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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4章 赦与罚(2)

  高阙之战,汉室得到的好处,除了军事国防和战略上的优势外。
  还包括了大量的俘虏,大量的牲畜以及广袤千里的肥沃牧场。
  虽然现在,还不能具体统计出,究竟有多少战俘和牲畜缴获。
  但,从估算上来看,这也是一次至少俘获十几万战俘、投诚者,并且缴获收拢牲畜多达数十万头的大胜。
  这些战俘和投诚者,自然是不可能一到汉室,就可以享受国民待遇。
  刘彻没有傻到跟跟后世欧罗巴的白左一样脑残,不问是非和缘由,张开怀抱,给与外人本国国民待遇,甚至给与超国民待遇。
  中国虽然自古就不是一个以血统和出生来限定的民族和国家。
  更从来不是一个排外的民族。
  但是,什么贡献都没有,投降就可以享受国民待遇。
  这置汉军数十万军民和数十年无数英雄豪杰的牺牲于何地?
  置那些为了国家强盛,社会稳定的士民百姓于何地?
  所以,很显然,这些俘虏和投诚者,要先进行考验。
  什么样的考验?
  当然是跟忠勇军一般,先去给汉家开山凿路,修桥铺路,同时接受思想教育和价值观纠正。
  直到他们认同自己是诸夏民族的一员,愿意为汉家强盛贡献属于他们的力量,同时,也为汉室的发展和强盛做出了属于他们的贡献,刘彻才会承认和接纳他们,发给他们汉室户口本,授给田地、屋宅。
  自然,这样一来,就等于汉室获得了一个总数多达十几万的免费劳动力。
  仅仅是他们已经足以抵消刘彻提前让国民退休带来的劳动力缺口。
  更别提,还有那数十万头的牲畜。
  刘彻这次打算,将这些牲畜分作三部分。
  最好的群体,自然是作为种子,作为繁育的母本。
  次一等的,作为假畜政策的供体,优惠贷给那些贫民和农民。
  要知道,今年关中将要正式接纳新安以北的十八个县的百姓,同时还会将粮食保护政策还有假畜政策,向三河地区推广。
  这自然会需求大量的,甚至可以说是海量的牲畜。
  尤其是耕牛和挽马,需求量恐怕会在五万头以上!
  此番缴获,应该足以满足这个需求。
  而最后的那部分,刘彻打算拿出来,作为雇佣百姓,修建轨道和开拓昆明池的经费。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可以将牲畜直接折算成钱。
  既可以完美的将缴获的牲畜,转化成国力,更可以减轻五铢钱流通量不足带来的通货紧缩。
  “朕这算得上是变种的以战养战吧……”刘彻在心里想着,同时望向群臣。
  胜利带来的另外一个好处就是,他又可以光明正大的从列侯勋臣外戚身上收割一波财富了。
  这些年来,他打着酌金的名义,起码从列侯贵族身上,收回了总数高达二十万金的黄金。
  但其中只有不到三万金,变成了供奉在宗庙中的冥器。
  至于剩下的……
  儿子、孙子、曾孙,偷老爹、祖父和曾祖父的钱,那能叫偷吗?
  况且,刘彻也没有亏待祖宗们。
  将黄金黑了后,供奉上了大量精美的瓷器和青铜器。
  再说了,祖宗们都去了九泉之下,要黄金也没有用。
  而且,中国自古的丧葬仪式,都肯定会随着时代进步而进步。
  从前,春秋时期,贵族殉葬还有大量的人殉。
  但到了春秋晚期,人殉就渐渐消失了,转而用陶俑。
  即使是一贯打着维持宗周礼制旗号的孔子也赞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为其象人而用之也,如之何其使斯民饥而死也。
  抱着祖宗制度的老黄历,肯定是行不通的。
  必须找到代替的办法。
  而在刘彻看来,瓷器替代金器,就是历史的必然。
  而且,不管从哪一个方面来说,瓷器都比金器更能存世,更能长久!
  陪葬太多黄金,肯定会有无数盗墓贼。
  但若是陪葬无数瓷器,可能盗墓贼的兴趣就会大大减少,至少,在社会没有发展到后世那样的地步前,肯去盗掘那些既不吃也不能用的瓷器的人,应该是没有多少的。
  所以,刘彻心里坦荡的很。
  他本人就已经有了觉悟,死后绝不带半片金器去地下,未来的宗庙,也不准许有半个金器。
  黄金白银,是国家金融的根本和国力的体现。
  不能去陪死人,更不可能随便成为宗教用品。
  它应该发挥它本来的作用!
  一念及此,刘彻看着群臣,道出了自己今日的第三道命令:“司马法曰:军赏不逾月,欲民速得为善之利也!朕嘉将校士卒,忠臣义士,其令有司,具奏有功将校士卒,录其功勋,次第为列,奏于朕前!”
  这也是刘彻的特色了。
  赏格,永远都是来的又快又准时,从不拖欠,从无吞没、侵占。
  这也是任何一个想要成功的老板首先必须做到的基本要求。
  连员工工资和奖金都要拖欠的公司,迟早药丸!
  宣读完这道命令,刘彻就带着群臣,接着依次去了惠庙、太宗庙和仁宗庙祭祀。
  其中,惠庙属于走个过场。
  反正,最后一个惠帝忠臣平阳简候曹奇都已经死了好几年了,骨头都烂掉了。
  至于留候、瓒候这样的惠帝基本派系,现在几乎都消失无踪。
  留候家族甚至已经没有一个公乘以上的贵族了。
  但太宗庙和仁宗庙的仪式,却是不亚于高庙的隆重。
  特别是在仁宗庙之中,规模和排场甚至差点超越了祭祀高庙。
  这也是自然,太宗庙是刘彻这一系的起源,而仁宗庙则是刘彻自己老爹的神庙。
  再怎么隆重,都不为过。
  而且,刘彻也确实需要再次从祖先那里获得加持。
  什么样的加持?
  当然是处罚和问罪太宗大臣和仁宗大臣的加持!
  在祭祀之后仅仅两天,刘彻就忽然下诏,以壮武侯宋昌、犁候召泽、山都候王触龙以及便候吴广志等十八位列侯奉祀给祖宗宗庙酌金成色不足或者酌金分量缺失等为理由,以大不敬的罪名,尽罢这十八位列侯的爵位,废黜封国,收回封土。
  这一击,顿时就让整个旧列侯集团和旧官僚集团,人人自危。
  但在刘彻看来,这却是还是给了列侯功臣们面子。
  不然,这罢黜的就不是十八位列侯了。
  而是一百零八位。
  而这十八人,也是人人都有作死的历史。
  不谈曾经各种上跳下蹿吧。
  单单就是近期的国债事件里,推三阻四,拒绝履行身为列侯的义务。
  刘彻夺他们的封国、爵位和特权,完全就是合情合理。
  但,皇帝觉得合情合理的事情,其他人就不这么看了。
  这一天,无数的汉室大臣、元老勋臣,都回忆起了曾经被刘氏狭小的气量以及睚眦必报的性格所支配的恐惧。
  自刘邦以来,老刘家就是一直如此。
  谁让朕不开心了,朕就让他一辈子不开心。
  雍齿、张释之这样的典型例子,就足以成为刘氏这个性子的明证。
  当然,此事也让其他大臣都放心了。
  因为刘氏在睚眦必报的另一面,是出了名的护短和喜欢照顾自己人。
  想当年,卢绾连谋反这样的事情都做了,但却还是寄希望能跟刘邦解释清楚——不是兄弟要搞你,实在是下面的人想搞兄弟,兄弟没办法啊……
  直到后来听到刘邦驾崩,这才带着兵马,投奔匈奴。
  另外就是大名鼎鼎的张耳了。
  张家干了多少混账事情?
  但因为张耳的缘故,在刘邦和吕后时期,小日子都是非常滋润。
  而先帝时期,晁错更是刘氏在这个方面的活广告了。
  晁错得罪了多少人?做了多少出格之事?
  但他依然活蹦乱跳,不仅活蹦乱跳,官还越做越高,现在都是三公了。
  至于郅都、张汤这样的刽子手更是如鱼得水,活的非常好。
  换句话说,只要跪舔的姿势正确,时间正确,那么,荣华富贵,自然是逃不了的。
  所以,大家伙在错愕了半秒钟后,纷纷上书,称赞、拍马溜须,人人都说:陛下圣明,及时发现了壮武侯等臣子的不轨行为,这是臣等愚钝所不能及的啊,请陛下接受臣卑微的膜拜……
  至于壮武侯宋昌这些倒霉蛋?
  谁会去管他们的死活和哀鸣,或者是不是被冤枉了呢?
  在今天的汉室,新的利益集团和新的官僚集团,都已经全面崛起,并且加快了抢班夺权的步伐。
  兰台尚书们几乎成为了汉室的第二个朝堂,很多政策,都是先由兰台商议、讨论,然后交给了一个新兴官员去实验、试点,完了再在关中普及,最后推广到天下。
  要不是现在汉家朝堂之上,名臣如雨,猛将如云,强者无数。
  兰台将朝堂架空,让丞相和御史大夫以及九卿看戏,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至于军队?
  那就更是另外一个场面了。
  几乎大部分的旧贵族,都已经失去了对现在的汉军的控制。
  新兴的军功利益集团,借助马邑和高阙,两场大战,已经完成了新老接替。
  曾经威震天下的长平侯、曲周候、弓高候,在事实上,都已经退居二线了。
  现在,扛起汉室军方大旗的是义纵、郅都、程不识。
  在这样的情况下,在事实上来说,刘彻已经完成了他变革的第一步。
  在如今的局面,只要不玩脱,不出无可挽回的错误。
  那么,哪怕刘彻掀起一场堪比王安石变法的大变革,也是轻轻松松。
  但他知道,现在,还没有到时机,应该在等等,等待旧式贵族和旧式官僚,基本退场,整个国家,都被新派官员和新贵族占据的时候,再推行他的那些较为激进的政策,方是王道。
  毕竟,天朝改开的结果证明了。
  任何改革,都不能指望一蹴而就。
  五年平辽,十年赶英超美,那不仅仅是个笑话,更是个悲剧。
  反正,他年轻,等得起。
  这个国家现在的情况和局势,也远没有到必须改革,马上改革,才能救亡图存的时候。
  所以,刘彻也就好整以暇的挽起袖子,静静等待历史的车轮,从哪些已经不适应世界和时代变化的家伙身上碾过。
  譬如说……鲁儒派系。
  在挣扎和坚持了数年后,鲁儒一系,终于走向了彻底的衰落和消亡。
  根据绣衣卫报告,截止至元德六年冬十一月,所能查证的鲁儒派系成员,加起来也不超过一千人了。
  其他鲁儒派系的人,几乎都易帜了。
  甚至还有人投入了法家和黄老派,乃至于墨家的怀抱。
  而东迁朝鲜的孔子世家,也在屡屡受挫,终于认清现实。
  他们派人回到曲阜,变卖了所有土地和屋舍,这意味着,孔氏终于被刘彻的大棒说服,放弃了继续寄生和根植在人民和土地上的打算。
  孔家在朝鲜的生活,也不是很好。
  虽然靠着孔子的名头,吸引了一些追随者和拥泵。
  但在朝鲜和安东,最受追捧和最被人接受的学派是杂家。
  要知道,现在的朝鲜君刘明的太傅是韩安国和张羽。
  张羽虽然立场偏向儒家,但他是军人。
  而韩安国的话……呵呵呵呵……他可是正牌的不能再正牌的杂家子弟啊。
  他的老师是邹县人田公,而田公是正统的《吕氏春秋》传人……
  所以,孔家在朝鲜,日子已经早没有了齐鲁时的风光。
  就如同南北朝时期,衰落的王谢世家一样,渐渐陷入平凡,泯然众人。
  “这样也好……”刘彻在得知了此事后,先是感慨一声,然后道:“中国,就不该有千年不衰的家族,也不该存在世代不衰的世家……万世师表也好,圣人也罢,这都是先人的荣誉,子孙后代,不应该也不可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混吃等死,甚至于鱼肉乡里!”
  连周公家族都衰亡了,消弭在时间。
  召公血脉,几乎寻找不到了。
  夏后氏、殷商、宗周姬氏,也都流落进了寻常百姓家。
  轩辕氏、伏羲氏、少昊氏,迷失在了历史长河中,与千千万万的诸夏百姓融合。
  你孔家孔氏,何德何能,可以千百年不衰,不论王朝更替,繁盛万年?
  孔子自己也说了,圣人之泽,五世而斩。
  现在,何止五世了?
  孔家是时候,也必须跟祖先的荣誉说再见了。
  他们今后依然可以自称孔子后代,儒家先贤血脉。
  但是,假如没有做出贡献,就想要享有特权和财富,那是做梦!!!!!!
  至于鲁儒?
  不足千人的成员,注定了他们假如不能做出改变,争取人心,吸引天下人的注意力,同时契合时代的脉搏,不然,杨朱学派和名家的下场,就是鲁儒的未来。
  “继续监视鲁儒吧……”刘彻下达了自己的命令。
  鲁儒的未来是中兴还是消亡?
  刘彻并不关心。
  刘彻现在只想通过对鲁儒的观察,来弄清楚一个学派究竟是怎么消亡的?
  又或者,一个即将消亡的学派,是如何通过自身的不息努力,渐渐收拾残局,扭转乾坤,拯救世界?
  无论是那个结果,都可以给子孙后代,留下一笔遗产。
  而阴阳更始,一个消亡,必然有一个崛起。
  鲁儒式微后,曾经被鲁儒派系打压得几乎没有发声空间和活动空间的思孟学派以及脱胎于思孟学派的重民学派,在曲阜和雒阳,如同雨后春笋一般,一天一个模样。
  越来越多的人,特别是过去鲁儒一系的支持者,投入了思孟学派和重民学派的怀抱。
  甚至,就连大名鼎鼎的儒家精神领袖鲁申公,前些时候也站出来称赞了思孟学派。
  在这样的形势下,思孟学派,顺利的取代了鲁儒派系在朝堂上的位置——最主要的就是那几个鲁儒一系空出来的太学教授之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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