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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志不清

  现在回想起来,言仪记得这个孩子的乳名好像是叫‘毛毛虫’的,他猜测可能是他睡觉的时候喜欢蜷曲着身子,醒的时候又极喜欢钻人怀里,所以她娘亲给他取了这样的小名。
  言仪为了打消母后动毛毛虫的念头,每日与他同吃同睡,不让他母后有任何靠近的机会。
  终于有一日,他不得不暂时离开千茫山,被她母亲支去了他父亲那里,然而回来的时候,毛毛虫不知所踪,这可把他急坏了。
  他母后说这个孩子掉到天河里死了,言仪为了找到这孩子,在天河里不眠不休地飞了整整九天九夜,最后累倒在天河边上被人救回。
  后来为了这事,他一年都没有跟母亲说过话。
  这段记忆太过痛苦,他不止一次想忘掉,但每次午夜梦回的时候,他都能梦见一个用湿乎乎的小手摸他脑袋的孩子。
  孩子笑得很灿烂,很明媚,一边笑着一边在对他说:
  “谢谢你呀。”
  ——————
  山洞上方有个直通山顶的风道,牵思就是从这个口子掉到洞里的,如果朽月和柳兰溪没有误打误撞地闯进洞里,估计几万年之后此处该有一具珍贵的活化石。
  朽月打算从这个风道上去,既可躲避冰凤凰阻击,又可以快速登顶,不失为一个便捷的法子。
  不过有个问题,现在多了个累赘——牵思掉下来的时候崴了脚,又不能扔她在这里困着,只得带她一起上去。出于人道主义,柳兰溪任重而道远,承接了背活化石的任务。
  牵思心猿意马地趴在柳兰溪背上,在心底企盼这条风道长一些再长一些,要是能通天最好不过了,这样直接带着柳兰溪面见父君,说她想嫁这个倾世绝伦的男子而非那个糟老头贺斩。
  她曾偷偷跑到月老阁看过自己的姻缘,在千丝万缕的红绳之中,她顺着自己那根一路找去,发现末端是是一个小匣子,匣子上了锁。月老说,上锁的意思是良缘不可拆(猜),谁有钥匙谁就能打开。
  那时候她就痴心地想着,也许那个小道士手里揣着钥匙也不一定。哪料这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小道士居然还了俗,这不正是天赐良缘么?天都在帮她!
  正当她沉湎于美好的幻想时,一把嘴刀子令人始料未及:“牵思公主,你吃什么长的啊,难不成你父母喂养的食料有助长妙药吗?这不合理呀,上回看你还是只及人腰身的丫头,天界也只不过才过了十几天而已,你就长这么大了?”
  原来是柳兰溪背人太过烦闷,就想调侃她一下。
  “本公主自然知道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的道理,等我长大你早就轮回几百世了,那时我上哪找去?于是我便让茂松老道帮我炼制了一枚速长丹,故而长得快些。哦,我还偷拿了一枚长命丹,在身上呢,我拿给你吃!”牵思说着便从腰间的荷袋中抠出一粒药丸往柳兰溪嘴里送。
  柳兰溪将头一撇,避开了嘴边的黑丸子,忍俊不禁道:“公主,你觉得我像是需要这个的人吗?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用不着。”
  “不成,你要吃,人类的生命实在太短暂了,到时候你死掉怎么办?”牵思固执己见地要喂一个妖魔长命丹吃。
  “牵思公主,不想再次摔成肉泥的话,我劝你还是不要动为好。”柳兰溪一面威胁一面假装要松开手把她丢下去。
  经过他这么一吓,牵思果然就不敢动了,老老实实地趴在他背上,再不见往日盛气凌人的风采。
  他们磨磨蹭蹭地终于出了山体裂缝,朽月早在外面等候多时,见两人出来,免不得要嫌弃一遭:“太慢了!”
  “我也想一个人能快点。”柳兰溪抱怨道。
  这处山体裂缝就在北辰山山顶的一个凹陷处,十分不起眼,加上四周白雪覆盖,就更不易令人发现。圣后宫尚在十仞峭壁之下,只要三人纵身一跳,就能直接到北辰圣后的院子里喝茶,如果在此之前没被寒凤鳞冰砸出来的话。
  “石壁中有几百个冰凤凰的巢穴,我们需得绕开才行。”牵思提醒道。
  朽月低头往下看去,果然峭壁上有无数冰窟,跟蜂窝似的,密集得很,直接从山崖上跳下去必定惊动这些冷血飞禽,看来只得绕点远路了。
  他们于是顺着山壁上一条迂回而险陡的石阶往下走去,这条阶梯修葺得十分简陋,没有护栏,且只能容许一人通过,若一不小心失足就能即刻成为冰凤凰的点心。
  这次朽月先让柳兰溪背着牵思先走,自己则在后面跟着,以便掌握周围的任何情况。
  谁知柳兰溪背着人还要一步三回头,她背上的牵思可就不乐意了,每次只要一回头,她的身子就被转向悬崖边缘,于是气鼓鼓地在柳兰溪脖子上咬了一口,以此宣泄自个的不满。
  柳兰溪冷不防地挨了咬,报复性地脑袋往后一仰,不轻不重地敲在牵思额头上。小丫头也不喊痛,反而用脑袋还击敲了一下,如此一来二去,倒是像极了正在打闹的两小无猜。
  这样‘温馨’的小打小闹让他们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那位看得眼睛生疼,朽月怒道:“好好走路,否则本尊把你们两个都给踹下去!”
  “好凶。”牵思瘪着嘴在小声嘀咕。
  这话若是别人说的听听也就算了,但这位恶神真是可以做到的,无非是一脚便可解决的事。
  没办法,两人的小命捏在人家手里,只好乖乖听话。
  柳兰溪发现自己爱威胁人的套路原来是有出处的,想必跟着朽月耳濡目染了不少,被他全都用在了歪处上。
  走了半个时辰,快到底的时候柳兰溪忽然在前面停了下来,朽月以为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抬脚就准备踹了,多亏柳兰溪有点保命意识,回头解释道:“前面有个雪团挡住路了。”
  朽月抬眸定睛看去,果然有一坨形状很不规则的东西堆在阶梯中间,难道是冰凤凰的……排泄物?
  “踹下去。”她嫌恶地皱了一下眉。
  柳兰溪正欲照做,谁知那团雪球好似能听懂人话一般往前滚去,一直滚到底,直到撞到一棵晶莹剔透的树干上方才停下。
  雪团上覆盖的雪被抖落个干净,立即呈现出这块不明物体的原貌来——是个打坐的人形冰块,确切来说,是冻着人的冰块,而且冰块里的人还令人觉得特别眼熟。
  三人围着冰块观察了一阵,朽月准备用火烧化冰块时,还没动手,那块冰就像小鸡破壳一般,自己就孵化碎裂了。
  这蛋没有孵出什么冰凤雏,倒是把陆崇道君给孵出来了。
  陆修静直挺挺地躺在众人面前,眼睛木然睁着望着天,嘴巴微微张着,五官有点冻歪了,不过样子还是可以依稀辨认。
  “就是这个疯道士救了我,他是好人。”牵思立马指认道,在她的世界里真的就只有好人和坏人的区分。
  柳兰溪用五指在这双呆滞的眼睛前面挥了挥,没有任何反应,柳兰溪伸出食指在他的人中处探了探,没有进的气也没有出的气,他疑惑道:“死了?”
  “你才死了!”
  那张冻僵的歪嘴突然开口说话,就在几人惊疑未定时,陆修静当即用手臂勒住柳兰溪的脖子往后拖去,笑道:“呵呵,想暗算老子,没门!”
  柳兰溪被勒得快断了气,“陆道君,是我啊……”
  “疯道士,柳兰溪是好人!”牵思急得跳脚。
  朽月冲过去把陆修静的手掰开折在背后,他估计是被冻得四肢麻木,没几下就被速度制伏。
  “快放开我,鬼未你个女魔头,怎这般嚣张,光天化日的,怎对一个如此洁身自好的神仙上下其手!本道君清清白白的一个人……还摸?你,你你不知羞耻!别妄想打本道君贞洁的主意,我告诉你,这事没门!”
  陆修静对朽月破口大骂,他像一只被掀翻了壳的乌龟在地上垂死挣扎,闹出了不小动静。
  朽月坐在他背上摁着他,听了这话好气又好笑:“原来把本尊当成鬼未了,陆修静,你可真行!”
  她转头对柳兰溪道:“把陆崇绑起来。”
  陆修静被捆在树上,耷拉个长舌头正在装死,他扭曲着五官,可能认为这样就可以保住贞洁,守住道心了。
  “你把他弄醒吧。”
  朽月决定让柳兰溪这个万能醒神剂上场发挥作用。
  柳兰溪笑吟吟地走到陆修静跟前,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把他的下颌往上挑,戏谑道:“道君,在你没了贞洁之前,可有什么想说的?”
  他憔悴地望了一眼柳兰溪,又瞅了一眼朽月,奇怪地问:“怎么不是她?”
  柳兰溪脸色骤然一变:“想得美!”
  接着两个响亮的耳光就落在陆修静的脸上,那歪曲的五官也随之被柳兰溪整了回来。
  柳兰溪拍了拍手,跟刚看完病的大夫似的对旁边的亲属一仰头:“好了。”
  绑在树上的陆修静神情颓然地看着面前的几个人,只问朽月:“奇怪,火折子,我怎么在这?”
  朽月不得不感叹于柳兰溪鬼斧神工的手笔,不过他叫醒人的方式还真是……呃,因人而异。
  她上前一边松绑,一边道:“你方才发了点神经,不拴上乱咬人。”
  “是嘛?”陆修静挠了挠脑门,“嘶,我怎么感觉还挨了人两巴掌,腮帮子现在还火辣辣的疼呢……”
  柳兰溪背过身子在一边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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