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也是。”莺花煞有介事地捣了捣下颌,“做侍妾也没什么好的。”
  “嘘!”林卿卿忙伸手在唇间抵了抵,“这话可不能乱说,也由不得你这么说三妹妹。”
  莺花扁扁嘴,也不再说什么。她出门去忙别的琐碎之事,约摸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回来,手上还端了杯冰粥。眼瞧着素秋不在,方才凑到林卿卿耳边低声道:“小姐,那位女侠出事了。”
  林卿卿赫然转过脸,大半日的沉静消失不见,整个人立时慌张起来。
  她蓦地抓住莺花的手腕:“你细细说,怎么回事?”
  莺花看了眼门口的方向,方才继续小声道:“这事老爷不让我们告诉你,怕你担心,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同你说一声,毕竟这是救命的恩情,小姐不能全然无知呀!”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形,只是满街都在议论。”
  “议论什么?”林卿卿紧盯着她,昨日陆安之说月折有事,她还不曾放在心上。毕竟以月折的身手,寻常不会出事。
  “说是昨日女侠驾着马车出城,还没到城郊就遇上劫匪,到现在也是音讯全无。还有那些个金银珠宝,也都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辆四零八散的马车。”
  林卿卿眼中尽是慌乱,提步便要向门口走去,一面急切道:“我去问爹爹。”
  莺花忙拉住她,转而迅速挡在她面前:“小姐,小姐您等等!”
  “小姐您去了也没用啊,老爷已经代女侠报了官,官府都没有消息,老爷更是没法子了。咱们还是再耐心等等,小姐你别急。”
  林卿卿焦躁地喘了两口气,到底是撤回身,垂下眉眼与莺花道:“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歇会儿。”
  待莺花出门,林卿卿方才缓慢地抬起眼,眸中隐有担忧,但全不似方才那般慌张。
  那三个箱子昨日摆在如意楼,人人皆知。既是人人皆知,月折与陆安之便不会这么草率,堂而皇之出城,任人劫掠。这其中,定是有她不知的蹊跷。
  只是莺花提及,她自得做一番配合。
  可这一人的清净,还没维持半刻,门声响起。
  “小姐,三小姐过来了。”
  林卿卿一顿,忙道:“快让三妹妹进来。”说着,便是起身去迎。
  林瑶瑶本是眼睛红肿,柔柔弱弱地走来,偏是一进门就瞧见林卿卿抹眼泪的手指刚刚垂下,自个这一身哀婉扮得立时弱了几分。
  林卿卿将人迎进门,瞧着林瑶瑶额角的汗,握着团扇便是轻轻地冲她摇着,一面道:“这天气热,三妹妹别中了暑气。”转而看向莺花,“快去端一碗金橘冰粥来。”
  “难为姐姐还记得我的喜好。”
  林卿卿不以为意,只道:“咱们是姊妹,我自然记得。只是大姐姐口味时常有变,我记不清了。”
  话音一落,林瑶瑶唇角亦是扬起,显些笑意。随后略絮了会儿家常,方才佯做随意道:“对了姐姐,我接了郑小姐的帖子,明日她们府上要办一场诗会,你与我同去可好?”
  “这……”林卿卿垂下头,手指紧握着团扇,似有为难。
  然心底所念,却不是为难与否,而是这一桩桩事于林瑶瑶而言,应是极大的打击。她此番相邀,多半另有深意。
  昨夜林昌邑嘱咐罗氏,务必今日找个由头让那世子见她一面,然等了半日,等来世子已然离开的消息。现下林瑶瑶又要相邀诗会,莫非世子明日会出现在诗会上?
  那这世家公子与千金小姐均在的场合,算不算众目睽睽?
  林瑶瑶见林卿卿始终不言,以为她又如从前一般生了怯懦,原本,她就没念过几本书。遂是温柔道:“二姐姐不必担心,也不是聚在一起评诗论句,多是凑在一起谈天说笑。”
  林卿卿仍是垂着头,低声附和:“我怕我念不出几句诗,再给家里丢了脸。”
  “二姐姐放心,一切有我呢!”林瑶瑶微笑着,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再说了,你难得回来,正应该多出去走走,见见人。”
  林卿卿再不好拒绝,勉强应了声“也好”。
  林瑶瑶得了她的应允,又随便说了两句话,便是找个由头离开。她始终温和微笑,模样娇弱。直至出了如栩院,整个人的气势才陡然变得阴冷骇人。
  脑海中盘旋过昨夜她无望地渴求。“娘,你就眼睁睁看着瑶儿被人欺侮,成为整个江城的笑话吗?你就眼看着她一个庶女踩在我们头上。”
  母亲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只顾着叹息:“事已至此,没辙了。”
  林瑶瑶冷笑一声:“事是人为,怎会没有法子?”
  第25章 诗会
  “林二小姐呀, 多日不见,气色不错。”
  林卿卿用过早饭便同林瑶瑶乘一辆马车一道出门,一路行驶至郑家府苑, 站于门前迎人的是一位翩翩公子。
  往日里诗会, 借的都是这位公子的由头。林卿卿曾与他见过几面,他是郑小姐的兄长, 郑知府的长子。
  林卿卿冲他福了福身:“见过郑公子。”
  郑公子眼底闪过一道明丽的光, 目光落在林卿卿身上到底比林瑶瑶久些。
  她还是如从前一样素净,但懂得在细微处添些妍丽。耳垂依旧干净柔软,不挂任何珠翠,唇色不点而朱。整张脸,唯眼角落了浅浅的红。眉眼低垂时, 是我见犹怜的温柔。倘或笑一笑, 便能有些狐狸的娇媚。
  可惜,美人不常笑。
  郑公子随即转向一侧的林瑶瑶:“三妹妹, 今日怎么没有和世子一道前来?”
  林瑶瑶莞尔一笑:“二姐姐回家, 我自然要和姐姐一起。
  “也是也是!”郑公子附和着,随即亲自将二人引进府内。将两位小姐交于妹妹眼前,这才折身回到府门。
  林卿卿始终微垂着头, 也不瞧这院内风光。郑知府的院子, 她前几年同林昌邑一道来过。眼下余光只得见荷叶连连,间隔还有盛放的粉色荷花。
  郑小姐将她们二人引至池塘深处的阁楼之下, 一楼不曾有房间,二楼方得见门庭与回廊。一路行来,直至嗅见微风卷过的花香,才在一处空旷之地停下。
  郑小姐回身握住林瑶瑶的手,亲昵道:“瑶儿, 你先在这歇息片刻,还有两位小姐未到,我去迎一迎。”说罢,便是径自错过林卿卿,仿佛未曾得见一般。
  却是林瑶瑶先一步解释:“二姐姐你别见怪,今日钰儿定是太忙了。”
  “我没事。”林卿卿摇摇头,到此刻才算抬起下颌,看一眼窗外的风景。
  耳边有女子的说话声传来,再远些,便是男子。林卿卿侧过身,已有不知哪家小姐走来熟络地拉过瑶瑶,独留她一人站在窗边。
  林卿卿无心管这些,只瞧见几步开外,是一层蓝色的轻纱,将男女隔开,只约摸看得见面容。
  她心下感叹:今日不知要生怎样的周折?
  罢了,还是看这满池荷花赏心悦目些。可惜不等她收起耳朵,便有细碎的声音入耳。
  “你怎么将她带来了?”
  “是呀!一个庶女也敢来参加咱们的诗会。”
  “定是你爹爹让你带她来的,哎呀瑶瑶,你就是心太软,才被人这么欺负。”
  末了,是林瑶瑶委屈得险些带了哭腔的嗓音:“诸位姐姐别说了。”
  林卿卿静静听着,只觉得这一台戏唱着,委实没有新意。直至郑小姐又领着两位小姐走来,袖子有意甩过她,明明仅隔了两三步之人,方才还窃窃私语,这会儿议论的声音陡然变大。然也不过是个预料之中的话,车轱辘来回说。
  人齐之后,轻纱之后的男子悉数落座,郑小姐亦安排女子在这端落座。只是各人坐下,便只剩下一个空位。
  林卿卿在一旁静静站着,郑小姐站到那位子跟前,一面与她道:“林二小姐,是我疏忽了,竟忘了今日要多一人。”
  郑小姐睨着她,明明两人一般身量,却似她一人站在了台阶上,继续居高临下道:“来人,为林二小姐搬一张小桌来。”
  话音一落,立时就有两个小丫头,一人抱着桌子,一人抱着软垫走来。说是不曾事先准备,都是辱了在场之人的脑子。
  “来,就放这儿。”郑小姐指挥着。
  她所言那位置正是蓝色轻纱的尽头,靠着窗子,能将两头男女都落入眼底。明明男女各一侧,却是要她坐在中间,偏还是面向所有人的正中间。
  这种位置,应是学堂里夫子的位子。
  林瑶瑶赶忙起身道:“钰儿,让姐姐坐在我旁边吧!”
  然她虽是这么说,她那一侧却是并没有空位。林瑶瑶距离纱幔较近,离她最近的男子应就是她的夫君世子。
  郑钰儿不理会林瑶瑶,只盯着林卿卿:“林二小姐不愿?”
  林卿卿一时未动,郑钰儿又道:“怎么,林二小姐是嫌这个位子不好,还是看不上我?”
  若是看不上她,便是一道得罪了知府。那日与月折在公堂之上,已是令郑知府颜面无光。且林卿卿本就是要一路顺着她们,当即道:“不会。”
  说罢,便是走至那处,蹲下身将桌子往女子那一方挪了挪,不至于正卡在中间。然这位子落座,还是被一侧的大半男子看个清晰。
  林卿卿便是眉眼低垂,谁都不看。
  不妨郑钰儿忽的走至她一侧,面向小姐们,用着两边都能听着的语调:“今日诗会,咱们做些新鲜的可好?”
  郑公子在男子一侧亦是起身,走至正前方回应自家妹妹:“妹妹想做什么?”
  郑钰儿便是睨向林卿卿:“听闻林二小姐前日大难不死,实乃万分荣幸。不知林二小姐,可愿这份福气也让我们沾上一二。”
  林卿卿依是微垂着头,声音轻柔:“恕我愚钝,不懂郑小姐何意。”
  “诗会尽是论诗,虽有雅趣,却略枯燥了些。可否请你奏上几曲?”
  此言一出,女子这边多是捏着帕子掩去唇边笑意,唯林瑶瑶一脸担忧,想起身阻止,又望着郑家小姐的脸色,仿佛一时不敢起身。
  男子一侧,除却底下无关之人,便是郑公子一时听着这话,亦是蹙了蹙眉。林卿卿纵是庶女,也不该让人去做这等事。
  这可是清倌人所做之事!
  可郑公子一贯宠着这个妹妹,又不好当着众人驳了她的脸面,遂也是静默无言。
  眼见得郑钰儿手下丫头已然抱了一把琴摆在林卿卿面前,终是有人起身。
  他先是以书生姿态行了礼,紧接着便是直言:“郑小姐,此事怕是不妥。”
  林卿卿心下亦是了然,郑钰儿针对她自然是为了林瑶瑶。但要这般折辱,也是令她心惊。仅是看不惯一人,便是自个的姿态也不顾了。一时丢脸的,怕不止是她,连同郑钰儿脸上也是没光。
  只不想,在这郑知府的院子里,竟有人为她出头。
  林卿卿下意识望过去,果然瞧见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公子玉冠束发,看着极是清雅。只是这声音……
  林卿卿迟疑了片刻,才蓦地想起来。
  郑钰儿在一侧正道:“小女见过世子。”
  林卿卿缓缓低下头,不管她们再说些什么,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不一会儿,诗会正经开始,林卿卿亦执了笔,却是当真写不出什么诗句。待将笔搁下,立时便听得一声戏谑般轻笑:“我就说吧,她不识得几个字,也好意思来咱们诗会现眼。好端端让她奏一曲,竟还不愿?呵!”
  说话的自是郑钰儿。她声音轻,便是轻纱外的男子听着,也不好说什么。
  随即有一女子,状似纠正:“我听说林卿卿的琴艺师承姝白,岂是清倌人能比。”
  郑钰儿又道:“我说瑶儿,我今日算是开了眼界,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面的人,你还在这呢,就巴巴地跟你夫君说上话了?”
  林卿卿这端险些已是入定的僧人,听着这话不由默了默,原是做哑巴也不行。她方才不过下意识瞧了一眼,就成了勾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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