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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下 第233节

  张家口西北部为山区,有我们的人守卫,现在,我们连警讯都没有收到,敌人就把火炮安置在山上了,并且开始轰击我们的营寨。
  奴才以为,这是他们听到了硕睿亲王要西下的消息,狗急跳墙,想要与我们先行决战,两位贝勒万万不可上当,别看是他们在骚扰我们,实际上,我们也把他们牢牢地拴在张家口,这是好事。
  至于马鞍山上的火炮,两位贝勒莫要忧愁,该高兴才是,奴才听说,蓝田县的火炮颇有可取之处,甚至超过了我们在辽东缴获的那些红夷大炮。
  如果我们可以缴获一批这种大炮,即便是战损严重些,也是大功一件。”
  岳托笑道:“确实如此,大炮笨重,不易移动,某家以为,确实可以试探一次。
  传令骑兵副都统济济格,打探清楚敌人的火炮所在地,弄清楚地势之后,即刻进攻,速度要快,莫要让那些敌人将红夷大炮给毁了。”
  传令兵匆匆离开,岳托瞅着范文程道:“我已经给老哈河的固山额真去了消息,要他莫要虐待你的家眷。
  你的忠诚本帅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待此战结束之后,本帅亲自向陛下言说,张家口之败,是你的能力问题,并非忠诚之心有什么变化,范文程,好好给陛下出力,我大清不会亏待任何一位效忠我们的奴才。”
  范文程涕泪俱下……
  大炮能打到城寨的围墙上,这说明,敌人的大炮就在距离城寨西北角不足三里的地方。
  而城寨西北角三里之地却是一座不算高的马鞍状的山峰,站在最高处正好俯瞰整个建奴大营。
  在扎营之初,岳托曾派出五百斥候驻扎在此地,前几日卢象升骚扰程度不断加强,这里的斥候损失惨重,不等岳托向这里补充兵员,在白日里,居然被一伙身穿黑衣的家伙给攻陷了。
  岳托还准备在傍晚之前夺回这座山峰,没想到,敌人居然把火炮给搬上去了。
  偷袭马鞍山的人就是李定国,他于昨夜趁夜翻过大山悄悄地来到马鞍山,在黎明时分突袭了建奴在马鞍山上的据点,然后利用驮马,从山下运来连门大炮,不等建奴反应过来,就用火炮轰击了建奴大营。
  火炮从开始轰击,就没有停止过,直到炮管已经快要变红了,这才不得不停下来。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敌人判断错误,以为马鞍山上的大炮数量众多。
  蓝田县的轻型火炮可以连续发射二十枚实心弹丸,超过这个数目,炮膛就会发红。
  即便这样,每轰击三炮,就需要用大型猪鬃刷子加水清理炮膛,两门轻型火炮连续轰击,会让建奴以为这里至少有五门以上的红夷大炮。
  岳托,杜度选择的扎营地点无可挑剔,一面靠着张家口城,一边靠着洋河,一面紧邻马鞍山,只有正北面,才是一望无际的荒原。
  这种情形下,想要把建奴引出来,可能性不大,唯有依靠火炮这个诱饵来达成目标。
  果然,在火炮停止轰击开始浇水散热的时候,一队满清步卒从破烂的营寨西北角出来之后,一刻不停的向马鞍山发起攻击。
  李定国瞅着蜂拥而至的建奴步卒,砸吧一下嘴巴对张国凤道:“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
  张国凤笑道:“还是小心些,把建奴打疼之后,就继续后撤,我带着火炮在对面的山头上等你。”
  李定国端着一枝火铳一言不发的进入了阵地,张国凤就下令炮兵们将五百斤重的炮管从炮架上卸下来,放在两只连在一起的骆驼背上,沿着山顶的小路,小心的向后方的高地撤退。
  趴在半人高的壕沟里,李定国小心的瞄准了一个彪悍的建奴,扣动扳机之后,火铳发出一声闷响,对面的建奴却没有什么反应,继续举着盾牌攀援而上。
  一个队正恨恨的瞪了李定国一眼,看的李定国有些羞涩,他这才想起来火铳密集群发才是正确的作战方式。
  眼看着建奴已经到了一百五十步开外,李定国丢弃了火铳,举起自己的大弓,一箭就把刚才想要杀的那个建奴射了一个透心凉。
  随着这一箭的射出,炒豆一般的枪声就在山腰上响起,更不时的有手雷爆炸的轰响夹杂其中。
  才进入射程的建奴在密集的枪子下纷纷倒地,即便是举着牛皮盾也挡不住蓝田县特产的子药侵袭,这种铁蛋包铅的子药打在坚韧的牛皮盾上如同穿透一张白纸一般简单。
  只是,准性依旧是一个问题。
  两百多人同时向一个不算开阔的路口发射,这是真正的枪林弹雨。
  建奴步卒倒在路口,长弓丢在一边,直到此刻,他们还没有射出一箭。
  仰射……需要抵进三十步!
  “嗡嗡嗡”三声凄厉的呼啸声从李定国的头顶掠过,他看的很清楚,从他头上飞过去的是三枝粗大的弩枪。
  紧接着“嗡嗡嗡‘声不绝于耳,李定国背靠在战壕上,瞅着从战壕上方飞过去的弩箭,他再一次向身边的队正表达了自己对战壕这东西的赞美之情。
  没人能说自己面对弩枪这种东西可以做到面不改色,这种可以攒射八百步的大型武器,如果挡在它前进的路上,是十死无生的事。
  弩枪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声才消失,李定国就看见那个队正并没有招呼兄弟们起身重新射击。
  而是探出去一根奇怪的杆子,左右晃晃之后,才站起身将哨子吹得震天响。
  第162章 奴才与狗
  敌人进攻,火铳手就起身还击,敌人退下之后,弩枪又来,大家就继续躲在战壕里,弩枪攻击结束,大家再趴在战壕上朝下面射击……
  如此循环往复,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
  李定国统领大军的本事不差,可是论到这种近乎于无聊的战术,他到现在都没有总结出太多的有用信息出来。
  建奴推着巨盾缓缓上山,会被滚落的手雷炸的乱七八糟,建奴想要快速推进,又会被火枪密集攒射,等敌人将弩枪运送到阵地前发射的时候,大家就会躲在战壕里,看着弩枪从头顶掠过。
  于是,战争在李定国的眼中变成了一场游戏。
  其实,这样的战争状况才真正体现了云昭的战术水平——他对战争的认识全部来自于自己对游戏的认知。
  在这种思想指导的战争,就很自然的形成了目前这种拉锯的局面。
  如果对面的济济格不能改变一下自己的战术,或者带来投石机一类的大型攻坚武器,以李定国等人的装备,他们能把这里固守一年。
  这是济济格从未遇见过得问题。
  李定国也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作战。
  眼看着济济格溃败,李定国并没有离开战壕去追赶,这样的局面他见得多了,眼看着强攻不下,就装作溃败的样子吸引敌人追击,然后再回头跟敌人作战,两方人马搅在一起,这可以极大的削弱占据地利一方的优势,如果能击败追击的敌人,甚至可以撵着对手逃回防御工事,继而达到夺取的目的。
  这种事情他经常干,也就是能骗骗那些大明卫所的官兵,面对建奴这样的敌人,李定国没有大意。
  果然,济济格败退了不足五十丈,见李定国他们并没有跳出来追击的意思,也就停在了山脚下。
  回头看着这座算不上山的土包,济济格恼羞成怒。
  这一次,他们弄来了很多厚厚的木板,挡在众人面前,又找来很多大方桌,在上面覆盖上棉被,黄土之后,就再次向山包发起进攻。
  不得不说,济济格的法子还是奏效的,一度推进到了蓝天军防守的濠沟前二十步。
  鸟铳打不穿这些厚木板,也击不穿那些覆盖了棉被跟黄土的大方桌,即便是手雷,也仅仅能把济济格的阵型炸的混乱一些。
  李定国举着从队正手里夺过来的长杆,通过长杆顶端的镜子将外面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
  等济济格准备下令用弓箭攻击的时候,左右两边的草皮被人掀开了,一阵密集的枪声从左右两侧响起,扶着木板,顶着方桌进攻的建州人在两侧的猛烈的火枪袭击下,再一次仓惶退了下去。
  火炮又开始轰击大营围墙,这一次有数枚炮弹落进了营地里,不大功夫,这些实心炮弹就已经放在岳托等人的面前了。
  “卢象升在张家口城的另一边已经发疯了,杜度率领六千人屡次逼近,卢象升却表现出一副想要决战的样子,丝毫不退不说,反而主动向杜度叫嚣,求战。
  一旦杜度停止逼近,卢象升所部却会缓缓退却,与杜度保持一里之地,这是骑兵想要完全冲锋起来的距离,诡异的是,骑兵占优的是我们。”
  岳托拨动一下沉重的炮弹,又道:“马鞍山部分的作战看似激烈,其实无伤大局,毕竟,马鞍山太小了,就算是突近我军大营,人数太少想要突袭我们纯属做梦。
  我们的哨探已经跑出去六十里地了,也没有发现有大股的敌人靠近,他们这是想做什么?”
  杜度不在,岳托在军中自然是一言九鼎,帐下将领虽然多,此时却无人敢出言。
  范文程拱手道:“贝勒,以奴才之见,不论是马鞍山,还是正北方向的卢象升,似乎都在引诱我们主动离开营寨,奴才以为不可轻易出动,如今,奴才正在联系这里的蒙古王公,如果这些人能为我们所用,神秘的蓝田城对我们就没有了秘密。
  贝勒,一动不如一静。”
  岳托摇摇头道:“人家算准了我们会动,文程公,我们的粮草不济,长久的在这里不动弹,对我们自己也没有好处。
  适当的动一动还是可以的,我预备派出大军向北走一遭,我听说洋河以西的庄稼再有半个月就能收割了。
  补充一些粮食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范文程连忙拱手道:“贝勒,蓝田城之所以会在贝勒到来之前夺走张家口的存粮,将范肖山等人灭族,其中的缘由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奴才以为,云昭图谋我大清归化城,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至少已经准备了三年之久。
  奴才这些天夙夜未眠整理了所有跟蓝田县有关的消息,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云昭此人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而且此人对于阴谋诡计极度的偏爱。
  一个偏爱阴谋诡计的人必然就不可能有多英勇,这就是老话说的智兵不勇。
  蓝田县在实力如此强大的状况下依旧不肯举旗造反,反而每年在缴纳赋税的事情上冠绝大明,对朝廷处处忍让,不论朝廷颁布了多么苛刻的压榨条件,他们似乎都没有怨言。
  云昭的长处在于治理地方,这一方面的名声享誉天下,可是,蓝田县的兵马却没有多少值得大书特书的地方。
  贝勒,这就再一步印证了奴才的猜测——蓝田县兵马不强,或许这就是云昭对大明朝廷百般忍让的原因。
  他们来到塞上,除过争取大义之外,奴婢以为,招纳蒙古人入蓝天军中,也是重要的原因。
  奴才联系过一些蒙古王爷,他们都说草原上最大的马贼巴特尔梅林可能已经投靠了云昭。
  所以,奴才以为,云昭准备引用这些蒙古人进入中原帮他打天下,用心不可谓不毒辣。”
  岳托笑道:“既然如此,文程公你认为云昭有没有可能用他招纳的那些蒙古人与我们作战呢?”
  范文程笑道:“蒙古人与我大清作战,从未有过胜绩,以前在硕睿亲王面前没有胜绩,奴才以为,在贝勒面前也是如此。
  奴才能想到的,云昭那种枭雄不可能想不到,他不可能派被我大清打害怕的蒙古人来攻击我们,如果那样做了,奴才以为这是自取灭亡。”
  岳托听了范文程的话忍不住哈哈大笑,不仅仅岳托一个人笑,满军帐的大小将佐也齐齐大笑。
  一些参与过追击林丹汗的将佐更是笑的前仰后合,气喘吁吁的将自己昔日的战绩拿出来与同僚分享。
  他们似乎已经忘记了不远处的卢象升,以及正在马鞍山上让济济格灰头土脸的李定国。
  在张家口以北八十里外的落马沟此时却是一副人嘶马叫的热闹场景,无数骑兵如同狼群一般纷纷向落马沟聚拢,长长的马车,驼队装载着无数的物资也纷纷向落马沟集中。
  云昭坐在一块雪白的岩石上,目睹了大队骑兵集合的辉煌场景,忍不住对钱少少道:“你杀巴特尔的决定是不是有些轻率了?”
  钱少少道:“此战之后必杀巴特尔,我以为他已经是我麾下一条忠诚的狗,没想到这家伙了当了两年万夫长,居然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你也知道,一条狗要是有了自己的想法该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必须杀掉。
  阿昭,你说这世上的人心怎么就没有一个满足的时候呢?
  即便是已经被我掐掉了所有希望,巴特尔居然能从权力带给他的快感中重新找到自己,权力对人的影响真是太可怕了。”
  云昭笑道:“你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我支持,对了,你到现在都没有告诉我,你是怎么控制巴特尔的。”
  钱少少道:“我以前以为年纪小,在明月楼干的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给老鸨子递鞭子惩处那些刚烈的女子。
  我亲眼见过无数三贞九烈的女子,在那条皮鞭下,从刚烈到倔强,再到一心求死,再到好死不如赖活着,到忘记自己坚持的东西,开始自暴自弃,最后到谄媚的奉承老鸨子给她多介绍一些多金的恩客。
  见得多了,我就觉得人性是可以改变的,所以呢,就在巴特尔身上试验了一回,只是烈度远超明月楼老鸨子,最后的成果你也见到了。
  现如今的巴特尔恨我到骨髓里,害怕我也害怕到了骨髓里,如今的巴特尔对我的感觉依旧是害怕。
  再过一两年,他要是再打两场胜仗,我觉得就到了这家伙反噬我的时候了。”
  云昭似笑非笑的瞅着钱少少道:“你以后还是少玩弄人性,人性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最难以琢磨的东西,这一次你很有把握,我就担心下一次你可能会毁在这件事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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