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是。”
  见闽钰儿睡的正香,枝微索性把屋子外的人都清干净了。
  没过多久,就下起雨了,淅沥淅沥的。许是从帘子外灌了些风进来,吹得桌上的红烛晃晃不停。
  天边闷雷滚滚,沉重的声响越发地响,倏忽间,一道耀眼的闪电在天际炸开,照得皇城影影绰绰,闽钰儿被这亮光惊醒,睁眼看时,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就一盏青灯,照得四周有些诡异。
  闽钰儿生怕最怕的事,就是打雷。北豫经年都是雪,极少出现雷雨天,就是先前嫁给公冶善和闾丘璟的时候,每逢这种日子,屋子里都是要有人守着,陪她一起过夜的。
  小姑娘对雷声的恐惧,尤是深刻。何况她拢共也在外面没待多少日子,陡然撞上一个雷雨夜,还是在这种四下无人的情况下,顿时有点慌了。
  “枝微?枝微你在外面吗?”
  闽钰儿站起来的时候,天边传来一声炸雷声,震的地面都在颤动。心跳陡然加快了,闽钰儿扶着桌子,脑子里顿时嗡嗡地响:“枝微,枝微你进来陪陪我。”
  声音淹没在了雨里,无人回答。闽钰儿忍着极端的恐惧,手心发汗,开始往外面去。
  走至门口,她刚刚推开门,又是一道闪电落下,照亮了整个外院的轮廓,雷声随之落下。
  轰隆隆。
  雨丝溅湿了闽钰儿的鞋袜,雷声太大,她手松开门框,下意识捂上脸惊叫了一声。
  廊下来了道明黄色的身形,那人听见声音,皱了眉过来,一双带着寒意的手按在了她额上。
  “谁……”闽钰儿一个机灵,伸手就要打,齐叔晏半道里握住她的手腕,压下眸子,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是我。”
  一惊一吓,小姑娘已然哭了出来,脸上还挂着湿润的泪痕,闻言有点不可置信:“殿下?”
  “嗯,是我。”
  闽钰儿说话磕磕绊绊起来,“我,我怕打雷,外面又没有人,我以为……殿下说好来用晚膳,还教我下棋的。”
  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胡乱地说了一通后,眼见男人离得近,直接扑过去,环住了男人劲瘦的腰,小脸在他胸前狠狠地蹭了蹭。
  齐叔晏眼角下的细痣挑了一下,夜色中眸子更是深邃。
  第31章 抱一抱
  闽钰儿在男人怀里蹭了蹭,手却抱得紧紧的,不肯松开。
  齐叔晏的手僵在两边,想要抚上去,却还是逼着自己放了下来,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漠然。
  “怎么了,怕打雷?”他问怀里的人。
  “嗯嗯。”
  “这里的高……那些教习宫女,还有你身边的丫鬟呢?”
  “高尚监晚上都是会走的。现在都这么晚了,那些宫女想必早就睡了。何况这么大的雨,我叫她们也听不到……”闽钰儿越说,声音越小。
  末了还补充一句,“我胆子不小的,我真的只是怕打雷,我只怕这一个事情。”
  以是齐叔晏陡然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事情。高尚监会理事不假,可是不能陪着闽钰儿。
  小姑娘千里迢迢来这里,能做伴的没有,说话玩笑的也没有,还胆小,一个雷雨夜就能把她吓得够呛。
  这确实是他疏忽了。今日若不是他冒着雨过来,想看看闽钰儿安心用晚膳了没有,怕是还要耽搁好些日子。
  “不用怕,我在这里。”齐叔晏低声劝了劝。身后的大雨雷声还在继续,男人道,“今夜你安心歇着就是,我来陪你。”
  闽钰儿这才肯挪了挪步子,她抬头,额前的小缕头发已经弯了,压在光洁的额头上,搭上有些委屈的表情,水灵灵的大眼睛,竟显出一丝俏皮来。
  “殿下要陪我吗?”
  “嗯。”
  男人关上门,转身将屋子里所有的灯都拂亮了,他问:“既是害怕,为何把烛火都熄了?”
  闽钰儿坐在塌上,闷闷地攥着珠帘,“不是我熄的。我就不小心在棋桌上睡着了,一醒就是这副样子。”
  棋桌?
  齐叔晏手下一顿,“你一直在等我过来,教你下棋?”
  “对,殿下昨天走的时候不是说了吗。”闽钰儿道,“我就一直在等殿下什么时候过来。”
  齐叔晏一时竟安静了。闽钰儿这副性子,就说是未及笈的丫头,也是有人信的。
  竟一直傻傻地在这里等他过来。
  齐叔晏过来,坐在桌上,素纤的手拂过棋局,将黑白子都放了回去。他压着袖子,说:“不用着急,等我忙完了,你什么时候想下棋,我就教你下棋。”
  “好。”
  齐叔晏嘴边噙了抹淡淡的笑。忽而转念一想,以往闽钰儿在公冶衡和闾丘璟身边的时候,定是碰见过这样的日子的。
  不知那个时候,闽钰儿是如何度过的。是不是也和今晚一样,依偎在别人怀里?
  男人不动声色,压着袖子的手慢慢松了下来,剑眉凛然,侧过脸凝首道:“你……”
  “你用了晚膳么?”
  闽钰儿迷迷糊糊:“用了。”
  “嗯。”
  齐叔晏回头,觉得自己是太不知轻重了,刚才险些问出了些不知所谓的问题。
  还好没说出来。
  屋子里灯火亮眼,他低首看着黑白子,轻叹了一声。
  “烛火这般亮,不适合睡觉。你且先休歇一会儿,待困乏了就给我说,我再把灯灭了。”
  在千檀寺里十几年,没人再比齐叔晏更了解,整夜对着青灯古佛是什么滋味了。他有过一段难挨的日子,许是习惯了打坐,又恰逢外面是乱世之秋,夜里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后来还是孟辞看他瘦了一圈,强行撤去了屋子里的灯火,让他安生休息,齐叔晏这才能慢慢地入睡。
  所以到现在,齐叔晏寝殿的人已经了解了规矩,到夜里,齐叔晏的屋子里是不得燃起灯火的,一盏也不行。
  “好。”闽钰儿还是闷声闷气。
  齐叔晏挑眉看着窗外,院子里来了脚步声,踏水而来,听着步伐轻盈,不像是行路稳重的教习宫女。
  枝微正讶异屋子里怎么突然大亮了,手里端着红豆薏米粥,还在雨夜里袅袅地冒着热气。
  推门,还没有触到门框,齐叔晏就从里间打开了门,露出的狭长空隙,刚好显出男人健瘦的肩,和长长的衣摆。
  枝微手里的东西一歪,险些掉到了地上。齐叔晏恰时地伸出手,在半空里接过了东西,稳稳当当。触及温热,他皱眉了问:“这是给公主的?”
  枝微有些愣,随机点头,“是。公主今晚困乏得紧,都还没有用过晚膳。”
  屋子里亮眼的灯光透出来,枝微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也不知道闽钰儿现在是睡着还是醒着。
  还待开口,齐叔晏就止住了她,“知道了。下去吧。”
  枝微实在是看不到里面,齐叔晏这人又冷洌的紧,她不敢多言,只好福了个身,转身走了。
  齐叔晏回了屋子,闽钰儿坐在塌上,面前的珠帘已经被她扯开了,连带着里间的细纱帘子,半撒了下来。刚好遮住了她小小的身形。
  男人端着粥,想起闽钰儿方才说的话,顿觉她今夜真的是被吓怕了,说什么都是随心所欲,明明还没用晚膳,却一个劲地点头,喊着吃了吃了。
  半是无奈,齐叔晏把粥放在了桌上,“过来喝点粥罢。”
  本来就小,可别又饿瘦了。
  闽钰儿不答。齐叔晏转身,声音越发富有磁性:“钰儿?”
  他还是不习惯这样叫她。闽钰儿半晌没有反应,齐叔晏疑心她睡着了,走过去掀开帘子,就看见闽钰儿倚在床头,下巴上垫着胳膊,小脚翘在半空里。
  眼睛却是闭上了,歪着头,朱唇嫣红,睫毛下投射出安谧的阴影。
  果然睡着了。不声不息的。这种下雨变冷的天,要是倚在床架旁睡一宿,极易受了风寒。
  齐叔晏看了看,只得不顾桌上的粥了,要把她放在塌上,盖上被子。男人低头,就要替她褪去鞋袜,一触及她的脚踝,小姑娘就皱了眉,呓语:“不,不要动我。”
  “我要睡觉。”
  齐叔晏素来不知道怎么和清醒的人打交道,更别说睡着的人了,一言不发地褪去她的鞋袜,而后抄手抱起了她,将她抱到了塌上。
  手底下是小姑娘绵软的腰,盈盈一握,齐叔晏握的久了竟不觉,待把人好端端地放在塌上,低首才发现,自己方才,竟不知不觉地搂了闽钰儿的腰。
  齐叔晏皱眉,看着自己的手,半晌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还是闽钰儿嘟囔了一句,他才回过神来。
  她说:“打雷了。”
  与此同时,窗外又勾亮了一道闪电,亮光落下,齐叔晏刚刚灭了屋子里的灯火,这一番,屋子里的轮廓都被照了出来。
  闽钰儿不可抑地皱了眉,额上开始冒冷汗。
  “轰隆隆。”
  震声以雷霆万钧之势,砸向了皇城。齐叔晏眼见小姑娘开始绷不住,不由得低首下去,双手捧住了她的脸,遮住耳朵。
  男人身子面向她,闽钰儿顺势环上了他的腰,她想翻身,无奈男人比他重的多,她一下翻还翻不动。
  齐叔晏只愣了一下,就顺着闽钰儿滚向了里侧,躺在了她旁边。
  闽钰儿很是自己地把他当成了枕头,枕在他身上,耳朵被紧紧捂住,一副好睡的样子。
  被枕着当枕头的齐叔晏:“……”
  屋外有雨有风,还有闷雷,空气里满是新鲜的雨水气味,闽钰儿一头乌发茂盛,带着说不出的清香,软软地落在齐叔晏的手上。
  男人怕她被雷声惊醒了,没有擅收回手。侧脸望过去时,就对上闽钰儿的眼,她眼睛紧闭,看得出已经睡熟了,睡容安安静静,恬淡悠然。
  这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齐叔晏都快要忘了,明天一早,天不亮他就要赶去太庙。他本来是想看一下闽钰儿怎么样了,没想到一来,就再也走不开了。
  男人没多想了,从身侧翻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雨夜听雨,最容易失眠。齐叔晏不知道自己睁眼看了闽钰儿多久,外面的雷声才渐渐消隐下去。
  他看了眼闽钰儿,轻轻地松开了手。看天色,这个时辰回去,还能好好小憩一会儿,准备好了去太庙。
  男人眼眸深深地望下去,闽钰儿扒着他的手,还放在他腰上,紧紧扣着。
  不知怎么,齐叔晏忽然开口,轻声道:“钰儿,我要走了。”
  闽钰儿没有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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