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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

  “怎的会不碍事的?定是那日逼供鹤庆宫的时候,害得旧伤复发了。你怎的不早和我说?”她说着直将芷秋喊了进来。吩咐道, “快去将徐太医请来, 给他瞧瞧。”
  “不必。”蒙哥儿也是对着芷秋说的,咳着两声吞了下去,拉着凌宋儿的手,“恩和这三日都在给我看着,你可是信不过恩和?”
  “你我难得重聚,不稍再让外人来打扰。便你与我呆着便好。”
  凌宋儿这才叹气, 知会了芷秋出去,又将他扶着起来, “后堂里有暖塌, 你且去那里躺躺。”
  蒙哥儿这才由得她扶着, 往后头去。来了后堂, 凌宋儿却又觉得不妥, 到底觉得还不够舒服, 只又扶着他回来了自己闺房。
  落落跟在二人后头,送了茶水来。凌宋儿却吩咐着,“晌午的莲子百合羹汤, 本叫你们冰镇好的。还是热一热再端来吧。”
  落落欠身作礼,答了是,方才出了门去。
  绕进来屏风里,蒙哥儿直被她扶去了榻前坐下。他这才闻见房中香气,檀沉香里混着花香,清淡怡人心境。凌宋儿却伸手来取了他头上高冠,又抬手给他解了衣襟。蒙哥儿心间暖暖,被扶去床里坐着,只等她给自己盖好了被褥,他才将她拉来自己胸前,抱了抱。
  凌宋儿却伸手去他衣衫中,想摸摸那处伤口,听得他闷声作疼,忙止了动作。“怎的还越来越严重了?本都该长好了的。”
  “恩和说伤到了些骨头。”他声音几分嘶哑,拉着她手,放来自己肩头。“你且别管,由得他来调理便好。”
  “若不是玉儿她也病着,我该要随你去和盛园里住着的。也好看着你。”她说来,方才起身去端了热茶递给他,“恩和可还说什么了,你都跟我再讲讲?”
  想来又觉得不对,“不行。明日我得亲自去问问他,你总不老实和我说这些。”
  蒙哥儿喝着茶,听她这般埋怨,只笑了出来。却道,“那也好,你我明日也能相见。”
  凌宋儿接来他递回的茶碗,“我也想着,玉儿的病,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也不知道恩和能不能有办法。医术南北有异,见识也不一样,说不定能有一线生机的。”
  蒙哥儿颔首,“我也是这么想,方才要带着恩和与你回来木南。你明日且带着玉儿来。我让恩和一早候着。”
  落落送了莲子羹汤进来,二人自一人一碗,在榻前享用了。凌宋儿方才也自行去了衣襟,随着他小睡一会儿。午后潮热,被褥却不轻薄。蒙哥儿睡来多有打被,凌宋儿半醒之间见他满头大汗,抬着袖口给他擦了擦。
  醒来时候,下午时日已然过半。凌宋儿只先去小妹房中看了看。见她卧榻未起,旁边又有知夏和嬷嬷伺候着,便交代了声,先送蒙哥儿出宫,回去和盛园。
  回来自己闺房,方才见得他已经自己着好了朝服,又戴好了冠宇。凌宋儿方才捂着他袖口,往慧安宫门外走。
  出来宫苑小门,凌宋儿方才松了手,依着礼法,肩并肩走在他旁边。蒙哥儿却是几分不适,想来拉着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了。她道,“到底是宫里头,被娘娘们和妹妹们见到了,该要笑话的。”
  他无奈叹气。只得随着她的意思。
  二人缓缓往安庆门去,身后跟着芷秋落落,和小太监福新。
  一路行来御花园门口,除了忙碌的宫女太监,也没见得什么妃子公主,大约是盛夏暑热,都在各自宫中贪着冰块的凉。
  直走来荷池边上,凌宋儿却远远望见两个人影迎面而来。回宫三日,除了忧心小妹病情。她却试想过好几回和这人相见的场景。
  她离开建安之时,史尔元不过从二品尚书,和外公正一品,相差整整三级。如今已然成了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是踏着外公的血肉上的位。不光是她,凌昀自幼是韩默的门下底子,诗书礼仪,都是韩默教的。昨日夜里来看见玉儿之时,也和她说过。难以咽的下这口气。
  今日晌午凌扩来慧安宫中之时,却还先和凌昀吵了一架。史尔元谋害朝廷命官,敌国面前求荣。凌昀就着陈渊一事,又参了史尔元一本。却是被凌扩骂了一顿,说他心无权势大局,只顾一己私怨。
  蒙哥儿只忽觉身边的人不太对劲,神色举止似是都变了个人。他忙伸手拉着她的袖口,却是被她一把甩了开。只见她瘦弱的身子,上前直拦住了来人去路。“史丞相,这么晚还进宫,面子大了。”
  史尔元一早也见得对面是凌宋儿,忙悠哉行了君臣礼,“臣,拜见长公主。”
  “皇上晚上批阅奏折,臣是特地来辅佐,替皇上分忧。”
  “不想如今史相已然要帮着父皇批阅奏折了。”
  “还真是得父皇重用。”
  史尔元听出来几分嘲讽用意,面上却和善微笑,“公主可是误会臣了。这几日奏折多,皇上政务繁忙,方才宣臣进宫的作陪。”
  “哦,臣想起来了。”
  “可是早前陈渊的事情,公主还在记恨?”
  “那陈渊早前确是臣举荐给皇上的,只是他后来做的那些事情,臣也丝毫不知。他和亲送亲不利,又扣留大蒙书信,逼宫鹤庆宫,十恶不赦。皇上已经将人交给大理寺了。不日审查彻办了,给公主解气。也才好安定朝中人心。”
  “臣,定是不会包庇的。”
  凌宋儿嗤笑了声,他史尔元不过折了只脚指头,外公却是赔上了性命。“史相,果然英明公正,乃朝中表率。”
  史尔元再是一拜,“公主过奖了,这都是为人臣子应该做的。”说着,又看向一旁蒙哥儿,“这位,必定是我朝大驸马了。果然,气宇轩昂。公主好福气。”
  蒙哥儿知道凌宋儿不喜,便也没打算作礼。
  史尔元见得他这般硬气,只再含笑而拜,“臣还赶着去养心殿。便就要与公主和驸马道别了。”
  说完,挺直了腰杆,带着一旁随从和小太监从凌宋儿一行身边擦了过去。
  只那随从,肤色黝黑,五官挺立,身材魁梧。走过蒙哥儿身边,却故意抬手一掌,寻着他胸前来。
  蒙哥儿反应得及,交手数招,将人挡了回去。凌宋儿忙来扶着蒙哥儿,对着那随从斥责道,“这还是在宫闱之中,驸马还有伤,你这是做什么?”
  史尔元驻足回眸,望着一旁随从,“贺永,你这是做什么?还不给公主驸马赔罪。”
  随从这才拱手一拜,“贺勇早闻大驸马战场上的名声,习武之人,不过是想和驸马请教两招。驸马该不会介意。”
  蒙哥儿只淡淡答:“赐教了,请。”
  话完,拉着凌宋儿走开了。
  等走远,蒙哥儿方才放开她的手腕儿来,“你心中不平,我知道,该也要从长计议。”
  “今日这般和他冲撞,招来祸事,怕是不知。”
  “你们汉话不是还有句话叫,打草惊蛇。可是都不记得了。”
  “外公对我甚好,又是太子哥哥的太傅…母亲去了两年,我虽是父皇长女,可伴君如伴虎。”
  “唯有外公在身边,尝尝提点告诫。如今…”她说着几分动了情,眼底氤氲,却被他一把揽进怀里。
  “我都知道。”蒙哥儿拍着她后背,“可你不得这般心急了。乱了自己方寸,恐是还害了你兄长。”
  “嗯。”凌宋儿缩了缩鼻子,在他怀中抬眸,却见着他脸色堪忧。再也顾不得宫中言辞,直来扶着他,“方才他那随从可是伤着你了?”
  “没有…不过是动了些气力…”他说来气息不稳。“早些回去,让恩和看看。”
  一路出来了安庆门。早晨送蒙哥儿来的马车还侯在门外。
  凌宋儿念着他身子,不舍却又放不下宫中小妹。只好交代着,“不许喝酒,得听恩和的话,好好吃药。等我明日一早,请了父皇,再带着玉儿一道儿来看你。”
  “好…”蒙哥儿边答应着,边抬手从她头上取下来一只珠钗,“这留与我,夜里好做做念想,你回去吧。”
  凌宋儿这才扶着他上了马车,见他捂着胸口模样,心中碎碎难平。却也只好合上车门,嘱咐着驾马小厮,“驸马身上有伤,马车你驾得稳当些。”
  “公主吩咐,小奴记住了。”小厮说着,翘身上了车,驾着马车,缓缓往远处行去。直到见着那马车消失长道转角,凌宋儿方才叹了口气,与一旁芷秋道,“我们也回吧。玉儿该醒了,找不到我人。”
  夜里凌玉闹病,喊着心口疼。
  凌宋儿守着床前整夜,见得小妹本就瘦削的一张小脸惨白惨白,她揪心得紧,好不容易将人哄睡了,又开始忧心起来蒙哥儿的伤来。
  不觉趴在小妹床前睡了过去,却是天还没亮,便又被窗外鸟鸣吵醒了。
  再也睡不着了,只吩咐芷秋,早些让安庆门备好马车,安排着人准备出宫,好带着玉儿去和盛园里找恩和看看。
  用过了早膳,凌宋儿方才牵着小妹从慧安宫里出来。她没多带别人,只带着芷秋和落落,另有玉儿的婢女知夏,年长的孙嬷嬷一道儿。跟着两个随从小太监。
  走来安庆宫门前,马车一早就候好了。凌宋儿才抱着小妹,上了车。便由得马车往和盛园的方向去。
  和盛园向来是皇帝用来接待外宾的离宫,是以离着百官朝见皇帝的德胜门更近,离着宫中人出行用的安庆门却是远了些。绕开小半边京城,凌玉在车里望着京城景象,虽是清晨,却也一片生机,心性都活泼了几分。
  “长姐,长姐夫可会带我们逛逛建安大街?”
  “玉儿从没出过宫。听小圆子说,宫外可多好吃的了。”
  凌宋儿揉着她幼发,“好是好,可今日定是不行的。”
  “一会儿去了和盛园,还得让蒙人大夫给你看看病。赫尔真也还在养伤。等你们身子都好了,我才带你们出来。”
  “可就怕玉儿好不了了…”
  话没完,她一张小嘴便被凌宋儿一把捂住了。
  “你可胡说什么?玉儿很快就好了。”凌宋儿忙掩饰着自己心中担忧,却是笑了笑,指了指窗外的那间小楼,“等你好了,长姐带你去醉翁阁里吃好吃的。”
  毕竟是七岁小娃娃,听得好吃的几个字,便将忧愁都忘了。拍着掌笑着,“长姐真好。赫尔真也要去!”
  凌宋儿笑着答应:“那是自然。”
  马车将将走到盛园门前,凌宋儿却远远车窗里便见得蒙哥儿一身便服,早立在了门口。等不得马车停稳,她便拉开了车门,探出头来,蒙哥儿已然靠了过来。车轮方停,凌宋儿便被他一把接了过去,抱来车下。放好。
  车里玉儿也钻了出来,见得长姐模样,对赫尔真伸手,“玉儿也要抱下车。”
  赫尔真笑着,只得抬手将小女娃儿也抱了下来。凌宋儿忙扶着他手臂,“你可有好些了?”
  他只笑着简单两字:“好了。”说着指了指里头,“进去吧。”
  凌宋儿这才牵起来凌玉,往园子里走。蒙哥儿在她身后护着,一同迈进庭院。
  偏殿里,恩和一早便候着了。
  凌玉被凌宋儿抱着去了暖塌上,婢子们忙着沏茶倒水。凌宋儿方才坐来凌玉身边,等着恩和诊脉。
  往日里,恩和探脉快,不过片刻便能断症下药,今日却是不同。额间都起了细汗,还在细细试探。把完了右手,又问凌玉要了左手。方才又询问了一番病症。
  凌宋儿也看得几分吃紧。终是见恩和叹了一口长气,才敢开口问他,“玉儿心口痛的毛病,倒是和我母后临行前十分相似。是以太医们都说是母后传下来的。可玉儿方才七岁…恩和,你可有什么眉目了?”
  恩和走到一旁圆桌,坐了下来,提笔之前回了凌宋儿的话,“该是有法子的。可小公主怕是每日得泡个药浴。恩和再辅以药方食疗,等整月之后,养得身子骨好些,恩和再换个厉害方子,搏它一回。”
  凌宋儿喜出望外,“到底恩和是有法子的。宫中那些老顽固,本宫都该罚他们俸禄!各个庸碌而无为,怕这怕那的。”
  恩和写好三份药方,方才递来给凌宋儿,“公主,这里有几味药材,恩和还得找找,不知道御药房里可有?”
  “定是有,御药房里没有,那木南该也找不到了。”凌宋儿不莫一说,却也没求实过,只是高兴的过头了,便说来让一旁的玉儿也听听,让她好多一分希冀。
  “明日我跟父皇请旨,宣恩和暂入太医院,为九公主寻药。”
  恩和这才一拜,“多谢公主。”
  凌宋儿欢喜着握着小妹的手来,“玉儿该高兴,病就要好了。”
  凌玉一双杏眼中闪着光,龇牙笑得欢心,“那长姐该很快就能带玉儿去吃好吃的了。”
  凌宋儿点头,却忽又担心起来蒙哥儿,“恩和,这几日你帮他调理,他那旧伤到底怎样了?”
  蒙哥儿早走来她身边,捂着她肩头的。恩和方才要开口,却是瞄到了一眼蒙哥儿的脸色。忙转了口风,“赫尔真他,早几日鹤庆宫中动了气,得要静静修养着几日才好。”
  凌宋儿微微点头,算是放心。又嘱咐着身后的人,“静静修养,你可哪儿都别去了,就在和盛园里躺着吧。”
  蒙哥儿无奈捏了捏眉心,只笑着道,“都听你的。”
  恩和又道,“公主,赫尔真。这几日来建安,恩和方才熟悉。今日还约了人,想去逛逛建安的药材铺子,为军营备着些草药。便先跟公主和赫尔真告辞了。”
  蒙哥儿点头,“你到自己多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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