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节
随后,屋门打开,许仲骐像被鹰撵的兔子般飞快的跑进来,躲进了许颜华的背后。
“姐……”
许颜华看着比自己都高的半大小子这么怂,敲了下他的头,抬头看着进屋的老者。
老者一身白袍,满面红光,眼睛看着极为灵活,进屋来第一眼就在打量许颜华。
周澄不满刚才的气氛被打断,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望着老者不冷不热的开口,“你不是在流月楼大吃大喝吗?怎么回来了?”
“你这不肖徒弟,说来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我把你从那么大一点拉拔到现在,什么都教给你,到头来你却不孝顺我,把我一个人留在外面,说走就走,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回来看谁的?”
老者一屁股坐在屋内的罗汉踏上,翘起了腿就开始挠肚皮,周澄看着许颜华瞪大了眼睛看着看着,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别看他,他不是好人!”
周澄只觉得掌心里像扑捉了一只蝴蝶般,轻微的震颤,心里顿时像是被羽毛骚到般麻痒。
“对,刚才他还说我四年前早该死了!”
许仲骐撇撇嘴,气得跳脚,没见过这么讨人嫌的老人,同样觉得被老人的眼睛盯着让人不太舒服,跟周澄告着状。
“嗤,别捂了,有用吗?”
老人看着周澄的动作笑的越发不怀好意,似乎周澄越生气他越开心。
“一来就欺负我的狗,还欺负我的人,师傅你这是睡不成女奴恼羞成怒了吗?”
“不过都是红颜枯骨,徒儿啊,你还是看不破!”
周澄与老人打着机锋,许颜华好歹把他的手从脸上移开,一睁眼就看到白胡子老头在吐舌头做鬼脸,相当的辣眼睛。
“小娘子好命相,来我替你摸摸骨。”
老人与许颜华的视线相逢后,突然身影移动,飞快的窜到她的眼前,捏起了她的右手。
周澄反应迅速的一把拍掉了他的手,可是老者该知道的已经摸了出来,神秘一笑,开口道。
“有意思,有意思……十月生人最显贵,夫贵子荣好根基,若遇运行龙虎地,腰金衣紫称丹樨。小娘子天生贵命,小橙子你可压不住!”
“装神弄鬼,别理他!他说的话都别信!”
周澄皱起了眉头,对于老者的话厌恶得很,看着许颜华要求道。
他知道自己师傅的能耐,但是却下意识的不想让许颜华听他胡言乱语,自己也不愿意信。
反正他师傅成日真真假假的总是逗他,嘴里几乎没有一句能听得话,这次说不得也是这般。
许颜华莫名的看了周澄一眼,不知道他干嘛突然情绪这么差,况且这老头说的都什么跟什么,跟老神棍一样。
她才不信随便摸下手就能预知命运这种事,况且我命由我不由天,什么是命,遵从内心一步步走下去才是命。
“呵……你们啊……年轻人都这样,都这样啊……”
老头摇摇头,又对着卧在门口的白色大狗舔了舔唇,作势吓唬了一下,敞着衣怀哈哈大笑着离开。
“这是你师傅?”
许颜华知道之前周澄在浮山寺跟着隐士学习,且极有才华,写的一手好字,琴曲诗画样样拿得出手,但是要说若那位隐士是方才的老头,许颜华是坚决不想信的。
周澄冷峻的面容带上了几丝无奈,总觉得那老东西是故意这时候过来的。
“他就是这样,整日疯疯癫癫。”
看许颜华好奇,周澄又拉她坐下,说起了几桩师傅的旧闻,虽然他话里都是嫌弃,但是眼睛里的光是骗不了人的。
许颜华有些明了,当初周澄坐在轮椅上,父母厌弃,家族抛弃,只有师傅伴着他成人,给他庇护,教他学问,这样的人在周澄心里自然是位置非同寻常。
因气氛到底被师傅打断,周澄看了多出来的那个欠揍的许仲骐,抱着他的狗逗来逗去,只黏在许颜华身边,只能又简单说了一些夷陵的风物人情,听的许颜华和许仲骐都一愣一愣的。
“那边漫山遍野都是金银矿吗?”
许仲骐好奇的问着,周澄只是摇头轻笑。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后,许颜华估摸着时间不早,便要告辞。
因为越昶临走时多看了这条叫明月的狗一眼,周澄深知那老头馋的很,拍了拍哈着气的狗子,临走时便让许仲骐把白狗牵回去了。
“颜姐儿,我在夷陵时总是想,若是我能再回京师,你还没有嫁人,那么,我就一定要把这个交给你。”
周澄看着不远处高兴的和大狗一起撒欢的许仲骐,将一个小巧精致,白玉般光滑的笛子交到她手里,轻轻在她耳边道。
“予我生者皆已不存,禁锢我的双脚已经被我亲手折断,世间再没有什么能够束缚我,今我亲手将断骨磨制成笛,将我骨交予你,今后愿死生结契,为尔所驱。”
漫天余晖,周澄背着光的脸隐在暗处,只有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等到许颜华坐上回府的马车,精神一直浑浑噩噩,仿佛耳边始终还留着那逼人的热度。
“姐姐?姐姐?”
许仲骐摇晃着许颜华,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一路上和傻了一样,一直在摸耳朵,耳朵都让她摸红了。
“啊啊啊啊……”
许颜华突然崩溃的把脸埋入大狗雪白厚实的温软茸毛里蹭着,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周澄这种人,变态扭曲,养恐怖的宠物,面不改色的弑父,说断腿就断腿,还有……莫名其妙说表白就表白。
回到家后许颜华还是精神混乱,夜里躺在床上辗转反复后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也总是感觉耳朵又疼又痒。
“愿相思尝尽,此情如复。”
说完后,周澄就在她小巧如玉的耳垂上咬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说好的早上更新,本来想拿到单位再写一点的,结果发现莫名奇妙把领导的法人印鉴丢了,一整天鸡飞狗跳~今晚回去会继续再更新一章,今后为了大家方便,我会在内容提要里把概括内容写上,要不要买大家随心。
顺便说下那个怿王的傻子不会影响女主,不是大事儿,不要急,只是因为这个事儿周氏和宜华要翻脸了,宜华要做四皇子的妾啦~
☆、71.71
第二天醒来, 许颜华边打呵欠边让颜嬷嬷给自己梳头,这时芭蕉手里捧着一只光滑如玉的短小笛子过来问话。
“姑娘,这个收到哪里去啊?”
许颜华一看这个,感觉耳朵又痒了起来, 猛地一扭头,颜嬷嬷手里的梳子便勾了几根头发,许颜华疼的嘶嘶的抽了一口气, 赶紧冲着芭蕉挥手。
“收到箱子最底下, 要一辈子都开不了那种!”
芭蕉懵懂的看了一眼许颜华, 很快就知道手里的东西大概是不和主子的心意, 于是便将骨笛默默的放在了不常用的那些箱奁里。
等芭蕉离开, 许颜华忍不住扣着手里的一只珠钗出神。
对于周澄的表白,实际上她相当的在意。
说来许颜华活了两辈子,也自诩见多识广了,可是真的没见过周澄这种, 恐怖的亲手砍断脚骨, 甚至还将自己的骨头磨成骨笛送给别人的人, 又令人毛骨悚然, 又……血色浪漫?
“予我生者皆已不存, 禁锢我的双脚已经被我亲手折断, 世间再没有什么能够束缚我, 今我亲手将断骨磨制成笛, 将我骨交予你, 今后愿死生结契, 为尔所驱。”
尽管想想他的那些黑历史,周澄有时候真的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是心底里带着歇斯底里疯狂的人,但是这话还真的是让人动容。
自从周澄说断腿就断腿站起来,他的疯话,许颜华根本不敢打折扣,所以对于连自己的骨头都能当成礼物赠人的人,他的表白,也得一万分的放在眼里。
更不用说周澄之前其实对她和许仲骐都是真的好,他们平时交往接触也合得来,她得承认,人总是有好奇心和猎奇心的,哪怕周澄身上那种有点让人恐惧的偏执和扭曲,也因为世间少有,所以格外的吸引人。
况且这些年她之所以能在乐课上过关,也都是靠着周澄送给她的古籍乐谱,老师才能格外的通融。
对她好,相处得来,有奇异的诱惑力,尽管名义上周澄是许颜华的表哥,但是实际上两人的血缘关系也不算近,许颜华的外祖父和周澄的祖父是亲兄弟而已,也不必担心对将来的孩子不好。
似乎,可以考虑一下?
许颜华认真想着目前自己的情况,勇毅侯和周氏给她挑夫婿的起点线很高这个她很清楚,所以京师里符合他们这种要去的人,还未娶妻的也不多。
虽然勇毅侯这种称斤掂两般的嫁女儿方式,和买卖也没有两样,但自己养的猪总想尽量多产卖个高价,其实也能理解的。
许颜华目前只能把自己代入生猪的角色,之前她消极应对,态度随便的听从安排,只是自己也没有想嫁的人选,况且能在侯府多留几年,多吃几碗家里的饭也不错,怀着这种想法,所以一直不急不缓。
就连对于六皇子,许颜华都是没有过什么期待,毕竟他们有年龄差,皇子们这些年又普遍晚婚,等六皇子开始议亲时,她都是老姑娘了,拖不了那么久。
况且六皇子在许颜华心里,始终是小孩子的感觉,再甜再撩,小孩子总归是喜新厌旧的,若六皇子真的长起来后便不再喜欢她,也不稀奇。
她也是过来人,小女孩时喜欢的演员和歌手,甚至初恋,和将近三十岁时喜欢的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但是周澄昨天的表白,让许颜华重新又把婚事拖出来,不自觉的思量起来,嫁给他的可能性。
勇毅侯大概是不满意的,毕竟周澄生父被他亲手干掉了,又没有巨大的政治家产可以继承。哪怕是周澄如今立了大功,也到底还是年方弱冠的青年,不太可能一下子就爬到高位。
不过周澄总归是周家嫡枝嫡子,就算没有亲爹扶持,但是她还有个亲舅舅啊,不会不管她,之前周氏也漏过想把她嫁回周家的口风。
好像操作起来,也不会很困难。
等许颜华想了一圈,手里的珠钗上面镶嵌了珍珠都叫她扣掉了,才恍然,自己是不是真傻了,不过就是个表白,她是不是反应有点过头了?
失笑之后,许颜华总归是平静了一些,接下来的几天,只有许仲骐晚上带着那条毛绒绒的白狗过来找她玩时,才会想起他。
骨笛到底太过惊悚,深深的压了箱底,但是之前周澄送给她的雅哨子倒是在手边,偶尔会吹一吹。
“喂?好好地深宅大院你不住,美婢佳僮锦衣玉食的福都不享,跑回来忆苦思甜?”
浮山寺的塔楼里,越昶舔着手里的乳鸽问着。
周澄摸着手里的这排金铃,只觉三排金玲同时叮当响起的声音太美了,短暂,但是世间难得的天籁。
因为那都是思念的声音,说明她在想起他。
只这想法,就足以让人血液逆流,浑身火热,如饮美酒般,醺然而醉。
每一次金铃响起来的时候,周澄心中都仿佛入魔一般,心底里不断地叫嚣着,要得到她,要与她一生羁绊,只让她属于自己一人,这辈子哪怕是死也要一起带进棺材里。
“六皇子要一飞冲天了吧?就是忒小气了,宫里那么多御厨,才送来十只乳鸽……不过真好吃呐,瞧瞧烤乳鸽,鲜嫩,多汁,肥妹,这屁股肉,扎实……”
因乳鸽实在美味,越昶一边抱怨着,一边小心翼翼的舔着乳鸽的屁股,最后一只了,实在不舍得咬下去。
“你不是也回来了吗?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
周澄难得的回应了一下,望向远处的山林,尽管这里清苦寂寥,可是他依旧只能回到这里。
这些年只有在浮山寺的后院,以及在那个人的眼睛里,他才觉得是他自己。
在这之前,他的出生都令父母感到羞耻,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不该存在的,连生母都放弃了他,他就该像阴沟里的腌臜物,岣嵝的蜷缩在那个院子里日渐发霉,厌弃世间的一切,连同自己。
尤其是他在六皇子的帮助下,找到了母亲留下的手札,周澄更是彻底的明白了一直那些隐秘不堪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