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穆安之忍无可忍,爆笑出声。
李玉华给穆安之笑的原有些恼,后来自己也笑了,她是真觉着自己很好嘛。
穆安之的笑声远远传到偏殿,传入许老太太耳朵里,许老太太暗道,玉华果然极投三殿下的性情,这桩亲事,误打误撞,真是个有福气的闺女。
隔间的许太太则愈发堵心的厉害,至于许惠然,则望着桌角的一只供着鲜花的白玉细颈瓶,有些失神。
玉安殿这里旁的不多,珍珠玉宝、古董玩器随处可见,而且,样样精美绝伦。无他,蓝太后偏爱玉安殿可不是空口白牙只靠说的,自来给玉安殿的赏赐从来都是上上等。就拿这只白玉细颈瓶来说,雪白如脂的玉瓶没有半瑕疵,这样的一块整玉就是极难得的,这样的一只玉瓶,寻常人家都要当传世之宝,可在玉安殿,也只配摆在偏殿供一只寻常桂花而已。
及至下午,风和日丽,许老太太带着媳妇孙女告辞,李玉华笑,“我与殿下也正要往皇祖母那里去,就不多留祖母太太了。这两样是皇祖母昨儿打发人送来的,祖母带回去尝尝。寻常夏天也常用,只是天凉就不常见了。”
许老太太见是一小筐寒瓜,一小筐密瓜,都是放在小竹筐里,上头贴着红纸,系着黄带,收拾的齐整漂亮。许老太太连忙谢赏,李玉华吩咐宫人送了出去。
李玉华与穆安之便一人一架步辇,往慈恩宫去了。
李玉华到时,蓝国公老夫人还在,李玉华笑着对蓝太后一福身,“皇祖母午安。”
“过来坐。”蓝太后挽着李玉华的手,让她与穆安之左右坐在自己身畔。李玉华对蓝国公老夫人微微颌首,“舅老太太还是头一回见,瞧着就康健,您身子骨儿硬郎。”
“劳娘娘记挂,硬郎!”蓝国公老夫人也笑眯眯地,听蓝太后问,“中午你宴请娘家人,酒宴可还满意?”
“这可再不满意就没有满意的了。皇祖母还特意赏菜过去,我祖母她们感激的不得了。还有我们太太,一见我过的这样好,欣喜之下竟厥了过去。”李玉华笑着剥个葡萄递到蓝太后唇边,“真真令人哭笑不得,还劳烦徐太医跑了一趟,得叫大家伙儿笑些日子了。”
蓝太后笑道,“这是你的福气,明白人都会为你高兴。”
“以前我们村儿的算命瞎子,算的可灵了,他摸骨算命,一握我的手便说,天生贵命。我原还不信,可有时候,不信命都不行。”李玉华那得意嘴脸,蓝国公老夫人都有些支撑不住脸上的得体笑容,心说,这村姑乍一得志,简直恨不能嚷嚷的全天下都知道啊!这嘴脸,真叫人不爱看,怪道她那后娘能厥过去,估计是不想看小人得意。
李玉华又说,“我祖母上了年纪,用过午膳,我就留她歇了个晌,她心里很是不安,觉着不合规矩。我说规矩无外乎人情,何况以前是外臣诰命,现在都是亲家了,那样的年纪,吃了一肚子酒食,出去呛了风就不美了,便留她多歇了会儿。”
“这无妨的。”蓝太后也说,反正蓝太后也随便留娘家人一呆就是一整天的。
一时,待蓝国公夫人二皇子妃过来,蓝老夫人婆媳便起身告辞了。二皇子妃送了祖母、母亲出去,李玉华细细的跟蓝太后说赏赐了娘家人哪些东西的事,蓝太后微微点头,心下暗暗称许,李玉华纵是与娘家人冷淡,做事也周全的让人挑不出不是。
蓝太后拍拍李玉华的手,笑道,“过来跟我瞅瞅,后儿个就是八月节,赏给各宗室朝臣的中秋礼都在这上头了。”
林嬷嬷捧上一件明黄封皮的折子,李玉华便接了,笑道,“我也跟着皇祖母开开眼。”
第一行字便是:
佳节将至,内务司启禀如下:
自三宫到诸妃嫔、皇子、公主,之后方是宗室、重臣,各赏赐多寡皆按品阶拟出,内务司做这个自然是做老了的,蓝太后主要是给李玉华看一看,李玉华见许家赏赐明显比同等阶的三品大臣之家要厚重,便知这是看在三皇子妃母族的面子上了,而且是单独备注一行小字:加恩皇妃母族。
李玉华的目光在陆侯的赏赐上一扫而过,“内务司自是做老了的,皇祖母,为何陆侯赏赐这样重,比永安姑丈还要更厚些。。”
“陆侯常年在北疆,那是个苦地方,重赏大将,以示朝廷恩深。”蓝太后说与李玉华知道,“你看南安侯赏赐仅在陆侯之下,南安侯驻扎南蛮,亦是蛮荒之所在。”
李玉华看了一回赏单,心下暗暗学习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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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看过内务司的赏单,李玉华就更不想出宫了,中秋佳节各宫赏赐,皇帝陛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这三宫都是最上等,接着是太子太子妃,他们这些皇子皇子妃排在第三等里。待以后出了宫,太子登基,他们就沦为普通宗室了,就要算到第四等里去。
何况,她与陆家深仇大恨,到时怕是第四等都轮不到他们!
就是看着这些金银赏赐,也得争上一争!
在蓝太后这里用过晚膳,夫妻俩回宫后,穆安之在卧室看书,李玉华就叫着孙嬷嬷去了穆安之的书房说话。穆安之早瞧着她掰着手指把三角眼都憋出来了,定是有事。不着痕迹的给小易使个眼色,小易就悄悄跟了上去,一时回来悄声禀道,“娘娘把书房的门关上了,让云雁姑娘在外守着门,奴才不敢走近。”
穆安之敢,他过去一个手势便将云雁噤声,自己大摇大摆坐在书房外的敞椅中闲翻着手里的书,耳朵竖起接收屋内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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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
李玉华手放在干净平整的桌面上,问孙嬷嬷,“嬷嬷,我们村里要是一户人家,都是不分家的,兄弟姐妹都住一起才显亲热。怎么宫里皇子一长大,就要分家分到宫外去呢?”
孙嬷嬷道,“这就是宫里的规矩了。皇子长大,都会出宫开府分封藩地。”
“这出宫可有年龄限制?”
“并没有。”
“我特别不想出宫,我觉着住在一起才显亲热。嬷嬷,这不能不出宫么?”
孙嬷嬷也猜到李玉华不想出宫,但没想到她说的这样直接,孙嬷嬷想了想,“宫外的皇子府一直在收拾,太后娘娘是舍不得殿下的,倘嬷嬷不想出宫,不妨求一求太后娘娘换个宫殿继续住在宫里。”
“为什么要换宫殿?我觉着咱们玉安殿挺好的。”
孙嬷嬷道,“玉安殿是东宫偏殿,太子殿下册封大典之后,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就要搬过来了。”
李玉华眨巴两下眼,方压低声音问,“你说咱们玉安殿是东宫偏殿?”
孙嬷嬷点头。
李玉华可算是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出宫开府了,她三哥原来一直占着东宫的屋子哪。
“原来是这个缘故。”李玉华忽然感慨一声,“我不想出宫,是想一家人应该住到一起。既是因这个缘故,我们是一定要出宫的。不然,旁人误会就不好了。”
李玉华思维瞬息万变,“嬷嬷,教三哥的先生唐学士,这眼下中秋节,咱们这里多少得有些表示,以前中秋节都给唐学士送什么中秋礼,你知道吗?”
孙嬷嬷不愧是宫中五品尚宫,立刻道,“以往皇子师都是统一赏赐,多是文房四宝、时令佳果之类,今年殿下不读书了,内务司那里不知有没有备唐学士的赏赐。”
李玉华记忆力不错,她看过内务司的赏赐单子,尤其关注过与穆安之相近的几人,摇摇头,“就是普通的四品文官的赏赐。这样吧,明天我备一份给唐学士的中秋礼,打发小凡送去。”
然后她便不再提留宫之事,起身溜达出书房,找穆安之去了。
穆安之早在李玉华话题转到唐学士时,就悄悄回了寝室。原本以为李玉华大概会因不能继续留宫而失落,不想这丫头晚上还挺乐呵,洗个香喷喷的澡,一边儿晾头发一边嗤嗤笑,穆安之实在受不了她这一个劲儿偷笑,问她,“什么事这么高兴?”
李玉华嗤嗤的又笑一回,她向脑后拢一拢半干长发,眉眼带飘泊而来沐浴后的湿滢滢的青春气息,即便笑的一脸坏样也只显得俏皮。
“我一想到我们是在东宫大婚,就忍不住想笑。”
穆安之:……这也值当高兴大半宿。
李玉华轻轻拨散晃动长发,与穆安之商量,“明天再备一份给陆侯的中秋礼。”
穆安之轻咳一声,“略厚些,陆侯待你是真有些不同,咱们大婚,他给你随了份大礼。”
“什么大礼?”
穆安之令霜雪取出礼单簿,李玉华翻开第一页便是陆侯大名,礼真是大礼,而且,非常实诚,尤其写的清楚,一万纹银,后面备注:三皇子妃。
李玉华瞪大眼睛,腰身绷的笔直,“陆侯给我随了一万两银子!”
而后,李玉华轻轻敲击着桌案,一脸正人君子的感慨道,“就凭这随礼,陆侯也是个值得结交之人哪。你瞧瞧,多么朴实的礼物,我就收下了。”
穆安之:我可算是知道贪官都是什么嘴脸了。
李玉华欣赏了一回陆侯送她的一万银子,心中闪过一丝冷断:
陆侯向来与许家无所来往,她从来也不认识陆侯,这银子指名是给她的,那么,她的猜测没错,对她的援手必然是因她的母亲而起。
虽然她亦从未听母亲提及过有关帝都的任何事,可是,她的猜测不会错!
那么,许箴,对不住了,相较于陆侯,你现在,对我而言,价值实在太低了!
第56章 四十三章
今日家中女眷重新进宫, 许箴傍晚回府后,特意问了一句:
“母亲今日进宫可顺遂,玉华在宫里可好?”
许老太太刚想问儿子寒温的话停下来,“挺好的, 就像昨儿云雁说的,深得慈恩宫喜欢, 三殿下待她也很好。我看, 三殿下很肯听玉华的。”
“那就好。”许箴自顾自端起茶水喝两口,见老娘欲言又止,许箴问,“可是还有旁的事?”
许老太太挥挥手指打发丫环下去,方同儿子道, “你媳妇心里怕有些不好。”
“这话从何说起。”
“玉华今天提起她娘,你媳妇一下子就厥过去了。”当时情景, 简直难以描述。许老太太也不知要怎么说,关键李玉华没有一句不妥, 却有字字带有深意, 她只把当时李玉华说的话复述给儿子知晓。
许箴眉毛都没动一下,“她这话也没说错。”
“是啊。”许老太太心里却无端有些落寞, “就是觉着她心里肯定对咱们有怨气。”
“这是一定的。”许箴淡淡道, “我也没养过她, 接她到帝都的原因还是因为惠然,谁也没料到她有这时运。要是她无能些,兴许还有用我之处, 对咱们客气些。她有这样的本事,难道还对咱们孝子贤孙不成?她可不是这样的人。”
许老太太急忙道,“毕竟是咱家的骨肉,先时那事也是下人不妥,才委屈了她。”
“这话娘你安慰安慰自己就成,要是真有心,下人就不会不妥。无非就是看她现在体面,您想要这么个显贵孙女,没想到人家不接你这茬。娘你没事吧?”
“玉华待我还是不错的,用过午饭,特意让我们歇了个晌才出宫。”虽被儿子戳破心思,许老太太内心强悍仿佛铁石,并不很受影响,“出宫时还赏了一筐寒瓜一筐蜜瓜。中午酒席都是太后寿膳房准备的,太后还特意赏了好几样菜。我进宫请安赐宴这些年,还是头一回吃到可口饭菜。”
“看娘你这话说的。”
“真心话。往时宫中宴赐,也就摆个样子好看,味道是很平常的。不似如今,真是好庖厨。”许老太太岂止是想要这么个显贵孙女,她简直想的要命,许老太太寻思着,“日久见人心,以后日子长了,兴许玉华就好了。”
“您老还是别做这梦了。她能对您客客气气的,就知足吧。”许箴起身,“我去留芳院看看。”
“一会儿叫着你媳妇过来用饭。”
“知道了。”
许箴紫色官袍袖摆几下潇洒摇动,便出了许老太太的屋子。中秋将近,树木越发苍翠,空气中飘萦着草木花卉的冷香。留芳院中静寂无声,只有淡淡药香逸出,走到外间才见两个丫环守着药炉煎药,二人要行礼,许箴摆摆手,示意她二人继续煎药,听到许婉然愤愤的声音,“母亲你要气坏了,岂不正趁了那村姑的心!她越是不盼着您好,您越该好的不得了,到时看不把她气死!”
接着是许拙的声音,“你这是什么混账话!怎么能说大姐姐是……你白读了书,竟是这样不懂事!”
“什么话?实话!”
许箴突然掀帘子进去,许婉然吓的脸色微变,许太太从榻上坐起身,许惠然给母亲披一件披风,许太太生的柔弱,这样虚虚披在肩头,倒有种弱不胜衣的柔美,“相公回来了。”
孩子们都给父亲见礼,许箴让他们只管坐下。
“怎么病了?”许箴取下官帽递给侍女,坐在榻旁道,“真是叫三皇子妃气的呀?”
“你这是哪里的话,倒跟婉儿这小孩子家一样了。”许太太训斥小女儿,“以后不许胡说八道。”
许婉然气的撅起小嘴,许箴摆摆手,“婉儿的话也不能说全错。”许婉然立刻得意起来,翘着下巴像只耀武扬威的花喜雀,许箴道,“但也不是说你对。”
“父亲去过祖母那里,就知道我们今天多憋气了。”
许箴好笑,问她,“那你说说,有多憋气吧。”
许婉然就从李玉华怎么从挑剔她外祖母坐步辇开始,一直说到让她们跪着行礼的事,许婉然嘀咕,“以前到凤仪宫,姨母也没让我们行大礼。”
许箴喝了半盅茶,顺手放在榻畔四方几上,看许婉然不说话了,许箴问,“说完了?”
“嗯。这还不让人生气啊,我都气死了!”许婉然气鼓鼓的说。
“我帮你分析一下,免得我闺女气死。”许箴说,许婉然笑,“父亲你别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