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奉贤府城每晚戌时一刻关闭,凌晨卯时初开,现在到了戌时末,城中除了巡逻的兵士行人少的可怜。苏桐心里惴惴不安,往日里香枝带着苏映梅出来,从来没有这么晚不归家过。
她疾步走着,慢慢的小跑起来,街上的店家大多已经打烊了,亮着的烛火很少,除了欢喜街上的大红灯笼外,整个府城都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
她找到香枝平日里去的那家孙娘子绣坊,店面已经关闭,黑了烛火,她走过去用力拍了怕门,里面传来一个惊诧的女声,带着颤抖的声音问道:“谁人敲门。”
苏桐心里一沉,一丝不好的预感从心里升起,她赶忙急问道:“孙娘子,我来找人。”
门内传来一抖抖索索的响动,想是有人起了身,片刻,门未曾打开,里面的人却回了话说:“你找谁,绣坊已经打烊了,明日在来吧!”
苏桐仔细看着门缝里透出的烛火,猜测到孙娘子定时举着蜡烛站在门边,于是平静了一下心绪,冷着声音说:“孙娘子,我家姐妹两个今日下午来你店里交绣品,直到在现在也没有归家,麻烦娘子告知一下,可是我家姐妹出了什么事情。”
门内响起一声掉落东西的声音,随即烛火一灭,传来孙家娘子慌乱颤抖的声音说:“找错了……我家绣坊没有人来!”发颤的声音一听就知她人在说谎,但又惧怕,所以声音都不听使唤了。
“你将门打开,我进去看看,我家姐妹今日来你绣坊里送绣品,家里人是知道的,你说谎没用,我听着你在害怕,孙娘子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我家姐妹出了事情。”
苏桐听着门内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紧接着门内的烛火重新点亮,孙娘子隔着门继续说:“你找错了,我家绣坊没有人来,你在去别地方找找吧!”说完,干脆不在回话,转身回了楼上。
苏桐叫了几声,听不到里面有人回答,暗自将牙咬得咯吱直响,孙娘子肯定知道什么,否则也不会听到她敲门就吓的将蜡烛都丢到了地上。眼下她躲到楼上去了,不管她怎么叫门孙娘子就是不应声。
她气坏了,孙娘子肯定知道香枝和苏映梅的下落,她们两个姑娘,若真有什么事情,可是会让人急死的。想到当初她和香枝落到了人牙子的手里,跑出来那么艰难,眼下香枝还带着苏映梅,两人若是再次落到人牙子的手里……
她心急如焚,左右看了看,寻到地上的半块青砖,拿起来就砸门,边砸边说:“孙娘子,你若是不跟我说实话,我就报官将你抓起了,告你拘押良家女子做苦工。”
夜半十分,她拿青砖砸门的声音非常响亮,以至于将绣坊旁边店铺人都惊醒了,却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呵斥,生意人也是怕有抢匪什么的。
第57章 祸不单行
苏桐砸了孙家绣坊半天的门, 孙娘子不搭话也不下楼,气愤之余,她拿起手头的青砖照着阁楼的的门窗砸去。她在山里劳作习惯了, 又练了近一年的花拳绣腿, 膂力大,那半块青砖准确无误地砸中了二楼窗子,里面传来孙娘子惊吓过度的尖叫声。
她心里呵呵冷笑,没有胆子,还敢作妖,这个孙家绣坊的孙娘子根本就是个胆小如鼠的女子, 偏偏要装的很强硬,她就让她知道点厉害。俯身又捡起半块青砖,用力的往窗子砸去,同时高叫着:“孙娘子, 你若不开门,我便砸烂你的窗子,砸烂你铺子里的门, 我看你下不下来,跟我说话。”
二楼的窗子打开了一扇,蓬头垢面的孙娘子端着烛火探出头来, 看着楼下举着青砖的苏桐,哆嗦着身子高声骂道:“作死的小丫头片子,赶快走, 想吓唬你老娘, 门都没有,娘子我……”
苏桐不等她说完话,手里的半块青砖迅速的照着她的门面丢了过去, 孙娘子尖叫一声,将脑袋缩了回去,片刻,就听见屋里传来呜呜的哭泣声,夹杂着咒骂和嘟囔声,在寂静的夜里听来甚是吓人。
而后,不管苏桐如何叫喊,孙娘子就是应声,更别提让她开门了。苏桐实在是等的心焦,心里咒骂了一声孙娘子这个孬种,拔出腰间的匕首伸进门缝里一点一点的拨动门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门栓拨开,她一脚踹开门,拿着匕首走了进去。
阁楼上的孙娘子没有一点的动静,这会子也不哭闹了,苏桐心里疑心大起,打着火折子照着亮,待看清了绣坊内的情况后,忍不住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孙家绣坊里被翻腾的乱七八糟,店里精致的座屏、炕屏和绣线都被被砸的稀烂,那些名贵的布料被扯得到处都是,她咬了咬牙,向阁楼上看了一眼,暗自寻思着孙娘子绣坊里被砸是不是和香枝有关。
若真是如此,那么香枝和苏映梅两个人怕是凶多极少了,孙娘子作为知情人,她肯定不会放过她的。一想到苏映梅会卖到人牙子手里的时候,苏桐的整个头“轰”的一声都快炸了再顾不得其他,抬脚噔噔的就上了阁楼。
一进阁楼的厢房门,待看清楚里面的人时她愣住了,只见屋里坐着三个彪形大汉,带着一脸的痞笑,其中一个揪住一个三十岁女子的发髻,正在扇她的耳光。被打的女子身穿墨绿色夹袄,撒花金丝线沿边的裙子,跪在地上,神色呆怔,像是失了魂魄一般,她眉眼之间甚是清丽,脸上被打的青紫红肿嘴角流血。看到苏桐上来,脸上凄苦之色更重,咧嘴露出一个苦笑,喃喃自语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进,跟着一块死吧!”
一个穿着土黄衣裳坎夹的男子看着苏桐阴森森地一笑说:“小丫头片子,胆子不小,敢来砸黄爷的场子,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说完,用手一指苏桐厉声呵斥说:“滚过来,说何事在外面砸门,咒骂!”
苏桐心里暗自一凛,她只想来寻香枝和苏映梅,可没想过招惹奉贤府城的这些地痞流氓,这三个男子面相凶恶,不是好人,那被打的女子相必是孙娘子了。她不露声色地倒退到楼梯处,语气冷静地冲着向她问话的男子说:“我来找孙娘子,我家姐妹来绣坊交绣活,至今未归,这位大哥,开铺子做生意也有规矩,还请将我家姐妹放出来,跟我归家,大哥铺子里的闲事,我也不会多管。”
揪住孙娘子发髻的男子邪气地哈哈大笑说:“大哥,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敢给你谈规矩。”说完,冲着苏桐一扬手,比了个手势说:“铺上的生意,我大哥说的就是规矩,至于你找的这个臭娘们,有人出银子要教训她一顿,这闲事也不是你个横空冒出来的小丫头片子管的了的。找人,我们兄弟可不知道,打人话,我们可还行,哈哈!”
孙娘子被打的眼底充血,瞧着苏桐露出一个听天由命的神色,嘴里嘀咕里一句话,也不知道说的什么。
苏桐见她神色凄惨,心里升起一丝恻隐之心,今日之事,这孙家绣坊的孙娘子,怕是活不成了,她心里焦躁起来,香枝和苏映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不会和此事有关。
她强装镇定的拔出匕首,对着孙娘子问道:“孙娘子,今日来绣坊两个女子在哪里,你若知道,快告诉我。”她边说边计算着要怎么逃出去,暗自有些后悔自己太莽撞了,孙娘子被人砸了店,香枝和苏映梅不知去向,如今来看她们都被牵连上了。
里间一个身穿青灰色衣襟坎夹的男子痞气地露出一脸的凶相,恶狠狠地看着她说;“小丫头片子,非得来送死,成全你,三彪带回去。”他话音刚落,从苏桐身后便闪出一个青壮的男子,抬手劈砍在了她脖颈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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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湾集码头卫所
裴川一早便穿戴整齐的往卫所的府衙跑,昨天他回来晚了,韦千户已经离开了卫所,想到昨天他说有重要的事情交代给他,他心里兴冲冲的,步子也走的轻快了许多。
韦千户坐在案几后面,正在低头书写公文,抬头看到裴川笑道:“你来的正好,我这里有个帖子,你给向大人送回去,明日午时我准时赴约。”说完,将手里写好的公文吹了吹墨迹,晾了一会,塞进信封,黏贴好了封□□到他手里。
裴川走过去,恭恭敬的唱了诺,将帖子接过来,顺手塞进衣襟的内兜里答应了一声,心里嘀咕了一声,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让他做,不过是个跑腿的事情。
韦千户昨天被柳姨娘侍候舒坦了,脸上红光满面,眼角眉梢都带着春色,一想到自己不日就能升迁,他心里更是对柳姨娘喜欢的紧。向纪氏能为一个毫无家世背景的人低下身份的和柳姨娘相交,托他来办理此事,不得不说是看中了他手里的权利。
奉贤府卫所千户领兵一千二百人,是个从四品的官职,主要负责海湾集码头的军防要事及过往商船的税银缴纳,事务不忙,油水也有,但若是能在生上一级,也是锦上添花的好事情。到时候他韦东阳要官位有官位,要美人有美人,京城那里还多了个隐形的人脉靠山,以后只要打理好关系,顺风顺水的升迁不是手到擒来的好事情。
裴川是个鬼精灵,接了帖子原本要走,斜眼看到韦千户的模样,便拍马屁的多说了一句:“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大人今日红光满面,定时有好事情发生,可否能说出来,让小子跟着大人乐一乐,沾沾大人的喜气。”说完,故作神秘地冲着韦千户眨了眨眼睛,甩出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示意说:“小子大胆猜测一番,大人昨日得美相伴,被侍候的筋骨松软为其一,其二,定是大人不日就要高升……”
韦千户哈哈一笑,也不否认,也不承认,伸手指着裴川说:“你这小子,鬼精灵的狠,把你放在我身边做个小厮真是有些屈才,可惜你年纪太小了,等在长大点,便给你留给位置。”说完,似有想起什么,伸手冲着裴川招了招说:“过来,我吩咐你件事情,此事只有你知我知,不许泄露出去,若此事办好,大人我便升迁有望,你个小崽子,也会跟着有骨头吃。”
裴川顺从地将头探了过去,脸色郑重地冲着韦千户一拱手说:“愿听大人吩咐,上刀山下火海,小子在所不辞,大人你只管讲来,甭管杀人还是越货,裴川定会为你将事情办的周全。”
韦千户神秘地一笑,伸手搂住他低声吩咐说:“裴川,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以你的武功办起来非常容易,只要记好,此事不可外传。”说完,伸手至案几下取了一张纸,指着上面书写的人名和画像说:“此人名叫苏宝田,三十二岁,有三女五子,祖籍至阳县松江村,是个童生,身体有残,左腿是瘸的,你带上人,暗地里给我寻到了,杀了他全家,割了头来复命。”
裴川低头看着他手里的画像,心里正至疑惑,待听到他说将杀了苏宝田全家,割了头来复命的时候,心里犹如被巨石猛撞一般,轰然一震。在没有人比他熟悉苏宝田全家了,苏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他最清楚不过,但眼下韦千户竟然要杀他们全家,还要他割头复命,苏家到底是惹下了什么仇人,值得这样子大动干戈杀人。
韦千户说了半天,见裴川呆愣着只顾盯着画像不语,以为他年纪小吓到了,心里暗自一叹,本以为这小子心狠手辣是个角色,没想到只是个绣花枕头,人都不敢杀,看来以后还得多加训练一番。
他拍了怕裴川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小子,往日里见你在卫所与人对打,拳脚之间也是个很角色,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眼睛眨也不眨,若不是上次见你用刀捅了谢老四的狠戾,我也不会将你调动到身边来,怎么都是花架子,老子用上你杀个人,就吓尿了。”
裴川脸上微暗,牙齿暗咬,身体微颤,他不漏痕迹地垂下眼脸,低头抱拳,语气郑重地说:“大人所托,幸不辱命,只是这叫苏宝田的不知惹了什么仇家,竟然会让人灭门绝户的对待……”
韦千户倏然变了脸色,将手从他肩膀上拿下来,语气冷硬地说:“小子,叫你杀个人,哪来这么多废话,你只管杀了,割头见我便是,打问那么清楚做什么。”说完,话语一顿又说:“还是,你和这个人认识……”
“大人明察,小子多嘴了。”裴川将头低下,快速地回到:“小子是想起自己的身世,心里悲痛,不免感伤,请大人勿怪,小子定会将大人的吩咐办妥。
韦千户瞧着他笑了笑,眼神冷厉地睨着他,伸手在案几上敲了几下,冷森森地说:“告知你也无妨,不是我要他的命,是向南辰的夫人要他的命。理由吗,还用说,定是内宅之事,我听人说向南辰三十年前在至阳做县令的时候,要纳一个良家女子为妾,向纪氏善妒不许,气怒之下失了怀孕八个月的胎儿,保不齐这个苏宝田就是向南辰外室子生的遗腹子。”
说完,他话音一顿,眼神紧盯着裴川,语气缓慢一字一句地说:“这女人,还是要管住了,不然就是乱家之源,向南辰一个贫家子,能娶的文远候的妹子,这辈子做了个正四品知府的位子,如今家大业大,也算是烧了高香了……”
裴川脸上的虽有惊骇之色,但却不敢显现出来,忍耐了片刻,方才说:“大人说的是,小子年幼,还请大人多加指点教诲。”说着,抬头看了一眼韦千户,见他一张微黑的脸上没有异样,便继续表忠心说:“大人,小子将此差事接下了,这便去寻找线索。”
韦千户点了点头,示意他离去,然后看着他转身而走的背影,摸着下巴深思不语,忽而叫过门外的侍卫,低声吩咐说:“跟上裴川,看那小子都做了什么,若有事不许阻拦,回来禀告于我。”说完,挥了手示意侍卫离去。
第58章 夜半逃命
苏家人除了周芸娘和三胞胎, 苏宝田和苏映雪、苏弘文、苏弘武俱都是一夜未眠,神色焦急的等着苏桐她们归家,待到天亮末见人影, 苏宝田脸色更是憔悴不堪, 几乎是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裴川将信给向府送去后,回来的路上留了个心眼,一头扎进了奉贤府城有名的聚财赌坊,然后寻了个空子,从后门换了衣服,扔给赌坊后厨老妈子一块散碎银子说:“扈大娘, 多谢你了,这银子你给虎三哥在买身衣裳,我过段日子在来看你。”说完,猫着腰从后门出来, 向着苏家的方向跑去。
到了苏家,他没敢从大门里过,直接绕到后院里, 趴着墙头爬了上去,苏映雪正在院子里坐着托着两腮发愣,看到院子里进来一个人吃了一惊了, 待看清楚是裴川,马上跑过来哭着说:“裴川哥,我大姐和香枝姐还有梅丫都不见了, 你快帮着找找吧!爹正准备给你写信, 他在屋里,急坏了。”
周芸娘抱着小八,看着苏宝田将写的信装进信封里, 仔细叮嘱着苏弘文一定要把信交给裴川的时候,忍不住地说:“当家的,往日桐丫在松江村,也是经常不归家,后来还不是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她不会有事情的。”
苏宝田抬头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缓着身子坐下,语气沉重地说:“但愿桐丫没事,一家人可都指望着那个丫头呢?家里的东西可都是她操持来的,一个半大孩子,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周芸娘垂下眼,嘴角撇了撇,不甘心地说:“当家的,我知道我性子软,爱犯糊涂,但我好歹是孩子们的娘,生了她们养了她们,以往的时候,怀着小六、小七、小八我不能操持家里。都让桐丫一个半大孩子将家里的大事小事都做了,现在小六、小七、小八都大了,我们家在府城的铺子也开了近一年,家里的银钱我都给存到钱庄了,账也理得明白。我知道我不该给大哥写信,我嫁个你就是苏家妇,不能在想周家人,可那毕竟是生养我的父母,我这十几年不见,心里也难受。”
说完,小心地看着苏宝田的脸色,继续说:“我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妇人,没有咱家桐丫的主意大,做错的地方,当家的你训斥我,我也难受。我是她们的娘,说她们一句两句的有什么不对,爹娘训斥孩子也是应该的。再说,哪家闺女大了没娘教养着,还不成了个野孩子,以后说了亲事在人面前也抬不起头,周家那里,我只是催促大哥还银子,真没跟那边说家里的啥事。”
苏宝田抬眼看着她,蹙着眉头沉默不语,苏桐和香枝连着苏映梅都一夜未归,他心里正烦的厉害。周芸娘说的什么他也没上心,就只看见她嘴巴蠕动,说的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看了她一眼就立刻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断腿出神。
自从苏桐前天跟他说了事情的真相,他这两日看到断腿就胡思乱想,甚至想过,若不是自己断了腿,现在怕是进士也考中了,若自己高中,苏家也就没有这么多的磨难了。
周芸娘没察觉到苏宝田走神,她越说越觉的自己委屈,自己一意孤行的嫁给苏宝田这么多年,与娘家断了十几年的亲,以往苏家穷困的时候,她没脸回周家去。现在苏家在府城有宅院有铺子,还不许她显摆一下出出气,再说她也没做什么对不起苏家的事情。只不过就是冲着周家大哥讨要借出去的银子,苏宝田和苏桐为什么就这么针对她,她可是他的十几年的结发妻,是她生她养她的亲娘。
她眼圈发红,泪水涟涟,抽噎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本指望着苏宝田还能像以往那样哄她两句,谁知道他只管盯着自己的断腿出神,理也没理她。一时间她不由的悲从中来,越发哭的凄惨,边哭边说:“当家的,不就是因为桐丫不愿意让我管教吗,当家的你偏就可劲的纵容她,那么大的丫头,眼看着及笄了,跑出去一夜不归家,这传出去可是好说不好听,会坏了名声的。你说要是再跟她说的上次那样,被人牙子抓去卖了,可咋整呀!她坏了名声可不要紧,她底下可还有弟妹呢?到时候我儿长大了,也会受连累,呜呜!”
苏宝田回过神,见周芸娘哭的厉害,他神情恍惚,心不在焉地问道:“芸娘你走近些,你刚才说啥,我没听见,你在说一遍,谁会坏了名声,连累谁!”
周芸娘抱着小八,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闻言往苏宝田面前走了几步,哽咽着说;“当家的,我是说桐丫这眼看着要及笄了,要是在像上次那样被人牙子卖了,可咋整啊!我这心里难受的紧,女娃子,眼看着到了说亲事的年纪了,出了这样的事,坏了名声,可怎么活呀!谁还会要她,她下边可还有雪丫、梅丫呢?还有弘文、弘武,小六、小七、小八,两个妹子,五个兄弟呢?这以后可咋抬头做人啊!”
苏宝田听她连哭带喊的说完,气的额头上青筋暴起,肺都要炸了,他猛地站起身,不料起身太猛,只觉一阵晕眩,差点跌倒,便重新坐下,伸手指着周芸娘,压低声音说:“芸娘,你过来!”
周芸娘不解,抱着小八走到他面前,期期艾艾地叫了声:“当家的……”她话音刚落,苏宝田便站起身子,照着她脸上啪啪打了她两个响亮的嘴巴,打的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嘴角都给打肿了,小八被吓得嗷嗷直哭,她吓傻了木呆呆地半天没回神,只用两只呆傻的眼睛看着苏宝田,魔怔一样反复地说:“当家的,你打我!”
苏宝田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她,怒斥道:“蠢妇!在胡言乱语,我便打烂你的嘴。”
“还有我!”裴川适时地出现在屋里,绷着一张脸,冷冷地冲着周芸娘说:“在让我听到婶子你说半句诋毁桐丫的话,我便不饶你。”说完,手摁着腰刀,刷地拔了出来,照着她的头皮就是一刀,砍完便刷地将刀又放了回去,电光石火之间他已经消掉了周芸娘连着头皮的一缕头发。
周芸娘神色惨然地苦笑一声,看到裴川她还没喊叫出来,便陡然觉得头皮一凉,用手一抹,竟然是一缕头发擦着头皮齐整的被削了下来。她抖着双手,大睁着双眼,不相信地看着裴川,失神地叫喊起来:“裴川,我是你婶子,平日里疼你疼到骨头里的婶子,你就这么对我。”
说完,转头又看了一眼苏宝田,神色凄楚,疯狂地叫喊说:“这一个一个都疯了不成,桐丫是我生养的,还不能管教了,不能说上一句了。当家的,你们就这样对我,我不服,我吃苦受累了一辈子,拉扯大他们几个,现在毛都还没长齐,就为那个丫头片子,你们一个一个的跟我都生分了,孩子们也不要我这个娘了……那个丫头片子,到底给你们吃了什么迷药,搅合的全家都不安宁。”
裴川没理会发疯的周芸娘,他走到苏宝田跟前,将身子往下一探,挨着他的脸说:“宝田叔,你们家是不是惹上什么仇家了,有人托卫所的韦千户要你们全家的命 ,还要将头都割下来拿到他面前去。”说完,站直身子看了一眼犹自发疯的周芸娘,语气冰冷地说:“婶子也魔怔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那里拈酸吃醋,说些不着边的疯话,我怎么对你了,我的命可是桐丫救回来的,没有她,我早死在山里了,哪里还能在你们苏家待这么长时间,我待婶子你好,可全是看在桐丫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没有她,苏家跟我有什么关系,跟婶子你有什么关系。她是你的亲闺女,为了苏家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泪,命都快搭上了,你就忍心这么咒她,”
苏宝田没理会嚎叫哭喊的周芸娘,他等着裴川将话说完,伸手扯着他的衣裳,神色焦急地说:“裴川,眼下不是跟你细说的时候,桐丫、梅丫和香枝昨晚都没回来,恐怕是出了事情,我这双瘸腿不能出去,还得劳烦你帮着寻找一下。至于你说要我们全家命的仇家,我知道是谁,他们是官,我为民,却也奈何不得他们。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我苏宝田今日不死,来日我便让他们血债血偿。既然你知道那人托韦千户杀我们,想必你也知道那个来杀我们全家的人是谁,你年纪小,不要掺和这种事,保命要紧,不用管我们了,走的远远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裴川脸色暗沉,一双眼睛闪烁着狼的阴险,狐的狡诈,脸上的狠戾之色完全与他的年龄不相符,他眯着眼睛想了片刻,语气缓慢地说:“宝田叔既然已经知道要杀你们全家的人是谁了,我也就不多说了,现在韦千户还不知道我跟苏家的关系,将此事交给了我来办,若是别人苏家满门今日就没命了。昨日的新宅院桐丫也收拾好了,今夜你们就赶快搬过去躲一躲,桐丫和香枝姐的事情就交给我,我去找她们,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老虎嘴上拔毛,我定要将他们千刀万刮。”
苏宝田坐在他身后,没有瞧见他脸上狠毒狰狞的神色,闻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昨日,香枝和梅丫去城里的绣坊交绣活,到了晚上戌时都没有回家,桐丫等不急了,便去找了找,这么一出去,就是一夜未归。若是那人如你说的那般心狠手辣,我们苏家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不过,不到最后一刻,我苏宝田不认命,多活一天就多赚一天。孩子,叔这个瘸腿的身子没用,帮不上你的忙,只能听你的话去新宅院里躲着,今夜我们就走。”说完,站起身子叫过雪丫说:“雪丫你香枝姐平日里都去哪个绣坊,你跟裴川仔细说说。”
苏映雪绷着小脸,眼圈还红肿着,今日她哭了一天了,听到苏宝田这么一说,便抬头看着裴川说:“香枝姐平日里去的多的是孙家绣坊,那个绣坊里的孙娘子是外乡人,给的工钱多。”
裴川点了点头,知道地方就不怕找不到人,他转身对苏宝田说;“今晚子时,我来帮你们搬家,要拿的东西都准备好,我先走了。”说完,转身走到周芸娘面前,看着她哭的凄惨的模样,冷笑一声说:“婶子,我劝你还是别哭了,赶紧收拾一下子,晚上跟着宝田叔去逃命,不然,被人找到,可就没命了,至于苏家发生了什么祸事,我想宝田叔会告诉你的,赶快收起你那不值钱的眼泪,整个苏家,就婶子你是个拎不清的,就连小六、小七都比你强。”
周芸娘心神俱伤,勿自沉浸在自己的愁绪悲伤里暗自流泪,哭的天昏地暗,肝肠寸断,听到裴川的话,她神思转了回来,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说:“裴川,婶子听不明白你说什么,苏家现在府城有铺子,有宅院,能有什么祸事。”
裴川还末说话,苏宝田便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伸手扯过周芸娘,转头对他说:“裴川,你婶子性子软弱,是个拎不清扶不起来的,你不用管,我会告诉她,以后让她不在犯糊涂了。你快走吧!晚上我们收拾好了等你。”说完,对着裴川挥了挥手了,示意他快走,不要停留。
周芸娘被裴川临走时的模样吓住了,她不顾小八的哭喊,将他往地上一放,跪在苏宝田的面前哭诉说:“当家的,苏家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裴川一个外人都知道,我却被蒙在鼓里……”
苏宝田看着面前哭的两眼红肿的周芸娘,闭眼留下两行清泪,语气悲伤沉重地说:“芸娘,你起来说话,我告诉你真相,希望你以后不要在犯糊涂了,这关系到我们全家人的命。”
说完,一五一十地将他自己的身世给周芸娘说了出来,不过却是隐去了被苏老头和苏老太故意折磨自己断腿和多次陷害的事情。
周芸娘木呆呆地听完他说的话,整个人状态都不一样了,好像被注入能量脱胎换骨一般,她袅袅婷婷的站起身子,擦干眼泪,握着苏宝田的手,言不由衷地说:“当家的,苦着你了,万没有想到你的身世这般复杂,竟然知府大人的儿子,那我们家岂不是官家的人。”
苏宝田差点给气吐血了,合着那么多的话都白说了,周芸娘这脑子还停留在虚荣显摆的身份上面。这个蠢妇,岂止是蠢妇,简直就愚不可及,可这蠢妇和愚妇,怎么也陪伴他十几年了,孩子生了一扎,他也不能将她休了,便耐着性子继续说:“芸娘,你想多了,眼下,我们全家都快被人杀头了,哪里是什么官家的人,赶快收拾一下,晚上裴川接我们逃命去,逃得了,多活几天,逃不掉,就此一家人都去见阎王爷。”
第59章 遇劫
苏桐是被疼醒的, 迷迷糊糊间的被人狠劲的往地上一仍,全身的骨头都差点被摔裂,她费劲地睁开眼睛, 只觉的后脑勺疼的难受, 耳朵里嗡嗡直响,很想呕吐,有了意识,她很快就清醒过来,慌忙打量了一下自己所处的环境。见自己现在身处在一个阴暗空荡的房间里,里面关着四五个女孩子, 个个都蓬头垢面,手脚被绳子捆绑着。
其中两个靠着墙角睡着看不清模样,一个缩在墙角里抱着双腿在嘤嘤哭泣,另一个面无表情的倚着墙壁呆坐着。由于房间阴暗潮湿, 空气流通不畅,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发霉味道,掺和着一股尿骚味, 熏得人能背过气去。
苏桐挣扎着挪到墙角,用背倚着墙壁,闭目养了一会神, 恢复了些体力,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现在被人关在了什么地方, 那个孙家绣坊的孙娘子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对方是冲着孙家绣坊来的, 还是冲着苏家来的,问题一个一个不停的出现在她脑海里。
若是冲着苏家来的,香枝和苏映梅两人失踪肯定是和向府有关, 若是冲着孙家绣坊来的,她和香枝就是被连累到了。将问题在脑海里捋了一遍,苏桐心里静了许多,也不知道自己被关在这里多长时间了,要怎么样才能逃出去,香枝和苏映梅两个现在是不是跟她一样,香枝叶算是命运多舛了,三番两次的遇到这样的事情。
不知道是因为饿了还是受了寒气,她感觉到胃里有些往上反酸水,得赶快想办法离开这里。苏桐暗自思量着,将胃里翻涌的那股恶心味道强忍着压制了下去,然后背着手使劲的在墙上磨着手腕上的绳子,肉和墙之间的磨蹭真的是非人的折磨,疼痛难忍的厉害。
“你是不是想解开手上的绳子?”一个突兀细小的声音在她身边响了起来。
苏桐吓了一跳,慌忙停下磨墙的动作抬头看去,见是刚才那个缩在墙角抱着腿哭的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爬到了她身边。看模样有十五六岁,蓬头垢面,衣裳凌乱,肤色微黑,嘴唇因缺水有些脱皮,像是个逃难的乞丐。是不是自己被关上几天,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她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没说话,只冲着她点了点头。
“我帮你解。”那女孩爬过来,将她身子一扭,找到她手腕上的绳结,吭哧吭哧的就解上了,边解边说:“我叫海花,我哥叫海生,我家在海湾集码头那里住,只因我哥赌钱输了二两银子,聚财赌坊的赵阎王就把我抓来卖到满园春里来了,你是怎么来的,也是家里欠了赌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