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沉重黑暗压过来
两个女人从拐角儿处过来,到了那一排铁栅栏的前面。这时陈果看清了,那一排铁栅栏里面是用同样的铁栅栏间壁着的,互相通透的,头一间铁栅栏里面靠里的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刑具,墙下同样是一个长条的铁案子,上面摆放着各种工具。在案子的旁边还摆放着一些个器物,无非也就是啥老虎凳之类。这要是把这些个工具,这些个器物摆放在大街上,街上的行人会弄不明白,这是一家干着啥样活儿的铺子?
铁栅栏门是虚掩着的。王娟秀伸出手去拉开了那铁栅栏门。铁栅栏门沉重地转动过来,发出的吱嘎声响在这阴暗的牢房里不由得让人不寒而栗,格外让人惊悚。由不得陈果不同意,两个女人走进了那铁栅栏门。
陈果对自个儿此时的处境是清楚楚儿的。这个时候,必须清醒!必须冷静!陈果努力把刚才看到的文昌俊受刑的场面从脑海中抠出去!陈果听到王娟秀说道:
“荆太太,你说怪不,这些个东西,并不都是俺日本的,有很多都是中国的。也可能中国和日本本来就有很多相通的东西。在这刑具和刑讯上也是一样,你看这些个刀啊,榔头啊,通条啊,中国有,俺日本也有。但有些个确实是中国人的发明。这间牢房是专门为女犯准备的。那边过道里的那些个问询室今儿个俺是头一抹进去,但这边儿的这些个牢房俺却是来过的。你看这个东西,抽象点儿看,大致有点儿象驴,这可纯粹是中国人的发明。这个东西叫木驴。不过,眼前这个东西已经不是木驴了,俺大日本关东军的刑讯专家对这个东西进行了改进,现在应该叫做铁驴,而且已经是电动的了!荆太太是个有学问的人,应该能够知道,木驴这个东西在中国的文化典籍中是多有记载的,《水浒传》里有个叫王婆的,就是坐在了这上面死去的。王婆的死,中国人是拍手称快的,为啥?还不是因为王婆做下了恶事儿,中国人恨她嘛!所以刑具这些个东西本身无所谓对错,关键是看用在啥人身上。这要是用在杀人犯的身上,用在作恶多端的人身上,并不会让人觉得残忍,不管你们满洲国还是俺们日本,这都是一样的。这也正印证了日满一家嘛!日满亲善,让那些个破坏日满亲善的,反满抗日的,杀人放火的人享用这些个刑具,满洲国人看了不知会咋拍手称快呢!”
陈果默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她一声不吭。她觉得,自个儿已经没有再说啥的必要。跟敌人是无道理可讲的!陈果不断地把对敌人的仇恨吞咽在了肚子里!
这时的王娟秀依然是面色红润,就是在这阴湿的牢房里依然神采飞扬!
王娟秀用一台宪兵司令部的轿车把陈果送回了家。
到了家门口,荆志国和卢姐迎了出来,他们一直在焦急地等候。
是荆志国把电话打到了张昊池的家里,张昊池把电话打到了省警察厅副厅长小原那儿。小原接了张昊池的电话,说,请转告荆科长,我让人查一查,有了消息即刻回复张厅长,请厅长稍候。只一会儿的功夫,张昊池接到了小原的电话,小原说,荆太太牵扯到了一桩案子,被奉天关东军宪兵司令部请过去问询,已经没事了。一会儿就会有人送荆太太回家,请荆科长在家等候就是。
这时荆志国眼中的陈果,面色青灰,往日的神采已经全然不见。吃了饭,洗了澡儿,陈果的精气神恢复一些个。说起这一大天发生的事儿,荆志国觉得,这只是日本人要干的事儿的一个开篇,一个序幕。
荆志国坐在沙发上,突然就“咝”了一声。
“诶?不对呀!陈果,你和文昌俊是下半晌儿就让日本宪兵司令部的人给抓去了吗?”
“是。咱还在给学生上课呢!也就两三点钟的样子!”
“那刚才卢姐给你们学校打电话,那个打更的老头儿,那个老头儿姓啥来着?”
“姓刘。”
“啊,那个老刘头儿说你是下班就回家了!咝--怪了!”
“这是咋回事儿?”陈果一听,也是一愣。
“是呀!咱打电话,那个老刘头儿是说太太一下班就回家了!”卢姐证实说。
“宪兵司令部的人把你们带走的时候,老刘头儿在学校吗?”
“在!一个打更看大门儿的,他不在学校到哪儿去呀!”
荆志国不再说话。他想,卢姐和那个老刘头儿通电话时,老刘头儿身边应该还有日本人在身边,是日本人不让老刘头儿说实话。
陈果受了惊吓,回到了家,吃了饭洗了澡,精神就有些个放松,一会儿就困倦起来。卢姐服侍陈果睡下,自个儿也回了屋,剩下荆志国一个人坐在客厅里。
当时,汪春的事儿一出,陈果在他们两口子被张昊池从荆家沟喊回来的第二天就去了东甸,那晚回来时,陈果累得是满脸青灰,当时的情景,荆志国就是到了现在还历历在目。当时荆志国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觉得陈果是没事儿找事儿,弄不好,是要惹祸上身的。现在,这事儿果然找上来了。多亏陈果到了东甸并没有做啥。荆志国想,陈果没有做啥,文昌俊不一定就没有做啥!陈果和文昌俊去东甸是一时兴起,是个人行为,还是俩人儿同在一个啥组织之内?陈果和文昌俊会是咱们组织里的人吗?从现在的情况看,不太象,他也从来没有在鲁敬滨那儿听说过一点儿消息,说是在他的身边,在他们奉天省警察厅里有咱自个儿组织的人。
坐在沙发上,荆志国脑海里不停出现的还是陈果。日本人把陈果和文昌俊抓进了宪兵司令部的大牢,到了这时,那文昌俊是死是活都已经不能确定,可日本人却放了陈果,而且是毫发无损地把陈果放了回来。这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那文昌俊很有可能做了陈果还不知道的事儿,再有一种可能就是日本人这样做很有可能是想吓住陈果,从而也是对荆志国的一种警告。咱大日本帝国,咱关东军是无所不能的,任啥破坏日满协和,破坏日满亲善的人都是不能逃脱的!荆志国想到这儿,真真儿是非常担心陈果。原本,荆志国是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科长,这就已经让陈果在她们学校的老师学生中处于非常难堪的境地,这如今又出了文昌俊和陈果被捕,陈果被毫发无损地放了回来,而文昌俊却在大牢中受尽了折磨,这会让学校的人产生更多的联想,陈果在学校中会更加难堪。这样想来,荆志国心里真真就有些个对不住陈果的感觉!然而,这个时候,自个儿心爱的人有些个难堪那还算是啥不得了的事儿吗?
眼下,陈果在学校可能遭遇到的难堪确实让荆志国非常难受,但也还没有让荆志国觉得不能承受。与此相比较,荆志国越来越感觉到一种极其沉重,极其黑暗的东西在向他自个儿压过来,他分明感觉到呼吸的困难。这种极其沉重,极其黑暗的东西不但压向了他自个儿,也压向了他所在的组织,压向了他的家庭,压向了他心爱的人。他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似乎要冲撞突破那沉重黑暗的东西,他的四周啥也没有。他重新坐下来。荆志国意识到,现在需要的是冷静,需要的是时机。他相信,这样的时机很快就会到来。
早上,荆志国给奉天省警察厅打了电话,向张昊池请了假。因为陈果的事儿,一宿未睡,头痛得厉害。张昊池说道:
“志国,有些个事儿别太较真儿,宽一宽也就过去了。行,你就在家好好地休息休息,在家陪陪太太。没事儿,过去也就过去了!啊!”
早早地,卢姐就到菜市场去了,很快就把荆志国爱吃的鱼买了回来。荆志国接过卢姐递过来的菜篮子,直接就到厨房去了。他请假在家可就是为了等这条鱼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