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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节

  唐枫在深吸了一口气后,才慢慢地道出了自己想要借重朱由检的地方:“想必王爷您也很明白如今朝中的情况,圣上全不理事,将一切都交由魏阉一党打理,我即便有了阉党为祸苍生的证据,也是不可能让皇上知道的,只是投弹章到通政司衙门就会被阉党扣下了。”
  “是啊。”朱由检虽然不想说自己皇兄的坏话,对这一点却也不得不承认:“皇兄从未真正地理过政事,奏章更是都交由魏阉处理的,这才导致许多的正直之士为阉党所害。”
  “如此看来,皇上是已经完全被阉党这些人所蒙蔽了,便是外面闹得天翻地覆,只要阉党不想让皇上知道,他就不会知道他们所做下的罪行。不过现实总是有着例外的,旁人或许见不到皇上,但是王爷你身为皇室,皇上的亲兄弟,想要进宫却不是太难。只要王爷能将一些东西交给了皇上,倒阉的大计就能逐步展开了。”
  朱由检听完唐枫的话后,不禁锁起了双眉:“你让我帮你将弹劾魏阉的奏章送进宫去倒不是什么难事,不过皇兄向来不喜看那些臣下的奏章,我便是送进去了也是徒然哪。”
  “皇上只是醉心于木工而已,但他并不是全不理事的,这从当日山东的民变一事就可看出。如果事涉家国大事,朝廷安危的话,我想皇上便是再不情愿也不会置之不理的。”
  “什么朝廷安危?莫非你想让我欺骗皇上不成?”朱由检不解地问道。
  “朝中大权已经尽落阉党之手,天下官员只知有他九千岁而不知有皇上,这还不能叫危在旦夕吗?我已经写好了一道奏表,只要皇上看了,必然会有所怀疑。”唐枫说着从袖中取出了一道奏章,这是昨天夜间由锦衣卫的人提供证据,田镜执笔写就的一封弹章。
  朱由检接了过来,便仔细地看了起来。半晌之后,他才道:“你所说的虽然是实情,但是皇上如今如此信任魏忠贤,只怕未必肯信哪。而一旦事情被魏阉一党知道的话,不光是你,就是本王也会受到他们的报复,你认为这么孤注一掷地做此事真可行吗?”
  “皇上虽然无心政事,但并不代表他就肯做一个傀儡!之前的那些弹劾魏阉的奏章都不曾提到这一点,所以在被皇上看过之后,才没有问罪于魏忠贤。可我不同,我可以将这一点完全没有顾忌地揭露出来,到时候,只要皇上但凡有一点对皇权的留恋,他就会对魏阉一党起疑。另外,我已经让一些可用的人到时候上疏弹劾魏忠贤,一旦被皇上知道阉党截留了这一些对他们不利的奏章的话,皇上对他们的不信任势必会更深,到时候我便能实施我的第三步计划,便是面见圣上直斥阉党之恶了。”
  朱由检定定地看了唐枫半晌之后,才道:“虽然我还是觉着此事过于冒险,但是如今的局势已经到了不得不冒险的关头了,我会帮你的!”
  “多谢王爷成全!”唐枫起身一拱到地,然后又道:“为了一切能环环相扣,还请王爷能给我们定一个确切的时间,这样我才好让人配合着将弹章送进通政司去。”
  “如今已经是七月末了,不若就定在八月十五的中秋吧。这样本王也有着名正言顺的理由进宫去见皇兄。不知逸之你意下如何?”终于,朱由检已经完全相信了唐枫的话,对他的称呼也变得很是亲切了。唐枫立刻道:“一切听凭王爷的意思。不过此事事关重大,还请王爷莫要让其他人知晓,以防被阉党中人给探听了去。”
  “放心吧,本王府上基本没人来,而且我也不是那长舌之人。”朱由检郑重地点头道,因为他知道此事不但关系着许多人的身家性命,甚至关系着大明朝的国运。
  当唐枫和解惑二人踏出信王府,抬头看看即将西落的日头时,唐枫心里再次多了一份信心,有了信王这个能够轻易接近皇上的人帮忙,自己的计划就又多了几分把握。接下来,就得看自己之前所布下的那些人会不会听命行事了。
  任书民作为当日的那些言官中的其中一人,自从锦衣卫的诏狱里出来之后,每日里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哪一日查知了真相的魏公公的人就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然后将自己给带进某个漆黑的狱中处死。但是这一个月过去了,却没有一点的动静,这让他不觉起了一点侥幸心理:莫非唐枫他自知无法与魏公公为敌已经放弃这个计划了吗?
  可在他的内心深处,却还是隐隐有些不安,每次梦里,他都会见到自己再次看到了唐枫,在他命自己攻讦魏公公的时候,就有一些官兵捉了自己二人。每次这梦出现都把他吓个半死,只是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他人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有时候他甚至巴不得事情赶快到来,也用不着自己每天担惊受怕了。
  等到七月二十五这一天,任书民终于发现自己不用在等了。因为就在他从衙门下值刚回到家里的时候,一条人影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虽然这人长得很是平凡,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的身份——锦衣卫。因为在放他离开诏狱的时候,就是这个人嘱咐的自己一切要小心的。“可是唐大人已经有了决定了?”任书民尽量稳定自己的情绪,使自己的声音听来没有那么的颤抖。
  “是的,大人已经打算在近期对阉党出手,所以需要你们开始写弹劾魏忠贤的奏章。”
  任书民点了点头,同时心里又是一阵紧张,以前他总是盼着这一日快些到来,可真的到了这一刻时,他又希望这一切只是一个梦。不过那人接下去的话却让他明确地知道这不是一场梦了,只见他取出了一个封套:“虽然你们也掌握了一些魏阉的罪证,但是这是不足够的。所以大人特命我给你一些更大的罪证,你就将之也添进自己的弹章之中。”
  用微微颤抖的手接过封套之后,任书民便又鼓起了勇气问道:“不知唐大人想让我在什么时候上弹章?可是明天吗?”
  “不,大人要统筹一切,所以现在还没有定下上书的时间。你只要准备好一切,待到时机到来,我们会来通知你的。”
  同一时间的京城各处,那些曾被关在诏狱而中了唐枫之计的言官们每个都碰到了和任书民一样的事情,他们的手上也多了一份更加详细的魏忠贤的罪证。虽然他们中没有一个真心想要这么做的,但事已至此,已经容不得他们再有半分的退缩了。
  而这个时候的魏忠贤则在自己的府上过着依旧逍遥的日子,更在打算着今年的中秋佳节自己该怎么从那些地方官员的身上搜刮到更多的好处,全不知道危机已经到来了……
  第409章  八月十五,行动开始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中秋节从古至今在华夏民族的眼中都是极其重要的节日,其重要性仅次于春节。远方的游子在这个时候只要条件许可都会赶回家乡与父母相伴,当然也有那无法归乡的人,便会在远方遥记亲人。多少的名篇,都是在这个时候,由那些远游在外无法与亲人相见的人写就的。
  作为不用担心会与亲人分隔两地的皇帝,也会有许多的事情要做,比如祭祀。即便是天启这样全不当政的皇帝,在如此重要的节日里也得露一露面,见见臣子们,赏赐他们一些东西之后,才吩咐他们各自归家过节,而天启自己也在这一日里暂时放下他的那些木工活计,陪着满后宫的嫔妃们,和一些进宫来请安的皇室们一起用这团圆的一餐。
  申时三刻之后,许多的皇室成员就纷纷进了宫来,对这些手中无权,只靠着朝廷的俸禄所养的凤子龙孙来说,家国大事根本与之全不相干,他们只想着怎么从皇帝那得到更多,更丰厚的赏赐,所以一个个都穿得极是喜气,脸上也是一团的和气,只等着与天启帝这个久居深宫,难得露面的皇帝见上一面,说上一些恭维话。
  在给皇帝磕了头,道了喜之后,这些人就被后宫的内侍们分男女坐到了各自的席上,只等着皇帝入座之后就可以吃这一餐团圆饭了。不过皇家的礼节比之一般人要多得多,所以在此之前天启帝尚要做一系列的事情之后,才能入席。
  那些皇室的成员们就趁着这个机会相互攀谈了起来,有谈自己府中得了什么好物件的,也有谈京城里多了什么红倌人的,风花雪月倒也很是热闹。不过在这一群谈论着声色犬马的人当中,却有一人眉头紧锁,与其他人的轻松全不相同,他正是皇帝的亲弟弟,信王朱由检。
  自从他接下了唐枫的托付之后,一直都在为这一刻准备。但当今天真的到来,真的进了宫面见皇上的时候,他才发现情况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么乐观。在自己和皇帝的周围,可是有着不少的皇家成员的,他可不知道这些人中有多少是和魏忠贤有着关系的。若是自己在进言的时候被那些人给阻挠的话,恐怕就没有那么顺利了,甚至会害得唐枫全盘计划的落空。之前他一直只想着中秋面圣是最自然,最不会被人怀疑的,可现在看来,这也是有着不利之处的,因为他见到皇上的同时,其他的人也在一旁。
  原本就为之烦心的朱由检在听到身边的那些同宗们只是谈论这些风花雪月、吃喝玩乐的事情,而不管民生疾苦,心里就更是恼火了,所以便是在如此喜庆的场面上,也虎着一张脸,没有一点的笑容。对于他的这个神情,身边的其他人也都看在了眼里,不过因为他身份的特殊,所以那些人也不敢招惹他,只是顾自说笑着。
  在又等了半晌之后,一声“皇上驾到!”的低喝之后,身上难得穿着龙袍的天启帝就在几名宦官的搀扶下走了过来。朱由检和众人一样,在这一声之后纷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跪在了地上山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吧!”天启帝无精打采地说道:“今日乃是我皇家的家宴,一些繁文缛节能免就免了吧。大家就当是一家人,在一起过个中秋节,吃个饭就是了。”
  “谢皇上!”众人闻言才敢慢慢地起身,然后再各自落座。在坐下的时候朱由检不禁关心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皇兄,因为他听得出来天启帝的声音里满是疲惫。这一看可让他吃了一惊,原来就不是很精神的皇帝今天的神色更差了,脸色带着些苍白,兴致看上去也不是很高,这让他不由得又为大明朝的未来担了一分心事。
  之后的事情与往年也没有什么两样,大家都说着一些应节的话,因为有皇帝在场,那些人也拘谨了些,不敢再高声谈论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了。这样一来,场面就显得有些冷清了,不过对这些人来说,这也是习以为常的情况了。
  朱由检将手伸入袖中,捏了捏那份奏章,盘算着自己要不要在这个时候呈送到皇帝的面前,但在看了看周围那些人时,还是忍了下来。他觉着还是再等等,或许这些人都会因为受不了这里的沉闷而提早离开的。
  这倒还真让朱由检给盼到了,在过了半个时辰之后,就有人以身体不适为理由不断地离开了酒席。但朱由检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就看到了一个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进了殿来,这人正是唐枫想要攻讦的魏公公。按着他现在的身份,这种宴席上已经不用他在旁伺候了,可是今天魏忠贤却来了,这不得不让朱由检感到有些不安了。
  魏忠贤满脸笑容地给皇帝见了礼之后,便凑到了天启的跟前嘀咕了几句,天启听了后登时眉开眼笑:“还是小魏子你懂得朕的心意啊,好,你就去安排一下吧。”每当皇帝高兴的时候,魏忠贤这个老头子就会被他叫成了小魏子,听到皇帝如此叫自己,又是一脸欢喜的表情,魏忠贤的一张胖脸也笑成了一朵菊花。
  在魏忠贤离开之后不久,皇帝就开始赏赐一些东西了,那些就奔着这些东西来的皇室们自然是喜不自胜。而且他们也看出了皇帝不想在这里久待,所以在得了赏后,便纷纷告辞离开,不一会工夫,殿中就少了一大半人。
  “信王,朕最近刚造了一套桌椅,就赐了给你吧。”皇帝笑着对朱由检道。
  “谢皇上的赏赐!”朱由检忙跪下谢恩道,他并不计较自己能得到什么,反正王府里也就那么几个人,一切的用度也是由朝廷派发的,自己向来节省根本用不了什么。在赏赐了他之后,殿中的所有人都已经得了东西,大家便在再次向皇帝三跪九扣之后离开大殿,而皇帝也起身欲走。
  眼见着皇帝要回后宫了,朱由检不由得一急,忙突兀地道:“皇上还请留步,臣帝有一事启奏。”天启闻言脚步就是一停,而其他已经起身离开的人也都满是不解地看向了他,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情要说的。
  “皇弟有什么要事要禀奏的啊?居然劳你在中秋节如此?”天启也满是好奇地道。
  这个时候朱由检已经没了退路,便从袖中取出了那份已经被他捏得有些湿了的奏章,走了上去跪倒,然后双手托着它对皇帝道:“皇上,臣弟受人之脱,要将这一份弹劾当朝重臣的奏章当面交与皇上。”
  这话更是惹得所有人为之侧目,天启也为之一愣,不过人家既然已经将这弹章送到了自己的面前,自然不能拒绝了,所以他便拿了过来,然后问道:“不知是何人托的皇弟啊?”
  “是唐枫!锦衣卫的同知唐枫!”朱由检没有半分的隐瞒就说了出来:“而他要弹劾的正是如今帮着皇上管理着朝政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魏忠贤!”
  这话一出,原来还很是好奇的那些皇室宗亲们一个个都傻了眼,他们虽然不问政事,但朝中的局面还是看在眼里的。虽然这个唐枫最近在京城里是声名鹊起,但是却还是没有人会想到他能做出如此大胆的事情来,这可是与满朝的大臣为敌的事情啊。
  天启帝也被这一句话给说得愣在了那里,好半天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唐枫可是那个当初在辽东却敌,在山东平叛之人吗?”回过神来之后,天启帝就急忙问道。他虽然少理朝政,但那两件大事还是让他深有记忆的,而这个唐枫也被他记在了脑海之中。
  “回皇上,正是这个唐枫!如今他因功成为了锦衣卫的同知,署理锦衣卫中的一切事务,从而得知了许多魏忠贤结党营私,为祸天下的事情。为了不使圣上受此等小人的蒙蔽,为了使我大明的百姓不受那些奸贼的迫害,所以他不顾自身安危地上了这道弹章!”朱由检没有一点退缩和犹豫地就说道。
  此时无论是那些没走的宗室还是皇帝身边的宦官都苍白了一张脸,像是见鬼一样地看着朱由检,他们隐隐地有了一种感觉,一场风暴又要再次掀起了。
  陪在皇帝身边的王体乾此时满脸的惊容,同时又有些庆幸,好在自己今天随侍在皇帝身边,不然的话只怕事情发了魏公公也未必会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开口,虽然宦官干政已经是如今朝局的主流,但是当着皇帝的面自己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说一个王爷的不是。
  在发了半天愣后,天启才想到了什么:“这弹劾人一向都是言官的责任,他一个锦衣同知怎么就越俎代庖地做起这事来了?而且他弹劾的还是一个宦官?”
  第410章  八月十五,行动开始(2)
  天启这话一出口,在他身后原来还是满心忐忑不安的王体乾就是一阵窃喜,因为这话明显是在帮着魏忠贤,但是却又让人无可反驳。因为身为锦衣卫的同知,唐枫有的只是缉拿和拷问的权力,至于上书弹奏某人则在他的职权之外了。而且身为内宦的魏忠贤也只有内务府可以处理,外臣随便参奏也是有违定制的。虽然如今的魏忠贤已经是大明朝堂之上人人介知的大人物了,但他却依旧还是内宦的身份,唐枫这么做本身就犯了过错。
  不过这次王体乾显然是得意得太早了,因为在场的人中除了他还有一人也在听了天启的话后是心里一喜,那便是朱由检了。如果这事情是在前两天发生的话,或许他还会吃惊和畏惧,但今天却不同了,因为唐枫在昨天夜间就派了解惑通知了他一切,他知道此时皇帝这么问只会给唐枫以更大的机会。同时朱由检心里也对唐枫的细心大为赞赏,居然还能猜到有这一招,早就已经有了准备了。
  “皇上,此事臣弟也曾问过唐枫,他言道这是无奈之举,若非万不得以,他也不敢冒着被人诟病违规的风险向皇上上此弹章了。”朱由检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
  “哦?这话却是何意?什么叫无奈和万不得以啊?”天启有些疑惑地问道。
  “因为魏忠贤及其党羽已经控制了我大明上下的官员,通政使司的官员也都换成了他的人了,即便有那忠心国事,有心除奸的人上了弹劾魏阉的奏疏也会被那些人给扣下了!”
  王体乾听了这话心头便是一跳,作为阉党在宫内的最大帮手,他是很明白自己这些人做了些什么的,这欺上不瞒下的事情也做了不知道有多少了,没想到今天居然被这个信王当着皇帝的面给揭了出来。不过随即他又是一片坦然,这些事情都是在刚刚斗倒了东林党的时候发生的,如今早就没有哪个不开眼的人敢做此事了,只要他们来给一推六二五,自然没有人能拿出证据来。
  “竟有这样的事情!”天启虽然不喜理政,但却也不喜欢被人隐瞒了什么,所以闻此事后果然有些怒意了。见皇帝发了怒,那王体乾就知道自己不得不帮腔了,便小心地笑着道:“皇上,许是信王殿下他被人蒙蔽了吧?就老奴所知,魏忠贤可没那么大的本事,那通政司的大人们也没那么大的胆子敢隐瞒事情不报。若是皇上不信的话,大可派人去查!”
  “唔……”天启觉着这话说的也是,他怎么看都不觉着魏忠贤一个宦官能有如此大的能量,便也有些不信任地道:“王弟,你所说的可是自己曾亲眼看见的?莫不是被人给欺瞒了吧?说不定是那唐枫想要借你之手对付魏忠贤才编出的这个谎言。”
  “皇上明鉴,虽然臣弟不知道那通政司里是不是如唐枫所言,但是就我所知朝野对魏忠贤的畏惧是确有其事的。还请皇上先看了这封弹章后再作定夺不迟。”
  天启觉着自己的兄弟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便打开了奏章,然后交给了身边的一个黄门:“你念!”原来作为皇帝却只醉心于木工技艺的他所识的字并不多,每每有重要的奏章,他都是让身边的太监念与他听的,这倒使得天启身边的太监们都识得了不少的字。
  那黄门虽然知道自己念了此弹章必会得罪魏公公,但是皇帝下了令就是圣旨,只得苦着一张脸念了起来:“臣唐枫奏禀圣上:俗言有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然而今日,天下百姓却只知有权阉魏忠贤者而不知有陛下……”只是这开头的第一句,就让在场的人都吓了一大跳,而那念奏章的小黄门更是脸色惨白。后面就是直点出魏忠贤所做的那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锦衣卫的人调查清楚,有着根据的话。然后话锋一转,就指出了如今魏阉一党是如何欺上瞒下,扰乱朝纲的,数千言字,没有一句是空话,全是直接揭开了阉党一直想要遮掩的罪行。
  听了这些说辞之后,即便是天启这样不理事的皇帝,也觉得有些恼火了:“若是事情属实的话,便是将这些人都杀了都不为过!不过此事只是唐枫的一面之辞,恐怕做不得准啊。”
  见皇帝的面色越来越是阴沉,那念奏章的小黄门更是心惊胆战,好不容易才念到了最后:“……臣锦衣卫同知唐枫顿首再拜,望皇上能为我大明朝廷,江山社稷计,及早除去此等为祸天下的奸佞之徒,则臣纵死也无遗憾矣!”
  脸色变了数变之后,天启才开口道:“唐枫所言甚是重大,不过此事却还需要其他的左证。既然他与王弟你说过那通政司的官员欺瞒了朕,将所有弹章都给扣下毁去了,那朕便要好好地查上一查!来人,速去通政司,将那里的公文尽数取来!”
  “遵旨!”守在殿外的大汉将军们早就听见了里面所出的事情,一听皇上吩咐下来,就急忙行动了。他们都是宫里最不起眼的人,所以最是没有什么派系,那王体乾自然也不敢阻拦了。不过他显然忘了一点,这些大汉将军虽然现在看起来和其他人没有什么瓜葛,其实他们也是锦衣卫的分支,只是现在不大提罢了。
  不过王体乾也不是什么都不做的人,就在皇帝吩咐了下去,又坐回到席位上时,他已经悄无声息地给身边的一个小黄门打了个眼色。那人乃是他的亲信,一看就知道了公公的意思,马上悄悄地退下,去找魏忠贤了。
  “反了!”在偏殿等着皇帝前来的魏忠贤在听到那小黄门说了这事之后,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就高声喝骂道:“唐枫你个杀千刀的,咱家就觉着你有些问题,想不到你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来。这次咱家不灭了你的九族,就不配叫九千岁!”发了几声狠后,他便立刻唤来了几个亲信,跟他们吩咐了几句,然后才急急地往皇帝现在所在的后宫跑去。
  当魏忠贤赶到的时候,里面的情况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一片寂静,除了皇帝之外,所有人的面色都有些不好看。他恨恨地瞪了一眼朱由检,心里真想把这个王爷也给杀了,但却知道自己权势再大也不可能达成心愿。在扮出了一付哭脸之后,他才猛地冲进了殿中,熟练地一下跪于地上就带着哭腔道:“皇上……皇上老奴冤枉哪!”
  天启见魏忠贤居然这么及时就来了,心里先是一阵起疑,但随即又因为他的哭声吵得头痛了起来:“你先起来,这样成何体统!此事尚未有定论,你慌的什么!”
  “皇上,老奴这是委屈的啊。”魏忠贤听命站了起来,却还是抽抽嗒嗒的,好象真受了天大的冤屈似的:“老奴向来都是听圣命行事的,可没想到却有人这么说老奴!”
  在魏忠贤哭诉了有半个时辰,就连天启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那些大汉将军们已经拿了许多的奏章走了进来,这些都是放在通政司衙门,等着过了中秋之后处理的。看到数百份的奏章出现在自己眼前,天启就觉着一阵头疼,他看了看周围的人道:“这许多的奏章,怎么才能找得到那些弹劾的啊?”
  “皇上,若臣弟所猜不错的话,这些奏章必然已经被放在了最底下,那些通政司的官员们为了包庇魏忠贤必然会将之藏在最不起眼的所在的。”朱由检开口说道。
  “王弟说的在理。你、你、你,还有你,都去仔细翻查一下看,有没有人弹劾魏忠贤的。”天启一声吩咐,那些被指到的黄门就上前翻查了起来。
  一看这架势,魏忠贤的心里顿时就是一紧,虽然他不信在如今的情况下还有人敢明着与自己过不去,但想想唐枫以前所做的事情,以及今天信王的表现,他还是觉着有些不妙的。
  果然,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就有人拿出了一份奏章:“这里果然有一份。”魏忠贤闻言恨恨地盯着那人一眼,但却也知道他们在皇帝的面前是不可能帮着自己作假的,那可是欺君的大罪过,是要灭九族的。
  “这里也有!”不一会工夫,就又有一封奏章被人取了出来。“这里也有!”“这个也是!”……几个黄门在刚开始时还有些害怕,但当一份份的弹章被自己都给翻出来时,他们显然已经忘记了胆怯,只是觉着好奇,不知道怎么会出现这么多的弹劾魏忠贤的奏章的。
  不一会工夫,就有近三十份的弹章被理了出来,这下魏忠贤和王体乾都傻了眼,而皇帝则是一脸的怒容:“这只是随便一翻就找出了这么多,看来朝臣是真的一直在弹劾魏忠贤,只是因为有人帮着隐瞒的关系才没有送来啊。”他却不想想自己从来不理政事,便是通政司真的送了这些弹章来,他也不会看的。
  第411章  八月十五,行动开始(3)
  看着眼前这厚厚的一叠弹劾自己的奏章,魏忠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自从两年前将东林党彻底铲除之后,朝中官员哪个不是对自己卑躬屈膝,谄媚有加,有谁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弹劾自己?可现在的一切却是那么的明显,若是有人现在告诉他这只是一个梦的话,魏忠贤也是愿意相信的。不过看情况,这并不是一个梦,因为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一切,无论是在场众人的惊诧、皇帝的怒意,还是信王的信心。
  “我实在是太过自大了,居然没有防着那个唐枫。其实在我已经有些怀疑他其心不轨的时候就应该除去他的。”魏忠贤恨恨地想道:“没想到他在朝中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势力,居然有这么多的人帮着他来弹劾我,简直是岂有此理!还有通政司的那些废物,既然已经发现了这些弹章,为何不处理掉或是禀报我知道,却只是压了下来?难道通政司衙门里也有了唐枫的人,是他暗中做下了什么手脚吗?”因为这次的情况不出了魏忠贤的意料之外,使得他开始怀疑身边的每一个人。
  其实这倒是魏忠贤冤枉了他们,通政司的官员们之所以没有上报和处理此事都是为了讨好他九千岁而已。因为唐枫指使那些官员在八月十四的下午才将弹章送到了通政司,其用意就是想要他们都来不及看,从而被这突发的情况送进宫来。不过这些官员却还是看了弹章,他们没有将之毁去是想拿这些在九千岁面前得点好处,这样这些弹章就成了证据了。但是因为今天就是中秋,通政司的官员们怕打扰了魏公公过节的喜庆,所以便打算等上两日再说。不想这一等,却使得这些弹章拿到了天启帝的眼前。
  这下朱由检的话就更加能让天启相信了,他看了一眼脸色数变的魏忠贤:“你们将这些弹章都一份份地念出来,给大家听听!”
  “是!”几名小黄门的脸色也极其难看,不过此时已经骑虎难下,只有得罪魏公公到底了,便有人先念了起来。这些奏章所弹劾的内容与唐枫的那份弹章都有着相似之处,其实也不可能不相近,因为这些都是唐枫安排下的。不过听在皇帝的耳中就更坐实了魏忠贤一党的恶行,只是几份而已,他已经沉着脸打断了那正在读着奏章的人:“好了!魏忠贤,你可有什么要分辩的吗?”
  魏忠贤在听到皇帝的这句话后,双腿一软又跪了下来,砰砰地以头抢地:“皇上……皇上老奴是被冤枉的,老奴从来不敢做出这些事情来啊,求皇上明鉴。”在这个秋天的夜晚,魏公公的身上已经被不断流出的冷汗给浸湿了。
  “你这么说是这个唐枫诬告你了?不过这些言官怎么也会和他一个鼻孔出气呢?而且还会这么巧,他们所弹劾的事情也相差不大。”天启冷笑着问道。其实若是皇帝稍微有些斗争的经验的话,唐枫的这一手还会被他怀疑,但偏偏天启对政事知道得太少了,所以反而很是相信这数十份奏章里所说的事情。
  “这个……或许是唐枫与他们结成一党,想打击老奴吧。皇上,老奴恳请您将唐枫宣进宫来,老奴要与他当场对质!”魏忠贤突然说道。
  “不错,皇上,既然这个唐枫如此言之凿凿,必然是有着更多的证据的,皇上就让他进宫来问个明白的好。”王体乾也在一旁帮腔道。
  朱由检有些古怪地看了这两个太监一眼,其实他也想让唐枫亲自来说,因为就唐枫所言他尚有最厉害的有一招要当着皇帝的面呈奏。不过看那魏忠贤在这个时候居然还有这么大的胆子进行对质,这让朱由检觉察到他们必然有什么阴谋。
  天启是个耳朵根子极软的人,听他们这么一说倒也同意了:“好,那朕现在就着人宣他进宫来,倒要看看你们能各自说出什么道理来。”说着便下了旨意。见皇帝准了自己的所请,魏忠贤的心里才塌实了一些,他可不是真想和唐枫在御前辩论,而是有着其他的打算。
  皇帝下了旨意,自然是由宫里的那些内宦们前去传旨了,而这些宦官们向来受魏忠贤的节制,自然会帮着他的。在魏忠贤来这里见皇帝之前,他已经吩咐了下去,唐枫此人是不得不除了,所以他有把握当宫里的那些传旨的人到唐家时是看不到一个活口的。而这些自己在宫里的人自然会懂得怎么为自己说话。想到这里,魏忠贤也不禁开始佩服起自己的临机应变的能力来,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自己居然还能反受为攻。
  唐家宅院之中,数百名一身黑衣的东厂番子来回走动着,他们的手中握着各样兵器,但是却找不到一个可以教训的人,因为唐家如今空无一人。楚不二看着这里的情况,发出了一声苦笑:“好个唐枫,心思果然缜密,知道我们会来这么一手,居然早就离开了。”
  宫里传命的人将魏忠贤的意思转达给东厂的几名档头时,他们正在外面饮酒呢。一听魏公公有令让东厂的人去唐家把唐枫给抓起来的时候,楚不二便是心头一喜。说实话,虽然最近东厂和锦衣卫走得近了许多,看似关系已经缓和,其实这不过是相互利用而已。而且楚不二在一段时间的交往后发现这个唐枫很不简单,比起田、许之辈是要难应付得多了,这让他总是担心有朝一日自己的东厂会被锦衣卫压住。如今听到是魏公公亲自下的令要自己擒下唐枫,他自然不敢怠慢,立刻就点齐了人马直扑唐家的宅院。
  但是在大索全宅之后,还是没有一个人影,这让楚不二很快就猜到了唐枫的所在——北镇抚司衙门。他立刻将人给召集了起来,然后又带了他们往北镇抚司赶去。在路上,他的心里开始犯起了嘀咕,虽然自己尚不知道唐枫怎么就得罪了魏公公,但既然他已经有了防备,自己想要抓他一定不会那么容易,所以这将会是一场硬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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