无法回应你, 我们依然是君臣, 你依然是我最重要的契约骑士。
宫相的余党退居西南, 负隅顽抗, 欲分裂我圣国的土地。你即刻带兵前往西南攻城,为我收复国土。
任何一位可以信任的贵族,都能为他讨伐余孽。路加偏偏只选择兰斯, 真正原因是为了将他驱离权力中心。
兰斯玻璃珠一般的绿眼睛呆呆注视着他,从纯澈慢慢变得暗沉浑浊, 仿佛陷入了黑暗的泥淖。
接受到那样的眼神,路加的手无意识地按在心口上,企图缓解一些心脏的揪痛。
他站起了身。
就这么定了。你歇息一日, 整备好兵马,就立刻启程。
路加刚走出一步,就停了下来。
他回头, 发现自己的衣角被兰斯的手拉住。
那并不是很重的力道,只要轻轻一动就能拽出。
然而兰斯却整条手臂连同全身都在颤抖,仿佛绝望的落水者用尽全力,攥住最后一根稻草。
殿下,我还有利用价值。我还可以为您暖身体,为您做小蛋糕为您做任何事。
他跪在冰冷的地砖上,用最卑微的姿态,向路加恳求。
如果我做错了什么,我会改掉。请不要不要把我驱离您的身边。
他眼眶红得可怕。
路加转过脸,不忍再看。
你没有做错什么。
他手指颤抖,解开了衣袍,那件带着他体温单衣袍便飘然滑落,落在兰斯手中。
路加加快脚步,离开了卧室。
他蓦然想起,就连刚刚脱下的那件衣服,也是兰斯亲手服侍他穿上的。
他抚着自己的小臂,竟然在盛夏里感到有些寒冷。
*
窗外轰地一声惊雷,惊醒了路加。
自从离开兰斯之后,他如行尸走肉般行使着最后一位王位继承人的职务,后来太过疲倦,在一片灰暗中不知道伏在哪里睡着了。
笃笃的敲门声传来,路加道了声进,他新任命的王室骑士团副团长走了进来。
殿下,有人擅闯地牢。
路加神情一凛,立刻坐起身,随便披上一件衣服,随副骑士长疾步向地牢走去。
大王子和王后被救走了?其它犯人呢?守卫伤亡情况如何?他抛出了一连串问题。
不。殿下,没有一个重犯离开了地牢,守卫也没有任何伤亡。
路加闻言皱眉:发生了什么?
事情发生得太奇怪了。初步估算有二十六名犯人身亡,其中包括原来的大王子、王后和教皇。
副骑士长凝重道:殿下那名擅闯者看起来,不是来救人,而是来杀人的。
此时路加已经到达了地牢,地牢中灯火通明,被烧焦的尸体整齐地排列着,生还的囚犯不断发出求饶声和祈祷声,如蚊虫惊恐地嗡鸣。
简直如同人间炼狱。
路加蹲下身检查被烧焦的尸体,听副骑士长汇报情况。
事发之时没有任何人发觉,之后闻到焦土的气味才得知情况。囚犯临死前挣扎应该发出了不小的响动,却没有任何人察觉,这不合常理
另一个守卫说:中间就像梦游一样,记忆莫名其妙少了一截。纵火犯是谁,我们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路加仔细研究这具尸体。
它死去时的姿势很诡异,双膝下跪,双手合十,扬起头颅就像在神像前祈祷一般。
这具尸体是谁?
威尔巴克。如果没有因诋毁谋害贵族的子女而入狱的话,他将是大王子的契约骑士。
那是路加在角斗场上打赢的威尔骑士。
路加正低头沉思的时候,另一间牢狱发生了骚乱。
他疾步过去,亲眼目睹一名活生生的犯人,在跪拜祈祷之中浑身冒出金色的火焰,躯体与灵魂皆被焚烧。
那金色的火焰让路加非常熟悉。
他直接走向那名自焚的犯人,伸出手,在一众骑士和侍卫的劝阻惊呼声中,触碰了金焰。
本该暴戾残酷的金焰,在接触到路加时,却化作了一股温暖的细流。
嘈杂声渐止,所有人都静静望着这一幕奇景。
神佑我主。
神佑我主,即便是恶人的招数也会畏惧殿下的圣明。
畏惧?
路加苦笑。
所有被烧死的犯人都曾与他正面产生过冲突,曾经想要杀害他。
如果处死敌人就是兰斯对他的示威,那么这示威也来得也太温柔了。
路加也觉得自己奇怪。
兰斯杀了这么多人,他竟然会觉得兰斯温柔。
而且
路加看向大王子和教皇的尸体。
那都是查理曼家族成员,兰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双手染上了血亲的鲜血。
罔顾国法,其心当诛。副骑士长怒声道,殿下,我们现在就去搜查纵火的术士。
不必了。路加制止了他,将这些尸体示众三日以天降神罚的名义。
兰斯不知道那是他的血亲,不知者无罪。
所以弑亲的罪应当不在兰斯身上,而在他路加身上。
想到这里,路加便感觉一阵轻松。
只不过
从老国王的口中,路加猜测王后可能知晓兰斯的生母的情况。
兰斯可以读取、篡改他人的记忆,他会不会读取了王后的记忆,从中知道了些什么?
路加怀着这样的忧心,没日没夜地埋身在政务之间。然后在某次忙碌之中,他听到了兰斯率军离开圣都的消息。
主人不去送送他吗?安其罗问。
他被任命为新的情报处长官,专门负责为路加打探搜集情报,必要时暗中护送重要的人。
不了。路加头也没抬。
如果去送行,他怕自己会后悔,忍不住做出什么失态的事。
真绝情。安其罗用夸张的语调说,用完就扔。
路加眼皮一掀,冷冷道:吩咐你做的事,都安排好了吗?
当然了。安其罗说,兰斯身边的三名骑士和两名侍从都是我安插的眼线,保管把他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主人。
好。路加说。
当天下午他就拿到了有关兰斯的第一份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