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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手记[无限] 第91节

  “小游,你先松松手,我换个姿势。”柳英年对小游说,“我蹲累了。”
  小游不答,仍用流泪的眼睛看他,那只手却抓得愈发的紧了。
  紧得柳英年甚至觉得有些疼。
  “小游?”他皱起眉头,“别用力了,我有点儿疼。……小游?!”
  那手愈发使劲,狠狠捏着柳英年手掌,柳英年疼得趴不住。许青原察觉不对劲,忙捏住柳英年手腕,大喝一声:“小游!放手!”
  他强行把柳英年拖起,小游的手臂竟伸长了,随着柳英年的移动,死死黏在柳英年手掌上。
  樊醒举着火把奔过来,柳英年忽然失声大喊。
  他的手不知何时与小游那只怪手融合了,撕扯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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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4章 骷髅红粉(22)
  “我的手!!!”
  柳英年疯狂大喊,许青原当机立断,立刻掏出怀中小刀,毫不犹豫挥下,切断小游那根长得过分怪异的手臂——他其实并不认为自己的小刀子能斩断,但至少能令小游吃痛、缩回手臂,不料刀刃和手臂接触的感觉,像是在切割植物的根茎。
  手臂断了,柳英年几乎仰面跌倒,被余洲一把扶住。他看着自己的手,恐惧万分,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嚎叫。
  刚才光线昏暗,他根本没发现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悄悄生出无数细小触须。触须似乎能分泌麻醉汁液,一根根湿漉漉黏糊糊,钻进柳英年的手部皮肤时,他竟然毫无知觉。
  触须不断在皮层下延伸,能看见皮肤上数十根突起,像血管一样朝手肘爬去。
  手臂被斩断后仍紧紧黏合,许青原想给他撕开,但怪手和柳英年手上皮肤已经融合,根本撕扯不开。柳英年又怕又疼,哇哇乱叫。
  “小游!”余洲又惊又怒,“你干什么?”
  被斩断的手臂火速缩回洞里。紧接着,一团黑影从洞中窜出,趴在山壁上。黑影的头部赫然正是小游那半张脸,面向众人。
  猴儿脸小孩忽然齐声惊叫,慌不择路往林子里跑,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樊醒高举火把。火光中,黑影终于露出全貌:有什么占据了小游的身体,那长满了枯枝般手臂的半侧躯体黑魆魆的,皮肤上遍布疙瘩。每一个疙瘩都裂开了,露出皮下的血红眼珠。眼珠们疯狂转动,最后锁定站在众人面前的樊醒。
  “是你啊,樊醒。”小游张口说话,但那声音一点儿不像她,是少女的音调混合了老妇嘶哑的声腔,刮在耳膜上,令人霎时起一身鸡皮疙瘩,“这么久不见,你还没死?”
  这是异常古怪的景象。明明是怪物寄生在小游身上,但它比小游身体还要庞大,贴附在山壁,乍看起来小游似乎才是那个寄生物。火光里小游的眼睛还在流泪,满眼痛苦和煎熬,但她嘴巴张合,发出的又是完全陌生可怖的声音。
  “安流呢?”那东西又问,“它不是在这儿么?我怎么没见到它?”
  随着发问,它转动怪异的头颅,黑色躯体上遍布的眼珠也随之转动,打量樊醒。
  樊醒没有丝毫犹豫,更不打算跟对方沟通,低吼一声,直接化出怪物形态,将所有人保护在自己身后。
  余洲和许青原把完全慌了的柳英年保护起来。柳英年手臂上触须的爬行速度减缓了,但他左手和小臂已经几乎都变了色,整个人摇摇欲坠,脸色惨白。
  “我不想截肢……我不想死……”他哭着胡乱说话,“算了还是截肢吧,我不要死在这里……”
  余洲发现骷髅消失无踪,心知这胆小如鼠的东西跟猴儿脸小孩们一块逃遁去了。但现在这个时候,没人顾得上这个不会有生命危险的骨头架子。
  樊醒身后仍是那条粗壮硕大的尾巴,将其余人圈在其中,自己则面对眼前的怪物。余洲和许青原对了个眼神,心中不安:樊醒二话不说化出原型,说明眼前这个东西极其不好对付。
  “这是谁?”余洲小声问。
  “你又是谁?”怪物耳朵很灵,“历险者?没被污染?”
  樊醒低声回答:“笼主之一,母亲的孩子。没有性别,没有名字,而且没有眼睛。”
  余洲霎时想起自己一路过来所见的鸟儿和眼前的小游。被污染和侵蚀的躯体上会生出无数眼珠子,这是异变怪物们最典型的特征。
  “是呀,所以我想要眼睛。”声音又变了,可怜巴巴,抽泣呜咽,“我好想、好想看一看‘鸟笼’的样子。雾灯是个傻子,她不喜欢人类,不想要人类的眼睛。可是眼睛多重要呀,我现在满意了,来看我的眼睛,它好看吗?”
  黑色的手臂抚摸小游那半张脸,几乎要戳进她流泪的眼睛里。
  “她不在这里。”在鱼干问出最后一个笼主在哪里之后,眼前四人回答,“它在等你呢,白蟾。”
  白蟾一愣:“等我?”
  “就像你是不喜欢折磨人类的怪东西,她也是我们之中的怪东西。”为首那人冷笑,“你不知道吗?它最喜欢你,天天趴在云外天偷看你的行踪,甚至恨不能变成人,和你做朋友。”
  鱼干拉着白蟾头发:“是谁!是谁!”
  “和雾灯很像,没有眼睛,没有躯体,是母亲最憎恶的几个孩子之一。”另一个笼主答,“你已经忘了?安流,你照顾过她的。那个没有自己躯体,只能用寄生的方式活在别人身上的东西。”
  鱼干猛地一愣。
  它想起来了,确实有这样一个孩子。
  它是混沌中生出的混沌,能够寄生在历险者身上,吸收完历险者的生命后,再寻找下一个猎物。它的存活方式是寄生,当它寄生在什么活物身上时,就连安流也无法察觉它的气息和位置。
  樊醒诞生后不久,它曾试图侵蚀樊醒的躯体,寄生在他身上,结果遭到了母亲极为严厉的责罚。之后它无法再完美寄生,无论寄生宿体是什么,它都永远失去了和宿体完整融合的能力。每一次寄生都是一次异变,它的形态更狰狞、更无法描摹,直到安流心脏和躯体被分离,它都没有得到母亲的原谅。
  白蟾:“……它要,寄生在,我身上?”
  没有人比白蟾更合适、更完美。普通的人类无法承受寄生物带来的痛苦和变异,往往很快死去。但白蟾并非普通人类,他能忍受、能适应。
  只稍稍一想,白蟾便明白了。怒气几乎不受控制,他怒喝:“所以它,寄生小游,想通过小游,侵蚀我?!”
  笼主们并不知道小游是谁。他们只晓得,在怪雾覆盖了整个鸟笼、所有生物都发生异变之后,偶然的一次巡游,他们发现了特例:密林中有一些怪脸小孩子丝毫不受影响。
  寻踪而去,他们最后在密林深处,发现被猴脸小孩保护起来的,安然无恙的少女。
  鱼干再也抓不住白蟾的头发,它被白蟾甩了下来。旋风从白蟾脚下猛然腾起,他背上双翅生出赤红血丝,刹那间又膨胀展大数倍。
  “白蟾!”鱼干慌了,“镇定!”
  “我知道,怎么解决,困局了。”白蟾说,“只要吃了,你们,云游之国,唯一的笼主,就是我!”
  四个笼主狂笑起来:“那又怎么样!难道你以为自己当上了唯一的笼主,就能让那些已经变化的人恢复过来吗?”
  话音未落,白蟾已经卷身袭来。他双目赤红,听不进任何声音,一把抓住为首的人。
  那男人并不孱弱,在白蟾靠近的瞬间双臂嘭然涨大,结实沉重,高高举起,朝白蟾的脑袋狠狠合掌一拍。
  白蟾矮身躲过这记攻击,闪到男人背后,缠住他的肩膀,令他双手无法再移动。
  “白蟾!!!”男人发出怒吼,强行弯腰,背后骨头突起如尖刺,扎入白蟾体内。白蟾丝毫不动,死死勒住男人颈脖,几乎要将他脖子拧断。
  “帮、帮我!”男人大吼。树上的三个笼主犹豫片刻,起身袭来。
  被灌木延伸的纸条锁死的土地如波浪翻涌一般不停滚动。白蟾使出全部力气掰住男人脑袋,只见周围枯木不停摇动,无数枯枝如枪如戟,齐齐朝男人刺来!
  白蟾的手穿过了他的胸膛。那是饱含愤怒和怨恨的一掌。男人没有心脏,白蟾抓住了他的脊骨。在痛苦的巨吼声中,不能动弹的男人被坚硬的枯枝刺了个对穿。
  啪的脆响,白蟾折断了男人的脖子。
  污血溅了白蟾一身。他皮肤漆黑,眼睛血红,手仍死死抓住男人的脊骨。不需要张口食用,愤怒令他力量澎湃,他的身体正在吸收男人的力量,眼见着那死去的敌人不断缩小、坍塌,很快只剩一张裹着骨头的皮。
  余下三人几乎同时停步、后跳。
  白蟾笔直站立,如同鬼神。
  “……这就是母亲肢体的力量?”有笼主低声询问,“只不过是区区几根触手,雾灯占据它们时也没有这么可怕。”
  “白蟾疯了。”有人轻笑,“我可不想死。”
  话音未落,她已掠过树梢,往林子深处逃去。她的离开瞬间点醒其余二人,两人立刻朝左右方向狂奔离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白蟾毫不慌张,他甩净手上污物,振动翅膀飞起。黑龙最后赠予他的,是感知鸟笼一切动态的能力,他在回去找小游和继续追赶其他三个笼主之间犹豫了一瞬。
  小游那边有樊醒,白蟾决定追击其他人。
  他没理会鱼干,径直飞走。
  鱼干悬停在那干枯的尸体旁,它也被淋了一身的污血,沉重得飞不起来。
  它不想追赶鱼干,也不想回头去寻找余洲和樊醒。
  眼前的尸体已经彻底失去人形,只是一具枯萎的骨架。鱼干落在骨架头顶,张开鱼鳍,趴在骨头上。它只能用这种方式拥抱死者。
  死去的人,曾经也是在它的照顾下成长起来的孩子。鱼干难受极了,它苏醒、随余洲樊醒一同历险,并不是为了看到自己的弟弟妹妹相互残杀。
  趴了许久,鱼干等到停了眼泪才颤巍巍飞起来。
  白蟾击杀、吸收的速度都太快、太快了。
  他在吃下雾灯躯体和母亲触手之后,以一种令所有人惊讶的速度飞快成长。亲眼看着那对蝶翅从骨头形状变成如今丰满完整的模样,鱼干一面惊讶于白蟾的冷静,心中其实也充满了忐忑。
  他不知道骷髅或者樊醒是否会有这样的担心。
  ——白蟾的变化太快太快了,仿佛有什么加速了他对力量的理解和吸收。
  比如,意志,他们的母亲,正在逐渐接近。
  另一个方向,樊醒与寄生物的对峙仍在继续。
  寄生物没有眼睛,它其余感觉能力绝佳,能分辨出眼前有几个活着的生物。
  “一、二……三个,三个!好哇,真好。”它大笑,“这个女娃娃也快要死了,我正好换一个。他们是你的食物?奴隶?总之分我一个吧,弟弟。”
  樊醒不答。柳英年大气不敢喘,手因被侵蚀而越来越疼,满脸冷汗。许青原掐住他手肘,亮出小刀,打算强行挑出已经深陷皮肉的半只怪手。
  “你不会还记仇吧?”寄生物语气变得可怜,“过去那么久了,我都快忘了。”
  樊醒:“其余人只是欺负我,但你是想杀了我。”
  余洲:“……什么?”
  寄生物:“嘘,不要听他胡说。我可没有这么想过。只是玩一玩,说不定你我结合,能变成更有趣的孩子,更讨母亲欢心。我是为了你好,你天天被母亲责罚,我心疼你。”
  它被自己的话逗笑,忽然间从黑影中窜出一道软鞭,甩向樊醒。
  樊醒一把抓住那鞭子,鞭子是手的形状,柔软绵长,碰触到樊醒手上肌肤立刻长出触须。但樊醒如今皮肤坚硬,触须无法钻入。
  不料还有另一根软鞭无声从死角袭来!它朝着许青原冲去。
  “我在说话!”寄生物怒吼,声音如雷,“认真听我说话!不要在背后搞小动作!我能感受到,我听得到你们的呼吸和心跳!!!”
  千钧一发,樊醒转身想抓住那软鞭,许青原干脆举起刀子迎击,余洲甩动背包——但柳英年离许青原最近,他竟伸出被侵蚀的那只手,挡在了软鞭面前。
  软鞭一击不中,狠狠一甩,打中许青原手中的小刀。许青原不敢靠近软鞭,软鞭缠上刀子时立刻松手,刀子划了个圆弧,银亮地闪着光,被击飞到树丛中。
  “一个、两个、三个……我都要、我都要!”寄生物怒吼,“不要吵!不许哭!”
  最后两句它是对小游说的,没被彻底侵蚀的半个小游挂在寄生物的身体上,她止住了眼泪,身体仍不受控制地抽搐。
  “……一旦被它寄生,就不可能脱离。”樊醒小声说,“我们救不了小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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