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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姊 第40节

  “我去写状纸。”
  一回头,却见苏槿笙已经取了纸笔,趴在桌上刷刷地写了起来。
  苏槿言笑了笑,“我一会儿就去。”
  苏槿时颔首,对着村长微微福身,“还请村长爷爷和几位确定了他们活着的叔叔伯伯们做个见证。”
  “这……”村长没想到来到这里,正事还没商量,就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他作为一村之长,自是不愿意把事情闹大了的,“不过是随口说一说的事,他们已经得了教训,到此为止吧。”
  “按大夏律,诬人者,轻则二十杖,罚银,重则刑狱。”苏槿时唇角带着三分嘲讽的笑意,目光落在村长面上,不怒却威,“这么大的罪名,怎么能得这么轻的教训便了事呢?”
  她还没说做父母的有了这样的罪名,会影响到子孙的风评,便是科举也会受到影响。不过她也不打算提醒他们。
  “这……”林村长瞪了苏江一眼,“你看看你媳妇和你弟弟干的好事!”
  原本好好地来和人说道理的事,怎么又变成他们无理了?
  弄得好似他一个当村长的带着人过来胡闹欺负人一般。
  有机会,他一定要去找个算个命,看看他今年是不是与苏家人相冲,只要扯上苏家人,就没讨过好。
  苏江好言安抚了一阵,他觉得不能发脾气发得太过,便借坡下驴,“你自己看着办。老夫就是来做个见证的。”
  他是不愿意再淌这水了,可来了又不好马上就走。
  苏江沉了沉脸,嫌恶地扫了一眼地上的妻子和兄弟,迈步进院,“我今日来,是与你说正事的。”
  苏槿时拦住他,“你们来一次,我们家便被抢一次,眼年就要过年了,你们还是不要进来了,就在门口说吧。”
  她微微一顿,摊开手掌道:“想要进来也不是不可以,先把先前抢去的损坏的都赔了。再进来坐着说旁的事。”
  苏江的脸色又沉了下去,摆出一家之长的威严来,“够了!我是你大伯,整个苏家,是我最大,那点东西,我作主分配了便是。一家人,何必这么斤斤计较?”
  他抬眼遥遥看向在院子里坐着不动的苏轩,“三弟,你看。平白的,为了一点身外之物,把兄弟几个都弄得生分了。”
  苏轩没动,一双眼睛盯着苏槿笙正在写的状纸上,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抓着衣摆,手背上青筋一突一突的。
  苏槿时挡住苏江看向苏轩的视线,“有什么事,你和我说便是。”
  她的父亲才好起来一段时间,她可不想再被刺激得沾上什么瘾,变成她不熟悉的模样。
  苏江却只当苏槿时怕了,满意地点头,背着手,站在院门外用长辈训斥晚辈的语气,“林塘村做豆腐的,只能是我们兄弟,你们不能做豆腐卖。”
  因着被苏槿时挡住,他看不到苏轩变得僵硬的身形,也看不到苏轩猛然转头看向他的方向的动作。
  苏槿时扫他一眼,“你们做豆腐的方子,可是从我娘那里拿去的。”
  苏茂迷迷糊糊醒来就听到这么一句话,马上就道:“你娘给了我们就是我们的。以后只有我们能做豆腐卖!你们也卖豆腐,让我们怎么做生意?山里的豆子都被你们采完了,让我们怎么过?怎么过年?”
  他说得理直气壮,倒是把苏槿时给气笑了。
  一桶水倒到他头上,“放你娘的狗屁!”
  虎子挑水回来看到家门口围了人,急急挤进来就听到苏茂的话,直接把刚才在路上学到的脏话用上了,“就你们从我们家抢走的那些东西,够你们一家三口过两个年了!”
  林塘的冬天不会下雪,但这里冬天的水特别冷。
  一桶水下来,金氏被浇醒,苏茂则被冷得直打哆嗦。
  苏槿时笑了,“大伯说了,都是一家人,那就算是用一样的方子做豆腐,又有什么不可以?何必斤斤计较呢?”
  “什么一家人?我们早就分了家了!你们家反正要去京城享福了,根本就没必要再做豆腐了,就把林塘村里做豆腐的资格给我们了。”
  金氏一面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一面道。
  许是因为冷,说出来的话已然完全没了之前的气势。
  瞪了苏江一眼,“快扶我起来。”
  苏江却是没理她,对苏槿时道:“只要你们不再做豆腐,刚才对长辈不敬的事,我就不和你们计较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年纪小,不懂事,还以为能给长辈定下罪名。事实上,我们做长辈的,怎么打骂你们,你们都只能受着,而你们,不能对长辈有不敬,那才是大罪过。”
  “既是这般。大伯可对三祖母敬了?可曾赡养过她?”苏槿时似笑非笑地瞅向他,“那可是大罪过!”
  又居高临下地看着金氏,“我们现在从京城回来了。想卖豆腐就卖!你不服?憋着。憋不住?那便把做豆腐的资格还给我们。村长,什么时候送人东西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苏江一噎,脸色难看了几分,从袖中取出一纸契约,“这是当初你们上京前,你娘立下的字据,从此,把那做豆腐的方子交给我们,再也不在林塘村卖豆腐。”
  母亲立下的?
  苏槿时抬手接过,看到上面的字迹,眼角微红,青葱一般的手指微微收紧。
  那真的是母亲的字迹。
  “苏槿时,就算你毁了字据,有村长做见证,你也抵赖不得。”
  苏槿时这才注意到,指尖太过用力,已经在纸上捏出了一个洞。
  “这是我母亲立的字据,已经过时了。字据里写着,她有生之年,林塘村由苏家兄弟售卖豆腐。可是我的母亲已然去世。母亲还写到,若是舅舅回来,他亦能以卖豆腐为生。”她抬起头来,眼里的寒意如夹了冰渣渣的寒冰,“更何况,我与你们做的不是一样的豆腐,也从未在林塘村售卖。”
  苏槿时暗暗想着。
  母亲当年立下字据的时候,一定想不到今日之事,恐怕只是为了给不知去了哪里的舅舅留条后路。
  她肃然道:“我这般。算不得违约。”
  “怎么算不得违约了?!”嫂子被小叔子压着实在不像样,她借着妇人扶她的力道站起来,扭头对她哭道:“大妹,你看看!那是我们的!他们倒好,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
  她多年以来都是在人前展示出一个稳重讲道理的当家主母形象,今日为了让村长答应过来做这个见证,一开始就摆出了怒气冲天的态度。
  心里算盘打得好。
  觉得自己都这般态度了,旁人自然会迁就她,也会吓到人,却没想到还没见着人先被泼了一身水,见着之后更是处处落了下风。
  这会儿突然想起特意请回来的苏桔也在,拉着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大妹,你看看,他们这是要逼死我们啊。也就是三弟不在家,要是在家,哪里能让这几个孩子做这等事情?”
  她说得情真意切,周围的人却诡异地安静下来,相互之间打起了眼色。
  刚才坐在院子里的那个,不正是苏轩吗?苏茂都叫过人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苏轩不敢置信的声音在院中响起,“大姊?你也来了?”
  第48章
  苏槿时没有想到苏轩会主动出声,脑子里空了一瞬,回转头看向朝院门处走来的苏轩,有点懵。
  金氏显然也没想到苏轩在。呆滞了一瞬,复又高兴起来。
  “老三,你也在,那可真是太好了。你看看你们家苏槿时,做的这叫什么事?竟然卖豆腐?”
  苏轩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只对着她身后的妇人笑道:“大姊,许多年不见了。你还好吗?”
  苏槿时心里猛地一沉,与苏槿言对视一眼,看懂对方神色里的询问,微微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也想知道她的父亲如今会如何处理这件事,亦不知那个妇人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但她能感觉到,那个女人于她的父亲来说,是很重要的。
  她微微侧身,把正中的位置让给了苏轩。面上神色不动,视线转向苏轩,便紧紧地黏到了他的身上。
  苏槿言剑眉一拧,几步上前便拉住苏轩,语气里带着警告,“那个人和他们是一起的。”
  苏轩看了他一眼,感觉到另一只衣袖也被人拉住,蹙眉偏头,对上幼子不安又疏离的眼,心头猛地跳了一下。
  轻声道:“那是我的长姊,我的母亲在时,她便帮着母亲照看过我,直到嫁人。后来母亲故去,她亦帮衬过我。她与婉娘的感情甚好。”
  苏槿时错愕。
  她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这么个人。当然,她也相信父亲不会编撰这样的故事。
  从善如流地对妇人行了个礼,“大姑母。”神色端和,语气疏离得还不如初见她时。
  纵然苏轩说了她待他们好,那也只是曾经。
  回乡的路上,母亲还说大伯母与他们家甚是亲近,与母亲是让人羡慕的妯娌,更是告诉她,从她出生起大伯母便最喜欢抱着她,不舍得离手……现实却给了他们沉痛的教训。
  她的态度对于苏轩来说如同是在火热的心上泼了一盆冷水。他脸上的喜色迅速淡了下来。不安地看着女儿,觉得自己似乎又做错了……
  苏桔倒是高兴起来,上前扶住苏槿时,“好孩子,你和你娘真像……”
  苏槿时再一次看到了她眼中的复杂神色,微微一愣。这一回,她懂了,那是想起了故人的神色,回之一笑。
  笑意初初扬起,还未定型,便听得后知后觉的金氏扯着嗓子道:“大妹子,我们叫你回来,可是来主持公道的!”
  苏槿时的笑意又收了回去,疑惑地看向苏桔,眸光渐凉,心里又多了几分了然。
  果真如此!
  从苏桔手里抽出手来,“听说大姑母住在南明村,一年到头都难得串一次门,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金氏觉得自己有了苏桔撑腰,苏轩又在,苏槿时一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丫头有再多的能耐也使不出来,自己必然要扬眉吐气一回了。
  苏桔还未接话,她便先将话头接了过去,“自然是听到了你的‘好’名声,放心不下,亲自过来瞧瞧。想当初,你大姑母对你爹娘可好了,你幼时的贴身衣物,有不少都是她亲手做的,你二伯家的莹莹与你一般大,可没得她那么多的东西。”
  话是没错,可那语气酸溜溜的,仿佛被苏桔给出的,不是苏桔自己的东西,而是金氏的东西一般。
  苏桔刚想和苏槿时多说两句话,便发现这孩子神色不对,再听到金氏的话,拉下脸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叫别人以为我薄待了老二家的闺女一般。不过是二嫂有娘家人照料,三弟妹独自一人辛苦,我多照看一分。这些年,也不曾短过莹莹东西,倒是伊伊,我许多年不曾见了,不知道尺寸,便是得了工夫,也没法子做。”
  金氏被苏桔抢白一阵,变了变脸色,赔着笑道:“是。大妹说的是。这么些年,我也惦记着他们的好,可是你看看他们回来之后,三弟妹没了之后,这几个孩子都变成了什么样子?我们想要养他们,他们还把我们当仇人看,对我们动手。转头就要断了我们的活路啊!”
  说到后面,逐渐变得哀戚,音调都转了几个弯。
  苏轩扫了她一眼,皱起眉头,板起脸,“我还活着呢!”
  听孩子们说起那些事的时候,纵是信了,心里也还有一两分的怀疑,如今亲耳听到,又看到周围人理所当然的人神色,心里最后那点怀疑消除,只觉得她的声音刺耳。
  想到那天在苏江与金氏的家中,去时与临走时全然不同的待遇,心里又生出了几分怀疑。
  只是不知。他都到了如今的境地,还有什么是能被他们惦记着的。
  听到这句话,苏槿时心里的不安稍稍放下,略微往苏轩身边靠了靠。感觉到微蜷的手指被人拉住,垂眸看去,对上一双黑而深的眸子。
  掌心微一用力,便将那几根细长的指头抱在掌中,朝他抿唇无声地笑了笑。眼见着那双眸子里爬上欢喜,如夜幕中洒上点点星辰。
  金氏被苏轩堵得噎了噎,阴阳怪气地道:“三弟,大嫂可没说活不活死不死的话,只是看着几个孩子可怜……”
  “既是觉得他们可怜,你今日这般作态又是为何?”苏轩仿佛没听出她语气里的意思一般,嘲讽道,“莫不是大嫂觉得谁可怜便觉得能被你拿捏着,叫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拿什么便拿什么?你做长辈的,便是这般,迫不及待地想要逼死他们?!”
  苏轩在朝堂上怼君臣都没有怵过,金氏的段位在他面前自然不值一提,可是一想到自己以为可以信任依靠的亲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可能对他的妻子儿女们都做过些什么,袖下的手气得发抖,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你怎么能……”
  “闭嘴!”金氏木然地想要耍赖否认,被苏江喝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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