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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节

  穆安之望着后方铁甲兵再次合拢,知道人家是故意放唐墨一行进来好一道剿杀的,不禁长叹,“你这么点人,来了也没用,无非一起死,你还不如也跟着一道去要援兵!”
  “难道我明知你遇险转身跑路!”唐墨一抖手中长软剑,一丝血浆顺着漆黑的剑身滴落,宝剑锋利依旧,“那还是人吗?”
  陈简一向话少,只是站在唐墨身边,漆黑的眼眸看向穆安之,表明同进退之意。
  晚风拂起,血腥味让穆安之从感动的情绪中清醒,穆安之感觉血脉里有一种空澄的悸动,他眯起双眸,眼睛望向铁甲兵的那面黑旗,“小宝是看到龙旗才想到是我受困,援兵不可能今日到达,而我们的兵力支撑不过一个时辰!而今之计,唯有速取敌首!死中求生!”
  “我等皆听从殿下吩咐!”杜长史高声道。
  唐墨等人也都看向穆安之,诸人都不笨,只是谁也没有真正打过仗。但,擒贼先擒王的道理都明白!
  穆安之环顾众人,“以我为首,小宝、陈简、小杜、安黎、白肇东……”穆安之接连点了二十个人名,“随我出战!”然后看一眼卓御史,“保护好皇子妃,我媳妇有个好歹,我宰了你!”
  卓御史看一眼铁甲军中的那面黑旗,没有阻拦穆安之,沉声应道,“遵殿下谕!”大不了一起死!
  穆安之翻身上马,长刀一指黑旗所在,“敌首便在那里!”双腿一夹马腹,骏马长嘶一声,奔腾而出。
  身畔数十骑相随,如同一柄绝世宝刀,杀向敌营。
  刀光剑影,血肉屠戮,挡我者死!
  亲手杀人怎能不惊不惧?
  只是,没有时间,来不及体会这种惊惧,便要去收割下一颗人头,不然便是被人收割。战争与厮杀最能唤醒人性中的那一丝兽性,求生的本能会使你的刀越来越快,越来越准。鲜血喷溅,人头落地!
  卓御史紧紧盯住铁甲军中的那面黑旗,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是片刻。直到黑旗猛的一晃,仿佛被一个斩杀的巨人般颓然倒下。卓御史猛然喉中嘶喊,“敌首伏诛!留下十人,其余全部去接应殿下!”
  军中最忌大将身死,敌中将旗一倒,果然气势立颓。去接应的侍卫亦皆是军中好手忠心家将,不消片刻功夫便里外合击,护卫着穆安之一行斩杀个来回。穆安之提着一颗人头,在铁甲军前大吼,“我乃当今三皇子,尔等受奸人诳骗!奸人已经伏诛,就此放下兵器,恕尔等无罪!再不投降,皆死罪!”
  铁甲军果然有所犹豫,杜长史与胡安黎趁此机会,带数十人闪电般再次杀入前方铁甲军,将秦廷所率残部接应出来。
  秦廷浑身如同血人一般,手中战刀卷刃,剧烈喘息着要向穆安之行礼,穆安之摆手,“留着力气杀敌。”
  秦廷全身而退,铁甲军气势再次受创,可就在此时,一声凄绝的鸟鸣声后,就见正前方的铁甲军中重新竖起一面黑旗,接着,第二面黑旗,第三面黑旗,第四面……第五面,数十面黑旗竖起!
  当最后一面黑旗竖起时,黑旗中间是血淋淋的一个大字:杀!
  黑甲军中有一人排众而出,振臂高呼一声,“杀!”他这一声呼喝穿透层层气浪,即便落在穆安之耳际都如闻惊雷。
  立刻无数人附和,“杀!”
  声音响彻田野,仿佛自天际传来一声轰鸣般的回响呼应――
  杀!
  观此人气派,只怕刚刚斩杀的只是前锋,这一位方是真正主将!
  穆安之将人头抛给一个亲卫,长刀指向前方铁甲军,战意凛凛,“能杀第一次!就能杀第二次!”
  但是,这人身前涌出一队将士,足踏脚蹬拉弦,冷黑的箭尖对准穆安之等人。穆安之整颗心沉到谷底――蹶张弩!
  蹶张弩是军中利器,弓弩之首。因威力巨大,方需手足并用拉弦!
  虽然并不多,大约五十把,但对付他们残存的这些人已经足够!
  蹶张弩的优点是威力大,缺点是拉弦不便,一次使用后便要换气力完好的将卒。穆安之心道,先合围再用弓箭射杀么。
  如果是寻常弓箭还能想想突围的方式,有蹶张弩压制,突围就不用想了。即便他能跑,玉华妹妹的马车绝对跑不了,哪怕里面包了铁皮,一弩过去也能射穿。
  而穆安之,绝不会扔下妻子自己活命!
  穆安之盯着眼前的铁甲军,再次握紧被血浆浸的湿黏的刀柄。
  铁甲军的头领缓缓的伸直手臂,骈指欲挥。
  就在此时,远际天边一道流星般的残影破空而至,那头领来不及收回双指,一声惨叫之后就见黑色残影速度不减消失在远方。就见那头领的手上赫然少了两根手根,鲜血淋漓一地,整个人疼的脸色惨白。顾不得地上手指,他身后铁甲兵已经接连响起惨叫,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也只瞬间便席卷而至。
  穆安之等人的视线越过铁甲军,更远处一面白底朱雀纹的大旗飞扬而至,杜长史惊喜交加,“殿下,是朱雀卫!”
  唐墨喃喃,“援军来的好快!”然后,他就想不通了,“阿简,朱雀卫应该在帝都,怎么会来河南?”
  陈简抿一抿薄唇,他怎么晓得?
  面前的铁甲叛军已然大乱,穆安之的脸上绽开一个几不可察的微笑,是如玉,他的老友来了。
  朱雀卫无谕不可擅离帝都。
  这个时候不在帝都的朱雀卫只有一支,便是由江所率护送白夫人的那支朱雀卫!
  裴如玉显然已经急疯了,一箭射出后,整个人飞身而起,足间在马背借力一点,便如同狂飙的飓风踩着无数铁甲兵的头顶急奔而来。轻功向来以飘逸灵巧著称,此时裴如玉的身上却带了几分暴烈。
  穆安之大吼一声,“小心偷袭!”
  黑甲军头领的一掌已然更加狂暴的拍向裴如玉后心要害,裴如玉脚尖刚一挨地,身形如同鬼魅般的一晃,这一掌却是落在裴如玉后肩,裴如玉整个人向前扑倒,那头领欲再补一掌,裴如玉已然就地一滚,双臂稳如磐石,怀中一张大弓稳稳的对准这头领。头领立刻闪电般后退,裴如玉没有半点犹豫,连珠三箭疾出――
  一切只在片刻间,快到连铁甲叛军都感觉头领先是被断双指,继而被刺倒地。登时全军哗然,杜长史趁机大喊,“贼首伏诛!放下兵器,投降不杀!贼首伏诛!放下兵器,投降不杀!”
  叛军犹豫要不要投降的功夫,江所率部赶到,那么,你们投不投降也不大要紧了。
  鲜血染红土地,四周伏尸无数,天边红云仍在如血火般燃,空气中满是血肉混合的气味,在这样一个刚刚结束杀伐的血腥之地,分别三载的一对至交终于再次相见。
  第256章 二四四章
  这是帝都新一代年轻贵胄子弟征伐的开始, 如果没有这场战役,他们可能依旧如匣中宝剑一般,武功只作为文武双全评语中的一个点缀。在以后的人生中, 或者有机会展露锋芒, 或者就此封存一世。
  但, 他们恰逢这一场战事,而后,如名刀开刃,锋刃之光开启了另一个更加轰轰烈烈的时代。
  穆安之裴如玉都只是匆匆一会面, 确定彼此平安后就手握武器加入到杀敌阵营中去。穆安之这样尊贵的身份都带头杀敌, 登时人心振奋,底下人愈发悍不畏死, 战事结束的很快。尤其朱雀卫形成合围之后, 杜长史再次宣布穆安之的命令, “降者免死!”
  不断有人放下刀枪, 跪了下来。
  也有人依旧握着武器,眼中露出决绝。
  江骑在一匹枣红色骏马背上,看向穆安之,“殿下?”
  穆安之没有半分犹豫,一个字,“杀!”
  江身后一个卫队,每人手持一柄黑色大弩, 制式与最初裴如玉手中那一柄相似, 只见黑色箭矢快的如同流光, 穿透铁甲后再透体而出, 威力全不逊蹶张弩!但,更令人惊愕的是, 第一次射击后,持弩的将士立刻持开弓统,第二轮射击开始――
  三轮射击之后,合围中只剩跪着的降者,将士们将倒地未死的叛军补上一刀。这些事有江看着安排,穆安之拉着裴如玉方有空问上一句,“如玉,你怎么来了!”握住他肩头,“后背没事吧?”
  “没事,穿了金丝软甲。”裴如玉拍拍他手臂,“你才该去裹伤吧。”
  穆安之这才“哎哟”一声,“竟然受伤了。”
  好在春日衫薄,裴如玉看伤口血色新鲜,知道没毒,便自袖中取出药膏给他敷上,拿帕子裹了,叮嘱一句,“换药时把帕子洗干净还我啊。”
  “一块手帕而已,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穆安之气,瞪裴如玉,“就你一个人,你家白大人呢?”
  “在后头,我们原是想回北疆前顺道来河南看你,路上遇到唐公子的家将说前面有叛军包围龙旗,想是你遇刺。他们要回衙门搬救兵,这离最近的知府衙门也得大半天的时辰,我就先与小江将军快马率兵过来,好在没晚。”裴如玉问,“谁这么恨你啊,派出大军来杀你。河南兵反了?”穆安之道,“除了陆家,我难道还招旁人恨。”
  裴如玉一笑,看他,“可见你在帝都干的不错,倘你没威胁,谁会这样大张旗鼓出动叛军?有这样的叛军,还不得省着用在要紧处。”
  穆安之摇头,瞥了眼远处死去的叛军,“一帮子蠢才,有蹶张弩竟然放在最后才用。敢刺杀皇子,难道还怕被人看破身份?要万无一失,合围后应该立刻以蹶张弩远程攻击,先压制住对手气势,再令军队出战,没听说最后用神兵的。”
  “你就庆幸遇着蠢才吧。”裴如玉道,“不是说你带着皇子妃一起到河南么,皇子妃没事吧?”
  穆安之大叫一声,裴如玉都跳一跳,以为皇子妃出事了。结果,穆安之跳起来,拉着裴如玉就往他媳妇的马车跑去,一边跑一边说,“我把我媳妇给忘了!”
  一直到军队离开这片战场,李玉华才敢打开车门出来。穆安之扶住她的手下车,李玉华仍是一阵画手脚发软,问,“咱们这是胜了吧?”
  “胜了,叛军已经伏诛。”穆安之看向紧跟着出来的严琳、朱阅,另外还有四位侍女,这车子在出行前加固过,叛军没来得及用蹶张弩,普通弓箭刀枪伤不到这车,女人们只是受些惊吓。
  好在,这车里的女人都是胆子大的。
  李玉华略镇定些先看到穆安之胳膊上裹着的帕子,急的,“三哥你受伤了?重不重?上药没?”
  “我没事,如玉给我包扎过了。”穆安之说。
  李玉华惊讶的,“裴状元来了,在哪儿呢?”
  裴如玉站在当前还能被视而不见的,也就是李玉华了。李玉华看到裴如玉的时候,严琳朱阅以及四位侍女已经向裴状元行过礼,李玉华这才看到裴如玉,高兴的说,“裴状元你来了,我木香姐呢?你们没在一处?”
  裴如玉同李玉华早就见过,不过,他对李玉华印象不深,如今还记得,完全得益于裴如玉过目不忘的超绝记忆力。裴如玉抱拳行一礼,“见过娘娘,娘娘长高不少。”以前记得是个小丫头,突然间亭亭玉立了,真是女大十八变。
  “那是当年了。帝都风水好,自从我嫁给三哥,长高三寸不止。”李玉华又问一遍,“木香姐还好吧?阿秀呢?他没跟你们一起回帝都么?”
  “都好,他们就在前面。”裴如玉笑。
  此地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知道木香姐和阿秀都好,李玉华拿出帕子细心的为穆安之擦一擦脸上血汗,“三哥你去忙吧。我这里并没什么事,一会儿你忙完正事咱们再说话。”
  穆安之突然明白老友为什么让他用完还帕子了,握一握李玉华的手,“好。”
  穆安之裴如玉一行进入到那座小城,城中空无一人,江请穆安之上城观看,城墙上设有两架城弩,城弩旁倒着十来具已经凉透的尸首,城头青砖有鲜血喷溅的血迹。穆安之俯身拨开尸首的颈领,一道纤长如线的伤痕,看得杀人者必是绝顶高手,因为,这几个叛军都是一剑毙命。
  穆安之知道裴如玉的功夫,问杜长史与江,“二位的功夫比之如何?”
  “好剑法。”杜长史仔细检视伤口,“我们多是用刀,刀性厚重,没有这样的轻灵。”
  陈简自认不如,不过陈简道,“若是阿墨,不会超过五成把握。”
  “小宝呢?”穆安之没见到唐墨,想陈简与唐墨素来焦不离孟,便问他。
  陈简无奈,“他菩萨心肠又犯了,说是见不得这个,跑去给皇子妃娘娘帮忙了。”
  城墙还有其他弓箭手约摸百人,亦是毙命于这一柄快剑之下。裴如玉奇怪,“有这样的侠客相助,怎么不现身呢?”
  卓御史瞥白肇东,“做好事不留名,现在这样的大好人可不多见了。”
  白夫人木香姐的车驾也很快到了小城,大家干脆清理出来就在小城过夜。安排好守城人手,大家可以轮替着歇上一歇。李玉华和木香姐见面那真是抱着彼此又叫又笑,有说不完的话,还有阿秀,这孩子虽还是个奶团子,却是完全继承了他爹的美貌,木香姐得意的把儿子拿出来显摆,李玉华抢来抱自己怀里,阿秀软萌萌的甭提多乖巧,李玉华忍不住亲阿秀好几下。穆安之伸手,“让我抱抱。”
  阿秀很乖的给大人抱,奶声奶气的喊,“叔叔~”
  “这孩子真招人疼。”穆安之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阿秀拉长调子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安,之,叔~”
  逗得穆安之大笑。
  室内点起火塘,大家一面烤着吃食,团团围坐,这才说起今日战事。穆安之问裴如玉,“你们去北疆应该往西北走,这样来河南没问题么?”
  裴如玉道,“回禀过陛下,陛下体谅我们三年未见,答应我们先来河南与你们相见,再往北疆去不迟。”
  李玉华双手合什,“父皇真是仁慈。原本我们想着,你们春夏间就要回帝都,必能相见。三哥突然就被派了河南的差使,我又不放心他一个人来,就跟他一起来了。木香姐,你现在可是三品高官,还没恭喜你。”
  白木香端着一碗蛋奶羹喂儿子,假假谦虚一句,“现在是二品。”
  在座诸人皆发出惊叹声,李玉华忙问,“又立大功了吗?”
  白木香点头,“试着做了一种新火h,陛下很喜欢,就给我升了官。”其实来河南的事也是她跟陛下说的,她一提陛下就准了。
  唐墨道,“怪不得江带了这许多军队,肯定是为了保护白姐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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