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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媒_153

  后来女儿死了,她很伤心,一年到头总是生病,于是记性更差,竟然真的连家里的钥匙都找不到了。但她却莫名其妙地拥有了呼呼大法,无论丢了什么,只要绕着屋子走两圈,喊几声,那些东西就会出现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她为此沾沾自喜,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这是她独自享有的一个小秘密,是她痛苦生活的一点点甘甜。可是直到今天她才明白,那根本不是什么呼呼大法,是她的女儿放不下她,一直在守护着她,照顾着她!
  可她又做了什么呢?她忘了女儿的仇恨,逃得远远的,对身边的每一个人否定女儿的存在。她竟从不知道自己做这一切的时候,女儿就在一旁看着,女儿的心该有多痛啊?是不是比那个雨夜更痛?是不是比眼睛被挖走,脖子被掐断更痛?
  杨母没有办法再想下去,她跪倒在地,用自己的脑袋砰砰砰地撞击桌脚,恨不得把自己撞死过去。她怎么能这样伤害她的女儿啊!
  “兰兰,妈妈对不起你,妈妈错了,你回来!你回来吧!”可是没有用,这样的呼喊早就没有用了,正如她的呼呼大法在三年前的那一天就彻底失灵了。当她因为一个遥控器而崩溃大哭时,她的女儿又是何等伤心欲绝?女儿的仇还没报呢,她死不瞑目啊!
  “我有女儿,我怎么可能没有女儿呢,我这辈子生了两个孩子,十八岁的时候生了女儿杨胜兰,二十八岁的时候生了儿子杨胜飞,我有两个孩子,都是我的宝贝。尤其是我女儿,乖巧,懂事,听话,学习好,长得也特别漂亮,是我的小棉袄,最贴心的就是她。我的女儿叫杨胜兰,这位先生,我有女儿的。”
  她看向梵伽罗,哀求道:“没错,她被奸杀了,我要给她报仇,我要找出杀害她的凶手,这位先生,求您帮我!”对于青年的能力,她从无一丝怀疑,被他道破的那些事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她甚至从未在儿子面前提起过半个字,包括那次崩溃到极致的痛哭。
  梵伽罗摇摇头,语带遗憾:“很抱歉,我帮不了你。”
  杨母膝行到青年身边,哭着说道:“怎么会,您能看见我女儿的存在啊!您不是看见她了吗?求您帮帮我们吧!”她慌忙拽过儿子,逼迫他下跪,摁着他的脑袋让他低头,仿佛把姿态摆放在尘埃里就能换回女儿。
  周围的人全都噙着泪别开头,不忍多看,也不敢阻拦,就连庄禛也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唯独宋睿以手掩面,避开了摄像机的拍摄。很抱歉,他对这种悲惨的场面实在无法产生共鸣,不过能让他为此感到抱歉,也算是一项不小的进步。
  “我看见的只是她留下的残念罢了。那一天对她来说太过痛苦,再多的东西,她已经全都带走了。”梵伽罗垂眸看着杨母,面容悲悯,说出口的话却十分冷酷:“你们早已经放弃她,所以她也放弃了自己,所以还是算了吧。”
  “不能算啊!不能算!我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她,我没有!”杨母捧着项链嚎啕大哭,一遍又一遍地说道:“不能放弃,一定不能放弃!我要替我女儿报仇!”
  杨胜飞膝行两步,咬着牙给梵伽罗磕头,可脑袋刚低下去,就被对方沁凉的掌心接住了。
  梵伽罗定定看着他们,目中流转着悲悯的光,终是叹息道:“既然你们不愿放弃,那就试一试最后的方法吧。”
  “什么方法?您说,我们听着,我们什么都愿意做!”杨母立刻停止哭泣,胡乱抹掉脸上的涕泪。杨胜飞也全神贯注地看着梵伽罗,目中闪耀着希望的光芒。
  “招魂。”梵伽罗把杨胜飞的手轻轻摆放在杨母拽着项链的手上,继续道:“不过不是我招,而是你们自己招。你们握住这个,把心中的话都对她说出来,看看她能不能听见。”
  “不需要仪式吗?”杨母的嗓音因为激动和渴盼而微微发颤。
  “不需要,仅凭信念就可以。”梵伽罗触了触自己眉心,嗓音低柔:“足够强大的信念就是最好的仪式,明白吗?”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杨母点点头,把脑门贴合在那串冰冷的项链上,哽咽道:“兰兰你回来,妈妈在这里等你!兰兰,杨胜兰,你听见了吗?妈妈从来没嫌弃过你,为了你,妈妈跟你爷爷奶奶不知道吵了多少回架,妈妈恨他们总是说你丑人,妈妈从来不觉得你丑,妈妈只是太痛太痛了,痛得快活不下去了!妈妈不是不愿意提起你,妈妈是不敢提起你,因为只要一想起你,妈妈的心就撕着疼、扯着疼、揪着疼,疼得死去活来!妈妈恨不得立时死了,再把你换回来!你受过的那些罪,妈妈每天晚上做梦都在替你受!妈妈恨不得那些梦都是真的,受罪的人是我,不是我的女儿;死的人也是我,不是我的女儿,如果能换你平安,妈妈什么都愿意做。妈太痛了,你的名字就像钢刀,能把妈的心都挖掉!呜呜呜……杨胜兰,你回来,妈把命都给你!”
  杨母哭倒在儿子身上,气息渐渐变得微弱。
  杨胜飞抬头四顾,一遍一遍呐喊:“姐你回来!我在你坟前发过誓,要帮你报仇的!为了你,我拼命读书,不顾爸的反对报了警校,我现在可以帮你抓坏人了!你看见了吗?飞飞长大了,飞飞没有一秒钟忘记过你!姐,杨胜兰,你回来,你回来!”
  两人仓惶四顾,声声呐喊,梵伽罗则一直闭着眼,仿佛在感受什么。眼看杨母摇晃着身体,支撑着脑袋,快要晕厥时,他忽然低语:“来了。”
  “什么?”处于晕厥边缘的杨母不由精神大振。
  “你女儿似乎听见了。”梵伽罗睁开眼,瞳孔里流转着神秘莫测的光。
  杨母恍惚地看着他,随即惊慌失措地喊道:“项链,项链在发烫!”
  杨胜飞也直愣愣地看着自己覆在母亲掌心的手,表情是十足的愕然。那项链真的在发烫,而且温度越来越高,仿佛快燃起来了,但在旁人看来,它依然是原本的模样,银色的,冷冰冰的,没有什么特别。
  面对如此诡异的景象,母子俩竟然懵了。其余人也都目瞪口呆,惊疑不定。
  庄禛紧紧拧着眉头,显然并不相信母子俩的话,却又不好当着长辈的面戳破。他以为这是一次很成功的催眠,而那项链就是一个催眠道具。能在他的眼皮底下成功施展两次这种鬼蜮伎俩,不得不说,梵伽罗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梵伽罗将母子俩合在一起的手轻轻托住,吩咐道:“闭上眼睛,好好感受她带给你们的讯息,看见什么一定要记住,不能遗忘。”
  “哦哦!明白,明白!”杨母和杨胜飞像两个木偶,梵伽罗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此时已飞快闭眼,用心感受。渐渐的,两人的表情变得平静了,安详了,甚至露出了恬淡的笑容,仿佛岁月静好,与世无忧。
  担心他们沉溺进去,梵伽罗再次提醒:“把看见的景象说出来,尽量详细一些。”
  杨母被女儿充满朝气的笑靥迷住了,杨胜飞身为警察,自控力到底要强一些,开始缓慢描述自己看见的一切:“我,我的视角很奇怪,我看见了我自己,还有我妈,他们走在我前面,笑嘻嘻地说着什么。我很小,才那么一点高,我妈一把就将我抱起来了……”
  他闭着眼睛低头,然后又缓缓抬起来,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我在我姐姐的身体里,我看见的一切都是她的眼睛看见的。她身上穿着一条鲜艳的红裙子,是我姑姑从港城给她带来的,全镇只有这一条,走在路上人人都夸她漂亮。我能感受到她的心情,她很开心,想穿着这条裙子在镇里走一圈,让所有人都看见。这是,这是她遇害的那一天……”
  杨胜飞的表情忽然变得极度惊恐,额头开始大滴大滴冒出冷汗。而杨母看见的却与他完全不同,她近年来患上了严重的心脏病,所以她看见的一切都是美好的,祥和的,是他们一家人的幸福过往。
  杨母在微笑,杨胜飞却开始挣扎:“她提着饭盒去钢厂给爸爸送饭。不,不要去!不能去!我,我控制不了她的身体!”
  梵伽罗一只手托着母子俩的手,一只手轻轻摁住杨胜飞的肩膀,让他平静下来。
  测试间里的所有人都开始身体前倾,目不转睛地看着杨胜飞,宋睿更是拿出笔记本,迅速记录案情。唯独庄禛一手扶额,一手敲击桌面,显得很不耐烦。他猜想在惨案真正发生前,杨胜飞一定会醒过来,他看不见任何实质性的东西。所谓的通灵只不过是一些骗人的把戏而已,是把求助者内心的隐秘挖出来,让他们自己去进行注解,所寻获的答案也都是一些似是而非的臆想,根本没有意义,更别提对破案有所帮助。
  但是他猜错了,杨胜飞并未清醒,反而隐在姐姐的身体里,一直走进了二十年前的钢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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