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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9章 如今全属指麾中

  庐州州城合肥郊外,已然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如林刀枪旗帜,给围拢了个水泄不通。
  虽然其中只有有一部分是属于太平军的建制,但是漫山遍野俱是甲光与兵刃粼粼的反光,也足以让城上的大多数庐州官军,各种心摇胆寒了。
  而更让人惊颤和骇然的,则是这些太平贼所表现出来的构筑营地和土木作业的精通与迅猛之势;仅仅是昨天傍晚抵达之后的一夜之间,就已经在城外的东西北三面,构筑出数重壕沟、栏栅和拒马、胸墙,并且箭塔与哨楼林立的阵营来。
  而且,他们就是在守军的观望和窥探之下,用大车联接成基本的营盘轮廓和防阵。然后为围绕这些车阵布置,毫不掩饰照得遍地灯火通明、往来如织的连夜轮番挑灯赶工;就这么一直人声鼎沸的忙碌纷纷到天明才有所消停下来。
  从城头上可以看见和发现,他们拥有大量精良而方便的工具,也有充足的人力和技艺。更能够精密的策划和利用一切,就地可以可以取得的物质和条件。于是,就在天空泛出的鱼肚白当中,正对着城南城门位置的第一座土台就已经初见雏形了;
  在这座迅速堆积成型的第一座土台之下,已经站满了顶盔掼甲集结完成的青灰色出击阵列。
  “多谢领军给某这个机会,定不负所托。。”
  全身从头披挂到脚,内外足足穿了两重防护的周本,晃动着圆边铁盔上黑缨慨然拜谢道。
  “愿君得马到功成。。”
  周淮安口中祝愿着,却是暗自感叹道。
  这位真不愧是年轻时就能徒手搏虎的猛人。穿上里外两重铁鳞甲和镶皮甲,腰上插了一支铁鞭和一支八棱锤,手中捉了一杆锻铁厚背大刀之后,依旧是脸不红气不喘而视若等闲的样子。这不由让人对接下来的攻城之战,充满了某种期待。
  而领命而走的周本心中亦是叹然,时隔数日之后就要对折一些相熟之人刀兵相见了。但是他虽有些愧疚和不忍的叹息,却未尝有多少后悔亦然的情绪;哪怕他主动投奔了这部太平贼之后,大可以坐观成败就好了。
  但是反过来说周本却是急切需要这个机会,来表现出自己在这个新团体和势力当中的价值;只要他能够表现出足够分量的用处来,日后才好在保全下周氏族人的求情中,获得更多的筹码和加成。
  当然了从另一方面来说,他对庐州军其实并没有多少归属感。他原本是舒州的宿松县人,年少时有些浪荡无形,而看了《周处除三害传》才幡然醒悟,决心有所作为。然而最初他拿了荐书,前去投军的是族中有故池州刺史;
  直到半年多前的信州大战当中,准备驰援淮南行营军本阵的池州军,莫名其妙的发生了内乱。乱军杀死了刺史赵辇,又为庐州军所并大部。而作为先头捉生将南下开路的周本,也不得不引得数百部众归还,莫名其妙就成了庐州军所收拢的从属了。
  虽然庐州防御使杨行愍颇为看重他勇力,而屡加笼络的样子;但是其实他在庐州军麾下效力,也不过数个月的光景而已,除了和州和舒州充为先登的夺门之战外,也没有太多建功和表现的机会。
  随后全力抓捕周氏族人的行举,以及突然将他幽禁起来的作为,已经足以让人离心离德而最后有一点恩义烟散了。所以于公于私,他都要为自己在新势力里的归属,博上这一把以为投效和表态了。
  想到这里,他再次颠了颠手中的长柄大刀;乃是青灰色纹理的南海镔铁所百锻而成,前后配重均匀而密实紧致称手,刃口磨光水亮而前后分毫不差。很难想象这般精工细造的好东西,这只是太平贼中批量配属的制式军器之一。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某种自夸的泛泛而言;但是随后军中的整备官和匠师,就轻松给他展现出的足足数以百计,几乎分毫不差的全新军械制品,而不是那些杂七杂八新旧不等的货色任其挑选;然后他又发现就普通士卒连用来饮水、烹食和贮存的器具,也是上好精铁所制的;
  这下就让他彻底服了气,而对这支号称“贼众最为精良”“比官军更像官军”的太平贼,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和体会了。或者说,他觉得这只军马不该再叫太平贼,而应该被叫做“太平铁军”。
  至少世上大多数官军还没有奢侈和阔气到,能够让士卒的衣食住行都使用和配备上各种名目的铁制品。而在当世间的诸多藩镇所属,能够拥有稳定而充足精良兵器来源和铁制器具的产出,也无疑代表了本身所拥有某种底蕴和实力所在;
  就像是在这庐州城中,拥有数百人的工匠之属和数处铁坊、炉冶,来营造和修缮兵器,就已经是足以称道一方的资本了;而据说在太平贼据有岭外南海县一地,就有数万人等专计开矿、冶炼和锻造,的相应营生,这简直是让人不可想象的事情啊。
  想到这里,他不由对这位白身崛起于贼中,而以数载功业就拥有如今局面的周氏同宗,愈发的敬畏和叹服起来了。
  顺着喇叭声吹响起来,周本不由本能端起大刀正欲拔腿;却发现左近却是纹丝不动而老神自在的阵列依旧;然后才有站得近的一名跳荡校尉低声提点道:
  “这位新兄弟莫急,先让样子队和射生队暖暖场再说。。”
  随着这位的注解,后方沉重的哐当声也相继响彻起来;而迸射出许多道烟迹滚滚的燃烧火石,高低错落的击坠在城头的垛口和墙面上,烟熏火燎和土石迸裂之间,顿时激起了城头守军的一片鬼哭狼嚎声。
  然后,才是土台上密密匝匝攒射而出的箭矢,就像是夏日瓢泼而下的骤雨一般暴打在城头上,而一阵又一阵的压制的那些守军既不敢抬头,也无法探出身来合力反击什么。
  这时候,吹促进军的哨子声才响了起来;但是先动起来的却是从两翼鱼贯越过他们,而举着大牌、推着挡车奔上前去的覆土队伍。
  之间他们数人一组背着工具,合推着一辆堆满土袋和沾满湿泥干柴草的小车;就像是蚂蚁搬山一般的,迅速在前进方向上填平和清理出,数片跨过城壕直通城墙下的临时坦途来。
  然后,第二遍催促进军的哨子声也响了起来;先登序列的跳荡兵们依旧没有动作;也没有见到云梯和其他攻城器械。反倒是一些装着厚重轮毂、前方被湿毛毡和泥浆覆盖的大车,被缓缓推上前去而接替了那些退回来的覆土队位置。
  更加尖锐的哨子声又一次响彻云霄。这一次周本所在前列的跳荡队们终于动了起来;他们按照依稀吹响的喇叭和鼓点的节奏,在城头零星投射而出的箭只下缓缓踏步向前而去;然后又在慢慢急促起来的节拍中,编成了依旧略微整齐的小跑。
  而身在其中的周本也变得心情激荡起来,因为在就在他所要冲击的方向上,赫然是那么一片颜色明显与别处有着细微差别的城墙所在。而在已经抵达墙根之下大小车辆中,也已经被砸毁和烧着了一些;
  但是另有一些车辆被凑在了一起,而用拆下来的大牌和挡板,一边抵挡着来自城头上的抛投和坠击之物,一边奋力挥动各种器械正在挖掘起来。
  战斗在这里似乎变得格外惨烈起来;时不时就有城头上奋力抵抗却被射中、杀伤的守军跌坠下来;也有被城上躲无可躲的生灰、滚水和抛石、檑木所砸中砸伤的义军士卒,被拖走或是推到一边去。
  然而就在他们最前头的线列,距离城墙就只剩下几十步愿得距离了;周本依旧没有看到任何可供攀缘和借力踏脚上城的器械所在。
  难道是临阵被人给遗忘了么,他有些难以置信的想到,却是手脚丝毫不停的转瞬越过土袋、柴草与挡板铺陈的浅浅城壕;然后就想马上捡起一片手牌来,好让自己在墙根下坚持得久一些。
  要知道,当初他奉命打和州的时候。因为偷袭不成变成强攻之后;光是在半开城门处的往复争夺,就是死伤累累的让他带上去的跳荡士,前赴后继的换了好几茬才逐渐扭转过局面来。
  突然迎面那些正在凿墙的义军士卒,纷纷放弃大车和挡牌构成的临时掩体,而反身向着他们退了过来;周本心中愈加的疑惑,却是奋力挥动起大刀,想要作势将他们给去赶回去。
  然后他尚未出口的话语,就被当面澎湃数声的闷响,以及墙根下绽放开来的灰烟和尘土,给打断在了嘴里了。霎那间迎面而来的尘土灌的他满口满鼻都是;喷溅而至的沙粒更是打得他脸上生疼,
  但是周本已经顾不上这点妨碍;因为在他一番目瞪口呆的表情当中,对面的城墙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自下而上生出了数道如同疯长树杈一般的裂纹;一直飞快的蔓生到了城墙上段的垛口之间,然后才变成相继崩裂、跌坠而下的大块碎片来。
  而后,几道相近的裂纹又不约而同的连并在了一起;最终化作了自上而下轰然坍塌的大半截城墙。这一刻周本瞠目结舌瞪的眼睛几都要裂开了。太平贼竟然还有这种堪称神鬼莫测的破城手段?
  原本以为是要经过一场死伤枕藉的惨烈厮杀,才能初步达到的结果,就这么简单而轻易实现了?
  他不由心中充满着某种震撼和畅然的快意,而头也不回的当先冲上城墙崩塌堆积的斜坡,又穿过一时弥散不去的烟尘滚滚,一头撞进那些匆匆抬着栏栅,纷纷前来堵截的守军当中,挥刀大肆开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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