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9，徐家兄妹
没有等许风和林娜去找邱艳，他们便接到了邱艳发来的短信。在这个贫瘠落后的小村庄里，接受短信也要看准时机，打电话就不用想了。一般不是无法接通就是不在服务区，要么就干脆只有忙音。
村子很落后，先前许风只是听邱艳提起过，这个人口不足千人的村子刚刚通电。来到这里，去过几家之后才真正明白，邱艳所说的刚刚通电是什么意思。
随着再一次的夜幕降临，许风跟林娜来到了第三个需要他们帮助的家庭。不管许风和林娜心中作何感想，踏进大门的那一刻都只有一个念头，这家是不是没人呢。
黑漆漆的院子，只有许风手机上微弱的灯光在亮。等到二人走进屋子，这才看清里面有些烛光。踏进房门，许风猛然拦住紧随其后的林娜。一根手腕粗细的棍子猛然落下，许风后退一步躲过这一棍。
一步踏进屋子转身用手肘顶住站在门后之人，一个瘦小的女孩用力拉住许风的胳膊。借住昏暗的灯光，许风这才缓缓松开胳膊。原来是这家的那对兄妹，忽然想起刚才进门时似乎忘了什么，顿时连连苦笑。
少年肯定是把许风当成闯入他家的歹人了，只不过是因为进门时许风没有敲门，或者是没有在进门前先打声招呼。
这家人姓徐，拿棍子砸许风的少年应该就是徐伟，而此时站在原地眼神充满惊恐的应该就是徐芳。这是一对让邱艳记忆犹新的兄妹，如果不是如此，也不会那么大力的推荐给许风和林娜，让他们务必要过来看看他俩。
听完林娜的解释，自知理亏的徐伟嘿嘿一笑。从来没进过大世面的他，只知道刚才自己太鲁莽了，却不知道该怎么跟眼前这位年龄差不太多的青年道歉。
看到林娜对自己翻了个大白眼，许风挥手淡然道：“算了算了，刚才是我不对，进门的时候应该先喊一声的。”
徐伟一脸诚恳的点了点头，妹妹徐芳顺势躲在徐伟身后。他们家虽然一直都在这个村子，但是家里却从来没有客人。平时只有他们兄妹俩，就算有街坊邻居来找他们，也都是他们俩出门说话。
许风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简陋的客厅，顺着墙壁上的电线望向墙角。他本以为徐家没有供电，原来是电闸没烧坏了，兄妹俩还没有找人来修。
爬上去把电闸修好，这下客厅里总算亮堂不少。徐芳乖巧的给许风和林娜倒了杯水，徐伟跟许风对立而坐。他们俩很少跟人打交道，村子里也很少有人会跟他俩在一块儿待着。久而久之养成的习惯，猛地来了客人还挺不适应。
林娜没有坐下，而是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最后站在一面贴满奖状的墙前。只是当林娜数到最后两张奖状时，脸上露出一丝疑惑，转身看向正在回答许风提问的徐家兄妹。
徐芳看了一眼站在那面墙前的漂亮姐姐，附在徐伟耳边小声呢喃了一句，然后转身走进里屋。徐伟也没有多少心眼，对许风的问题皆是如实回答。他们家什么情况整个村子众所周知，也不需要他徐伟可以隐瞒什么。
在徐芳还没小学毕业的时候，他们的父母就一起进城打工去了。刚开始每个月都会给他们寄钱回来，再后来两三个月寄一次钱。再后来半年寄一次，到最后两年都没有寄一分钱了。街坊四邻也都帮衬他们兄妹，隔三差五总会送来些吃的。
讲起这些事，徐伟没有半点不好意思，更没有一点儿情绪波动。似乎就像在讲别人家的事情似得，一点儿都没有愤怒或者不满的情绪。
父母的了无音讯，让徐伟承担起了照顾妹妹的担子。作为哥哥，徐伟总是竭尽所能的给妹妹最好的。初中要在学校住宿，徐伟就早早的请人帮妹妹做了两条新被子。怕妹妹被同学笑话，他又会每次趁着妹妹周末回家时给她换上新买的衣服。
每次看到妹妹笑起来露出的小虎牙，徐伟就觉得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去工地干活，在地里劳作，找饭店端盘洗碗，帮人卸车打扫卫生。只要是徐伟能干的活儿他都干，只要是给钱的活他都接。
为了能够离妹妹近点，徐伟在县城中学附近租了一间地下室。一百块钱一个月，在县城已经算是很便宜了。徐伟白天去工地干活，晚上去饭店洗碗，天气不好的时候就去小区住户家里帮人打扫卫生。
反正对徐伟而言，他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能上班。这样一个月干下来，徐伟能拿到一千七八百块钱的工资。毕竟他干什么都是新手，能挣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且徐伟特别知足，吃多少亏都不会抱怨。
对徐伟而言，每个月有两天是最高兴的。一个就是发了工资，口袋里装着那一沓不算厚的钞票去银行存钱。一个就是等到妹妹过大礼拜，带她去改善生活，然后给妹妹置办新衣服。从头到脚给妹妹买新衣服，然后计划着下个月再买什么。
一千八的工资，基本上徐伟每个月都能存上个一千二三。房租一百水电费三十，再加上改善生活五十和买衣服三百。等到送妹妹回学校以后，徐伟身上剩下的钱不会超过五十。对于他这个去哪上班就在哪儿吃饭的人来说，五十块钱已经很多了。
这些徐伟一直都瞒着徐芳，他不敢跟妹妹说父母没往家寄钱这件事，更不敢说其实父母已经不准备回来了。这不是他道听途说来的小道消息，而是在父母不再寄钱的第二年，从没出过远门的徐伟去了一趟父母所在的城市。
他们已经各自有了稳定的生活，也在谋划着以后的大好前景。只是不管是那个男人也好女人也罢，他们都没有要再回村子的打算，也没有要把两个孩子带进城里的打算。尤其是对于徐伟这个儿子，夫妇二人的想法出奇一致，现在给儿子娶个媳妇代价太大了。
让徐伟更没有想到的，是父母在他待了几天之后，竟然主动要求把妹妹徐芳接到身边。只要徐伟答应他们自力更生，他们就同意把妹妹徐芳接到城里。不过以后不准他跟妹妹见面，以后也不许再去找他们。
徐伟的确很老实，从来不计较吃多少亏，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傻。看到父母说那些话时的嘴脸，徐伟就已经想到了那对有些陌生的夫妇在打什么算盘。不要儿子要女儿，这种事徐伟不会让它发生在自己身上。
离开大城市回村子时，徐伟没有接受被他当成已经死了的父母的建议。更不同意他们把妹妹接走，既然他们已经狠下心来不要他们了。那他这个做哥哥的就要照顾好妹妹，从此以后也只有妹妹这么一个亲人了。
徐伟掩饰的很好，回村之后一直保持着平时的作息时间。就算妹妹几次主动问起，徐伟照样没有跟妹妹提过半个字。
但是即便如此，徐芳还是从中察觉到了。如果不是后来徐伟的拼命工作，他跟妹妹兴许真的会被后来的生活给压垮。
徐芳得了急病需要住院手术，家里存折一直由徐芳保管。当初她还很好奇存折里到底有没有哥哥说的那么多钱。一万五的手术费，五千块的疗养费。当初徐伟每个月都会跟徐芳说一次，什么时候父母又把钱打进存折里了。
徐芳在医院住了整整一个月，只不过那段时间徐伟很少露面。一直由一名医院护工照顾徐芳，偶尔会有徐芳的同学来陪陪她。那段时间的徐芳情绪很不稳定，以至于脾气特别好的她那段时间常常乱发脾气。
对护工她不会发脾气，对同学也不会发脾气，唯独对徐伟会大发特发脾气。每次只要徐伟一露面，徐芳就会对徐伟冷嘲热讽。买什么都不喜欢吃，做什么都是错的，一开口就是训斥，一闭嘴就是埋怨。
不管徐芳发多大火，徐伟都是笑脸应对。不急不闹更不会对徐芳大声说话，只是一个劲的轻声说着让徐芳注意身体。每次看到徐伟这幅表情，徐芳就忍不住破口大骂，说徐伟一点儿出息都没有。
只有等到离开医院，徐伟才会用另一种方式来宣发心中的情绪。走出医院后的一处拐角处的几棵树，早已被徐伟虐待的不成样子了。劳累了一天的他，一如既往的按时去医院听徐芳发牢骚。
因为他是哥哥，所以就要让妹妹过得平平安安。因为他是哥哥，所以就要把所有事帮妹妹摆平。因为他是哥哥，所以就要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因为他是哥哥，所以有再多苦也只能一个人撑着。
他不能告诉妹妹，那段时间他一直都在加班。工头接了一个大工程，但是需要赶工期加班，他们家的存折里没那么多钱，是徐伟跟工头借的。除了无偿加三个月的班，还要在半年内还清所有欠款。
那段时间的徐伟一天工作十六七个小时，除了吃饭每天只有五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而在这五个小时的休息时间里，徐伟还要挤出两个小时去医院陪徐芳待会儿。然后听两个小时的挖苦或者牢骚，再接着回去加班。
看了一眼脸上写满忧伤的徐伟，许风没来由升起一股子相见恨晚的感觉。他确实挺佩服徐伟的，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让许风竖起大拇指，由衷的对徐伟说一句好样的。
突然，里屋房门被人打开，红着眼的徐芳来到徐伟身边，递给哥哥一杯刚刚烧开的开水。不等徐伟拒绝，徐芳便轻声说道：“哥，我以后不会再闯祸了。”
徐伟欣慰的点了点头，抬手喝了一口水杯里的开水。水暖心，话更暖心，徐伟揉了揉妹妹的脑袋，轻声笑道：“哥知道芳芳懂事了，以后用不着哥操心咯。”
徐芳娇羞的低下头，轻声呢喃道：“哥，还有人呢。”
徐伟哈哈笑道：“果然是大姑娘了，连碰一下都知道害羞了。好啦好啦，哥以后不会再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