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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7章 马邑会战(2)

  打开此时的汉匈地图。
  哪怕是最没有军事常识的人,也能一眼就看出,有一个城市,它矗立在长城之外,成为了为数不多的,暴露在长城防御外的大城市。
  它就是马邑城。
  这个城市,在雁门关外,长久以来,就是汉匈攻防的要点。
  而且,无论汉还是匈奴,都不可能在战争的时期,让这个城市,落到敌人手里。
  因为,假如马邑在汉手中,汉军就能抄从北方而来的匈奴骑兵的后路。
  任何军队,若是退路被断,基本就要被叛死刑。
  而,它若落到匈奴手里,那么,在雁门关前,汉军将无险可守,雁门关后的广大地区,也会暴露在匈奴铁骑的马蹄之下。
  就是雁门,也会很难防守。
  历次汉匈大战的经验,告诉对战双方。
  马邑在,则雁门可守,马邑不在,则雁门必失!
  而雁门一失,则云中和代郡,也就失去了侧翼的掩护,将暴露在匈奴骑兵的面前。
  匈奴人看着马邑城流口水,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但是,汉军在雁门关附近,囤积了重兵。
  即使是以单于庭对汉朝的了解,也知道,汉朝的五大野战军团,有两支的老巢,就在雁门关的后面。
  句注军就直接驻守在雁门关,三十年来,从未移防。
  这支总作战兵力达到了一万四千人的精锐野战部队,是匈奴白羊、娄烦两个部族的‘老朋友’了。
  彼此在过去三十年,大小摩擦,发生了数百起。
  彼此互有胜负,哪怕是最骄傲的匈奴人,也不得不对这支精锐的汉军,投以敬意。
  所以,当马邑的名字从军臣嘴里吐出来时,白羊王跟娄烦王,都是感到背脊发凉,菊花微痒。
  那可是个难缠的对手,素来就以作战勇敢,顽强著称。
  而且,句注军的灵魂人物,最开始叫夏侯婴,然后是郦寄,如今则是汉朝的宿将,丞相周亚夫的亲信将军苏飞。
  这位是前代的雁门太守,汉故楚国丞相苏意之子,在过去当过郦寄的副手,虽然名声不璋,但却是一个很难缠的对手!
  越过雁门关,在古老的飞狐道的附近,汉军在哪里驻扎了另外一支闻名世界的野战兵团——飞狐军。
  这同样是一支几十年没挪过窝的精锐。
  它是汉朝布置在长城后的预备军团,是随时随地可以支援长城北方的各个方向的援军。
  一直以来,这支军队,充当的就是救火队的职责。
  五年前,军臣亲自率军,入侵长城,飞狐军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时,这支军队,用遮天蔽日的箭雨和稳固的战线,逼迫了匈奴两万骑兵,不得不绕道,狼狈的退出代地。
  而这支部队的规模很大,常备兵力,常年保持在两万左右。
  任何一个对汉朝有想法的人,首先要面临的问题就是:怎么解决那个该死的飞狐军!
  更别提,匈奴已经听到了风声,飞狐军在去年和今年,接受了全面的换装。
  它已经从一个纯粹的步兵兵团,变成了一个至少拥有四千骑兵的步骑混合兵团,据说,汉朝的皇帝,特别下令,将最先进的武器装备和最好的军官,优先配给飞狐军。
  这使得这个老对手,变得更加难缠、可怕!
  除此之外,代国和上郡驻屯的代国王宫卫队,以及上郡的长城驻军,也是匈奴不得不考虑的对象。
  另外,一旦战事拖延,汉朝驻扎在陇右的骑兵主力,随时都可能出现在战场上。
  还有,匈奴兵力一旦集中到了雁门附近。
  那么,在右翼,匈奴人就会暴露出一个巨大的漏洞。
  云中的汉军骑兵,一定会乐意去河套上走一趟,还有回中道的汉军,也一定不介意,来草原上溜达一圈。
  云中和回中道驻扎的汉军,可有着至少一万五千骑。
  这支力量,一旦进入缺乏兵力的河套,那就跟狐狸进了鸡窝没有区别。
  河套平原甚至河西走廊的匈奴部族,全部要倒大霉。
  尤其是昆邪和休屠,更是首当其冲。
  这些问题,在场的每一个匈奴贵族,心中都清清楚楚。
  但是,马邑的诱惑是如此之大。
  以至于,很少有人能压抑自己的心情。
  距离上次汉匈大战,已经有五年时间了。
  马邑城里积蓄的财富和人口,想必也已经多到了让人吃惊的地步。
  而且,作为一个暴露在长城外的城市,马邑城里,匈奴人的势力,也渗透的比较多。
  至少,在其城中,有四五个商人,就是靠着跟匈奴贸易发家的。
  对这些商人,匈奴人很清楚。
  只要给出足够的好处,他们不是不可能当内应的。
  过去几十年里,马邑的每次易手,都是城中首先出了二五仔,或开城门,或制造混乱,从而让匈奴军队能以较小代价,快速拿下这个城市。
  但,汉朝的反应,每次都是无比迅速。
  最终,这个城市,依然会回到汉军手里。
  只是,最近一次的马邑易手,发生在遥远的十年前。
  那时候,匈奴还有过去的韩王信的属下和势力可以利用。
  但现在,这个优势已经没有了。
  韩王信的嫡子,韩颓当在九年前,跑回了汉朝,充当起了汉朝皇帝的大臣,据说混的很不错。
  剩下还留在草原的韩家人,在没有了嫡系的势力后,只剩下溜须拍马的能力。
  至于另外一个可以利用的势力,卢绾的后代东胡王卢它之?
  这个墙头草要是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军臣甚至怀疑,卢它之很可能当面答应的好好的,回头就把自己卖了。
  然后,当匈奴人到了马邑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汉朝的大军团团包围——马邑前方的丘陵地区和附近的深山老林和山谷,藏个十万人,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马邑城……”军臣在帐中踱着脚步。
  打马邑,若是控制的好,迅速结束战斗,抢走人口和粮食、财富,回头再把责任栽给一个临时工。
  譬如,河南战役后,老上单于把挑起战争的责任推给了卢候王。
  想来,汉朝也是无可奈何的。
  最终,甚至还要付出一笔巨额的赎城费。
  汉朝,不可能不要马邑的。
  但若是控制不好,或者拖延时间久一点。
  就会演变成类似十年前和十八年前那样的全面混战。
  两国在长城边,纠缠拉锯个两三年。
  不止是汉朝吃不消,匈奴这边也有些hold不住的。
  毕竟,作为一个游牧帝国,几十万的青壮,长年累月的长城脚下跟汉朝作战。
  国内的牲畜和牧场怎么办?
  帐中的贵族,不会有人忘记,当年汉匈大战,结果后院起火,丁零人跟小月氏组成的马匪到处作乱,西域那边的国家,也开始心怀不轨,蠢蠢欲动。
  以至于战争结束后的当年,许多匈奴人,都会将那一年出生的孩子全部溺死。
  因为,他们无法确定这个孩子是自己的种。
  为了避免养了个杂种,他们只能这样。
  而这样的损失,是匈奴所不能承受的。
  事实证明,不仅仅农耕国家会被战争拖垮,其实,游牧国家,也会在长期战争中,陷入内外交困。
  只不过,游牧民族承受力,比农耕国家要强。
  而且他们本身就穷,再穷一点,也就那个样了。
  这就是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
  思来想去,军臣将问题抛回给兰辛陀,问道:“你有计划吗?”
  匈奴人开始有战略意识的时间并不长。
  在冒顿时期,匈奴帝国的唯一战略就是:谁惹我我揍谁。
  根本没有统一的规划和轻重主次。
  但到老上单于手中时,雄才大略的老上单于,将匈奴进行了一次改造,尤其是在得到了中行说后,在这个汉朝宦官的帮助下,匈奴人首次开始统计牲畜人口,规划放牧次序,同时,也有了战略意识和作战部署。
  从那以后,匈奴,作为一个帝国,才真正开始走向巅峰。
  正是经历了这样的蜕变,匈奴才能击溃强大的月氏人,在这草原上建立唯我独尊的霸权,还统治了西域三十六国。
  “回禀大单于,奴才已经想过了……”兰陀辛跪下来,道:“只是不知道,大单于是只想得马邑,还是连雁门也想得到?”
  当然只想拿马邑了!
  雁门关城高墙厚,想要拿下来,不是那么容易的!
  况且,打马邑,还可以说是给汉朝一个教训,让汉朝知道,匈奴不好惹,逼迫汉朝交出乌孙人。
  但若是攻击了雁门关。
  军臣用屁股想都知道,自己那个脾气暴躁的女婿,指不定会将战争全面扩大!
  这刘家的三代人,都一个尿性!
  从刘恒开始,只要匈奴军队敢越过长城,那么,没的说,先打个一年半载,再决定要不要和谈!
  军臣还想着去抢大宛的工匠呢!
  哪来这么多时间在长城脚下跟汉朝人拉锯?
  但,作为单于,军臣当然不能这么说。
  作为单于,他需要时时刻刻的向国内外证明他的铁血和强硬。
  “只拿马邑如何,若拿雁门又该如何?”军臣坐下来,问道。
  “回禀大单于!”兰陀辛叩首道:“若大单于要连雁门一并拿下,那就必须动用王庭的万骑,还要动员卢候、折兰等部族的万骑,合若卢、娄烦以及右贤王的万骑,至少需要十四万骑兵,星夜兼程,在月圆之时,发起攻击,至月亏而退!”
  军臣听着点点头。
  匈奴自古以来,就是遵循月亮的盈亏作战。
  月圆之时,全力出击,月亏则退。
  这既是有着传统和宗教的原因,也是因为匈奴骑兵的补给,只能维持半个月的攻势所致。
  他们必须在自己携带的补给消耗完前,回到草原上,补充补给。
  不然,饿着肚子作战的骑兵,怎么可能跟人厮杀?
  但,动员十四万骑兵,这在现在的匈奴,是不可能的事情!
  十年前,长城脚下的惨痛教训告诉匈奴人——兵力超过十万,到汉朝这边,就绝对是要亏本的。
  因为十万以上的匈奴骑兵,一旦出现在长城附近。
  汉朝上下都会如临大敌,举国动员。
  动辄就在长城附近,囤积几十万的步骑。
  然后,双方大眼瞪小眼,瞪个一年半载。
  等到彼此都受不了,就开始讨论收尾。
  汉朝这边固然损失惨重,单单是大量青壮被抽调,就会导致北方大片土地抛荒。
  但匈奴岂能例外?
  广袤的草原上,大片大片的肥美牧场,被哪些小偷和强盗霸占。
  甚至部族的女性,也会被人勾引,许多人的头顶都会绿油油。
  即使不考虑这些问题,十几万骑兵,在长城脚下吃喝拉撒,就需要两三百万规模的牲畜群供给。
  若是能抢到大量财富人口和物资,那也就算了!
  关键是汉匈大战的背景下,汉朝会放火烧掉所有暴露在城市外的村庄和田园。
  连水井都会投毒!
  而攻击坚城,更只会落得一个下场——死伤惨重!
  所以,包括军臣在内,绝大多数的匈奴贵族,一听还要动员这么多的骑兵南下,脑袋就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再说说看,若本单于,只要马邑,如何?”军臣斟酌了一下用词后,问道。
  “若只拿马邑,单于则只需要动员娄烦、若卢和折兰三部族的万骑,以右贤王为先锋,出其不意的直取马邑!”兰陀辛跪在地上,说道:“单于明鉴,我匈奴过往,常在冬十月后南下,所以,汉朝在夏秋两季,防御不严,而到了冬天,则分外警惕!奴才以为,或许我们可以抓住汉朝的这个心理,在八月或者九月南下,在汉朝想不到的情况下,奇袭马邑!”
  “若是这样,请大单于现在就命令若卢部族和折兰部族,马上起身,南下移动到河套与娄烦部族汇合!”兰陀辛将自己苦思冥想而来的战略全盘托出,在他看来,这个计划已经完美无缺了!
  利用汉朝人的惯性思维,选择秋季作战,而不是惯常的冬天,必然能打汉朝一个措手不及。
  “各位首领,兰陀辛的这个计划如何?”军臣转身对着其他部族首领问道。
  但他的心,其实已经被打动了。
  对于任何一个匈奴的单于来说。
  假如有机会去南边发财,为什么不去?
  更何况,这次汉朝还给了自己完美的借口。
  收容匈奴的敌人,这就是打匈奴的脸,匈奴报复性的攻击一个长城外的城市,不算撕破和亲条约。
  只要能取胜,汉朝人只能选择服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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