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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

  千月围着那盒子转了一轮,仔细瞧了瞧里面的团子后,便有些不解地开口:“这是兔子吗?怎么一只耳朵垂着一只耳朵竖起来的?”
  那小宫娥见状也忙跟着低头,仔仔细细地瞧了几眼。
  倒是穆染,看着那小团子半晌,接着竟直接上前。
  “殿下?”
  在千月惊讶的眼神中,她径直伸手,轻轻摸了摸那个缩成一团的小东西。
  指尖触及那浓墨的绒毛时,柔软的触感传来,叫穆染心中忽地升起些许说不出的感觉。
  感受到小团子有些害怕的情绪,她不由地放轻了指尖的力气,从对方的小脑袋上一点点顺着下来轻抚。
  她纤细的指尖仿佛带着特殊的魔力,在她的动作之下那原本十分瑟缩抖动着的小团子竟一点点放松下来,及至后来,竟慢慢抬起了压在身前的小脑袋,接着缓缓转过来。
  一时间,对方黑漆漆的小眼睛便对上了穆染的双眸。
  穆染指尖顿了顿,正要收回时,却见那小团子竟直接抬起两只前爪,接着后腿撑着地在六角盒中站起身,一双漆黑的眼睛中是全然的纯真呆萌的神情,两只耳朵,一只垂下,另一只因着它站起是动作而直接翘到了脑袋后,脸上那个小鼻子一抽一抽地,显得可爱极了。
  一旁的千月同那小宫娥早已经看得心的化了。
  穆染则十分淡然地收回自己的指尖,接着微微垂眸,同对方对视。
  那小东西也不知有没有看见她,举着两只前爪站了一会儿后,便忽然又放了回去,接着小爪子扒在六角盒的边沿,不过巴掌大的身躯小心翼翼地从盒中伸出来,小脑袋望着地下,似乎在权衡能不能从这里面跳下去。
  “这不能跳的。”看着对方的动作半晌,穆染重新伸手,接着将对方轻轻抱起,“对你来说太高了。”
  小团子被她这么一抱,便忽然又缩成了一团,直接在她掌心之中蜷缩起来。
  “天呀,它胆子怎么这么小?”
  一旁的小宫娥见了下意识说了一句,话出口后才意识到自己多言了,忙捂住了自己的唇。
  好在长公主并不在意她的没规矩,只是垂眸看着掌心之中的小东西,轻轻说了句。
  “兔子么,可不是胆小的?”
  她的指尖一点点抚摸着那灰紫色的小兔子,显然有些喜爱。
  千月见状正要开口说什么,便听得殿外有匆匆脚步声,接着一个内给使由外而入。
  “小的见过殿下。”那内给使入殿内后,先是跪下见礼,接着方道,“奚官局那边来了人,说是有话要回殿下。”
  听得奚官局三个字,穆染便忽地响起二十余天前的事,因道:“带去正殿候着,本宫这便来。”
  那内给事应了句,接着便退了出去。
  穆染这才又看了眼手中的小兔子。
  “将它带去本宫寝殿旁的偏殿处养着,再叫人去尚兽园,问问兔子该如何饲养,日后它便交给你了。”
  说着看着先前那小宫娥。
  “你叫什么?”
  那小宫娥没想到自己竟会突然落下这么个活计,忙开口道:“回殿下,奴婢安锦。”
  “安锦,你且上前来。”穆染将对方唤上前,接着抬手,把手中的小兔子放到对方掌心之中,“好好照顾它,日后便不必再去做别的,安心养着它便是。”
  那安锦原不过是负责明安殿洒扫的粗使宫娥罢了,如今得了长公主这句话,便意味着一下升了好几等,心中激动不已,忙要福身谢恩。
  结果她一句“奴婢谢过殿下”还未说出口,长公主便已经转过身子,径直离开了此处。
  身后的千月倒没马上跟着,她看了看安锦手中的灰紫团子,又看了看这个还有些稚嫩的小宫娥。
  “回头便收拾一下,从你现下住着的地方搬出来,我另外叫人替你安排个住处,离这兔子近些,方便照顾的。这是陛下送与殿下的,你要格外当心,万万不可出了岔子,否则莫说你,只怕整个明安殿都要担责。”
  她一番话说得安心心中一跳,忙开口应了。
  “千月姐姐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它,绝不让它有任何闪失。”
  千月听后又看了她一眼,接着点点头说了句:“快些去吧。”方忙着回身跟着已经出了东侧殿的长公主的步子上去。
  霎时间,整个东侧殿内,又只剩下了那安锦,同她手中捧着的这只小兔子。
  “小乖乖。”安静抬手,将手中的兔子捧到自己跟前,接着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便径直同兔子道,“你一定要好好长大,千万不要有问题,否则我怎么同陛下还有殿下交代呢?”
  .
  正殿中,坐在上首的穆染,看着下方躬身的奚官局的人,双眉微蹙,眼眸凝滞。
  “这便是你说的有事要回本宫?”
  她的声音清清冷冷,不带什么情绪,可听在那奚官局的典事耳中,却让其心头一跳。
  “殿下息怒。”那典事忙道,“奚官令大人原是照着殿下您的吩咐,替那贱籍用了伤药医治的,只是先前因着太妃娘娘之令,那贱籍身上所受之刑甚重,便是用了药也恢复不了这么快,小的们并非有意拖延,故而来回殿下您。”
  原来这典事是照着奚官令的意思来明安殿回话的。
  先时长公主讨要那贱籍时曾说过,若是那贱籍好转了便叫人来回话。
  眼下距上回的事也已经过去二十余日了,虽则这些日子中奚官局那边一直在替那贱籍用药,可因着对方实在伤得太重,便是用了药也不能好的太快,可眼下又过了这么些天,因担心长公主等的时日长了心中不耐,故而奚官令方叫了个典事来明安殿说明情况。
  听了对方的解释后,穆染眼眸微抬,接着看徐徐开口:“所以你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告诉本宫,那贱籍还未好起来?”
  那典事听着长公主清凌凌的声音,硬着头皮应了声。
  接着便听见对方出言唤了自己大宫女一声。
  “千月。”
  候在一旁的千月便忙应了一句。
  “本宫先前说的,叫你去尚药局请个医佐,你可去了?”
  千月便说自己去请过了,医佐也去奚官局瞧过。
  “那贱籍实在伤得重,医佐也没十足把握能医治好他,便只能留下伤药,说安心养着便是。”
  穆染便问:“没说何时能好?”
  千月摇头:“医佐说,那贱籍似乎有心疾,不是轻易能治愈的,再加上身体受得伤,莫说痊愈了,便是好个七八分只怕都要些时日。”
  穆染原是打算等那贱籍好了之后再叫了人将他送来明安殿,可眼下看来,这样的法子行不通了。
  因道:“过会儿你叫几个内给使,同这个典事一并回奚官局,将那贱籍抬了来明安殿,再叫人去一趟尚药局,请个司医来。”
  医佐到底不如司医好,她先前既花了些力气要了那贱籍,眼下自然不能眼看着对方药石无医而亡,否则便白费了先前的心思。
  千月未料到自家殿下竟会下这样的令,怔了一怔后便忙问道:“殿下,那贱籍抬了来后,放在何处呢?”
  若是那贱籍是痊愈而来的,千月也不用多问这么句了。
  盖因贱籍在大魏不过是奴隶一般的存在,人视之如牲畜,一概吃穿用度居住之所都是极差的。原本照着千月先前的想法,待对方来了后不过随意安排个无人居住的耳房便是,也不必能遮风挡雨。
  可眼下长公主这意思,是要将人接了来好生医治,那自然不能随意安排了。
  但整个明安殿的宫人全是良民出身,谁都不会愿意同个贱籍一处住,可若不如此,眼下偌大一个明安殿,竟找不出能让那贱籍居住的地方。
  总不能让对方去那些个殿宇入住吧?
  故而千月在这点上便被难住了。
  她这边正为难着,便听得长公主忽地开口:“本宫记得,库房旁边还有一间夹室。”
  “是,是还有一间……”千月下意识回了句,可话刚说了一半,便忽地反应过来,有些迟疑地道,“殿下,您的意思,是让那贱籍去那间夹室住?”
  穆染嗯了一声。
  千月:“可、可能夹室是在库房旁边,不太合适……”
  明安殿的库房,收纳的都是先时陛下送来的稀世珍品,里面随便一件拿了出去都足以叫人惊叹,因而时常都是有专人守着的。
  因此尽管还有这么一处夹室是空着的,千月也从未想过将那贱籍安排去那里居住。
  “怎么不合适?”穆染指尖在身边轻点,“本宫是让那贱籍去库房的夹室居住,也不是在库房内,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说着指尖一收。
  “去吧,照本宫说的做。”
  她话说到这份上,千月自然不敢多言,只得低声应了,接着同那典事一并离了正殿。
  因着长公主言辞严厉,故而千月半分不敢耽搁,亲自带了人去奚官局将那贱籍带回明安殿后,还派了人去尚药局请了个司医来。
  照着长公主的话将那贱籍挪到了库房旁的夹室中后,又叫匆匆赶来的司医替那贱籍看诊,千月才忙去了寝殿中回话,告诉长公主事情已经办好。
  穆染原靠在罗汉床上小憩,听得千月的话后便径直起身,将手中把玩着的物件随手放在了炕几之上,接着道:“本宫去瞧瞧。”
  她这句话比之先前更叫千月惊骇。
  “殿下!”千月忙上前几步拦在了对方跟前,也不管对方是不是会生怒,“您不能去呀!”
  穆染看着眼前的人,双眉蹙起。
  “作什么?”
  千月忙道:“殿下,那贱籍眼下神志不清,口中也不知在念叨些什么,且他身份腌臜低贱,您去了岂不平白低了身份?若是陛下知道了,只怕会不高兴的!”
  琼英长公主乃如今皇城之中唯一的长公主,同陛下关系十分亲厚,极受陛下重视,平日里便是言语之间咳了几声,陛下都要亲自过问。若是让陛下知晓了殿下如今亲自去瞧一个身受重伤的贱籍,还不知会如何生怒!
  穆染知道对方说的有几分道理,可她既然下了决定去,便不会轻易改变。
  “陛下那边本宫自有道理,你若再拦着,本宫便要先动怒了。”
  她说这话时,整个人眼神微凝,言语之间有冷岑岑的情绪透出,叫千月心上一紧,忙收回手跪下请罪。
  “殿下息怒,是奴婢多言了!”
  穆染看了她一眼,也没说话,便径直越过对方,出了寝殿,往库房处走去。
  库房旁的夹室之中,那被匆忙请了来的司医恰好替那贱籍诊治完,正开方子时,便恰好见了由外入内的长公主,故而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躬身见礼。
  “司医多礼了。”穆染略点了点头,便将对方叫起,接着又问了几句关于那贱籍情况的话。
  “回殿下,这人身上伤势过重,先前虽用了药,可一时半会只怕也好不了,需得静养一两个月才能逐渐见效。况,他似是心中有事,昏睡之余口中还总是念着什么,想来是心上之事叫他结了心疾,若是心疾未除,只怕于他病情无益。”
  穆染未料到那贱籍竟还会有心疾,只是眼下问这司医只怕也问不出什么来,因而她同对方又说了几句后,便嘱咐对方先回尚药局开药,回头她会叫人去拿。
  那司医闻言忙应了,尔后方告退离开。
  一时间,整个夹室内便是余下了穆染同那躺在床榻上的贱籍。
  穆染站在原处看了半晌,那贱籍身上原本残破不堪的衣物早已换了身新的,只是因着身上伤口实在过重,一直未能结痂,又经了方才被从奚官局挪至明安殿,中途更是让许多伤处撕裂,因而眼下衣衫之上也渐渐沁出血来,瞧上去触目惊心。
  而因着长期未曾沐浴,头上的长发早已纠结虬扎,凌乱不堪,遮住他的面容,叫人看不清他眼下的情绪,只能隐约从昏睡的对方喉间偶尔溢出的呻吟听出他如今正被疼痛折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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