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路谦:……这是你说的!
祖宗:……你太小看他的脸皮厚度了。
转天,路谦就去翰林院了,他都不抱什么希望了,毕竟作为一路垫底考上来的幸运儿,在这五十人当中,还能轮到什么好品阶好官职呢?
他已经够幸运了,人啊,要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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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程大少爷也在对自己说,人要知足。
会试考完至今已有月余时间了,程表哥他们肯定还在路上的,本来出发就晚,再说也没必要紧赶慢赶的。但朝廷的兵差速度却不慢,只因他们送消息,一贯都是到一处换一人的。
因此,就在路谦赶往翰林院授官时,程大少爷已经站在了省城贡院的大门外。
他甚至是提前了好几日就等在省城里的,为的就是能够第一时间看到皇榜。说真的,去年乡试放榜那会儿他都没这般焦虑,偏这次却是急吼吼的提前数日出门,谁劝都没用。
终于,皇榜贴出来了。
程大少爷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极为不放心的从后头又往前面看了一遍,确认了皇榜之上并未路谦的名讳,甚至压根就没有姓路的,他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内心充满了喜悦之情。
“没考上……没考上……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没考上啊!没考上啊!!”
路人纷纷侧目,用怜悯的眼神看向他,仿佛在说,又疯了一个。
第14章 真·不忘初心牢记使命。……
老家发生的事情,路谦自是不知情的。
事实上,别看会试的皇榜已经到达各个省府了,但其实多数落榜生们都还在路上呢。像程表哥一行人就是才离开京城不久,毕竟又不着急,没必要白天黑夜的往回赶。
路谦也想过要给老家送个信儿,可转念一想,他不过才刚刚取中,倒不如干脆等定了品、入了职之后,一气将好消息写信送回去。正好,程表哥离京之前都安排好了,让路谦写了信就送到南北商行去,自有人帮着送去程家在金陵城的商铺里。
自然,程家那头若是有事儿,也会送信过来,只是留的却是书院的地址了。
这也是为什么路谦不着急搬出来的缘故,心疼钱财是一方面,再者也怪麻烦的,就先这样好了。
书院那边也是相当得乐意,这等于说是双赢的局面,甚至书院受益更多。要知道,那些会试取中者,这会儿还在埋头苦读,期盼着能在下月的殿试中发挥出色。
但即便是二榜进士,都不一定能入翰林院。而路谦,如今却是笃笃定入翰林院的。
只是,就算是书院那边也没想到,路谦还真就厚着脸皮一直住下去了,这当然就是后话了……
此时的路谦已经到了翰林院,到了之后才知道接下来的事情还有很多。
首先就是馆选了。
其实依着惯例,词科出身的是没有馆选这一关的,毕竟以往的词科最多也就三五人,自是直接安排妥当的,哪里还用得着再考一次。而馆选,多半都是正科二榜进士出身的,若考上既入了翰林院,考不中则留待吏部选派。
好在这一次的馆选也就是走个流程,所有人都是能留下的,端看品阶高低。
路谦等五十人,昨个儿刚考完今个儿又要考,索性考试内容并不难,多是在经史子集的上绕。费了半天工夫,总算是考完了。
“应该不用再考了吧?”路谦侧过头,同右侧的人低声交谈着。
他们五十人是依着词科名次入座考试的,因此他右侧那边就是词科垫底的,名唤邵吴远。
路谦是这么想的,他们这五十人,最终定的品阶肯定是有差距的,但甭管怎样,这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差距总归是不大的。正巧,那邵吴远年岁看起来也就不到三十的模样,是比路谦大了不少,那也没办法,在场的谁不比他大?
邵吴远听得他的话,只微微一笑:“确实不用再考了。”顿了顿,他又添了一句,“接下来该是礼部考核了。”
路谦:……
不是,大哥您不觉得您这个话前后矛盾吗?什么叫做不用考了,却又还有礼部考核?
大概是看不下去他继续犯蠢,祖宗忍不住哼哼道:“但凡入仕者,都要经过礼部的考核!教规矩懂不懂?还有,别老是东张西望的,你是乡下来的土鳖吗?”
那他不是头一次来到这万千读书人心目中的圣地翰林院吗?多瞅两眼咋了?
不过听说是教规矩,路谦就淡定了,他打小就被祖宗摧残,这种小事儿难不倒他。
在礼部派人来教导规矩之前,馆选的结果先出了。
总得来说,馆选和词科的排名差不多,至少多数人是这样的,路谦则从倒数第二上升到了倒数第三。为此,祖宗是好一通的冷嘲热讽。
“啧啧,乡试垫底,会试直接没考上,词科是取中了却是倒数第二,眼下的馆选又是倒数第三……我是不是应该期待一下,三年后的散馆考核,你给考个倒数第四?”
路谦不稀得搭理他,只专心致志的听上峰给他们定品阶。
就像路谦先前预料的那般,刚入仕的官员品阶普遍都不高。路谦本人被授以翰林院检讨一职,属从七品。
而他们这五十人中,品阶最高的则是翰林院侍读,属从五品。值得一提的是,这唯一的一位侍读学士不是别人,而是那位词科垫底馆选还是垫底的老哥……邵吴远。
路谦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是什么让他认为自己跟那位老哥差不多呢?
见路谦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邵吴远主动跟他搭话,也算是变相的跟其他人解释:“我跟你不同,我是已出仕的。在考词科之前,我就是从五品了。”
是了,词科同科举正科最大的区别就是,允许已出仕的官员再度参与。
路谦来了兴趣:“邵侍读出仕多久了?”
“我是康熙三年甲辰科的二榜进士。”邵侍读笑着解释道,“我当年也是少年进士,大概同路检讨差不多年岁。”
祖宗气哼哼的跳脚:“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人家是真的进士,你呢?你没考上!”
路谦觉得这也没啥,他学问不够好,但他运气够好啊!
见自家子孙这副没脸没皮的模样,祖宗只能暗中憋气,打定主意接下来的三年时间里,一定要好生教导这蠢货,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他丢老路家的脸。
那位邵侍读显然已经被委以重任了,对路谦这个新入仕的菜鸟不算太关照,但也会提点一二。
当下告诉他翰林院的日常工作,以及接下来礼部考核要注意的事项,又道这并不算难,只因为他们并不需要在御前行走。
邵侍读是不需要参加礼部考核的,直接就提前上任去了。之后的七八日里,路谦就同另外三十几人一同接受礼部来人的教导,且全部一次过关了。
也是在接受礼部教规矩时,路谦才愕然发现,一同通过词科的五十人中,竟有十余人是本身就已出仕的。哪怕是剩下这些未出仕的,看起来也不像他这般一头雾水什么都不清楚。
及至礼部考核后,路谦同其他人一道儿来到了……
嗯?明史馆?
不光路谦傻眼了,连带祖宗都是满脸的惊吓。
“什么鬼?你不是翰林院检讨吗?”
这个问题就问得很好,路谦很努力的回想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个儿跟明史馆有什么关系。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他是淡定了,横竖翰林院检讨本身的职责就是修书编撰,明史就明史吧……
然后祖宗又炸了。
炸就炸吧,多炸几次,也就习惯成自然了。
路谦进了明史馆后,就开始跟在老翰林身边做事。凑巧的是,他被分到了邵侍读的手底下,先跟着他熟悉日常工作,然后才开始整理归纳一些陈旧的资料。
这是一项很枯燥的工作,很多资料都是堆了几十年的,要归整罗列好,要找资料将缺漏的部分补全,还要誊抄等等。
也是在这时候,路谦才慢慢的了解到,这次的博学宏词科本来就是为了纂修《明史》特地开设的。
《二十四史》之《明史》,从顺治二年开始纂修,但因为人手不够以及其他理由,总之纂修工作一直进行得十分不顺利,甚至一度中止。
而在前些年,这事儿再度被翻了出来,康熙帝倒是派人重启了明史馆,但还是那句话,事儿太多了,相较于其他紧要事儿,修书编撰的事儿自然是一拖再拖。
直至去年,康熙帝终于下定了决心,重新组织班底,正式开始编稿纂修。
得知了这些内幕后,路谦不禁凝神望向了他祖宗:“真有缘分啊!”
清朝的子孙碰上了百多年前就已经死去的明朝祖宗,又阴差阳错的进入了明史馆纂修《明史》,何止有缘,实在是……
“我呸!”祖宗很是气愤,他先入为主的认为狗鞑子不安好心,由狗鞑子纂修的《明史》还能有一句好话?
路谦劝了的。
“咱们得讲道理,整个明史馆全都是汉人,一个满人都没有的。而且我同僚里头,有好些个还是明朝达官显宦的子孙。”想到这里,路谦还叹气道,“你说咱们老路家要是能耐些,我也能算是显贵后代。结果呢?我只是个布衣出身。”
“呸!鞑子皇帝根本就没安好心!他是在收买人心,你连这都看不出来吗?”
正式入职明史馆已有月余时间,连殿试的成绩都出来了,当然这跟路谦没啥关系,他认识的人一个人都没通过会试。但在入职后,他或多或少听说了一些事儿,也不再像原先那般迷茫了。
且不说当初朱学士举荐他参加博学宏词科到底有什么目的,总之,应考生中多数都跟明朝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
有那明朝达官显贵的子孙,也有遗民隐逸,还有便是单纯的布衣出身,但即便是布衣,往上细查祖上都曾效力于大明。另外那些则是早已出仕的官员,可即便是这些人,都跟明朝有着密切的关系。
总之,整个明史馆都透着一股子前明气息。
这就很吓人了。
路谦:……就很慌。
因为爷奶和亲爹都早逝的缘故,路谦压根就不知道路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在祖宗显灵之前,他以为自个儿就是单纯的小老百姓,还是寄人篱下的那种。而等祖宗显灵了,告诉他自家曾经是明朝的高官,但实际上他也没太多感受。
百多年前的事情,他完全没有代入感啊!
直到这次被塞到了明史馆里,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前明气息,路谦慌了。
他很怕某天就被兵差团团围住,把明史馆整个儿给一锅端了。
至于祖宗说的收买人心……
那是肯定的呀!
与其说这届博学宏词科是在招揽贤能,真就不如说是在收买人心。这一点,从取中者多江南士子,且几乎都跟前明有所关联就能看出来了。
但这话要怎么说呢?
“就算是收买人心,我作为获利一方,您觉得再逼逼这个合适吗?这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吗?”
祖宗沉默了片刻,随后再度怒吼道:“那你就好好把握住这大好机会!先把这些人都收拢过来,然后一起反清复明!记住,你身上是有重任的!”
“驱逐鞑虏!还我河山!”
路谦:……
就很佩服祖宗。
甭管原先在说啥,最终都能绕到反清复明这事儿上。
真·不忘初心牢记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